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正常情況,聶大郎早該回來了,這個時候還沒回來,他又只是去送貨,不可能會有事兒耽誤到明天回來,雲朵提着心站在院門口往村子的大路上看,卻沒有一點響動。
又回到屋裏,看着跳躍的油燈火苗,剛坐下,又忍不住站起來,摸摸鍋里的包子,又不怎麼熱了,她往鍋里添了幾把柴火,鍋再次燒開,聶大郎還是沒有回來。
雲朵看着外面漆黑的天,不怎麼明亮的月亮,伸手摸了把菜刀,鎖上門,出來。
天冷了,村裏的人睡的也更早了,這個時候整個村都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偶爾的兩聲蟲鳴。
雲朵拽了拽身上聶大郎給她做的夾襖,一個人摸黑穿過村子,到了村口不遠的大路上,往遠眺望,卻什麼都看不見。
或許,聶大郎不是出事兒了,他只是回來的晚了點?又或許天太晚,他準備住一夜,明兒個再回來?想是這樣想,但云朵的心底,總覺得聶大郎出事兒了。要不然怎麼可能會不回來?
夜風吹在臉上冰涼涼的,雲朵瑟縮了下身子,抓緊了菜刀。
站的久了,雲朵覺得聶大郎今晚可能不會回來了,可是讓她不等了,回去,她又不想。想着再等一會,或許聶大郎就回來了呢?
她整個人蹲下,蜷在一塊,抓着菜刀,看着大路的盡頭。
蹲了好一會,她覺得腳都麻了。突然耳朵一動,有聲音。她急忙跑上前。
聶大郎把驢車趕的飛快,看看中天的月亮,他心裏更加急切。他這麼晚不回,小丫頭不知道有沒有擔心他?她一個人待在家裏,不知道會不會害怕?
一想到家裏有個人在等他,擔憂他,聶大郎就心中發熱,把驢車趕的更快。
雲朵看着遠處快速行駛而來的驢車,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她一眼就看到那趕車的人是聶大郎,兩眼一亮,欣喜的衝上去,「聶大郎!聶大郎!」
聶大郎一驚,見雲朵奔過來,他的心瞬間收緊,急忙拉緊韁繩,停了驢車。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雲朵卻直直的奔了過來,小臉滿是欣喜,「聶大郎你終於回來了!」
心中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聶大郎的聲音比平常多了兩分冷硬,「你怎麼出來了?」
「我想着你又不做魚,肯定不會住一夜。就是去送個貨,今晚還是要回來的。我蒸的包子都涼了,我就出來看看,沒想到真看到你回來了!」雲朵高興的解說着,打量聶大郎,「你咋回來的那麼晚?是不是遇到那個胖子了,他找你麻煩了?」
聶大郎看她手裏拎着的菜刀,眸光一縮,沒有接她的話,一手抓住她的手。屋裏燒了炕,是熱的,她的小手冰涼冰涼的,在外面等了多久?大晚上,別人都睡了,她一個小丫頭,明明心裏害怕,拿着菜刀壯膽也要出來等着他。他的心裏像燒灼了一樣。
雲朵見他拿走自己的菜刀,不好意思的嘿嘿道,「我看天黑了,就拿了菜刀出來。」
聶大郎沒有說話,把她拉到懷裏,緊緊抱住。嬌小單薄的小人兒抱在懷裏,聶大郎心中仿佛有什麼在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雲朵愣了,想推開他,聶大郎胳膊抱的更緊,她頓時覺得臉上有些熱。聶大郎他……是不是太感動了?在聶家的時候聶老漢和劉氏他們都在罵他,張氏和聶大貴又是包子,她今兒個來等聶大郎,肯定讓他覺得很感動。自己給他拿點心回來吃的時候他就很感動。雲朵決定讓聶大郎抱一會算了。
感覺她不再抗拒,聶大郎深吸一口氣,長臂再次收緊,將懷裏的人緊緊納入懷中。
「聶大郎!你不會哭了吧?」雲朵的聲音突然從懷裏傳出來。
聶大郎臉色僵了僵,鬆開胳膊。
雲朵仔細打量聶大郎的臉,可惜雖然有月光,還是看不見聶大郎到底哭了沒有。剛剛他身子好像僵了下,估計被她說中了。為了怕聶大郎不好意思,雲朵轉移話題,「我今兒個包了一鍋的肉包子,裏面摻了豆腐和蘿蔔,豆腐我炒碎了,金黃金黃的,擀的皮兒很薄,包子蒸熟可好吃了。我給你在鍋里熱了好幾個呢!我們趕快回家吧!」
聶大郎默了下,點頭應聲。
雲朵見他沒說話,以為他還沒忍住哭意。聶大郎已經伸手,把她抱起來,放在驢車上。
聶大郎不說話,雲朵也就乖乖坐在他身旁,看着他把驢車趕到范家大院。
范家守門的小廝被叫起,打着哈欠接了驢車。
聶大郎背着竹筐,朝雲朵伸出手,「我牽着你。」
雲朵眨眨眼,「聶大郎你不會是夜盲吧?就是夜裏看不見。」怕他聽不懂夜盲,還特意解釋了一句。
聶大郎不說話,直接牽住她的小手。
雲朵自己不好意思起來,「你要是夜盲,估計該把驢車趕溝里去了。」不過聶大郎的手真涼。
兩人手牽着手,一路走到家。
屋裏沒有熄燈,窗戶上透出來暖光,聶大郎的目光也溫柔下來。
開了門,雲朵讓聶大郎把竹筐放下,「趕緊洗手,鍋里還熱着包子。」
掀開鍋蓋,已經沒有熱氣了,幾個包子也已經涼了。
「我來燒。」聶大郎揉揉她的頭,蹲下點了火,把鍋燒起來。
雲朵洗了手,把包子抓出來。
聶大郎看鍋底沒剩多少的水,鍋上一圈一圈白色的,是茶鏽的印子,半鍋水燒的就剩下兩碗,他起來把鍋刷了,重新添了水,又燒上火。
包子餡大皮薄,味兒也調的很好,聶大郎一口氣吃了三個。
鍋里的水熱了,雲朵搬了木盆,舀了熱水,為了防止聶大郎再給她洗腳,她自己忙脫了鞋襪,把一雙白嫩的小腳丫子放在水裏。
天已經很晚了,聶大郎看看沒有說啥,洗漱完,催着雲朵趕緊上炕睡覺。
縱然很困了,雲朵還是翻了幾次身,才貼着聶大郎睡着。
聶大郎伸出手,把她環到自己懷裏,輕輕的摟住。
這一夜,倆人睡到很晚才起來。
「睡好沒?」聶大郎做好了早飯,看着還不想起炕的雲朵。
雲朵抱着被子滾了一圈,不想起來。
「等會飯要冷了。」聶大郎挑挑眉,把熱水倒盆里,開始舀飯。
「外面好冷。」雲朵擁着被子坐起來。
外面正在下雨,有冷風吹進來。
「那你就在炕上吃?」聶大郎已經把飯舀出來了,兩碗小米粥,餾的包子,和兩張油餅。
在炕上吃像什麼樣子,她又不是生病了。雲朵棄了被子,拉了夾襖穿起來。
啃着包子,雲朵又想起來問,「你昨兒個為啥回來那麼晚啊?」
「碰見了那龐仁。」聶大郎回她。
「他沒咋着你吧?」雲朵打量他,也沒見傷的。
聶大郎抿嘴笑,「沒有,我甩了他們,走岔了路。」
雲朵點點頭,覺得縣城太不安全了,那個死胖子竟然還盯上他們了,「正好下雨了,在家裏歇息幾天。等回頭再摘了山楂全做成山楂片,酸棗子都做成酸棗糕,就在鎮上賣了。」
吃過飯,聶大郎又拿出針線簍子,給雲朵做棉襖棉褲。
雲朵把衣裳片子拉過來,「先把你的衣裳做好了再做我的吧!」
看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目光堅持,聶大郎只好拿了自己那塊布,剪了衣裳片子,做棉襖棉褲。
雲朵不會,就在旁邊看着,幫聶大郎絮棉花,看他速度不慢的縫着棉褲,托着下巴坐在一旁,滿眼的佩服。聶大郎竟然會做針線活兒!這針腳細密的,做出來的衣裳也好看。
兩人都沒有說話,屋裏靜悄悄的,卻有暖意瀰漫。
小雨一直下了一天,聶大郎的棉褲也做好了,棉襖也縫了個雛形。
次一天雨停了,雖然出了大太陽,卻已經能感到冬日的逼近,因為灼熱的陽光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溫度。
甘氏過來了,「鎮上有人家裏辦喜事兒,想找雲朵做魚,明兒個你們不去縣城吧?」
雲朵有些疑惑,甘氏和張氏都會做魚了,她們也有藥水的配方,「奶奶也會做,你……」
甘氏擺擺手,「我這老婆子的手藝一輩子就這樣了,你教了那麼多次,做出來的魚天天賣不完,還要轉兩個村子才能賣完。你調的味兒好,一次幾百個大錢,你去做吧!」
雲朵眸光飛快的閃了下,「我們明兒個沒事兒。」點頭答應了下來。
「這家要做十五條魚,準備十八條吧!家裏的魚還不夠,正等着人送來,你先去挑一挑吧!」甘氏招呼她。
雲朵就和聶大郎跟着甘氏到了聶家老宅。
聶蘭一眼就看到雲朵身上穿的新衣裳,玫紅色的中長夾襖,湖藍色的裙子,頭髮簡單的綰起一半,戴了兩朵杏黃色的小絹花,是雲朵用碎布做的。映襯着白嫩的小臉,纖瘦的身姿,如含苞待放的初梅一般。她心裏很不舒服,要不是她也能有一身新衣裳穿了。
劉氏幾個也都看到雲朵一身的新衣裳,眼神各異。
柳氏笑着夸道,「雲朵這衣裳是新做的吧?真好看!」
「我們一年到頭還沒見到一件新衣裳,這剛分家出去就好吃好喝,連新衣裳都穿上身了。」劉氏心裏嫉恨的冒火,可前兩天的教訓讓她不敢再放肆,但那嘴忍不住,還是把話說出來了。
雲朵掃了一眼,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到缸里去挑魚。
張氏在一旁幫忙撈魚,讓雲朵看的更清挑哪一條。
柳氏也在一旁看着,見雲朵挑的魚全是一斤多重大小几乎一樣的鯉魚,她想了想,就到,「好久沒有一塊吃飯了,今兒個雲朵和大郎過來,不如一家人一塊吃頓飯吧!」
張氏眼神一亮,看向甘氏。
「殺兩條魚,你們今兒個就在這吃吧!」甘氏點頭。
聶大郎看了眼柳氏。
雲朵看看張氏又看看聶大郎,答應了下來。
張氏頓時高興的笑起來。
聶老漢想吃魚肉餃子,可惜家裏沒有肥膘肉,還要費不少白面,就準備做紅燒魚吃。
雲朵的魚做的最好,甘氏和張氏都是她教會的,有她在,這做魚的事兒就落在了她身上。
柳氏一直沒離廚屋,雲朵殺魚,她就在一旁,跟雲朵說話兒,「這是夾襖吧?過幾天冷了,就穿不着了。又該換棉襖穿了。淨面的簡單又大方,不過繡些花兒上去,會更好看。」
雲朵三下五下把魚殺了,在魚身上劃了幾刀,切了花兒,就用鹽醃起來,等着下鍋。
柳氏眉頭微蹙,她總覺得家裏現在做的魚和之前雲朵做的不一樣,雖然很細微,但她還是發現了。現在魚少了,家裏做魚也從四桶五桶變成了三桶,可還是賣不完。雖然有分家的流言蜚語的影響,但吃魚的人不可能因為些閒言碎語就不買魚吃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魚的滋味兒沒有以前好了。
她斷定可能是雲朵藏私了,所以讓她留下吃飯,再親手做一頓魚看看。
只是從殺意到魚出鍋,柳氏也沒有看出不同之處,而魚肉吃到嘴裏,卻是甘氏和張氏做的都要好。難道真的是廚藝的問題?
吃了飯,又有人陸續來送魚,甘氏把魚收了,讓雲朵再挑。
十八條魚還差好幾條,雲朵就告辭回去,晚上再來。
回到家,聶大郎繼續做他的棉襖,雲朵拿着樹枝在地上劃拉。山楂片和酸棗糕都要賣完了,她該找些別的活兒做了。現在銀子還沒攢夠,聶大郎這段日子看着挺健康的,可要是一病,就又得請醫問藥,都是要花錢的。
她跟聶大郎打了個招呼,跑到清湖邊,特意伸手下去摸摸湖裏的水。
很涼,很涼。
想到要投進這樣冰涼的湖水中,雲朵就猛的搖頭。她要不再幫聶大郎些時日?等些時間再回去?
聶大郎出來的時候,就見她坐在清湖邊的石頭上,兩手托着腮,看着湖邊發呆,連他走到跟前了都不知道。
站了一會,聶大郎出聲喚她,「雲朵?」
「啊!?」雲朵嚇了一跳,身子彈起來,一個站不穩,身子就往湖裏倒。
聶大郎眸光一凜,長臂飛快的伸出去,一把撈住她,把她攬入懷裏。
雲朵腳下站穩,還有些余驚。
聶大郎皺眉,「發呆想什麼?人都差點掉湖裏。」
她想老爸想外公外婆了。雲朵看聶大郎面色不悅,覺得眼眶有些酸,她已經出來很久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也很久了。老爸他們肯定很想自己。
看她兩眼突然泛起水光,聶大郎心下觸動,聲音放柔,「怎麼了?」
「我在想怎麼才能掙很多錢。」雲朵瓮聲解釋。
「什麼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掙錢也一樣,慢慢來。積少成多。」聶大郎揉揉她的頭,眸光有些暗。這丫頭不是為了銀子在發呆。
雲朵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我們努力些,錢很快就掙夠了!」
夠了?聶大郎心裏跳漏一拍,錢掙多少算是夠?掙夠了會怎麼樣?他突然不安起來。
傍晚雲朵到聶家老宅挑夠十八條鯉魚,多少錢買的,就付了多少錢給甘氏,和聶大郎一塊把魚抬了回家。
甘氏本不想要錢,看了眼劉氏和聶二貴幾個,又把錢接了。
劉氏還覺得甘氏偏心幫着外人,明明自己也會做魚,卻把這活兒讓給那個小賤人,讓她賺那個錢。
次一天雲朵早早起來,把魚殺好,醃上,和聶大郎到大路上搭了牛車趕往青陽鎮。
辦喜事兒的那家門口人來人往,很容易就找到了,事先甘氏已經和人講好了價錢,給六百文錢。雲朵把魚過了油,快速炒了醬汁,魚上鍋出菜,只短短時間就完成了。
有那經常吃魚的人就吃出來和甘氏先走賣的魚不一樣的味兒,「沒有魚腥味兒,之前吃的好像就是這樣的味兒,現在賣的那魚,總覺得差點啥東西,做的不如這個。」
有知情的就道,做魚的是雲朵,被聶大郎買回家的媳婦兒,聶大郎被趕出了家門,雲朵自然跟着聶大郎一塊的。
飯桌上就不少唏噓雲朵可憐的,被親爹娘差點逼死,又賣給個病秧子。聶大郎雖然也可憐,可他要是哪天一病死了,雲朵小小年紀就成寡婦了。尤其見過雲朵之後,那麼標誌漂亮的小女娃,又有做魚的好手藝,當真是可惜了。
陳婆子也在吃飯的人中,聽着那些人誇讚雲朵,說她可惜,她就心裡冷哼。不就是會做個魚的小賤人,被誇上天了。
可是她心裏卻嫉恨的很,回到家又看雲英一副軟弱無能的樣子,她心裏來氣,抓着雲英就罵了一通,「沒用的賤人!娶你回來就是娶瞎了!佔着茅坑不拉屎,白吃那麼多年飯,白養着你那麼久,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成天就守着你那賠錢貨,連個錢毛兒都掙不回來,還一天到晚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們家早晚讓你吃窮!」
雲英習慣的低着頭,讓她罵。
二妞嚇的躲在雲英後面,小臉發白,整個小身子都在抖。
剛才雲朵來過,她看到陳婆子也在吃桌,就提前結算了錢出來,把喜饃饃里夾的瘦肉都摳着餵給了二妞吃。
她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肉,大姨人好好,可是現在她卻滿心驚恐害怕。害怕奶奶發現了她偷偷吃肉不給她吃不給哥哥姐姐吃,要打她,打她娘。
陳家輝和陳雨都吃桌吃撐了,陳婆子注意力也沒在二妞身上,算是沒有發現,讓二妞逃過一劫。
錢,雲朵沒敢給,怕給雲英她花不上,還給她惹來麻煩,都拿了回來。而喜饃饃被送到了老宅給聶老漢吃。
甘氏裝了一小筐子豆芽菜給雲朵,「現在家裏也沒菜了,這豆芽你們拿回家炒菜吃。」
雲朵沒客氣,收了豆芽菜和聶大郎回家。
聶大郎的棉襖一做好,就開始忙雲朵的棉襖棉褲,「新的做好,舊的就不要了。」那舊棉襖棉褲和他的一樣,又硬又薄,穿上還不如新做的夾襖暖和。
雲朵笑眯眯的坐在一旁點頭,屋裏有炕,只要不出門,也不用穿棉襖的,舊的太硬,就不要了。
次一天倆人正準備上山,聶蘭跑來叫人,「今兒個挖紅薯,奶奶讓你們也去,等會搬兩袋紅薯回來。」
雲朵眸光轉了轉,忙點頭應聲,「好好,我去!」
聶蘭翻個白眼兒,聽說有便宜占就跑的快。看她身上的新衣裳,抿着嘴道,「去紅薯地可不是站着看,你這身衣裳還是換下來吧!」
「紅薯筋水沾了衣裳洗不掉。」聶大郎提醒她。
雲朵忙又回屋換了一身舊衣裳,三人一塊趕往老宅。
聶大貴一行都準備好了,看到聶蘭把倆人叫來,就出發往地里去。
如今下過了霜雪,紅薯也不再長了,正是挖紅薯的最佳時候。不過這兩畝地是下等田,也就只能種些紅薯。
張氏和劉氏幾個先把紅薯秧子割了,聶大貴和聶二貴開始拿着抓鈎,小心的挖紅薯。
紅薯是個蠢東西,即便地不肥,也能長的很好,結的很大。出土的紅薯一塊一塊擠在一堆,雖然有小的,但多數都很大,最大的一塊有幾斤重。這些都是過冬的糧食。
雲朵翻了翻,發現這些紅薯全是白瓤的,就問聶大郎,「這裏的紅薯沒有紅瓤的嗎?」
聶大郎點頭,「有。紅瓤的不頂吃,多數都種白瓤的,少有幾家會種紅瓤。你喜歡吃紅瓤的?這裏面有幾塊是的,等會我們拿回家。」
雲朵扒到幾塊紅瓤的紅薯看了看,叫了甘氏,「奶奶!這個紅薯我先嘗嘗吧?」鮮紅薯也是很好吃的,甜絲絲的。
看她大大的杏眸閃着光,甘氏笑了,「吃吧!吃吧!都是泥,弄點水洗乾淨了再吃。」
雲朵就拿了一塊,到水溝里洗乾淨,啃了皮兒,咬裏面的紅瓤。出乎意料的甜,又甜又脆,還有水。估計這也是不擋飽,不受歡迎的原因。她使勁兒想掰開一塊,卻掰不動。
「我給你掰。」聶大郎洗了手過來。
雲朵把紅薯遞給他,想他又沒力氣,怎麼能掰開這紅薯?她都掰不動。
聶大郎拿着紅薯,先掐了一道印兒,使勁兒一掰,就掉了一塊。
雲朵眼裏露出欽佩,拿過大塊,小塊讓聶大郎吃,「你吃吃看。」
原來掰開是給他吃的,聶大郎眸光溫柔,咬了一口,「很甜很脆。」
「是吧!我給你說……」雲朵拉着他,小聲告訴他做紅薯條的辦法,「看看誰家種的紅瓤的紅薯,咱都買了。」
聶大郎看着手裏的半塊紅薯,默了兩下。
雲朵咔嚓又咬了一口。
「應該能找着不少,下午我們去問問,放出話收紅薯。」聶大郎看她吃的歡快,又提醒她,「這東西涼,少吃點,回頭吃壞了肚子。」
雲朵正嚼了滿嘴,一聽這話覺得有理,伸手把聶大郎手裏的那一塊拿了過來,「你更要少吃點呢!」
看着空空的手,聶大郎張張嘴,微微嘆口氣,什麼都沒說,繼續撿紅薯。
聶家的紅薯就兩畝地,人手多,挖了一天也挖完了。
雲朵把紅瓤的紅薯全收斂走了,白瓤的也要了一袋。這些都是分家分的糧食,應該拿的。
趁着晚飯前,就在村里問誰家紅薯是紅瓤的,她要收紅薯。
張氏以為她覺得紅薯不夠吃,「給你奶奶求一求,再給你們兩袋。別買了。」
「大姑!我們要紅瓤的,家裏都是白瓤的呢!」該拿的她拿,讓她去求着人要東西,雲朵可不會。
「紅瓤的不頂事兒,白瓤的才頂事兒呢!」張氏還是覺得倆人都不會過日子。
看她不放心,雲朵只好跟她說,「買紅瓤的紅薯有用,不是吃的。」
張氏這才放了心,「我幫你們去問問誰家種了紅瓤的。」
第二天就有人把紅瓤的紅薯送來了兩麻袋。
李大妮和郭樹根把板車停門口,看着院牆裏面的雲朵和聶大郎,「家裏的紅薯扒了,給你們送兩袋。就是沒有白瓤的秧子,種的是紅瓤的,但也能頂不少糧食,夠你們吃上一段時間的。」
上次的兩袋糧食沒有被還回去,李大妮和郭樹根都覺得是聶大郎不好要他們的東西,所以這次的紅薯挖出來,立馬又挑大的好的送過來兩麻袋。
聶大郎眉頭微蹙,雲朵兩眼發亮。不過想着聶大郎不想跟李大妮家多接觸,她沒有吭聲說要買紅薯的事兒。
李大妮看雲朵明明想要,只是聶大郎不點頭,眼裏帶着祈求,「大郎……」
聶大郎抿着嘴,「家裏還有多少?我們買了。」
李大妮和郭樹根都愣了,「買……買!?」
雲朵看了眼聶大郎,他或許也不忍心吧?就上前一步解釋,「我要用紅瓤的紅薯做東西,正在村里找紅瓤的紅薯買呢!你們要是有,就都送來吧!和白瓤算一樣的價錢,不過你們洗乾淨再送來,還有那小的,小的也要,全部都洗乾淨送過來。」他們打個水太費勁兒了,洗乾淨就省下一道。
「買誰的都是買。」聶大郎淡淡的道。
李大妮和郭樹根看了看,想說把紅薯送了,可是家裏還有那麼多人等着吃飯,這話卻實在張不開口,可要是賣錢……
雲朵看倆人一臉難色,知道他們種紅薯不是為了賣錢,是為了吃飽飯,就道,「你們可以把紅瓤的賣給我們,要吃的話再買白瓤的回家。」
「紅瓤的比白瓤要便宜……」李大妮不想占這個便宜,怕人家說,也怕聶大郎生氣更厭煩她。
看她還是答應了,雲朵讓他們把兩袋紅薯留下,回家去拉另外的。
想到倆人是要洗乾淨的,李大妮又把兩袋紅薯拉走了,「你們打水不容易,我洗乾淨再拉過來。」
等李大妮和郭樹根走後,聶大郎帶着雲朵到里正家借來大秤。
聶里正家也種了紅薯,是紅瓤的,他們不用充飢,是為了好吃,聶婆子喜歡吃紅瓤的紅薯,也裝了一大籃子給倆人送來。
聶大郎到村里借了口缸,請了楊石頭幫着挑水,一缸水給五文錢。
楊石頭家日子也不好過,拉扯幾個孩子,還要養着無兒無女生病的大伯,挑水給錢,他二話不說,挑着扁擔就過來了。
雲朵一聽,乾脆連柴火也買,都包給楊石頭。
一切準備妥當,沒等多久,李大妮和郭樹根帶着郭大郎和郭二郎拉着滿滿一板車的紅薯過來,都是洗乾淨的,還帶着水。
聶里正領着聶深出來玩,幫着看秤。
楊石頭挑了水,也幫忙抬紅薯扛秤。
一車的紅薯有一千二百多斤,白瓤的紅薯是一文錢一斤,雲朵給了一千三百文錢。
郭大郎和郭二郎看雲朵隨隨便便就拿那麼多錢,眼都不帶眨的,多看了兩眼。
「多了,多了!」李大妮不要多的,本來說的送兩袋紅薯,竟然也算進去了。
「該給多少的,你們就拿着吧!我們還有事兒忙,就不送你們了。你們村要還有誰家種紅瓤的,讓明後天送過來,一樣的價兒。」雲朵忙着做紅薯干。
李大妮這才和郭樹根幾個拉着板車離開。
聶蘭跑過來,「我給你們幫忙吧!」
「用不着,你快走吧!」紅薯干技術含量太低了,雲朵可不想再找聶蘭這個長舌頭幫忙。
聶蘭不悅的皺着小臉,「我好心來給你幫忙的……」
「不需要哈!」雲朵催促她離開,關上大門,回屋擺弄那些紅薯。
聶蘭氣哼着跺跺腳,不甘的走了。
村裏的人也都疑惑,不知道雲朵和聶大郎收那麼多紅薯幹啥用。
聶深非要留下,聶婆子把他哄回了家。
雲朵捲起袖子,把紅薯放鍋里,添上水,讓聶大郎燒鍋。
做紅薯干,要先把紅瓤的紅薯煮熟,然後剝了皮,晾一下切成條,再曬乾或者烘乾。
院子裏的地方不夠,雲朵準備在炕上烘乾,烘的也快。
頭一鍋的紅薯煮出來,雲朵一邊忙活一邊教給聶大郎,等她走後,聶大郎多少掌握幾個生活小技能,沒有人幫襯,也不會餓着了。
紅薯條烘了個半干,雲朵把借來的擦洗乾淨鏤空蓆子伸在外面,半乾的紅薯條晾曬出去。繼續做下一鍋。
鍋有點小,倆人忙活了一整天,李大妮拉來的紅薯還沒做一半。卻是不能再繼續了。
因為炕上實在太燙了,如果不涼一下,晚上倆人不用睡覺了。
就這樣,還是等快到下半夜,炕上的熱度才慢慢下去,雲朵滿頭的汗,身上也黏糊糊的,不舒服的翻身,伸腳又把被子蹬掉了。
聶大郎再次把被子拉回來,給她蓋半邊。
睡着睡着,炕上的溫度涼了,雲朵開始冷了,朝着身旁的熱源,擠了又擠。
聶大郎無奈的側過身,讓她舒服的擠在懷裏,把被子蓋好。
次一天起來,聶大郎傷風了,沒有發燒,卻一直咳嗽。
雲朵有些內疚,「我是不是昨晚把你被子蹬掉了?」
「沒有。熱的了。」聶大郎咳嗽着,搖頭。
吃了早飯,雲朵就把聶大郎拉到聶郎中家裏,把了脈,抓了止咳的藥,回來煎好,看聶大郎把藥喝完這才鬆口氣。
吃完藥,聶大郎咳嗽的不那麼厲害了,兩人繼續忙活。
今兒個雲朵沒有一直烘到晚上,快傍晚的時候就停了火,等晚上睡覺的時候,炕上的溫度正好舒適。
聶大郎不讓她和自己一個被窩睡,「過了病氣給你。」
讓本來不打算和他一個被窩的雲朵又羞愧又內疚。
「快睡吧!夜裡冷了要吭聲。」聶大郎揉揉她的小腦袋。
雲朵點點頭,聶大郎要是夜裡冷了咋辦?
睡到半夜,雲朵突然醒過來,聽聶大郎睡夢中都在咳嗽,心裏更是內疚,他是不是舊疾一犯就會很嚴重?得好長時間不好?
伸手摸了摸聶大郎的被子,被窩裏也不是很熱,她猶豫了下,拉開聶大郎的被子,小心的鑽了進去。
黑暗中的聶大郎咳嗽着揚起嘴角。
天明,聶大郎沒有先起來,而是等雲朵睡醒問她,「你怎麼又睡過來了?」
雲朵小臉一紅,「我…我看你太冷了,被子都給你,我又沒得蓋……」她怎麼枕着聶大郎的胳膊啊?
看她麻利的爬起來,拉了棉襖穿上,飛快的下了炕,聶大郎眼中笑意止不住,咳嗽了幾聲,也穿了衣裳起來。
吃了飯,把昨兒個的紅薯干曬出去,李大妮陪着同村的兩戶人家過來,各拉了一車的紅薯,全部都是洗乾淨的。
過了秤,付了錢,雲朵看着一堆的紅薯,想着回頭買兩口大缸來。
李大妮欲言又止,覺得雲朵買太多紅薯,即使能做成東西賣錢,可也太多了,要是賣不成咋辦?
看聶大郎和雲朵已經轉身回去,她嘆口氣和滿臉高興的同村人一塊回了家。
劉氏忍不住過來串門,看着滿院子曬的紅薯干,「你們又想啥歪點子掙錢?」她想進去,可惜大門被閂着,只能站在外面踮着腳看。
「二嬸再吆喝可不止一畝地了。」雲朵揚聲回她一句。
劉氏惱恨的瞪着眼,「小賤人!你別得意,看我有機會不教訓好你!」那一畝地讓劉氏心疼好幾天了,想起來就都覺得有人剜掉她一大塊肉。而這個剜掉她肉的人,就是雲朵和聶大郎。心裏更恨不得好好教訓雲朵和聶大郎,看他們倒霉,看他們哭天搶地過不下去。
恨恨的看了眼滿院子曬的金黃的紅薯干,咬着牙走了。
雲朵捏了一塊放進嘴裏,使勁兒嚼了一口,紅薯干還有些濕,嚼勁兒已經有了,甜味兒也有,再曬上一天,明天下晌收就差不多了。
因為連着幾天煮紅薯,做紅薯干,村口這邊到處瀰漫着紅薯的甜香,村里不少小娃聚集在這邊,也有那想窺視的,想知道雲朵和聶大郎又拿不值錢的紅薯做成了啥賣錢的東西。
聶深搬着小板凳,就在小院外面,有人來就攔着,也不讓村裏的小娃們靠近。爺奶都說,雲朵姐姐和大哥哥在幹活兒掙錢,被人學會就掙不到錢了,他要幫着看住了。
王忠過來,看滿院子的紅薯干,不禁有些佩服雲朵腦子好使,「韓府又遞了信兒,要雲朵過去做魚。這次是韓老夫人過壽,魚得做的多,所以你們得提前過去準備。」
「哪一天?」雲朵忙問。
「大後天。」王忠道。
雲朵想了下,她會做的魚是不少,可韓府知道的就那幾樣,那些魚都得做新鮮的,「讓他們準備好黑鰱魚,紅鯉魚,鱸魚和桂魚。我提前一天到。」
「你們要做這個……。紅薯干?」王忠捏了一塊放嘴裏,不像酸棗糕是酸的,甜甜的還特有嚼勁兒,他吃中了。
雲朵笑着給他包了兩包,讓他拿回去給范老爺也嘗嘗。
王忠應聲,說幫着傳話兒,就拿着紅薯干走了。
雲朵和聶大郎開始加緊時間做紅薯干,剩下的紅薯要在兩天內做完,這次可能要去兩三天,沒有時間再曬了,得烘好再走,不然要壞掉了。
讓楊石頭幫着買了三口大瓮,雲朵把曬好的紅薯干封進瓮里,雖然不如柿餅一樣,但這樣封一段時間,也會起一層霜,那霜都是糖分凝結而成,起了霜會更甜。
加緊實際忙活了兩天,倆人終於把剩下的紅薯都做成了紅薯干。還有人來賣紅薯,雲朵只能先收了,等回來再做。
帶上一部分,又給聶深送了一包,倆人坐上驢車,和王忠一塊趕往縣城。
這個時候早已過了吃螃蟹的季節,韓府里還準備了螃蟹,雲朵一來,陳媽媽就交代她,「螃蟹做成蟹黃湯包,魚要松鼠魚,孔雀魚,紅燒魚,再來兩樣新的。」又提醒她,「這次老夫人過壽,來了不少達官貴人,你可不能做砸了。要是做的好,少不了你的賞賜!」
「多謝陳媽媽提醒,我省的。」雲朵點頭應聲。看那些天南地北的食材就知道這韓老夫人過壽很重要,廚房裏也多了幾位不認識的廚子,想必都是被請來做菜的。
而她要的魚更是都準備的很齊全,鮑魚海參也有,就是沒有見到海魚,想來不好運。
雲朵握了握小拳頭。神情堅定,這次她要露一手!說不定這一次攢的錢就夠還債了!那她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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