康熙四十六年
二月十三,傍晚
回府的馬車上,八阿哥與納蘭揆敘坐在一處。[燃^文^書庫][www].[774][buy].[com]
見着各府的馬車紛紛上了長街,納蘭揆敘才放下車窗道,「皇上這一去,怎麼也要兩個月。貝勒爺之前何不趁熱打鐵,將托合齊等人曾與索額圖私下結黨的證據呈上去。如今,兩個月耽擱下來,太子那兒怕會生出什麼變故啊。」
「兄長勿須擔心,」八阿哥斂眉一笑,「我不怕太子生出什麼變故,怕的就是他一動不動。索相倒台這麼長時間,若說皇阿瑪對托合齊等人之事全不知情,我卻是不信的。之所以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因着不想動太子而已。眼下,我逼着二哥動起手來,就是要看看皇阿瑪那兒還能容忍到什麼時候。」
「可是,」納蘭揆敘沉吟了片刻,「我卻聽說,鎮國公的摺子到了大理寺就被壓了下來。太子那兒,暫時也沒什麼其他動作。」
「大理寺?」八阿哥聞言冷聲一笑,「這樣正好,我原本還愁怎樣一箭雙鵰呢,他就自己蹚進這灘渾水裏了。既然有人自以為得了皇阿瑪的幾分看重,就能隻手遮天了。咱們且就看看他日後如何收場吧……」
翌日,雍親王府
詩瑤迎了福晉的二嫂富察氏進門,雙方見了禮後各自入座。
三阿哥弘昀被抱到外間給富察氏看,富察氏喜的眉開眼笑,一邊逗弄着弘昀一邊對福晉道,「咱們阿哥生來就帶着一股子貴氣,如今看這天庭飽滿的聰明樣子,以後一定也是個才學八斗的。」
「嫂子慣會開玩笑,」福晉斜倚在榻上,淺笑着道,「他還這么小,哪看得出以後什麼樣來。只要有弘暉的一半出息,我也就知足了。」
「瞧你說的什麼話,」富察氏讓乳母把孩子抱了下去,「我知道弘暉走後,你這心裏總是別不過勁兒來。可是,如今你都有了弘昀,何必還見天兒地苦着自己?」
福晉緩緩地嘆了口氣,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嫂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前府里只有弘暉一個,咱們家的門庭也勉強撐得起來,我心裏多少還有些底氣。可是如今,王爺有了三個兒子,咱們家裏又鬧出了那麼大的事兒,我心裏怎麼能不慌?怎麼還能樂得出來?」
「唉,」富察氏抿了抿唇,想到死去的烏雅氏,也不免嘆了口氣,「上次你派人回來,我這心裏也着實難受了一陣。要是平常,我跟你二哥多盯着些,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這事兒也怪不得你們,」福晉揉了揉眉心,「我離家十五年了,一味地顧着皇家的規矩,娘家人走動的也少。烏喇那拉氏成了個空架子,也怪不得竟生出些魑魅魍魎來。」
富察氏抿了抿唇,拉了福晉的一隻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好在佳暉還在王府里,總能幫襯一二。弘昀的前程,你也不要太着急,他是王爺的嫡子,只要沒有大的過錯,這府里誰能越過他去?要我說,你與其跟幾個太監較勁,還不如把心思用到王爺身上。」
「王爺……」福晉垂下頭,臉色暗淡。
富察氏緩了口氣,輕拍着福晉的手道,「咱們女人的日子哪有十全十美的,你嫁進了天家門戶,不用操心柴米油鹽,可不得多在男人身上動些心思?我見你這後院裏的幾個,雖然都有些小心思,但都還算安分。你是沒見你二哥那些妾侍有多能折騰,嫂子不還是一日日地熬過來了?」
「王爺那個人,跟二哥他們不一樣,」福晉緩慢地搖了搖頭,低垂着眼瞼道,「我與他十五年的夫妻,卻越來越像是陌路人。他的喜好、想法,我恐怕還不如那幾個太監清楚。」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這幅玲瓏心肝都被王妃的顏面蒙住了,」富察氏苦笑着拍了拍福晉的手道,「咱們誰也不是一出生就了解男人的。你是王府里正兒八經的女主子,想了解王爺愛吃什麼、穿什麼,就大方方地叫人來問。那幾個太監再怎麼端着,還敢在你面前擺架子不成?」
福晉留了富察氏用午膳,過了晌午,富察氏才告辭離去。
詩玥與鈕祜祿氏逛園子回來,正碰上詩瑤送富察氏出去,遠遠地看了一眼,詩玥暗地裏蹙了蹙眉。
「這看起來,福晉的身子應該是好一些了,」鈕祜祿氏轉着帕子道,「自暗房那日出事後,福晉都好些天不見人了。」
「許是病得久了,想念娘家人了吧,」詩玥低下頭,眉目暗轉。
鈕祜祿氏上前挽住詩玥的手臂向前走,「我見這富察氏比那個烏雅氏強得多了,福晉的娘家也是多災多難,聽說那個烏雅氏從咱們府里回去不久就得病死了。」
「這事兒跟咱們也沒關係,你可別在外頭多嘴,」詩玥拍了拍鈕祜祿氏的手,「現在府里的日子安穩沉靜,也少不得福晉的功勞。」
鈕祜祿氏莞爾一笑,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道,「我只跟姐姐說些體己話,姐姐也別往心裏去。依妹妹看啊,福晉這左一場病又一場病,就是因為咱們王府實在太過安穩了……」
傍晚,隆福寺后街的弄堂外停下一輛馬車,車帘子一掀開,跳下來兩個拉拉扯扯的人。
小英子一手拽着蘇偉的袖子,一手摳着車門,絲毫不顧過往行人的注意,嘶啞着嗓子吼道,「師父,你太不講究了!昨天剛跟你說別往麵館去,今天你就到小院來了。回頭王爺問起來,就算把你壓箱底的都送給我,我也不會幫你隱瞞的!」
「誰用你瞞着了?我才不怕他呢,」蘇偉弓着馬步,甩袖子,「我都把人贖回來了,總得有個交代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告密儘管告去!」
「師父,你這是恩將仇報!你不怕主子,我還怕呢,」小英子脫了手,被蘇偉拉着往小院走,「早知道你今天要來這兒,我才不會跟着呢。早上你一個字都沒透,你就是故意騙我來的。」
「別羅里吧嗦的,我蘇偉在宮裏宮外橫行這麼多年,怎麼教出你這麼一個窩窩囊囊的徒弟來,」到了小院門口,蘇偉甩開小英子的手,理了理衣服。
小英子看着自家裝模作樣的二師父,暗暗地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前幾天是誰整日趴在床上,拿個枕頭出氣的。
小院被打掃的很乾淨,乾枯的涼棚也換了新葉,棚下擺着古箏和搖椅,門口還多了兩盆矮松。
慕辭堅決不肯住正屋,帶着蘇偉給派來的兩名小廝住在了西廂房。蘇偉問他會不會打算盤,第二天他就真的去了吉盛堂,雖說記賬還不利落,但慕辭學得很快,賬房也很高興多了這樣一個幫手。
脫下一身白衣,摘掉斗笠,換了灰色長衫的慕辭,倒明朗了很多。見到蘇偉也不見外,拿了外頭買的幾樣糕點給他吃。
「掌柜的說我幹得不錯,現在一個月八錢銀子,」慕辭陪着蘇偉坐在涼棚下,「等我能獨當一面了,一個月能領到一兩二錢銀子,逢年過節還有紅封可拿。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你那三百兩,但我總算能用自己的雙手過日子了。」
「你能這樣想就好,我還怕你吃不了那份辛苦呢,」蘇偉彎了彎唇角,「你既然是書香門第的出身,我日後需要你的地方不會少,那三百兩銀子且不用放在心上。」
慕辭笑着低下頭,兩手撫上琴弦,「如今,這箏不再用以取悅他人,能談給摯友恩人聽,真是子墨最大的福氣了。」
院子裏兩人相談甚歡,可憐小英子在門口探頭探腦,差點把辮子揪禿了。
眼看着天快黑了,蘇偉跟慕辭交代完,這才跟小英子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隆福寺街口,蘇公公完全無視自家徒弟陰暗的視線,靠在軟墊上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卻不想,馬車突然一頓,全無防備的蘇偉一個趔趄,差點撞到車窗。
「怎麼回事兒?」小英子掀開車簾,幾個護衛也圍了過來。
「請蘇財東恕罪,小的是一時莽撞,」一個一身墨綠色長袍的男人站在馬頭旁,「小的一直在此處恭候蘇財東大駕,看着蘇財東的車馬過來,一時激動才攔到了路中央,卻不想差點釀成大錯。還請蘇財東下車查看,若有損傷,小的願以身家性命補償。」
蘇偉僵在了原地,他還一句話沒說,這人倒是竹筒倒豆子似的沒完沒了,聽着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車裏坐的是什麼凶神惡煞的人物呢。
「不知閣下是哪一家的掌柜?」蘇偉掀開車窗,從這人的穿着就能看出這人確是有些身家的。
「哦,請蘇財東勿怪,」那人連忙走到車窗下,沖蘇偉一揖到底,文人的做派倒與吳雪松有幾分相像,只是更為謙恭客氣,「小的是徽州人士,姓余,單名一個嘉字,祖輩經營一家隆盛商號。進京以後,便久聞蘇財東大名,今日特來拜會。」
「徽州,隆盛商號……」蘇偉覺得有些耳熟,眨了眨眼睛道,「這麼晚了,閣下還等在此處,恐怕不只是普通結交之意吧?」
「是,」余嘉又沖蘇偉拱了拱手,「小的不敢在蘇財東面前作戲。實不相瞞,小人一家經營的隆盛商號,與吳記歷來是死對頭。只因祖上庇佑,小人家裏得了一張兩淮引窩,常年做販鹽的買賣,才能高出吳記一頭。如今,小人聽說,蘇財東有意鹽業,特來表達誠意。只要蘇財東肯屈就,小人願奉上引窩,整個隆盛商號都甘為蘇財東驅使。」
蘇偉又一次愣在原地,瞪圓的眼睛還沒眨兩下,就見余嘉沖路旁招了招手。
一個一身寶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捧了一隻不小的木盒出來,走到車窗前給蘇偉微微鞠了一躬。
余嘉諂笑着拍拍道,「這是給蘇財東的見面禮,只要蘇財東肯應承,小人還有大禮備下。」
人家都說是見面禮,也不能不收啊。蘇偉心裏唱着小九九,面上一點不變地伸手去接木盒,卻不想手剛伸到木盒下,便被一根手指,輕輕地撓過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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