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回到家已經是酉時末,天都黑了,借着隱隱的燈影,看着這滿院子的狼藉,先就是心頭一沉,這是出什麼事了?等到她隨着在村口等她的連夏進了屋子,就着連玉捧來的熱水連暖手加喝了兩口緩了那口冷氣,便忍不住問起來,「我看院子裏挺亂,怎麼回事?」
「還能怎樣,那邊又打架了唄。」連夏一臉的無奈,朝着二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周氏便放了心,原來是二房。坐在椅子上,她邊讓女兒又倒了碗白開水,邊隨口的問道,「三弟今個兒回來了吧,家裏都還好吧?」其實她是想問主屋那幾個沒倒什麼亂吧。
可想想那些人終究和連夏都有關係。又是親爹又是親弟親妹的,這關係可是近的不能再近,她家這個男人又死腦筋的很,她還是說話溫婉點吧。
「我看到三弟了。」提到了連清,自然而然的想起下午那些事,連夏臉就有些不好看,抬頭看了眼妻子,悶聲道,「鬧了起來的。」
「鬧——」周氏便有些急,唰的站起了身子,「那三弟呢,我從三弟家回時還沒看到他,這一路上也沒遇到,難道這個時侯還鬧騰着,是她們不放人走?這事不成,我得去看看。」
「娘子你不用去的。」
「啊,為什麼?我可告訴你,三弟一家待咱們可不薄的,有事咱們能幫的一定要幫——」
「我沒想不幫,三弟回家去了。」連夏站在桌子的另一邊,看着周氏不知道說啥好,同時他也覺得自己沒用。
幫不了弟弟,勸不了家人。
甚至連家裏這些事都要靠着娘子。
他真是沒用!
夫妻這麼多年,連夏的神態周氏能看不出來?心中一轉便曉得自家相公又在那裏多心了,怕是下午鬧騰的厲害。
她便笑着拉了連夏坐下,「相公你猜,我今個兒去鎮上,咱們送的那些花生總共賺了多少錢?」
「多少?五百文?」連夏的心思很是單純,他心裏只能裝一樣事,從來都是這樣,所以,周氏一轉移話題,他直接就拋開原來的糾結,聚精會神的和周氏討論起這個話題。
周氏笑而不語,「相公你再猜。」
「嗯,五百太多了,肯定不會有的,不過應該有三百吧,我算過的,那花生能賣個二百多錢,加上咱們這麼多的人工,三百錢也不錯。」
「相公,二兩,總共是二兩呢。」
「二,二兩?」連夏張了下大嘴,半天沒合攏,繼爾他站了起來,一臉的驚喜,「真的?真有二兩?」
「可不是真的?用三弟妹的話說就是,比珍珠還要真的啊。」周氏笑嘻嘻的看着連夏,對着他揚揚眉,一臉的自豪,再次成功的對着連夏丟下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相公,不是一家二兩哦,是咱們家,光咱們家就二兩。」
「啊,你沒給劉叔家錢?這可不成,走,咱們趕緊給劉家送過去。這可都是錢來着,劉叔會怪劉家弟妹的。」
真是傻相公,周氏拍開連夏的手,嗔怪般的瞪他一眼,「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我怎麼可能不給劉家弟妹錢?他們劉家也是二兩,不過因為是在他們家擺的場地,家什兒之類,我還多分給了他們家十幾文錢吶。」
「應該的應該的。」連夏腦海里哪裏還聽的到別的話?他只記着那每家二兩銀子的話了,二兩啊,一家二兩啊。
這抵的上他們家半年的收成了。
幾乎半響才反應過來,他看向周氏,「這是真的?娘子,娘子你掐我一下,就那幾袋子花生,能值二兩銀子?我不會是做夢吧?」
「看你那傻樣。」
嗔怪的瞪了眼連夏,周氏也是很高興,擺手招呼着在旁邊也聽怔了的兩個女兒,「霞子玉兒你們兩個過來,這是娘給你們扯的花布,明個兒娘就給你們每人做身新衣裳。」
「啊,真的?謝謝娘。」
「娘,真是給我們的?」
兩姐妹看着周氏從車子裏抱下來的花布,愛不釋手的看着,眼珠都不錯一下,似是生怕眼前的花布因為她們的一眨眼就飛走一般。看的周氏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她拍拍小女兒的發,「別看了,這裏有娘給你們買的頭花,還有幾個肉包子,每人吃兩個。」
「謝謝娘。」
「這絹花兒真好看。」
旁邊,連夏張張嘴想說,你買一樣就好,怎麼一下子買這麼多呢,這不是浪費錢嗎,可張了張嘴,看着兩個女兒如花兒綻開一般的笑臉,再瞧瞧她們全身上下那洗的看不出顏色,不知道打了多少補丁的衣衫,他沉默了下來。
「當家的,你也吃吧,我買了好幾個包子呢。」周氏把另外一個紙袋遞過來,看着他的臉知道他在心疼,周氏張了張嘴想解釋,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在心裏嘆口氣,笑道,「這些包子吃了,明個兒還得幹活呢,三弟妹家的那位周掌柜可是和酒樓簽好了契約,說讓咱們在年前這段時間每五天送五十斤過去,如今讓着過年還有十幾天,我算了下,約得送去二百斤呢。」
「咱們留下的貨不夠啊。」
「可不是得趕緊趕一些出來?」周氏笑着把包子塞到連夏手裏,又幫着兩個女兒各自倒了碗水,「慢點吃,別噎着,沒人和你們搶。」
連夏已是兩口把一個包子吃完,端起旁邊的水咕咚喝了一氣,起身向外走,「這是正事,我去再選一些好的大的花生,咱們明個兒就開工。」
周氏趕緊攔下他,又好氣又好笑,這人,怎麼就對幹活不覺得累的?她拽住連夏,「當家的,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侯了,明個兒早上起來再干。現在先睡覺。」
「啊,那好吧。」
打發了兩個女兒睡下,夫妻兩人也躺在了炕下,周氏便壓低了聲,細細的把白天的情形問了一遍,連夏不會撒謊,雖然有意隱瞞,可還是讓周氏三五兩下把錢氏說的那些話都給刨根問底的追究了出來,只聽的她那個氣啊。
連夏嘆口氣,悄悄伸手握住周氏的手,「你也別生氣,二弟妹,二弟妹是氣頭上的話呢,再說,二弟如今愈發的不像樣,她,她也是挺為難的。」
「哼,她為難,她要是以前不那麼聰明,說不定還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呢。」周氏氣呼呼的低罵兩句,伸手擰了下連夏,「她罵咱們,你還給她求情是吧?你覺得咱們挨的罵還少?」
「不是不是,我是覺得吧,哎,你沒看到,下午二弟打她的那個樣,哎,怪可憐的。」
「那也是她自己找的。」
連夏可是說不過周氏,張了張嘴又閉了下來,沒一會就傳來呼呼的酣睡聲,氣的周氏想把人一腳給踹下去。
可動了動腳,終究是沒捨得。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起來,連玉已經煮好了早飯,一家四口吃了飯,連霞收拾碗筷,周氏便帶連玉出門準備去劉里長家找劉長商量事情,只是才走開院門,風一吹就倒的籬笆門旁邊咕咚摔倒了一個人,倒是把沒啥防備的兩母女唬了一跳,連玉眼尖,「娘,娘,好像是二嬸,呀,真的是二嬸——」
「啊,我的雞腿——」
睡夢裏正在啃雞腿,啃的滿嘴流油,吃的正香的時侯,突然竄過來個人和她搶,錢氏哪裏肯啊,撒腿就跑。
結果一腳啋翻,掉溝里去了。
手裏抓着的雞腿也跟着摔出去。
竟然被只狗給叼走了!
錢氏爬起來想追,才抬腳,咕咚又摔下去,疼的她站起身子來,眼看着那雞腿要被狗叼沒了影,錢氏急的直跳。
這麼還沒睜開眼呢,就嚎了起來。
「天殺的該死的狗,我的雞腿。」
「你發什麼瘋呢,什麼雞腿?」連夏說不過她,而且一個當大伯子的總不好和弟妹計較什麼,她可不怕這些。
長嫂如母!
教訓教訓弟妹怎麼了?
說到哪裏去都是她佔着道理!
「整天好吃懶做的,這都什麼時辰了啊,大清早的你不回家去煮早飯,難道你要是餓着二弟還有幾個侄子?」周氏不客氣的撇嘴,直接對着錢氏開火,「就沒見過你這樣好吃懶做的女人,也難怪二弟看不你。」
「大,大嫂,你可要給我做主。」錢氏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直接就忽略了眼前這人是她心裏最大的敵人,只顧着拽了周氏的衣裳不放,「大嫂,大嫂我求你,你救救我,姓連的,姓連的他是真要打死我啊。」
「你混咧咧什麼呢,二弟好好的做什麼要打死你?」周氏面上做着驚扼狀,心裏卻是長長的出了口氣——
就錢氏這張嘴,撕了她都是活該!
「嫂子,嫂子我求你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對你們,也不該背後偷偷的罵你們,可你看在咱們這麼些年妯娌的份上,救救我吧。」
「你在外頭嚎什麼嚎,還不趕緊給我滾回來煮飯?是想餓死我,你再去外頭偷男人是不是?臭娘們,我非打死你不可。」聽着這話,本來還拽着周氏手不放的錢氏身子一哆嗦,直接就跌在了地下,一臉的惶恐,抬頭無意識的看了眼周氏,她在連午又是幾聲怒罵之後,一屁股爬起來,撒腿往家就跑。
「來了來了,這就好。馬上啊。」
聽着她幾乎有些諂媚的,顫抖的甚至帶着哭腔的聲音,周氏心裏頭的那些怒氣就在原地滯了一下,猛的心頭一堵,全化成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的複雜。
聽了一會屋子裏連午罵罵咧咧的聲音,還有錢氏小聲的討好的聲音,她嘆了口氣,轉身拍了拍女兒的頭,「咱們走吧。」這女人若是嫁不好,看看這日子,這就是地獄啊。
「娘,二叔又打二嬸了。」
「嗯。」沉默了下,周氏憐惜的拍拍女兒的髮絲,很是認真的開口道,「你放心,我和你爹不會讓人欺負你們姐倆的。」
「誰要是敢這樣欺負你們,娘和他拼命。」這話周氏說的很輕,幾乎是自語般的聲音,就是連她身側走前一步的連玉都沒聽清楚!
伏秋蓮睜開眼,天已經是大亮,馬上就四個月的辰哥兒長的很快,如同六七個月般的大孩子一樣,力氣也很大。正用力伸着小手拽她的頭髮,伏秋蓮沒注意轉了下頭,一縷頭髮就沒了。
小傢伙覺得自己的玩具沒了。
立馬哇一聲就哭了起來。
「這又是怎麼了,餓了麼?」趕緊把小魔頭抱起來,小傢伙還委屈的直抽抽,小手努力伸着朝她頭髮夠啊夠。
終於拽到一縷。猛的一扯。
疼的伏秋蓮倒抽了口氣。
氣的她伸手在小傢伙屁股上拍了下。當然了,是隔着厚厚的棉衣。小傢伙才不理她,只顧拉拉着他娘的頭髮玩,一拉一拽的,他還踢下小腿伸手小手,那叫一個樂滋滋。
這混小子,「快放手啊。」
可惜了,不管伏秋蓮怎麼哄,拿什麼換,小傢伙這會是打定了主意就要當玩具了。連扯了幾次這後,伏秋蓮一生氣,把小傢伙的手給拽開了。
得,這下是捅了馬蜂窩了。
小傢伙那叫一個哭,一口氣沒上來那是硬生生憋了好半響,小臉都紅了,身子直挺挺的掙着哭……
除了把伏秋蓮給唬了一跳,外頭放下手裏的活計走進來的劉媽媽都嚇掉了魂,三五兩步跑過來,幾乎是用搶的把辰哥兒抱在自己懷裏,「這是怎麼了?哦哦,哥兒乖,不哭啊——」
等到辰哥兒這一口氣緩過來,被劉媽媽在懷裏來回拍着,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時,伏秋蓮聽着劉媽媽的埋怨聲,感受着來自劉媽媽眼中的指責。
她也氣的夠嗆,這小子!
怎麼就死擰一個性子呢。
這都和誰學的啊。
真是氣死她!
好不容易把小傢伙的哭聲哄下來,估計是哭的太累,沒一會就蜷在劉媽媽懷裏睡了過去,似是還覺得委屈,哪怕是睡着,小傢伙還偶爾一抽一抽的。
看的劉媽媽可心疼了,都捨不得放下!伏秋蓮哪裏能不心疼?可嘴硬啊,看到辰哥兒睡下,便掀起了被子,「媽媽你把他放下,別抱着他睡習慣了。」
劉媽媽瞪她一眼,「姑娘可是長大了啊,連媽媽的話都不放眼裏了,哥兒才多大啊,您就這樣欺負他——」
嗚嗚,她哪裏欺負這混小子了?
分明是他欺負自己好不!
「媽媽,是他不聽話,非要拽我頭髮,難道我還要真的由着他拽頭髮玩?」伏秋蓮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劉媽媽,揉着眉心,「媽媽別看他這么小,但孩子也是有潛意識的,他會知道他一哭咱們大人就妥協,所以——」
「媽媽只是個下人,可不懂姑娘您那些大道理,媽媽只知道哥兒要是哭了,媽媽會心疼。媽媽捨不得哥兒哭,老爺也捨不得,大爺也捨不得。」
換句話說,只有她這個親娘捨得?
伏秋蓮苦笑一下,這下慘了。
把劉媽媽也給得罪了。
偷偷的瞪了眼已經睡熟的辰哥兒,都是這小混子惹的禍!一大早的讓她挨劉媽媽的嘮叨,小壞蛋!
伏秋蓮伏低做小,幾乎是對着劉媽媽陪笑了半天,還沒把劉媽媽的笑臉給哄了出來,最後她沒法子,索性耍起了賴皮,抱着劉媽媽的手臂不放,「媽媽您還說最疼我,您看您,您就是偏心,您疼小的不疼我了。我不管,我要不高興了。」
劉媽媽好笑又好氣的看着她,哪裏能不知她是裝的,可心裏卻是暖洋洋的,姑娘得有多少年沒和她主動撒過嬌了?她點點伏秋蓮的額頭,可板着的臉卻是再也繃不住,撲吃笑出聲來。
「好了好了,媽媽笑了。」伏秋蓮知曉劉媽媽不會真的生她氣,可看着老人家幫她做事,又看孩子又收拾家務又煮飯的,繃着張臉也不好啊,再把自己給憋的生了病可就麻煩了。
這會看到劉媽媽終於笑出聲來,她立馬就也跟着活了起來,揚聲對着外頭喊,「冬雪,趕緊去泡茶,我要親手給劉媽媽倒茶陪禮呢。」
「奴婢這就去。」
外頭屋子裏清掃的雨雪兩女互看一眼,也跟着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劉媽媽板着臉,她們也覺得很大壓力呢。
冬雪抿了唇,笑着捧了茶壺進來,「太太,劉媽媽,茶來了呢。」
「笑我是吧?該打!」瞪了一眼冬雪,待看到這丫頭在努力的憋着笑,不禁就搖了頭,「趕緊出去笑個夠,可別憋壞了身子。」待得外頭響起冬雪一連串銀鈴似的笑,伏秋蓮搖搖頭,卻是轉身親自給劉媽媽捧了茶。
「這可要多謝姑娘了。」劉媽媽倒也沒客氣,她是真的把伏秋蓮當成自家孩子的,接過來抿了兩口,劉媽媽略帶幾分渾濁的眸子裏掠過一抹擔憂,「姑娘今個兒可是有心事麼?」不然好好的怎麼會脾氣這麼的躁,才哄了哥兒幾句就沒了心情?
「也沒什麼,只是——」雖然不好把連清家裏頭的事和外頭人說起,但劉媽媽不在外人,之前的那些事也都在劉媽媽眼裏,伏秋蓮只是略一頓便把連清回家的情形說了一遍,劉媽媽氣的臉色鐵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這個老賤婦,當初就不該讓大爺放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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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有三更。我去試試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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