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道觀門前,那個在電視劇里,總會擁有驅邪鎮妖功效的八卦圖案,齊烈陽略一思索,還是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坐到棋盤對面的石頭上,信手掂起一隻小卒,讓它向前拱了一步,直接逼到了張梓年的一個炮面前。「我就喜歡一個人到處亂跑,現在也是中午,肚子早餓得咕咕叫了,看到這兒有個道觀就爬上來了。」
齊烈陽刻意加重了「一個人」這幾個字的音,他的眼睛在同時眨也不眨緊盯着張梓年臉。在他們這片山區,寺廟沒有,真正能和驅鬼鎮邪之類工作沾上邊的,也就張梓年這個小道觀。
眼前這個按年齡來算,應該也有四五十歲,但是遠離人類工業污染,更和爾虞我詐功名利祿徹底絕緣的老道,每天活得自自在在輕輕鬆鬆,吸着新鮮空氣,吃着綠色蔬菜,看起來竟然和外面三十歲出頭的人差不多。
他身上那套洗得白,卻乾乾淨淨的道袍,還有青松,熱茶,棋盤和群山,別說,把這麼多元素加在一起,看上去這位老道,竟然還真有了幾分世外高人般的風範。
只可惜,張梓年一張口,就把他的氣質破壞無疑,「好說,好說,饅頭五毛一個,本觀主親手做的酸辣疙瘩湯兩塊錢一碗,熱炒素菜五塊錢一份,至於肉菜……」
張梓年頭也不回,指着一隻帶着幾隻母雞,在山坡上昂挺胸悠閒踱着方步,現哪個母雞不聽話就過去啄對方一下子,小日子那是過得相當滋潤的公雞,「土家雞燉山菇,五十一份,不過兩隻雞爪得歸我!」
現張梓年伸手指着自己,那一隻根本不知道主人已經把自己賣了,隨時可能會把它送進鍋里的公雞,還回應的打了一聲響鳴。
看着眼前這個與其說是道士,不如說是奸商的觀主,齊烈陽突然悶聲悶氣的說了一句:「打得好!」
張梓年莫明其妙的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知道,齊烈陽的這句話,是給在場的第三個人說的。
身為一個以鎮鬼驅邪為己任的道士,不說地盤大小,甚至還是一個觀主,卻連雷月這樣一個幽靈在眼前來回飄蕩都看不到,這樣的人又能有什麼真材實料?
齊烈陽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興趣索然,隨手又掂起那枚小卒,追着張梓年已經退後一步的炮,又向前攻了一步。
周圍沒有能掩護「炮」的棋子,但是張梓年又不甘心把「炮」直接撤回己方陣地,減輕對敵方陣地的壓迫力,他略一沉吟,伸出三根手指,用專業棋士才會精通的指法,掂起那枚棋子,「啪」的一聲,棋子落定,第二次讓那隻「炮」向後退了一步。
張梓年剛剛落子,齊烈陽竟然又抓起那個小卒,讓它向前拱了一步,大模大樣的站到了對方的「炮」面前net
張梓年真的有些憤怒了,他脫口道:「小子,你會下棋嗎?」
真正的棋道高手,講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沒有意義的落子,他們絕對不會去碰。明明知道不管小卒一步只能推進一格,根本不可能追上在棋盤上可以以直線的方式縱橫穿插,更能夠借力打力,跳過某一個棋子攻擊目標的「炮」,在對方已經挪動棋子主動避讓的情況下,依然鍥而不捨,咄咄逼人的向前攻個不停,向前推進了一次一次又一次,這種不要臉,這種不知進退,這種不知死活,簡直就是歇斯底里的莽牛典範!
齊烈陽瞪着一雙莫明其妙的大眼睛,再次看了一下棋盤,「我的小卒一次向前推進一格,沒錯啊,難道,你下的不是中國象棋?」
張梓年不由啞然,面前這個小子下棋是不知進退了一點,是劉鵬飛狂野了一點,但是他的確沒有違反象棋規則。
「我還真不信了。」
張梓年在心裏出一聲低語,第三次把「炮」向後挪了一步。
中國有句俗話,叫「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這句俗話,也說明了中國人對待問題的一個底線。在中國,你只要沒有殺人放火,錯一次兩次,沒有過容忍底限,大家也可以原諒,但是再錯第三次,就屬於冥頑不靈爛泥扶不上牆了。也就是因為這樣,中國人總喜歡說什麼「我數三下,你立刻給我出來」之類的話。
三,這個數字,往大里說,代表了中國人潛意識中的行為準則。
「啪!」
張梓年的心裏,還在轉動着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那隻靠逼退對方的「象」,已經攻過河的小卒,竟然第四次向前攻擊,站在了「象」的對面。
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左手還拎着那隻塑料瓶,右手撐着下巴的男孩,張梓年突然道:「如果你能下贏這局棋,饅頭,酸辣疙瘩湯,外加土家雞燉山菇全部免費,就連雞爪也是你的!」
齊烈陽的眼睛猛然亮了,「真的?」
隨着張梓年略一點頭,齊烈陽的氣勢在瞬間就漲到了極限。絕不能否認,土家雞燉山菇,對他來說,吸引力也是絕對驚人的。
隨着棋子落到石頭製成的棋盤上,不斷出「啪」、「啪」的脆響,張梓年很快就現,用一個小卒就敢追着對方的「炮」連續攻擊四次,絕不是眼前這個男孩心不在蔫的產物。
有了利益的誘惑,認真起來的人,最容易暴露自己的心性。坦率說,這個小傢伙的棋路並不高明,但是對於張梓年這種修心養性,不知道在棋盤上周旋了多少年的棋道高手來說,他卻在這方寸之間的反覆廝殺爭奪中,感受到了一股絕對鋒銳的殺氣!
一開始,在這個男孩面前的殘局裏,他還有車馬炮可以使用,但是他落的第一個子,就選擇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這說明,他的家境並不好,他沒有「車」背景深厚的橫衝直撞;也沒有馬的劉鵬飛灑脫恃才傲物;更沒有炮的遠揚千里飄忽不定,他只是坦坦率率的選擇了一個和自己處境最接近,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走的小卒!
能這樣正視自己處境,絕不好高騖遠的人,並不多!
齊烈陽真的不知道,僅僅是下了一盤象棋,眼前這個臉上還帶淡然笑容,眼睛總是喜歡似閉非閉的道士,就看透了他這麼多。齊烈陽盯着棋盤,臉上已經揚起了濃濃的失望,他僅僅是知道象棋的規則罷了,和張梓年這樣的棋道高手交鋒,只能說是班門弄斧。
掂起棋子,準備「將軍」,結束這一盤廝殺時,張梓年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再次落到了那枚沖在戰場最前沿,到最後都沒有被他吃掉的「小卒」上。沉吟了片刻,張梓年放下棋子,他上下打量了齊烈陽一眼,突然問道:「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齊烈陽搖頭:「不知道,而且我不信算命這一套。」
張梓年沒理會齊烈陽的拒絕,繼續道:「那你的生日總知道吧,最好把你出生的時間也告訴我。」
看到面前的老道士,竟然從口袋裏取出長長短短几十根被稱為「算籌」的竹籤,一邊用自己看不懂的方式,不斷挪動,嘴裏還在念念有詞的不知道在小聲嘀咕什麼,齊烈陽忍不住道:「你要給我算命?我口袋裏只有兩塊八毛錢,要是給了你,我今天可就沒有錢坐車回家了。」
望着石台上的算籌,張梓年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淡然的笑意,「命格屬貪狼星,果然符合你滴水不漏,見便宜就占的處事風格。」
齊烈陽瞪大了眼睛,從嘴裏出一聲沒有任何意義的音節:「呃?」
「擁有『貪狼』星命格的人,做人現實,待人處事八面玲瓏手段圓滑。雖然在性格方面愛憎分明,但是遇到利益衝突時,卻往往能以現實利益為重,隱藏內心的真實感情。此矅入命,面對逆境可以堅忍不拔,善於捕捉機會,時來運轉,就絕不會錯過,而一旦成功,徹底擺脫了貧窮與困苦,又會自在灑脫放蕩不羈。」
張梓年望着齊烈陽,微笑道:「你自己說說看,這是不是你一貫為人處事的方式?」
齊烈陽摸着自己的後腦勺,他還在思索,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雷月,卻已經旁觀者清的連連點頭。雷月附在齊烈陽的耳邊,報出了自己的出生日期,興奮的道:「問問這個老道,我又是什麼星格。」
「這個人,不得了啊。」
聽了齊烈陽報出來的第二個生日,張梓年這一次算了很久,才輕嘆道:「破軍星,如果生於亂世,本應朋友遍天下,闖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只可惜他命中暗藏天煞。本來破軍就對六親不利,再加上天煞孤星,可以說是比『殺破狼』更慘烈的絕殺命格。雖然身邊朋友眾多,可以一呼百應,但是註定所有人會因他而死,一生孤獨,面對刀兵之劫不得善終。」
沉默,無論是一開始心存不屑的齊烈陽,還是跟在他身後的雷月,都沉默了。雖然張梓年只是根據易理,推算出雷月的命格,但是兩相對比,他的一生經歷,竟然和張梓年說出來的短短几句話,有着如此驚人的相似。
齊烈陽和雷月閉緊了嘴巴,但是張梓年卻還有話要問,「這個擁有破軍命格的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朋友。」
「你覺得三國演義里的司馬懿能和張飛成為朋友嗎?」張梓年笑了,「這兩種星格,本身有着過於鮮明的矛盾衝突,可以說彼此對看對方的行為不順眼。除非是把這兩種人一起拋到無人的荒島上,或者一個狹小的鐵籠子裏,讓他們不得不彼此依靠,否則的話,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更沒辦法成為朋友。我看,應該是你報出來的生辰八字有誤了。」
反覆思量,齊烈陽不能不承認,眼前這個老道就算是信口忽悠,也把他忽悠住了幾分,他不由自主的脫口問道:「那麼,我朋友的嗯,那個破軍加天煞命格,有沒有辦法解?」
「有啊!」張梓年答道:「北斗第四星與第七星之間,那顆忽明忽暗的星,就是天煞孤星。根據《繫辭傳》記載的內容,唯一破解方法……對了,你的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嗯,男的要隨身帶紅竹石,最好還能佩帶把靛藍晶、橘子石、雲海石、影子石等四種以上石頭製作成的護身符,方可以化解。」
聽到這裏齊烈陽臉上的神情一動,他把自己的左臂抬起,將那枚嵌着五枚不同材質「石子」的手鐲亮在了張梓年面前,「這個手鐲,是不是就擁有你說的破解天煞孤星命格的護身符?」
張梓年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搖頭,可是當他現,正午的陽光射在這隻白金底座的手鐲上,因為手鐲上的細微鏡面變化,竟然反射出十六道細細的光束,承輻射狀向四周散,形成了隱含人類幾何學某種特質的線條組合時,他的眼睛猛然亮了。「能不能把你上的鐲子摘下來,讓我仔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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