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過來幫忙,自然是不可能龔大太太親自動手的,就是伏秋蓮,在這個主尊仆卑的封建年代,她就是再怎麼同情那些下人,也不可能讓自己的行為出格。
幾個丫頭包括劉媽媽親自動手,至於她,不過是坐在屋子裏陪着龔大太太用茶,偶爾有冬雪她們幾個進來回話,不外乎就是伏秋蓮動一下嘴罷了。
龔大太太是申時末回去的。
龔家的馬車向來華貴,富麗堂皇的,車廂四角綴着銀鈴,車子一起步,風兒徐徐的吹過來,叮叮噹噹的響,這在整個文山縣幾乎就成了一道風景。
遠遠的看到就知道是龔家的馬車出現。
馬車裏,計媽媽上前,親自幫着龔大太太倒了杯茶,「太太,您喝杯茶。」
龔大太太抿了口茶,拈了塊水晶糕,細細的嚼了,接過計媽媽遞來的帕子拭了拭嘴角,身子往後靠了靠,計媽媽趕緊隨手幫她調整了下身後的大迎枕,「太太您是咪一會?」
龔大太太沒有回她的話,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計媽媽以為她是小憩,便也收了聲,給一側的幾個小丫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都動作輕點,別驚了太太,她自己便靠在一側,想着府裏頭的事情。
耳邊,猛的響起龔大太太輕輕的聲音,「計媽媽,你覺得她怎樣?」
她?哪個她?
計媽媽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自家太太指的是新來的縣令太太,她想了一下,搖搖頭,「說實在的,除了這位連太太看着是個性子溫溫柔柔的,家裏也是收拾的妥妥噹噹,幾個下人夥計甚至是丫頭都恭恭敬敬的,可見是個治家有方的,這樣的人,太太可不好輕視啊。」
一側龔大太太也嘆了口氣,可不就是這樣?
縣衙後院。
伏秋蓮讓人去準備晚飯,經過了一下午的收拾,整個院子總算是能住人了,這裏不比萬山縣,畢竟是離着皇城近,比起萬山這裏可謂是富庶之地,單她們住的這個院子,竟然就是個小三進的院子!
之前覺得擠,這一下子就有了多餘的。
小廝管家們直接被伏秋蓮安排在了頭一進,第二進則是伏老爺和他的貼身小廝,第三進自然就是伏秋蓮一家四口,以及四個丫頭和劉媽媽幾個人住。
這樣安排下來,家裏竟然還能空出好幾間客房。
廚房已經是收拾的乾乾淨淨,該買的該備着的,以及一些食材,菜色調料都在下午早早備好,雖然收拾了一下午的院子,冬雨幾個都覺得有些累,但想到要吃外頭的飯菜?
伏秋蓮倒是不會捨不得這幾個錢。
她是覺得吧,如果你們累,那咱們就去外頭叫一桌席面,但卻被冬雨直接給拒絕,「太太,外頭那些飯菜可難吃了,奴婢不累的,菜都收拾好了,也切過的,一會奴婢和冬雪幾個去生火,隨意的煮一下就好。」
伏秋蓮笑着點點頭,「你不覺得累就好。」不知道是不是她們初來乍到,不知道哪個酒樓好,反正是吧,上午那一桌的酒菜是真的挺難吃。
想着再吃上一回?
伏秋蓮真心覺得還是自己家裏做好。
酉時中,冬雨幾個把晚飯做好,一道桂花魚,一道雲片鴿蛋,花籃白菜,抓抄裏脊,糖醋荷藕,因為辰哥兒愛吃螃蟹,冬雨還做了一個荷包蟹肉,因為有伏老爺在,加了道明珠豆腐,因着時間緊,豌豆黃是從外頭買來的,家裏只做了兩份棗泥糕和綠夠糕,全部備好,已經是酉時末。
連清是不回家用晚飯的。
伏秋蓮便吩咐冬雨幾個,「把晚飯擺在小廳里吧。」
辰哥兒坐下時,看着滿滿一桌子的菜,雙眼都直了,這麼多好吃的!倒不是以前沒吃過,主要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頭,冬雨不怎麼下廚啊。
就是下廚也是隨便煮上幾個菜。
這會看着這一桌子菜,辰哥兒簡直要淚流滿面了。
他們家的吃食總算是恢復正規啊。
伏秋蓮有些好笑的瞪他一眼,知道這兩兄妹幾乎都是一個德性,大的這個是吃貨,妹妹這才多大點兒啊,看到自己喜歡吃的簡直就是移不開眼。
偏伏老爺還在一側哈哈笑,這樣好,能吃是福啊。
在老人家的眼裏,能吃能喝,身體棒棒的。
這樣的孩子就是好的!
伏老爺看着自己的外孫子呵呵笑,「好孩子,餓了吧,趕緊吃,想吃什麼,外公幫你夾。」
辰哥兒嘻嘻笑,「才不用呢,外公我幫您夾菜。」在辰哥兒的眼裏,和伏老爺的感情那是最好的,甚至在某些程度上,連清這個當親爹的都得靠後!
至於對遠在老家的那位正牌的爺爺,辰哥兒是根本沒印象!當然,在長安的時侯他是見過的,只可惜,當時連老爹可沒給他什麼好印象,特別是鬧騰了那幾場。
再加上他現在有了自己獨立的思想,不成熟,但卻絕對能自己想東西,連清夫妻又從來沒有限制過辰哥兒的想法,當他看着連老爹敵視伏秋蓮的眼神,還有那些鬧劇。
他能喜歡連老爹能喜歡才怪。
對於這些,連清倒是沒有什麼感覺,他就是想讓兒子喜歡自己的老爹,也得自家老爹做出點讓人喜歡的事情啊。
他這個親生兒子面對連老爹時只覺得無力。
這樣的情況下,他能要求兒子什麼?
晚飯用罷,伏秋蓮陪着兩個孩子在窗前的榻上玩耍,辰哥兒就坐在小几上描紅,小妞妞則坐在榻中間,伏秋蓮陪着她在玩翻繩,冬雨幾個則拿了針線筐坐在腳踏上做針線。
偶爾也嘻嘻哈哈的說幾句笑話。
一屋子的笑聲中,伏老爺站在院中聽了一會,笑着和外頭守值的小廝叮囑一番,自己則帶着小廝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也沒睡,就拉着起了話。
連清不回來,他哪裏能放心的睡下去?
一燈如豆,屋子裏感染着小妞妞銀鈴似的笑,冬雨幾個在打絡子,辰哥兒的描紅已經寫完,這是中午連清出去時交待給他的作業,五張描紅。
對於連清的交待,辰哥兒從來都是堅決完成。
絕不會打半點的折扣。
眼看着辰哥兒把手裏的狼豪筆收起來,又把描紅本放在一側的書籃里,伏秋蓮笑咪咪的看過去,「寫好了?」
「是呀,爹地佈置了五頁,我都寫好了。」
伏秋蓮笑着招手,「即是寫完了,過來這裏坐,和你妹妹一塊玩。」辰哥兒抽了下嘴角,爹爹和外公都說過,他現在是小男子漢,怎麼還和那個小丫頭玩呢。
不過,他娘說話了,他是不會反駁的。
伏秋蓮的話那是辰哥兒樂意聽,也最愛聽的。
不像是連清的話,小傢伙是下意識的想完成,想着完成之後自家爹地就能多表揚他,甚至在連清眼裏增加印象。
但伏秋蓮不同,她的話辰哥兒是喜歡聽。
沒辦法,這就是慈母和嚴父的區別。
小妞妞看到自家哥哥過來,倒是很開心,伊伊呀呀的伸着手往辰哥兒身上撲,辰哥兒伸手抱住小丫頭,在她的小臉上捏捏,「什麼時侯你會叫哥哥啊。」
伏秋蓮就笑,娘親和爹爹都不會喊呢,還叫哥哥。
母子三個人在榻上玩了半響,眼看着就是亥時中(約是晚上十點),小妞妞就開始打瞌睡,伏秋蓮示意屋子裏的幾人都別出聲,自己抱起小丫頭慢慢的哄。
半刻鐘工夫,小丫頭在她的懷裏睡了過去。
辰哥兒看着躺在榻上的小妞妞,撇了下嘴,「娘,那個丫頭就這樣睡了啊?」
伏秋蓮在他腦門上敲一下,瞪他,「什麼叫那個丫頭,她是你妹妹。我可告訴你啊,你可是當哥哥的,要是欺負妹妹,看我怎麼收拾你。」
「娘,你偏心。」多了幾分的委屈,辰哥兒嘟了嘴,站在地下,小臉帶着幾分倔強的看向了一側,他不要喜歡娘親了,娘親現在眼裏只有妹妹,一點都看不到他。
伏秋蓮忍不住的笑,「這孩子,怎麼今個兒就吃起你妹妹的醋?」她對着辰哥兒招手,讓他在自己身側坐下,親自把冬雨捧來的百合粥,親自給兒子拿了調羹,「真真是個孩子呢,娘親和你說過的話都忘了?」
「啊,娘,您和我說的什麼?」打小到現在,他娘和他說過的話那麼多,每天都說每天都說,他哪裏知道娘親說的是哪一句話啊。
「忘記了?」
「娘,您和兒子說嘛,您說的是哪句話啊。」
伏秋蓮看着兒子尚帶幾分稚氣的小臉,抬起的眼眸黑葡萄似的,咕嚕嚕的轉着,帶着些許的懵懂和迷惘,伏秋蓮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春水一般,伸手把兒子擁在自己的懷裏。
辰哥兒倒是被鬧了個臉紅。
他現在是小男子漢了啊,怎麼還能被娘親抱呢。
似是知曉他的心思,伏秋蓮在他腦門上彈一記,「我是你娘。你是我生的,打小什麼我沒看過,這會倒是覺得不好意思了,你不覺得晚了麼?」
辰哥兒的小臉騰就紅了起來。
伏秋蓮有點捨不得再欺負,怎麼也是自家兒子啊,她可是親媽,也會心疼的,輕輕的抱了一下辰哥兒,放開他,伏秋蓮一本正經的語氣響起來,「娘親曾經和你說過,你和妹妹都是娘親心裏最寶貝的寶貝,你把這話給忘記了吧?」
這次,辰哥兒連耳朵根都紅了起來。
抬起眼,眼巴巴的看向伏秋蓮,「娘親,我錯了。」
明明他都知道娘親也是最疼他的,娘親和他說,妹妹還小,需要照顧,他小的時侯娘親也是這樣照顧他的,現在他大了呀,妹妹才是需要照顧的那一個。
你看,他真的是心裏都知道這些道理的。
可看着自家娘親和小妞妞在一側玩,笑聲不斷,辰哥兒覺得憤憤不平,直到這會被伏秋蓮一說出來,他才覺得是自己的錯,趕緊對着伏秋蓮道歉,「娘親,兒子錯了。」
「乖,去吃你粥,你冬雨姐姐特意幫你煮的呢。」
辰哥兒睡下,屋子裏留了一盞燈,幾個丫頭都被伏秋蓮給趕去歇下,伏秋蓮自己靠在窗前的榻上,窗外幾株梧桐樹影影綽綽的立在那,風吹起來,樹葉沙沙作響。
眼看着就是子時正,伏秋蓮坐在那裏打起了瞌睡。
小腦袋一點一點,小雞啄咪似的。
連清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眼底儘是憐惜。
他輕輕的走上前,聲音溫柔,「娘子——」
「啊,相公回來了?用過晚飯了吧,我讓冬雨幫你留了碗粥,相公要不要用一些?」伏秋蓮幾乎是從榻上驚的跳了起來,清醒過來之後她已經被連清給扶住,「娘子,娘子慢點,小心別跌了。」
伏秋蓮吐了下舌,有些不好意思,連清卻是扶她在一側坐下,看了眼外頭,蹙眉,「她們都睡了?怎的留下了你一個人?」
伏秋蓮笑,「大家都累的夠嗆,又不是和你一樣,必須經出去應酬,不過是幾個丫頭罷了,我想着也沒什麼事,就讓她們去睡了。」
「你呀,從來都是心軟。」連清看着自家娘子這麼好說話,也只能是做罷,最後,他起身去淨房,「娘子你先睡,為夫去梳洗,馬上就好。」
連清回來,伏秋蓮幫着他泡了杯茶,看着連清的樣子,伏秋蓮抿了抿唇,「相公可要用夜宵?我讓冬雨丫頭去煮碗醒酒湯可好?」
「不必,天色很晚,外頭起了風,娘子別出去。」連清把伏秋蓮按在榻上,自己則端了茶抿了兩口,「放心吧,為夫真沒喝幾杯酒。」
現在這整個縣城整個衙門可是連清為尊。
誰有那個膽子灌他酒?
夫妻兩人合衣躺在榻上,連清問着家裏的事情,偶爾說兩句外頭的事情,最後,聽着身側沒了動靜,連清抬眼一看,不禁啞然失笑,伏秋蓮竟然睡着了。
他有些好笑,伸手幫着伏秋蓮掖掖被角。
自己也躺在榻上睡了過去。
早上醒過來,伏秋蓮身側已經沒了連清的存在,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伏秋蓮起身坐起來,外頭,冬雨也聽到動靜走進來,「太太,您這要起床梳洗麼?」
伏秋蓮點點頭,「去端水吧。」
龔家。
龔明哲夫妻在用早飯,吃到一半的時侯,龔明哲看向龔大太太,「你昨個兒去連家的情形如何,那位連太太待你還好吧?」
把手裏的水晶糕放到面前的碟子裏,龔大太太拿了帕子拭一下嘴角,笑咪咪的,「老爺放心,那位連大太太待我很是客氣,精明能幹的很。」
龔明哲不罩可否的咪了下眼。
臨出門上轎子,他叮囑龔大太太,「娘子沒事多過去看看,怎麼說也是才來的,連大人如今怕是被衙門裏頭的事情絆住,也顧不得後頭,你常去陪陪連太太。」
龔大太太笑,「老爺放心,妾身記下這話了。」
回到後院,計媽媽扶着龔大太太,小心的勸着,「您可別想太多,這不是連家如今是咱們老爺的頂頭上司麼,常來常往也是應該的。」
龔大太太把身子靠在椅子上,對着計媽媽擺擺手,「媽媽你不用多說,我都曉得的。」看了眼外頭,龔大太太抿口茶起身,「走,去回事廳。」
龔大太太才坐下來,便有婆子陸續上來回話,等到把諾大府里的事情打理好,給各個媽媽吩咐了一些事情,一個上午的時間已經過去。
回到自己的臥房,龔大太太坐在那裏。
臉上的倦意看的計媽媽心疼不已,同時她也幾分的疑惑,「太太您趕緊喝杯參茶,看看這臉色,怎麼瞅着比前些天還要難看?」
龔大太太擺手,「讓我自己咪會,媽媽也出去。」
外頭,計媽媽的臉整個糾成了一團。
前些天那個大夫不是說自家太太的身子好了麼。
怎的這臉色讓她看着覺得不安?
遠在千里之外。
連老爹正在氣呼呼的教訓田氏,「你看看你,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我好好的小四教給你,你把他帶成了什麼樣?」以前雖然也是毛病一堆,但沒有這樣嚴重啊。
看看小四現在成了個什麼樣兒?
好吃懶做,連田都不肯下。
前天竟然還讓人找上門來討債,竟然是賭博輸掉的!
二十兩銀子啊。
連老爹是越想越覺得心疼,肝肉,心肝肉一直疼啊。
那可是二十兩銀子啊,能買多少東西?
田氏垂頭,由着連老爹坐在炕上罵,心裏卻是滿滿的不以為然,什麼叫她把他兒子帶成了什麼樣,他兒子原本就不是啥好東西好不?
一臉的不憤,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啊。
現在她可謂是指望着連老爹生活呢。
頂撞連老爹?
田氏倒是有這個心思,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你罵我就罵唄,挨幾句罵難道會少塊肉?
倒是自己,如果她這會和連老爹頂撞起來,連老爹一怒之下把他們四房給趕了出去,這以後的日子怎麼辦?或者,這老不死的心疼兒子,可卻指使他兒子休了自己。
到時侯她想找哭的地兒都沒有。
田氏淚流滿面,一臉的淒楚,「爹,您罵的對,都是媳婦不好,是媳婦沒管好相公,爹您別生氣,如果罵媳婦能讓爹消氣,您就罵吧。媳婦給您端茶,潤潤喉咱們再繼續。」
連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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