皛往熙來 破案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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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局的審訊室不大,七八個平方,除了嫌犯,一般會有兩個刑警向犯人錄口供,室內有攝像頭,錄音設備,完全隔音,三面為牆,沒有窗戶,一面則是鍍膜單反玻璃,它的作用是可以讓人在外面看到審訊室里的情況,監視犯人,在審訊的時候,也可以讓證人站在外頭指認,不用擔心被嫌犯發現,因為裏面的嫌犯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審訊椅是特製的,完全實木,有一定重量,扶手和扶手之間架着一塊蓋板,嫌犯坐好後,蓋上蓋板,手銬的一端鎖在蓋板上,從而限制嫌犯的行動。

    陳怡就這樣靜靜的坐着,張又成的口供錄得很失敗,她始終不肯開口說話。

    等皛皛進來了,她低垂的頭抬了起來,眼中有了一絲生氣。

    「喝蘋果汁!」皛皛遞了一個杯子過去,「青蘋果做得。」

    陳怡聞到了淡淡的蘋果香,下意識的看向杯子,杯子裏浮起不少冰塊,四四方方,中間的位置卻有一點黃,她愣了愣,然後笑了出來,「我以為沒人會發現!」

    皛皛坐在張又成的身旁,回答道:「我試了好多次才做出來的,很有難度,但它的寓意很好!」

    陳怡的眼眸一亮,「這你也知道了?」

    「苦盡甘來,不是嗎?」

    她的眼睛濕潤了起來,用手緊緊的握着杯子,微微嘆道:「沒錯,苦盡甘來……」

    這時,景颯走了進來,把張又成替換了出去。

    「什麼苦盡甘來?」

    皛皛取出一塊冰,放到她手掌上,「冰塊中間黃的那部分是蜂蜜,但不是一開始就加進去的,因為若是那樣的話,水和蜂蜜在結成冰塊前,就會混在一起,整塊冰都會是甜的,而這塊冰,是等它結成塊狀後,在上頭鑿出一個小洞,把蜂蜜填進小洞裏,蓋上冰屑,繼續冰,等再次凝結了,蜂蜜就會像這樣封在冰塊里。」

    景颯看着那塊冰,那琥珀色的蜂蜜在冰塊里,就像夾心的水果糖。

    「放進飲料的時候,冰塊慢慢融化,但蜂蜜不會馬上出來,只有等冰塊越變越小了,蜂蜜的甜味才會散發出來。」

    景颯還是沒有理解,「這和苦盡甘來有什麼關係?」

    皛皛繼續道:「蘋果的酸味代表了苦,封了冰塊的蜂蜜代表甜,但你不會馬上嘗到香甜的蜂蜜,要等冰塊差不多快融化了才能嘗到那一抹甜,因為等待,嘗到蜂蜜的時候,就會覺得特別的甜,也會覺得特別來之不易!」

    苦盡甘來,意思就是艱難的日子過完了,美好的日子就來臨了。

    其中的等待和堅持,一定是有回報的,等待的越是漫長,甜味到來時,才會更覺得美好。

    景颯沒想到一塊小小的冰,竟會蘊含着這麼一個道理。

    「你是不是去見我母親了?」

    皛皛點頭,「當我知道廚房裏的三嬸可能是陳怡的時候,我就把一切都想通了,我按照看到的冰塊,做了一份,去了養老院。」

    「她好嗎?」

    「精神很好!看到冰塊,她高興得就像個小孩子,一直叫我圓圓!然後就跟我說了這個苦盡甘來的初衷!」

    這是一個母親對孩子諄諄的教誨和期盼。

    陳怡聽了很高興,眼中滿是回憶,「小時候,家裏很窮,父親又早逝,沒留下什麼橫財,完全靠我母親一個人支撐生活,奶糖、雪糕、巧克力,對我來說都是奢侈品,最多也就是隔着櫥窗看兩眼,家裏的蜂蜜也是一次下鄉,母親問養蜂人求來的,只有很小的一瓶,她就想了這個辦法,做了這樣的冰塊,放到我愛喝的蘋果汁里,她告訴我甜的滋味吃多了就會膩,不如像這樣,酸到最後才得一點甜,會甜得更回味,更讓人珍惜,也預示着,無論生活有多苦,總會熬出頭的!」

    她也正是這麼做得,堅信着總有苦盡甘來的一天。

    「然而……」她哽咽着,「無論我怎麼等,怎麼煎熬,怎麼堅持,我始終嘗不到甜的滋味!」

    景颯握着筆的手僵了僵,心裏微微泛起一陣酸澀,但不管有多難受,警察的職責所在,必須要完成這份筆錄。

    她強提起精神,問道:「你回到了s市,為什麼沒有去見你的母親!」

    陳怡苦笑:「你以為我沒有嗎?」

    景颯怔住了,如果有的話,陳阿婆又怎麼會那樣痴等着女兒?

    皛皛像是知道了一切,替她回答道:「你從縣城逃出來以後,應該花了很長一段的時間才回到s市。」

    陳怡點頭,然後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手,「我用手挖了一個通道出來,縣城的房子沒什麼地基,即使是在地下室,有些地方也是鬆軟的,只要不停的摳,不停的挖,總能挖出點什麼,我等他們不在的時候,拼命的挖,就像條狗一樣,等我逃出去的時候,正好有一輛運豬的貨車,我偷偷上了車,並不知道車會開到哪裏去,那時只想逃得越遠越好。」

    她或許是坐得有些累了,仰靠在椅背上,「9歲的時候被拐到那個村子,再沒上過學,我連路牌都看不完整,有些字,我都不會念,身上沒有錢,也沒有身份證明,想找份工作都很困難,乞討便成了唯一的方法,一邊乞討,一邊問路,花了三年的時間,我才回到s市,城市的變化真大,我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了!」

    一個女人在經歷那樣非人的折磨後,逃出來已屬不易,滿身的傷,滿心的痛,不要說吃飽穿暖了,能活着就已經是奇蹟,想必有很長一段時間,連人都不敢接觸,因為對她而言,人比猛虎更兇惡,火車、長途汽車或者是任何一種交通工具對她都是奢望,沒錢,沒有身份證,自然是一個原因,又在那樣封閉的山村里度過了十餘年的時光,她或許連怎麼買票都不會。

    唯有……乞討度日。

    「不過,我一直記得家住哪條街上,這是我被拐後,每天每夜都要回憶的事情,因為我怕自己會忘記,晚上睡覺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幹活的時候,我都會在腦海里不停的重複默念,成了一種習慣。

    」三元這個名字,也是這樣來的?「

    她點頭,」被賣過去的孩子,都會被重新取名字,要讓一個人忘記過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抹消他的名字開始,但我不要,我叫陳怡,叫圓圓,我不要別人給我取新名字,我很怕有一天會和那些被拐來的孩子一樣,連真正的名字都不記得了,要是有人來救我了,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怎麼回家?所以不管他們取什麼名字,我都不回應,他們就打我,用拳頭,用巴掌,用腿,等我痛暈過去了,他們才會收手,我被打得實在受不住了,只好裝瘋賣傻,說我要叫三元,說三元這個名字好聽,他們以為是大三元的三元,他們取名字就是為了討個吉利,三元、四喜、五福……呵呵,很諷刺對不對,明明被當成畜生在養,還非得起這麼喜慶的名字!其實,三元就是三塊,因為我腦海里一直記得,和母親最後在一起的場景,元和圓發音又是一樣的,那時我只是想如果叫不了原本的名字,那麼就取一個和過去有聯繫的名字,一個不會讓我忘記過去的名字!「

    三元是她用來回憶的一個記號,用來提醒自己,她是誰,她是怎麼被拐的,她的家又在哪裏?

    不得不說,她很聰明,9歲的孩子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是,當你回到家的時候,當你站在母親面前的時候,她已經認不出你了!「

    景颯又是一愣,看向皛皛。

    」阿景,一個目不識丁的女人,一個滿身是傷的女人,靠着乞討回到家,這一路上的心酸和辛苦,足以讓她的容貌發生改變,更何況她在山村度過了十餘年,口音早已改變,她說得話可能老太太都聽不懂。「

    9歲的她被拐到山村里,離自己原本居住的城市隔了千萬里,地域不同,方言自然不同,自己原本會說什麼樣的話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必須在另一種語言環境下生存,如果聽不懂他們的話,日子就不會好過,所以她必須要聽得懂,還要學會怎麼說,在這樣的前提下,過了十餘年,她的語言早已和他們同化。

    就像把一個九歲的孩子放到美國,在沒有人和他說中國話的前提下,十餘年後,他就是標準的美語發音,哪還會記得中國話怎麼說。

    這就是語言的環境,它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語言結構,別指望山區裏的人能說普通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和景颯現在能和她正常交流,也是因為她回到了s市,語言環境改變後,口音也就跟着變了。

    」是,她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她也認不出我,但即便如此,我也依然高興,因為她還在等我,守着那一方小天地在等我回家。「

    」但同時,你也察覺了,你母親為了等你已經瘋了,那樣苦苦守候,讓她承受着普通人難以想像的精神壓力,如果有一天她認出了你,她一定會問你好不好,這麼多年你又在哪裏,你恐怕也沒辦法回答吧!「

    她再次點頭,眼淚一顆顆的落了下來。

    女兒被拐走已經讓老太太傷心不已,再讓她知道女兒遭受的一切,無疑是雪上加霜,作為子女怎麼能讓自己的母親承受這些,老太太一定會自責不已,女兒會變成這樣,和她有莫大的關係,是她不小心把女兒弄丟的。

    陳怡身上的傷,心靈上的痛苦是瞞不過去的,這樣的事實對於一個年邁的母親而言,絕對是最沉重的打擊,恐怕在知曉的那一刻就會徹底崩潰。

    」所以,我寧願她不認識我,寧願她還傻傻的守着我們的家,至少讓她活在自己構造的世界裏,依然認為女兒雖然被拐了,但遇到了好人家,很幸福,總有一天會回來,平平平安安的回來。「

    平平安安四個字現在聽來,就像一首泣血的悲歌。

    」我就在不遠處的地方乞討度日,只要遠遠看着她就行,我知道這樣做很懦弱,但我真的沒有勇氣去面對,時間一長,就更加沒有勇氣了!「她抹了一把眼淚,繼續道:」後來機緣巧合,我去了阿媛的店,那時候秦叔叔還在,因為阿媛的遭遇,經常收留被拐買後長大來尋親的孩子,我就謊稱自己在找被拐的女兒,想要一份工作餬口,他就收留了我,但因為沒有身份證明,我又不肯多說,字都不認識幾個,他就利用關係,給我弄了一個能在s市呆下去的身份,還耐心的教我認字。「

    這其中旁枝末節其實不用細說,秦揚的為人從開店的宗旨就能看出來,是一個老好人。

    」我一面認真工作,一面認字,抽空就遠遠的去看看她,後來阿媛也發現了她,見她可憐便時時都去看她。「

    」你一定告訴了秦媛很多哄她的方法!「

    」我知道她喜歡什麼,我一直記得……「

    」就因為這樣,她從秦媛身上找到了你的影子,偶爾會將她當做圓圓!「

    陳阿婆那句是圓圓,又不是圓圓的含義就在此。

    」然後你就在店裏遇到了小閔……「

    聽到小閔兩個字,她憔悴的臉上有激動,也有欣喜,」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她和小時候一樣一點沒變!「

    」那你為什麼不認!「

    她先是一僵,然後頭無力的垂下。

    皛皛嘆氣道,」自卑?還是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有個不堪的母親?

    她抬頭,淚目中有着訴說不出的酸楚。

    皛皛其實能明白她的顧慮,她在女兒心裏早已亡故,貿然出現很可能影響到女兒的前途,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不准許發生,女兒是她的全部,作為母親,她不容許任何事傷害到她。

    「你是怎麼再次遇到張志遙三人的?」

    說到這個名字,她的眼睛就像是能冒出血水一般的猙獰,「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畜生,惡魔,他化成灰我都能認得出來,那次……」她握緊拳頭,整個身體因此顫抖,「他帶着一群人來阿媛的店吃飯,我很少從廚房裏出來,因為我很怕和人接觸,但那天有個女孩子請了病假,店裏忙,我就幫着把菜端了出去,我看到了他,看到了這個畜生,他竟然成了校長,哈哈哈,這種人也能當校長嗎?」

    她激動的捶了一下座椅上的蓋板,使得鎖鏈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我就像一個活在陰溝里的老鼠,他卻活得光鮮亮麗,這太不公平了!」

    「所以,他每次來,你都會暗中盯着他……」

    她咬牙切齒的回道,「是!這麼多年來,我不止一次在腦海里幻想着怎麼殺他,我恨不得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踩爛他全身的骨頭,每次手裏一拿起菜刀,我就恨不得能捅死他,但我知道真要這麼做了,我被抓沒有關係,但阿媛的店會受到牽連,我一忍再忍,直有一天……小影參加了鋼琴比賽,她好開心,說自己得了第一,馬上就能去維也納培訓了!我躲在角落裏聽到這些,心裏也為她高興,但是……」她突然嗔目欲裂,一股濃重的恨意撲面而來,「那天晚上張志遙來了,對着一起來的老師,旁敲側擊的問着小影的事情。」

    「身為校長不太可能每個學生都認識,但如果是大型的比賽,校長必然要參加,他就是在比賽上知道了小閔的存在!」

    「小影她……她和我長得太像了!」

    「所以,你懷疑張志遙是動了邪念。」

    「他是畜生……畜生!」她哭叫着。

    雖然不清楚,張志遙那時存了什麼心思,但對於陳怡,聽到過去折磨凌辱的她的人對自己的女兒產生了興趣,無疑會是一種刺激。

    「但是,後來你發現,張志遙之所以會在那天提起小閔,是因為她和你長得太像,讓他懷疑起她的身份,他是坤華的校長,要調取一個學生的檔案太過容易,他也由此知道了她是你的女兒,而你的存在一直是他心裏的一根刺,因為當時你只是逃跑了,並沒有死,儘管十幾年過去了,生死不明,但只要不能確認你已經死了,他就不能安心,小閔是你女兒的事情,給了他一個契機,他相信,若你還活着,總有一天會來找女兒,因此他不得不關注起小閔。」

    這就是典型的做賊心虛,就算他有本事壓下一切,也會擔心出紕漏。

    「你說得一點沒錯,他害怕極了,深怕我突然出現,毀了他的一切,盯着小閔的一舉一動。」

    「正因為此,他也就發現了你!」

    「是我太笨,總想着能好好看看她……」

    景颯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好像和一開始的方向有點不對。

    「他應該想辦法聯繫上了你。」

    陳怡點頭,「他偷偷摸摸在傳菜窗口傳了紙條給我。」

    皛皛繼續道,「我可以想得到,見到你他會說什麼,無非就是吹噓他如今的地位,妻子的家室,讓你知道你動不了他,為了給你警告,他就取消了小閔去維也納培訓的事情。」

    「是!」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說道,「他要挾我,用女兒要挾我!」

    這也是她最擔憂的事情,因為她,女兒可能一直會被張志遙牽制。

    景颯很想說,為什麼不報警,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對於陳怡而言,警察是最不可信的,加上張志遙妻子的身份,她更害怕報了警會毀了女兒的一輩子。

    官官相護,古往今來,屢見不鮮。

    她無權無勢,只靠一張嘴去說,在有權勢的人面前,瞬間就會被打落地獄。

    「然而,張志遙並不因為女兒成了你的軟肋而放心,他很怕你會來個魚死網破,或者拿命來拼!」

    這就是所謂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安心!」

    景颯倒抽了一口涼氣,書寫的筆因為用力,在紙上劃出了一條線。

    陳怡冷哼,「他活該,死一萬次都彌補不了他犯下的罪!」

    「皛皛?」景颯忍不住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嗎?你忘記了,當初這個案子最起初一個問題是,死者到底是怎麼去的案發現場,不可能是綁過去的,也沒有暗門,現在很明確了,他們是自己進去的。」

    景颯瞪圓了眼,這的確是當初他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們要殺人,肯定會想辦法避人耳目,自然不會讓流浪漢發現,這就是為什麼警察會查不到他們怎麼進去的原因,張志遙想要殺你,按照他的思維模式,一定會找一個屍體容易隱藏,又不會被發現的地方,爛尾樓就成了最佳地點,秦媛的店裏正好有一個模型,你能看到,他這個客人自然也能看到,我猜測他和魯岳偉、任彥一直有很秘密的聯絡方式,畢竟你的事,這兩個人也知道,若要殺你,張志遙不可能一個人單獨行動,畢竟要保證萬無一失,多一個人就能多一份成功,所以他應該聯絡了這兩個人。」

    景颯道:「但我們查過,這三個人除了一起支教外,回到s市後完全斷了聯繫,要怎麼聯繫?」

    陳怡道:「他們很狡猾,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三人有秘密的聯絡方式,是在s市區立圖書館裏!」

    皛皛皺眉,「他們利用了圖書館裏的書?」


    「是一本刊物,有關支教的!」陳怡笑道,「還是二十幾年前的刊物,根本都不會有人看,而且他們又有意藏在不顯眼的角落裏,更不會有人發現,三人約定每個月都會分別去一次,看看對方有沒有我的下落。」

    「果然,他們一直都在找你。」

    她點頭,「我也就順便利用了它,這也得感謝秦叔叔,有教我認字。」

    「張志遙是主謀,魯岳偉和任彥只會通過他留下的信息才會知道,所以你暗中更改了!」

    「是!」她毫不隱瞞,全盤托出,「你一定會問,為什麼要把張志遙和魯岳偉安排在同一天,兩人死的地方又那麼接近!」

    「的確,雖然是兩棟不同的別墅,有一定距離,但難保不被發現共同襲擊你,這樣你就太危險了。」

    她扯開一抹虛無的笑容,眼裏卻涌動着一股血腥,「因為我要這兩個人彼此聽着對方的哀嚎死去,所以殺他們的時候,我買了對講機,我要他們互相辱罵對方,互相踩低對方,同時向我求饒,就像他們同時對我做得那樣!你們不會明白的,被兩個男人同時侵犯的痛苦,你們永遠都不會明白!」

    對他們恨之入骨的已經罔顧了可能的危險,那時的她只想報復,用最殘忍的方法報復他們。

    「那麼任彥呢?」

    陳怡鄙夷道:「他是最蠢的一個,我只要把折磨兩人視頻給他看,就能讓他對着我求饒!」

    「張志遙約你出來的那天,你假意答應後,就去了爛尾樓,你事先就準備好了一切,埋伏在那裏,你留的信息,也讓你製造出了時間差,張志遙怎麼也不會想到你利用了他要殺你的心思,而對於一個滿腹仇恨的人來說,遲疑是最不需要的東西!」

    「他一現身,我就從背後一棍子將打暈在地,他連反應的機會都不會有,我將他綁起來,脫光衣服……」她仰天笑道,「他醒過來的時候都尿了!」

    「然後,你算準時間,去了另一棟別墅,如法炮製的對付魯岳偉!」

    她毫無殺人的愧色,驕傲的答道,「是!都是我做得!我在兩人身邊都放了對講機,讓他們可以彼此的聽到對方的求饒和哀嚎……哈哈哈哈……那是我這輩子最愉快的一天……哈哈哈哈……」

    「任彥也如此?」

    「他是個攝影狂,到了那種地方,高興的魂都沒有了,根本沒發現我就在躲在他身後!哈哈哈哈哈……」

    那個破爛的遊樂園是很多廢墟攝影愛好者的天堂,她利用了能利用的一切,弱化了他們的注意力,出其不意的完成了她的復仇!

    口供錄到這裏,其實已經不用再問下去了,但是看着在審訊室里猖狂大笑的陳怡,皛皛只覺得難受,景颯更是如此,早就倉惶的跑出了審訊室。

    突然,陳怡小心翼翼的看向皛皛,「你答應過我的。」

    「他們不會知道你的存在!我保證!」

    她又笑了,不猖狂,不跋扈,只是對着她感激的笑。

    「我還有一個要求!」

    「你說!」

    「我想要一張女兒的照片!」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在有限的生命里,她想靜靜的看着女兒,死也無憾了。

    「閔清河呢?」皛皛一直想問她,這個丈夫她難道不思念嗎?

    她臉上的笑容變得飄渺又虛幻,定定的看着某個方向,像是在回憶什麼。

    良久之後,她說道:「不用了,小影說過,他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很好的女人,和他一樣是個小學老師……」

    「不後悔?」

    她眼裏只有堅定,「永遠不!」

    皛皛走了出去,即將關上門的剎那,她終於落下了眼淚,一種強抑制着又終於抑制不了的哭,一種撕裂人心的哭,哭在夜色籠罩的審訊室里,哭在剛剛她還猖狂笑過的小屋裏。

    皛皛站在門口,輕輕將門關上,隔絕了那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仿佛是從她靈魂深處艱難地一絲絲地抽出來的哭聲。

    願悲傷恐懼能夠過去,事外之人更懂得珍惜。

    **

    天亮破曉的時候,皛皛心情沉重的回到家,一夜無眠,她一點沒有困意,只覺得一種無法甩脫的痛楚壓在她的心頭,她打開門,腳剛踏進去,就發現屋裏不對勁。

    桌上竟準備好了熱騰騰的早餐,一看就是剛做好的。

    「回來了?」

    她一愣,看向從廚房裏走出來的康熙。

    康熙將熱好的牛奶放到桌上,笑容可掬的接過她手裏的包,順便拍拍她驚愕的小臉,「我可不是田螺姑娘,會從抱枕里跳出來給你做早飯!」

    「你怎麼回來了?」她剛才真的以為他是從抱枕里跳出來的。

    「哦,想回來就回來了!」他說得好不悠哉。

    皛皛皺眉,「你的戲呢?」

    他揉揉她的發心,「我晚上就會回去,就呆一天!」

    「你不累嗎,這麼來回跑?」沒見過那麼喜歡當空中飛人的人。

    「怎麼?有了抱枕就不要真人了?你沒那麼笨吧,大活人不要,要抱枕?」她要敢說是,他立馬把抱枕給撕了。

    她握起拳頭捶了他一下,「胡說什麼?我只是驚訝你怎麼突然回來了?總不見得是特地回來為我做早飯的吧。這個理由也太荒謬了點!」

    康熙皺眉的看着她,「皛皛?」

    她抬頭,「嗯?」

    「難過嗎?」

    她一顫。

    「難過就哭出來!幹嘛憋着!」

    她心裏湧出一股暖流,睜着眼睛望着他。

    他嘆了一口氣,「那篇文章是你的寫得吧,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在替兇手難過!」

    「你……你怎麼知道?」

    他怎麼知道的?

    那文章里每個字都像是她掉的眼淚,他透過它,能看到她寫得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抬手,一句話沒說,將她的腦袋摁入懷裏,貼着他的胸膛。

    「想哭就哭,我又不會說出去!」

    溫暖就這麼包圍了她,這一瞬間,他就像是她的避風港,她可以卸下所有的傷心和重負,他說得每一個字,都深深嵌入她的心底。

    她反手揪住他的襯衣,他卻始終巍然不動,以一種沉默而執着的姿態圍攏着她。

    他時而驚濤駭浪,時而坦誠明朗,時而像這樣處處予她溫暖,又時而讓她哭笑不得,她真是越來越弄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了。

    但,有他在……真好。

    她將臉埋進他懷裏,喟嘆道:「康熙,你真好!」

    他咕噥了一聲,「還沒好透,還沒好到你願意侍寢,好什麼好……還差了一大步……」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他將她仰起的腦袋又摁了回去,「我說,哭歸哭,別擤鼻涕……哭完了趕緊吃早飯!我不在家才多久,你竟然連衣服也不洗,地板也不拖,芝麻和糯米都快臭死了,哭完,你就給我好好反省反省。」

    最近她為了查案,的確忽略了很多事。

    他喋喋不休的樣子,原來是這麼好的。

    過了好久,也沒見她哭,康熙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

    她竟然站着就睡着了!

    他嘆了一口氣,將她抱上床,床上那個真人抱枕,直接讓他扔到了一邊,替她蓋上被子後,他靜靜的看着她。

    「唉……我唯一的女人,令我怦然心動的女人,你還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

    一個月後,陳怡的案子進行了最後的審判,因為情節過於惡劣,並沒有進行公審。

    景颯走進特警隊辦公室的時候,她正在等着最後的審判結果。

    「判決下來了?」

    她點頭。

    「怎麼樣?」

    景颯笑道,「你明明都計劃好了,還問我,這次輿論那麼大,你以為上頭是死人嗎?」

    輿論雖大,但仍有多方壓制,對於我國而言,一件過於殘暴的案子,不會讓太多人知曉,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比如民心騷亂,十分容易引出事端,這是國情所致,沒有力量可以改變。

    「是個女法官?」

    「端木皛皛果然是端木皛皛!真是什麼都能被你猜到!沒錯,女法官!」

    皛皛皺眉,「你不要再囉嗦了,告訴我判了什麼?」

    「死緩!」

    死刑緩期執行,簡稱為死緩,是我國特有的刑罰,屬於死刑執行方式的一種。

    死緩是對罪行足夠的死刑者,在判處死刑的同時給與兩年的緩期,期間罪犯如果沒有故意犯罪,則自動減為無期徒刑,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現,則減為有期徒刑。

    皛皛仰起頭,用力握緊拳頭,「yes!」

    「你真的不打算讓小閔知道她母親的事情?」

    「我答應過她的,至少不是現在……」

    「嗯?」

    「等她贖完罪了,等她自己想通了,也等到小閔足夠堅強了,就是她們母女團聚的時候!」

    景颯道:「你確定陳怡還能出得來?」

    「阿景,不要小看了母愛!」

    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她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她打開窗戶,任由微風吹入,書桌上放着一杯蘋果汁,裏頭是夾藏着蜂蜜的冰塊,正漸漸的融化着……

    總有一天苦都會融化的……

    苦盡甘來……

    落花疑雲篇<終>

    ------題外話------

    這個案子正式到此結束!或許大家認為不讓母女相見很殘忍,三嬸他老公至少也該知道啊,陳阿婆也該知道啊,但世間就是會有很多不完美的事情,請相信這對母女在未來必然能團聚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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