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第三零八章 狀元見狀元(下) (三更求月票!)

    轉眼之間,方才還在言歡作對的雙方,劍拔弩張!

    趙卞唬得老臉煞白,趕緊賠笑臉道:「駙馬消消氣……」

    話音未落,就被趙宗績一把拉到身後,就見小王爺黑着臉道:「蕭胡睹,你休要顛倒是非?自始至終,我們陳學士可出過一個上聯?!」

    蕭胡睹看着這個金枝玉葉的大宋王子,登時詞窮。

    蠻橫者的思維,就是我欺負你可以,你不能惹我生氣,應該老老實實受着,誰讓你是弱者。

    遼國人,正是這樣的蠻橫者。

    不過身為接伴使,處處想佔上風卻處處吃癟,然後惱羞成怒,好像更丟人……

    想到這,他惡狠狠瞪一眼手下道:「他娘的,誰讓你們拔刀子了?」

    遼軍這才收起兵刃,但仍面色不善的望着一干宋使。

    「我為什麼說欺負人呢。」蕭胡睹一點不糊塗,他吐出一口濁氣道:「因為你們宋人從小到大,所有時間,都用來學習吟詩作對。而他呢又是狀元……」說着指指陳恪,見這位陳學士,臉上還掛着燦爛的笑,竟一點沒被嚇到。氣得他啐一口道:「肯定是你們宋朝對對子最厲害的。」

    「是麼?」趙宗績回頭看看陳恪,問道:「你是麼?」

    「羞愧,」陳恪低下頭道:「我家裏就有兩個比我厲害的,放在大宋朝,我這更不上數了……」

    「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趙宗績道。

    「我是實事求是……」陳恪兩手一攤。

    那廂間,張孝傑其實是無地自容,只好裝暈。聽到這番話,兩眼一翻,這回真暈過去了……

    趙卞心裏暗暗叫苦,兩個祖宗,就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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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了片刻,蕭胡睹這才想起來該說什麼。一揚手道:「不管怎麼說……不能光比你們擅長的,也得玩玩我們契丹人的遊戲了!」

    「我們都是文人……」趙卞不同意道:「不會舞刀弄槍。」

    「不知兩國交戰,是舞刀弄槍有用。還是舞文弄墨管用!」蕭胡睹惡狠狠地放聲大笑:「別以為打嘴炮贏了就了不起。在我們契丹男兒眼裏,牛高馬大的陳學士,跟待宰的羔羊沒什麼區別!」引得契丹武士一片鬼笑。

    「必須要教訓教訓他了。」陳恪對趙宗績道。

    「算了吧,萬一出了人命。」趙宗績嘆口氣道:「事情就大條了。」

    兩人沒有刻意壓低嗓門,因此他們的對話,被蕭胡睹聽得清清楚楚,他聞言大笑道:「放心,我會手下留情的。頂多就斷根胳膊、瘸根腿……」說着獰笑一聲道:「你要是再磨蹭。我可要發飆了!」

    「就按這個標準來吧……」趙宗績說着,又不放心道:「算了,還是我來吧。你老陳家人沒輕沒重的。」他想到了六郎當街格斃蕭延的一幕……

    那邊,耶律德容也想起那可怕的一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要是不阻止。肯定要出大事。便用契丹語道:「算了,打架,你不一定能贏。」

    蕭胡睹一雙小眼登時瞪得溜圓。

    「他們很可能是武術高手。」耶律德容接着道:「蕭延,是被那陳學士的弟弟,徒手格殺的。而且是一邊倒……」

    蕭胡睹的眼,瞪得更大了。

    那廂間,陳恪和趙宗績通過猜拳決定誰出戰,結果小王爺獲勝……

    「別胡鬧了。」趙卞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苦勸道:「你們活膩歪了麼?」

    「放心吧。」陳恪安慰老頭子道:「小王爺厲害着呢。」

    趙宗績撥馬出陣,睥睨着面色陰晴不定的蕭胡睹道:「還比不比?」

    「比。」蕭胡睹沒吭聲,耶律德容替他道:「但小王爺是我們陛下的貴賓,若是傷着分毫,都沒法跟陛下交差。」

    「我會說是我自己磕着的。」趙宗績淡淡道。

    「這……」他越是這樣,耶律德容就越相信自己的判斷:「我們不能欺騙陛下。」

    「所以呢?」趙宗績攤攤手道:「咱們繼續趕路?」


    「不武鬥可以文斗。」耶律德容也早就看這些瓜娃子不順眼了,哪能錯過這個教訓他的機會:「我提議。駙馬和王子可以比一比射箭麼。這個比較公平吧?我記得儒家六藝里,就有『射』吧?」

    「可以。」趙宗績點點頭,輕嘆一聲道:「遼人真磨嘰啊……」把蕭胡睹氣得臉都綠了。他從小有口吃的毛病,大了後才好轉。但是不能着急,一生氣就犯。所以方才只能讓耶律德容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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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見趙宗績同意了。耶律德容便道:「我來講一下規則。」

    「且慢,」這次出聲的卻是陳恪,他撥馬上前道:「我們小王爺身為大宋使節,一舉一動都必須合乎禮儀。既然耶律大人提到六藝,就該知道孔夫子要求一舉一動都合周禮。」

    「自然……」耶律德容這才想起來,他們是外交官員,在宋人面前絕不能失『禮』,不然回去仕途就完了……遼國以當世第一大國自居,不願在這些面子事兒上輸給宋人。

    「那就必須按照周禮來。」陳恪斬釘截鐵道:「禮不可廢!」

    「這……」耶律德容有些抓瞎,宋人不射好多年了,連帶着他們這塊也是空白。

    好在這時候,張狀元醒過來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道:「這不能按周禮。周禮中,射禮有四,一曰大射,乃天子祭祀之射;二曰賓射,是諸侯朝見天子之射;三是燕射,是平時宴飲之射;四是鄉射,乃地方為薦賢舉士之射。」頓一下道:「顯然都不適用……」

    「還是狀元有學問啊。」耶律德容抓緊一切機會,給『張小姐』回血。

    「唉……」陳恪都不忍心再往『張小姐』的刀口上撒鹽了。心道,你這狀元到底是怎麼考出來的?

    「你嘆什麼氣?」張孝傑吞口血沫道。

    「『夫子語錄』看過麼?」陳恪還是不得不說。

    「什麼?」張孝傑一愣,他感覺頭還是有些暈。

    「就是《論語》。」趙宗績在一邊解惑道。

    「……」張孝傑怒了,老子雖然老子也是狀元,但老子這個狀元,是靠真本事考出來的!不是靠老子!

    遼國的科舉內容和教科書,都是照搬宋朝的。只是因為教育水平問題,考試難度,大概相當於後世的山東高考和**高考……另外,張孝傑的父親張儉,是被稱為『一世之傑』的遼國瑰寶,已故。

    「那《八佾》一篇中,『君子無所爭』一段,」陳恪儘量不刺激他道:「總有印象吧。」

    張孝傑兩眼一黑,又要暈過去……所謂『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這是連耶律德容都能熟讀的。

    用白話說,就是『君子沒有什麼可爭的事情。如果有爭的話,也必定是射箭比賽吧!即使這比賽也先是互相作揖致敬然後登堂,比賽完後走下堂互相敬酒,不傷和氣。這樣的爭,依然算君子之爭!』

    這種東方式的決鬥,乃是地地道道的周禮。在唐代宮廷里,皇帝會定期組織競射,以平息公卿間的怨氣與糾紛……但後來,中國的士大夫們開不了弓,射禮也就消失了。但陳恪去日本,見那裏還在沿襲這套唐禮,所以他才這麼清楚。

    在原先的歷史上,幾十年後,武士道興起,日本人發展出了更刺激的武士決鬥。以至於儒家文化圈裏,只有高麗棒子把射禮繼承下來。這就是後世韓國人射箭稱霸奧運的秘密……那根本就是由周禮演變來的比賽啊!

    『臉都讓你丟光了……』遼人們看着兩眼發直的張狀元,一起暗嘆道:『還是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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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周禮存在,自然要按照禮儀來比射箭。而遼國人失去了發言權,只能任由陳恪『指導』。其實陳恪也不願意這麼事兒媽。可要是讓遼國人做主,那肯定是比騎射,小王爺直接抓瞎……

    首先是『備禮』,即做好舉禮的各種準備工作。主要是佈置場地,安排好觀禮人員位置,並講解觀禮規則。同時把弓、箭、筭籌等器具陳設好。司射、有司、射者在器具邊,面向南列隊站好。獲者就位。

    因為荒郊野外沒有賓客,所以『迎賓』環節省了,直接開禮……估計再不開,那『小糊塗』就要瘋了。

    開禮之後,擔任司射的陳恪,取弓及箭,對『有司』……也就是舉辦設立的主人,這裏由趙卞和耶律德容擔綱……道:「弓矢既具,有司請射。」就是問『咱開始吧?』

    兩人辭讓,對曰:「某不能。為二三子。」『二三子』,意為『諸位』。就是讓大家來決定。

    扮作來賓的雙方各十名屬官,便點頭許之。

    陳恪告於主人,曰:「請射於賓,賓許!」

    「射!」有司點頭道。

    趙宗績和蕭胡睹,已經換上黑色的深衣,頭束黑帶,腳踏白靴,走上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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