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洗劍錄 第五章幼鹿失菰持,念之永不忘

    蕭連城心中對重陽大是可憐,心中想道:「他母親嘴中所說的客人,必是仇家找上門來.他母親自知不幸,因此才讓家中僕人帶着他逃命.因他當時歲數尚小,故而哄騙於他.聽重陽話中所說,似乎家中會武之人不多,不然大難當頭之時,下人絕不至於以一把菜刀迎敵.想必他家中平日對下極好,否則危難之際,也不會有這種忠義護主之仆.只是這等關頭,卻又怎不見他父親蹤影?莫非當時他父親並不在家,抑或他父親是一般常人,也已同時殉難?」心下疑惑,只是現在不便問出口.

    重陽接着說道:「黎叔叔把我寄放在農戶家中,便又出去了,只剩下我在一人在那小山村中等待.我一天又一天地盼着,等他們來接我回家.我等啊等啊,終於有一天黎叔叔回來了,他的樣子,當真嚇了我一跳.黎叔叔滿身血污,面色發青,步履蹣跚地跨進門來,一進門就摔倒在地上暈了過去.我嚇得哇哇大哭起來.農戶把他扶到床上,又為他擦洗乾淨.在給他換衣服的時候,我們看見他身上有好多的傷口.傷口還在不停地流着血,把身下的被褥染得通紅.」

    「農戶去請來了大夫,大夫說,這人內傷極重,又中了毒,活不了啦.說完連藥方都沒有開就走了.我聽見大夫的話又開始大哭起來.當時心中所想便是,要是黎叔叔死了,誰來帶我回家?那農戶倒是心好,說人還有一口氣,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吧.他便叫他兒子去取了什麼藥來,煎好後給黎叔叔灌下去,這樣一連五天,終於在第六天早上黎叔叔醒了過來.我歡喜地爬到他身邊,要他傷好了之後帶我回家.」

    「黎叔叔摸着我的頭,想要和我說話,可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聲音.我特別的着急,抓住他的手使勁晃着,大聲地喊:『黎叔叔,你說話呀,你快說話呀!你什麼時候才可以帶我回家呀?』黎叔叔嘴裏雖說不出話,但在笑着點頭,眼睛裏卻漸漸流出淚來.我見他點頭答應,意似允諾,於是放下心來.為他擦去眼淚,心想,他的傷口必然是十分之痛.」

    「我們又等了半月多,黎叔叔終於可以下地走動了,但嘴裏始終說不出話來,竟從此變成了一個啞巴.自他可以下床的那天起,我便哭鬧着要回家,鬧得急了,險些哭暈過去.黎叔叔也不打我罵我,每次只是用手摸摸我的頭.他說不出話來,我也無可奈何.現在想起來,黎叔叔當時心中一定有很多話,但又沒有辦法和我解釋,心中一定非常難過.」

    蕭連城點點頭,對重陽道:「是了,這姓黎的漢子必是把你寄放在那處後又折返回去,探聽虛實.看他回來時情景,必是路上遇伏受傷.農家不懂湯石,胡亂下藥,雖救得他性命,卻壞了他聲帶.」說話之時暗自沉吟:「這黎姓家人再回到你家之時,已是你離家四五日之後,若是仇家尋仇,該是早已得手.定是仇家事後檢看人數,發現少你一人,因此便在你家中逗留不去,等待線索,意圖斬草除根.這般行事,當真毒辣.以此推算,當日你家中應是已無活口留下.不知你家所為何事,結下此等厲害仇家,惹來如此滔天大禍?」這話只在蕭連城心中盤算,卻未說出口.只怕這麼多年來,重陽自己多半也已猜到了.

    重陽點一點頭,方才蕭連城所說之情在他心中已反覆回想多年,知這便是當時情景.再接着道:「等到黎叔叔傷勢大好之後,他便背着我離開小村,四處為生.那幾年間,我們從未在一個地方住過三月以上.其間好幾次都是我在家中玩耍,黎叔叔從外間搶入,一把將我背在背上便跑.直至最後,我們來到這長白山中,人煙罕至之處方才定居下來.蕭大哥你想,若非那仇人勢力滔天,以天地之大,我們又何至於找不到一個容身之地呢?」

    此言甚是有理.蕭連城頷首稱是.見重陽此刻臉色稍好一些,便即問道:「重陽兄弟,我尚有一問.在你話中,並未曾提及你的父親,他當時可在在家中?」令重陽搖頭說道:「在我離家之前數月,我父親便已去世.他在我小時並不常在家,只是年節之時回家一趟.平日裏有一些他的朋友上門來找,都是母親前去應對.只是每回母親見完父親的朋友之後,就會不和我說話,只讓我去看書練字.」在重陽心中,實是對他父親沒有什麼印象.只隱隱記得,父親乃是在外染上重病後回家,醫治無效幾日便亡.家中安葬發喪等其間一切過程,均是由她母親籌劃.

    蕭連城心中疑問既解,重陽便又繼續說道:「在那幾年中我初時還每日大鬧,既不見母親之面,便無時無刻吵着嚷着要回家中.黎叔叔只是不理,但在其他事情上對我極好.後來我歲數大了幾分,也瞧出不對來了.為何我們總要搬家,每回都是行色匆匆,連行李都來不及拿?這情景就似我和別的小孩子玩的捉迷藏一樣.只是我們永遠當的是賊,永遠在被官兵捉.到後來,我也習慣了,知道黎叔叔不會帶我回家了,於是我就把最重要的東西放在我母親給我的點心盒子裏,睡覺的時候也用他來當枕頭.這樣一旦有事,拿起便走.說來也奇怪,每當我枕在點心盒子上的時候,我就不再想母親了.仿佛已經回到家中,而母親就在我身邊,輕撫着我的頭般,很快就能入睡.」


    聞得重陽如此說,蕭連城還有何言?只覺眼前這少年身世當真可憐,如若自己不是還身負要事,定要為他找出仇家,報這血海深仇.當下再問:「那黎姓漢子此刻又在何處?」重陽用手指向山谷外側,那裏一座小小山包,青青綠草生長其上,山風吹來,微微拂動.重陽道:「我們到這山中之後,黎叔叔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臉色也一日青似一日,終在我十二歲那年去世.我看此處風景甚好,便將他葬在那裏.」蕭連城嘆道:「他捨身救主,是一條好漢子,如若蕭某在江湖中見到這樣的好漢,也願與他結交.你能將他葬在這神仙境地,也算對的起他了.只是他這一去,卻斷了追查的線索了.」

    這黎姓僕人其實在多日昏迷後醒來之際已知,自己毒傷太重,若無解藥命不過三五年.因此急欲在傷勢發作之前將令重陽好好安置下來.但是仇家如附骨之蛆般一直在尋找追殺他們,最後終於在這大山深處找到一處藏身之地.心下稍安.但毒傷日久天長終於發作,只有拋下重陽,含恨而去.

    重陽接蕭連城的話道:「我和黎叔叔一起生活數年,開始無法用言語交流,後來時間稍長,默契漸漸多起來.他慢慢告訴我,當日共有五人到我家尋仇,武功俱是不弱.他們已將我家上下殺的沒有一個活口.我問他母親的下落,黎叔叔卻沒有回答,只如往常般伸出手來,輕撫我的頭頂.那一瞬間起,我便明了,我母親定已......定已......不在人世.」話到此處,聲調漸漸轉高,顯是悲痛之極.但他性格堅韌,仍是將心中痛苦強自壓抑.蕭連城默默無語,心想,他終究是知道的.

    重陽深吸一口氣,將快要溢出的眼淚含在眼眶內,緩緩說道:「黎叔叔還說,前來尋仇之人,武功雖高,但還不是主謀.在那五人背後,其實還有另外一人,老謀深算,武功更為高強.這五人乃是受那人指示.那人武功之強,在武林中實屬第一流境界,他自己是遠遠不及.除了指使這幾人上我家尋仇之外,他還和我家另結有深仇.是天下第一大的惡人.我想,這惡人武功既高,勢力還極大,,在江湖中應該很好探訪.還望蕭大哥在江湖中行走之時,幫我留心一下.若能得知這惡人姓名行蹤,我便千山萬水,上窮碧落,下至黃泉也要報這血海深仇.」言畢,真性情流露,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湧而出,痛苦失聲.

    蕭連城此刻對這重陽早已改觀,只覺他分明是個性情直率,豪爽慷慨的身世可憐之少年,哪裏還會覺得如初見面般狡黠多智,難以面對?心中豪氣勃發,大聲說道:「令兄弟你放心,他日如若在江湖中見到這個大惡人,我必一掌將他斃掉,把他的首級帶回來與你看.」

    重陽連忙搖頭,說道:「蕭大哥千萬不要!若你見到此人時,千萬不要殺掉他.把他留下來給我.我要把他帶回我家中,在我娘墳前親手殺了他,給我娘和家人報仇.」蕭連城道:「如此也好.只是,令兄弟你的仇家武功如此之高,你須得先練好自己的功夫,到時才能一掌一個,殺個痛快.」

    說罷,拿眼看向蕭重陽.從初見面時,蕭連城已看出重陽資質極佳卻又不會武功.行動間雖敏捷,卻不過是因常年在山間行動所練出來的,就如其他任一尋常獵戶般.以此等身手去和武林中人過招,簡直是以卵擊石.更勿論尋仇家去報仇.奇怪為何那姓黎的漢子懂得武功,卻又不教重陽一些內力的練習方法?

    其實當時此事也讓姓黎的漢子心中苦惱:重陽家中對他恩義極重,此時遇此滅門慘變,本該想辦法與他們報仇.或由重陽親手討回.他何嘗不知重陽乃是學武的上佳資質,若學武功必有大成之日?然而重陽母親用心良苦,從小就故意不讓他習武,只教他學些詩書,姓黎的漢子知重陽母親的用意,對她又敬若天人,實是不願違背她的意願.兩衡之下,沒有傳重陽任何功夫,只教了他一些在山間求生的基本技能.讓重陽留得性命,不去報仇,就在此山間終老一生.他沒有想到,對一個少年而言,這山中生活怎能留住他的心?何況還有家中深仇待他去報.

    蕭連城憑一身功夫縱橫天下,倒沒有收過徒弟,.現在忽然間心中有了收令重陽為徒的想法.故而談及武功一事.此事也是令重陽心中最苦悶之事.現在見到蕭連城望向自己的神態頗為奇怪,心中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他的用意.再想一想,張口對蕭連城說道:「蕭大哥,我有一事求你,還望你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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