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走後,伏秋蓮便把心思收回來,看着外頭的天色不錯,便和冬雪說了一聲,兩人一塊把小傢伙的一些冬衣抱出去放在晾衣繩上曬了,而後看着還有空,冬雪索性把才做好的幾件,準備給辰哥兒新年時穿的小襖,小褲都拿了出來,她邊翻曬邊趕伏秋蓮,「太太您回吧,奴婢瞧着就好。」
「也成,你仔細着點。不過也不用守在這,過一會再來翻翻就好。」笑着交待了兩句,伏秋蓮便回了屋子。不放心屋子裏頭的辰哥兒,掀起帘子瞅了一眼,小傢伙還在睡,雙手舉着,做個投降狀,倒是讓人看了想發笑。
坐在椅子上,伏秋蓮揉了揉眉心,明個兒是多少來着,二十一?好像是二十二,那豈不是馬上要小年?
這裏的農家二十三是要過小年的,會在晚上煮水餃,然後敬天地,恭送灶王爺升天,其實吧,這在伏秋蓮看來很是滑稽無談的,可沒辦法,風俗就是這樣,她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這是伏秋蓮在這裏過的第二個年節,去年那個過的是沒滋沒味,平平板板的,甚至大年夜都沒吃上兩口想吃的菜,包的餃子是放了豬肉的,她那會正懷着辰哥兒,才咬了一口,哇,全吐了出來,還被錢氏等人一通數落。
去年的那個時侯可沒想到今年竟然能搬出來,且還直接就住到了鎮上。
如今這大半年來,家裏的事外頭的事都是由着她做主,雖然說也有些不順眼的,但兒子可愛,相公疼惜。
再加上她幾次救了劉太太母子。
這樣的人脈可不是誰都能有的啊。
劉太太這人看似高傲,但鎮上的人卻沒人不給她幾分面子,她帶着伏秋蓮出去應酬,她把伏秋蓮當好友。
這鎮上的人誰敢小看?
就是有議論,或是有些人心裏不得勁,那也絕對是背後——誰這麼不開眼的,當面得罪劉太太?
伏秋蓮可是劉太太夫妻當成眼珠子疼寵着的兒子的義母啊,人劉太太可是很高調的說了,我兒子是伏家妹子救回來的,所以,伏家妹子不旦是我家兒子的義母,還是我們劉家的救命恩人!
這話誰聽了敢不重視?
劉大人倒是在初聽時皺了下眉,可後來一想,再憶及這些天來連清的行事所為,便也一笑搖頭,且由着她去吧。
這樣的情形下,這鎮上大戶人家的太太,哪個還會不長眼的去輕視,得罪伏秋蓮?窗子外頭的走動聲喚回伏秋蓮的思緒,她斂神一看,不禁笑了起來。
冬雪正在指點着兩個小丫頭翻曬上次買來的蘑菇和羅卜干,明明自己還是小孩子,偏說話老氣橫秋的樣子,隔着虛掩的窗,伏秋蓮看的直想笑。
似是聽到了她的笑聲,幾個小丫頭抬頭望過來,兩個小丫頭終究是小了些,又才過來,一眼看到伏秋蓮,很是拘謹的站起身子,想要行禮吧。
可好像不知道手腳怎麼放似的。
倒是冬雪笑着拉了她們兩個,對着伏秋蓮福了福身,「太太。」伏秋蓮笑着擺擺手,示意她們忙自己的,她則低頭就着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喝了半杯潤了潤喉,就聽到裏頭孩子的哭聲。
看了看時辰,這一覺睡的短呢。
才不過小半個時辰便醒了。
把辰哥兒抱起來,輕輕的拍了兩下,小傢伙認出了伏秋蓮,覺得是自家親娘來抱他,很開心,如是,辰哥兒開心的結果就是伸手撓了伏秋蓮一下。
剛好辰哥兒的指甲這幾天沒剪,伏秋蓮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雖然不會留下什麼印痕,可也是真的着實疼了一下,伏秋蓮便作勢在他身上拍,「壞小子,膽肥了是吧,敢撓你媽。」
辰哥兒咯咯的笑。
還要伸手再去撓人。
伏秋蓮張嘴咬住了他的手,來回的拿牙齒在他小手上磨,小傢伙卻不以為意,被伏秋蓮這一舉動逗的咯咯直笑。
「太太,哥兒醒了?」冬雪笑着走了進來,幫着伏秋蓮打了帘子,「太太小心腳下的門坎,別碰到了。」
待得伏秋蓮母子坐下,冬雪便要去抱辰哥兒,只是她手才一接過去呢,小傢伙哇撇了嘴哭起來。冬雪唬了一跳,「太太,這——」她倒是想哄,可哥兒不讓她哄啊。
伏秋蓮便揉了揉眉,這小祖宗。
越大越難哄啊。
說也奇怪,只要每每一到伏秋蓮手裏,這小子立馬就收了聲,氣的伏秋蓮直想揍人,可看着孩子黑葡萄似的眼,哪裏捨得呢。
中午飯是冬雪帶着兩個新來的小丫頭做的,劉媽媽和冬雨也沒有回來,伏秋蓮也沒讓廚房裏留飯,天兒這麼冷,有什麼好留的啊,真沒吃,等回來再去煮些就是。反正有現成的雞湯,麵條。
不比吃冷飯好?
連清只是問了兩句,聽到伏秋蓮說劉媽媽和冬雨出去時,便也沒再多說,家裏頭的事都有娘子做主呢。
飯罷,小丫頭換了茶,連寶和毛豆便站起了身子,「叔叔,嬸,我們明天就放假了呢。不用去學館啦。」
「明個兒就放假了?」伏秋蓮笑着招呼他們坐下,知曉明個兒真的放假後,便點了頭,「後個兒是小年,剛好回家過。」
冬雪正在旁邊續茶,撲吃一笑,「太太,您說錯了,明個兒就是小年了呢。」
「啊,明個兒就是了?」
「是啊,明個兒就是。」
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伏秋蓮笑,「瞧我這日子過的,我還以為是後天呢。」又看向兩小,「難怪明天就不用去了,是該不用去了,明個兒上午就回家?」
兩小抿了抿唇,點點頭沒出聲。
看着他們兩個退下去,伏秋蓮不禁就輕輕的嘆了口氣,這麼多天的相處,卻是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存在,這一下子說走,雖然說年後還會再回來。
可人多是喜聚不喜散的。
所以,任憑是伏秋蓮,也不禁情緒低落了幾分,旁邊連清看的清楚,微微一笑握了她的手,「不過是幾天的時間,過了十五就回來了。」
「我也只是一時感慨罷了。別說他們兩個是嫂子家的,就是咱們辰哥兒,長大了不照樣要離開咱們,去外頭闖蕩?」這麼一說,伏秋蓮仿佛覺得立馬就看到這麼軟棉棉的一團,馬上就長成了一個俊秀的男子漢,離開自己,去外頭闖自己的天地,娶妻生子……
這兒子,哪裏還會是自己的?
眼圈一紅,就差沒落下淚來了。一時間把個連清唬了一跳,一迭聲的輕哄着,溫聲軟語的說盡好話,總算是使得伏秋蓮笑了起來,他方長舒口氣,「總算是看到娘子笑了。」
伏秋蓮有些不好意思,便出聲趕他,「相公還不趕緊去書房?真真是的,兩個孩子都在書房等你呢,偏你坐在這裏閒着沒事似的。」
連清,「……」他覺得自己想哭了,他是坐在這裏沒事閒着的麼?若不是看着她心情不好,他怎麼會在這裏陪着她?可這話卻是萬萬不能說出來滴。
娘子發了話,連清立馬趕身,「夫夫聽娘子的話,這就去書房啊。」頓了一下,終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的看向她,「娘子你真的沒有事?」
「沒事,快走吧。」
把連清趕走,伏秋蓮低頭逗弄懷裏的兒子,現在,也只有這大胖兒子能隨時讓她心生歡喜了吧。
午飯後又玩了半個時辰,辰哥兒便有些撐不住,不時的在伏秋蓮懷裏打呵欠,看着他小眼皮一睜一閡的,伏秋蓮交待了冬雪兩句,抱着他進了裏屋。
喝飽吃足,小傢伙已經是沉沉的睡過去,伏秋蓮幫着他蓋好被子,才想着起身,辰哥兒咕嚕翻了個身。
而後,哇哇的哭起來。
這應該是孩子無意識的在哭。
伏秋蓮讓他自己哭了兩聲,看着沒有緩下去,便輕輕的拍着他,自己又合衣摟了,這樣慢慢過了一會,辰哥兒終於睡踏實了,伏秋蓮便放了心。
自己坐起來,小心的下床,又幫着辰哥兒掖了掖被角,伏秋蓮悄悄的退了出去,看到外頭屋子裏正在收拾的冬雪,便招了她到跟前問道,「劉媽媽和冬雨回來沒?」
「還沒有。不過奴婢瞧着外頭天色不早,應該快回來了吧?」冬雪也有些擔心,主要是擔心冬雨那丫頭。
能把女兒賣了的人家,你說是迫不得己也好,你說是怎麼樣也好,可這樣的人家是讓冬雪不能放心的。
冬雨這丫頭又素來是個直性子。
沒啥心機城算的。
被家裏人一說,幾句話一哄哪還有自己的主意?若非是一早說了劉媽媽跟過去,冬雪都打算一早和伏秋蓮說,讓她賠着冬雨走一趟了。
劉媽媽說去後,她便放了心。
有劉媽媽跟着呢,她還怕啥?
若是劉媽媽都辦不到的事,處理不了的場子,那便是兩個她加起來後也是白搭的,她可是不如劉媽媽的。
「嗯,那就再等等吧。」
昨個兒聽了冬雨的話,劉媽媽便派人去了冬雨家的村子裏走了一趟,暗自打探了下情況,一般的人家,家裏的人不好也不壞,但冬雨娘生病卻是真的。
而且聽村子裏人說生了不短一段時間了,人都瘦的不成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過的去這個年關……
伏秋蓮揮手讓冬雪出去,自己坐在椅子上抿了兩口茶,便看到門口小丫頭秋至走了進來,手裏包着收好的小衣裳,都是在辰哥兒的,對着她憨憨一笑,「太太,冬雪姐姐說,這是哥兒的衣裳,問問太太您放在哪呢。」
「你放在那邊的美人靠上吧,一會我去收拾。」待得秋至點了頭,把小衣裳小心的放在那,咬了咬唇看了眼伏秋蓮,臉紅紅的不自然的一笑,轉身走出門口時,伏秋蓮笑着叫住她,「秋至,在這裏住的可習慣?」
「啊,太太,您問俺?」
「自然是你啊,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你只管和我說或是和劉媽媽說,有什麼事找你冬雪姐姐也成的。」
「嗯嗯,多謝太太。秋至都好,真的都好。」秋至說到這裏,雙眼晶亮,滿臉的感激,「在這裏吃的飽,住的也好,還頓頓有肉吃,還可以吃好幾個饃饃呢。」
「……」這志向,真容易滿足。
看着秋至臉上濃濃的歡喜,伏秋蓮覺得自己都有些羨慕了起來,她也很想這樣的簡單心思,有肉吃,有饅頭吃,不餓肚子就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只是呵,可惜了。
打發了秋至,伏秋蓮喚來冬雪,問了秋至秋暑兩個小丫頭的情況,曉得兩人都還算可堪造就,只是因着來的時間短,又之前沒怎麼在別人家裏做過事,所以才顯的束手束腳罷了。
便也放下了心,只把兩個小丫頭都交給了冬雪去帶,反正若是不出意外,冬雪會是她身邊的大丫頭之一。
管教小丫頭這種事,是該練練的。
倒不是她想着奢侈排場之類,日後連清若是註定了入官場,哪怕是最低的品階,那也是算了官身的。
家裏能沒有幾個丫頭婆子服侍?
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她們關起門來自己怎麼做是一回事,但在外頭,和那些官太太們交往,不被人看輕,以免給連清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又是另一回事的。
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事。
冬雪很乖巧的笑,「太太您放心,奴婢絕不會出錯的。」太太把這麼重要的事都交給她,是不是說明已經很信任她了?
這樣一想,冬雪很是開心。
誰的努力得到了回報,都會高興的。
伏秋蓮歪在美人榻上邊看書邊等人,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眼看着就要酉時了才回來。劉媽媽兩個先回自己的屋子換了衣裳,又在外頭的屋子裏烤去身上的寒氣,才前後到了伏秋蓮的跟前回話。
劉媽媽先過來的。對着伏秋蓮直嘆氣,「早知道這趟就不該回的。哎,看看那個家,就沒一個好的。就那樣的家竟然也養出了冬雨這樣的性子,可真真是難得了。」
「媽媽怎這樣的感慨,可是那家人不像樣子?」伏秋蓮心裏也有想過意外,對於劉媽媽這樣的表情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笑着抿了口茶看向劉媽媽,「你管她們一家人做甚,冬雨可曾見過她娘,病情如何,可幫着請了大夫?」
「是骨折。被冬雨她嫂子推了下,摔斷了腿。」也難怪劉媽媽面色不憤,當婆婆的被兒媳婦推的摔斷了腿,這傳出外頭去,誰聽了都會生氣的。
這可是十足的不孝啊。
若是有人追究,幫着冬家娘做主。
這兒媳婦那就是立馬被休的份!
「那大夫怎麼說?」
「好好養養的話應該能好,可就怕——」劉媽媽的話沒說完,伏秋蓮卻已領會了她的意思,就怕冬雨她娘沒時間歇着,沒空好好休息啊。
她嘆了口氣,想了想,看向劉媽媽,「冬雨怎麼說?」若是她提出回家去服會一段時家人,她也只能同意了吧。
畢竟是親母女,不管如何說,也是生養了冬雨的娘,再說,也不是她做主要賣的冬雨,冬雨若是要盡孝,自己也不好在這中間攔着的……
劉媽媽卻是搖了搖頭,眼底掠過一抹憐惜,「冬雨在路上哭了一路,可卻說了,當初她娘賣她時是為了給哥哥娶媳婦,為了哥哥整個家裏都窮的揭不開底了,能賣的都賣了,包括她和上頭的兩個姐姐都賣去別人家裏當了丫頭,她如今是盡了女兒該盡的孝道,也留了十兩銀子,請了大夫,若是,若是再不好,她也沒辦法——臨走時給她娘磕了三個頭,卻是任由着她娘哭的痛不欲生,這丫頭扭頭,淚流滿面的就跑了出來。」
伏秋蓮聽着心酸,卻也只能一嘆。
這事,她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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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晚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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