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半小時的路程對於江俊喆而言,像到地獄走了一遭。看着她趴在急診室的病床上,被血染紅的襯衫被護士用剪刀剪開了,醫生拿着酒精棉在擦拭。
「傷口不深,沒傷到脊骨,拍個片子確認。準備麻藥、縫合。」
江俊喆稍微冷靜了點,聽那醫生對護士這麼說,「先生,這位女士背後的傷口是利器造成的,能說說,怎麼回事嗎?」
明顯是刀砍的,經驗豐富的醫生打算報警。
「不小心……被刀割破了……她是我老婆!她到底有沒有生命危險?!」衣服上還沾着她的鮮血,那股血腥味之於他,十分濃烈。
看着江俊喆緊張的樣子,不像是家暴。
「生命危險不至於,皮肉之苦得忍受。」
江俊喆終於鬆了口氣,如一隻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了椅子裏,雙眼空洞地看着床上的人,目光淒哀……
麻藥作用後,醫生給她縫合,足足縫了11針。
「去辦理住院手續吧。」
看着呆坐着的江俊喆,醫生沉聲說了句,江俊喆回神後,立即起身,「……好!」
蔣楠趴在推車上的,掛着消炎水,臉色蒼白,長發凌亂,看不清她的臉,江俊喆心口還一陣陣地鈍痛。即使這個女人再可惡,看到她受傷,他還是心疼的,還是怕失去她。
同時,也恨她為了救瞿棟,居然不怕鋒利的菜刀。
他行屍走肉般,拿着醫生開的住院單,去一樓繳費窗口繳了押金和費用。
給徐阿姨打了電話,說晚上不回去,讓她照顧好喃喃。
回到病房,蔣楠趴着,一動不動,護士在,幫她輕輕地蓋好了被子,交待他,不要讓蔣楠翻身,以免碰到背後的傷口,傷口剛縫合好,不能碰到,怕脫線。
江俊喆老實地坐下,安靜地守着,雙眼一眨不眨,蔣楠偶爾要翻身,他立即起來,過去輕輕地按着她,柔聲哄着她,叫她別亂動。
蔣楠雖然昏睡,但也聽話。
興許是太累了,她睡得很沉,感覺不到疼痛,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床上。
江俊喆輕輕地拉了拉被子,看着她的側顏,他眨着眼皮,「你就那麼愛那個人渣?拋夫棄女,值得麼?」
瞿棟一直沒來,不知是找不到,還是其它原因,江俊喆為她的感到不值。
這一夜,他一直沒闔眼。
——
蔣楠很久沒睡個好覺了,不過,她是被撕裂般的灼痛給活活折磨醒的。
乾燥蒼白的雙唇,緩緩翕動,嘴裏不停地發出抽氣聲。
「蔣楠?」江俊喆見她要醒了,輕聲喊,這已經是下午了,護士早就過來說,麻藥應該過了,等她醒來就按鈴,得打針吃藥的。
蔣楠張眼,那股強悍的灼痛已經把她的困意折磨得全無,腦子清醒了。
她看到了江俊喆那張落拓瘦削的俊臉,消毒水混合着他身上的複雜氣味,有點刺鼻。
她想起了昨晚的事。
江俊喆見她沒理會自己,立即按了呼叫鈴,護士很快推着推車來了,醫生很快也過來,給蔣楠做了最常規的檢查。
「蔣女士,您的傷口是利器所傷,如果必要,我們可以幫你報警。」江俊喆被支了出去,醫生對蔣楠小聲道。
蔣楠明白他的意思,昨晚也是怕江俊喆把瞿棟傷了,造成故意傷害,她才擋了那一刀的。
「醫生,他是我丈夫,我們昨晚在家玩遊戲,他不小心把我傷了的,不是家暴,不需要報警。」蔣楠很平靜地說道。
受害者都這麼說了,醫生沒多管的必要了,「好。」
「謝謝。」蔣楠淡淡道,側躺在床上,聽着醫囑。
護士給她打了止疼針,吃了消炎藥,病房外傳來動靜聲,是周勤,好像在罵江俊喆。
不一會兒,周勤進來了,拎着果籃,和紙袋,一臉氣憤,看到病床上側躺着,病怏怏的蔣楠,她的表情更加憤怒。
「這該死的江俊喆!居然還家暴!」
「勤勤,哪來什麼家暴,誰跟你說的……」蔣楠虛弱地說道,說話時很費勁,一費勁後背的傷口就一跳一跳的疼。
周勤放下果籃,從紙袋裏掏出蔣楠的包,「瞿棟說的,說什麼江俊喆把你砍了,你的包,他給我的。」
蔣楠揚唇,「他的話,你還信。」
「是啊,我也鬱悶啊,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周勤氣惱。
「沒怎麼回事,江俊喆要砍瞿棟,我擋了。」蔣楠淡淡道。
「你傻啊?!江俊喆想坐牢,你讓他坐去啊,心軟什麼?!」周勤故意很大聲,然而,江俊喆並不在病房外。
周勤是學法律的,又是蔣楠的閨蜜,當然懂蔣楠的心思。
「勤勤,你別廢話了,嘶……我這傷口疼得……不亞於宮縮了……也還好,這下可以休息了。」她閉着眼,仍覺得很累。
「活該你!我今天跟瞿棟說了,勸他別再為難你,他讓我轉告你,你不為難他,他也不會再為難你。還說,你是個瘋子。」
蔣楠睜眼,又閉上,「總算把這混蛋收拾乾淨了。」
她確定,瞿棟已經放棄了,她也了解他。
止疼針起了作用,傷口不疼了,她和周勤聊了一會兒,江俊喆又進來了,換了身衣服,還提着保溫飯盒。
「江俊喆,你出去,等我出院了,跟你去民政局把手續辦了。」傷口不疼了,看見他,心,疼了。
尤其是想到他之前的態度,蔣楠閉着雙眼,冷淡道。
江俊喆瞬間惱火,「我不離婚了!」他吼了句,把飯盒丟在桌子上,雙眼死瞪着病床上的女人。
面對她,有一種非常無力的感覺。
蔣楠還很平靜,一點不高興,既然已經被他嫌棄了,她絕對不會回頭的。
「江俊喆,我不想跟你吵,你走吧。」她閉着眼,冷淡道。
周勤來到了江俊喆的跟前,「她讓你走,你就走吧,這裏有我照顧。」
「我tm不走!那個瞿棟也別想進這間病房半步!」江俊喆喝了句,拉着一把椅子坐下,一臉慍怒的樣兒,完全沒了昨晚看到她受傷時的慌亂無措。
蔣楠回想昨晚的時候,江俊喆那一副害怕她死的慌亂無措的樣兒,她還以為,他是多愛她的呢……
看着賴着不走的江俊喆,周勤也沒轟他出去。
「楠楠,你餓了吧?吃點東西吧?」周勤真怕蔣楠餓着,過去打開那一摞保溫飯盒。
江俊喆暗暗鬆口氣,生怕蔣楠餓着。
「我不餓。」蔣楠淡淡道,是真不餓,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疼。
「你多少吃點啊!」
「真不餓。」
蔣楠就是犟脾氣,她說「不」,沒人能勸得了她,周勤又把保溫盒蓋了起來,江俊喆看着她,意思想讓周勤再勸勸她。
她哪能不吃飯!
但周勤無視他。
「蔣楠!你想絕食嗎?還是想等着瞿棟來餵你?!」江俊喆走到了病床邊,惱怒地低喝。
「江俊喆,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關瞿棟什麼事?!你不會還以為——」
「勤勤!你跟他廢話什麼?江俊喆,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蔣楠睜眼,冷冷道,抬眸,看着江俊喆。
江俊喆咬牙,拳頭緊握,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瞪着她。
周勤覺得自己夾在中間很尷尬,悄悄地走出去,將空間留給他們。
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人,四下里靜悄悄的一片。
蔣楠的視線從他的臉上離開,又冷漠地閉上了雙眼,「我不想跟你糾纏,你趕緊走。」
江俊喆卻突然彎腰,扣着她的肩膀,將她拉起,右手立即捧住了她的後腦勺,看着她蒼白乾燥的唇,發狠地吻住。
「唔……」蔣楠掙扎,他的唇舌卻強勢蠻橫地擠了進來,將她的嘴塞得嚴嚴實實的。
江俊喆放縱地吻着她,心裏翻攪,恨她,但是,更深的是愛。
那些委屈翻湧而上,聞着他的味道,蔣楠的心絞着疼。
不知過了許久,江俊喆才鬆開她,她艱難地大口呼吸,惡狠狠地瞪着他,他還捧着她的肩膀,不讓她壓着背後的傷。
「你幹什麼?不是堅決跟我離婚的嗎?!」蔣楠恨恨地吼,她也恨他,口口聲聲說愛,那麼容易就放棄了,還嫌棄她。
眼眶漲紅的她,也看到了江俊喆眼裏的淚光。
「我是不想要你,但是,不要更難受!蔣楠!你tm是我的老婆!你能不能向着我一點?!」江俊喆幽怨地吼,在蔣楠面前,他就是個不受寵的奴才。
吼完後,男人的眼淚也落了下來,是不經控制的。
「婚,是你堅持要離的。是你嫌棄我了,是你要離婚的,離就離唄,我蔣楠就是這種女人,不會委屈求全的,我的過去就是那樣,改變不了。」蔣楠輕聲道,不知道他在難過什麼。
「離就離唄,你瀟灑,對,你壓根沒愛過我,還愛着瞿棟,所以,你無所謂!你壓根就沒把我當丈夫!」
蔣楠聽着他控訴的話,只覺得很搞笑,他居然還以為她愛着瞿棟。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放開我,既然我讓你這麼不痛快,那就離啊。」她冷淡道,掙扎着,離開他懷裏,自己翻了個身,背對他。
「你的意思是,我錯怪你了?你昨晚為了瞿棟還白白挨我一刀的……!」
「江俊喆!你是腦殘吧?!砍人會坐牢的你不懂嗎?!」蔣楠惱了,猛地翻了個身,也不顧背後的傷,瞪着他反駁。
他居然以為她是為了救瞿棟才挨了那一下的!
江俊喆怔忪了下,「你的意思是……」
「你滾!」蔣楠咬牙喝。
「那你為什麼夜裏跟他在那見面?!還有這些……這些錄音!」江俊喆掏出手機,按響了瞿棟發給他的那些語音。
蔣楠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自己和瞿棟說過的話,她看向江俊喆,以及後來的,女人的嬌喘……
她笑了,「前面的那些話,是我說的,但是後面的浪叫聲,不是我。呵呵……夫妻一場,在你心裏,我居然是那種女人……江俊喆,我跟你說過,我要報復瞿棟,我恨他。這段時間,他來糾纏我,還拿着新婚夜發給你的照片,威脅我,說他有我不雅的照片,為了名譽,我故意接近了他……算了,這些對你解釋也沒用,因為,我婚前就不是處了,你一直介意這一點,所以,在你心裏,我就是一個渣女人。既然這麼渣,你別對我假惺惺了,我不需要,還有,我也真沒愛上你。」
原來他一直在誤會她,瞿棟讓他誤會的。
不過,後面那女人的嬌喘聲,明顯不是她的,他居然認為那是她和瞿棟上.床了。
難怪要跟她離婚。
知道原因了,她沒一點可開心的,還是覺得受傷。
江俊喆恍然明白,他中了瞿棟的離間計了,他誤會她了……
「我……我……」他不知該怎麼說,蔣楠閉着眼,很冷漠的樣子。
「你走!」
「既然我誤會你了,那我,更不會離婚了!」江俊喆篤定道,心裏有一絲絲的竊喜,她不愛瞿棟,沒和瞿棟發生什麼,這就夠了!
「你不離,我離!」她聲音沙啞,沒忘記他要離婚那晚,自己拎着行李箱從家裏出去,就好像被逐出家門的棄婦,開着車,一路上失魂落魄,差點出車禍。
就因為他的誤會,害她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那,我叫徐阿姨過來,照顧你……」江俊喆自認為有愧,聲音放柔。
「不需要!只要你走就行!」她咬着牙道。
江俊喆怕她生氣,真走了。
他剛走不久,蔣楠爬了起來,坐在床上,病房在二樓,窗外有棵梧桐樹,她看着發呆。
——
江俊喆晚上又來了,蔣楠睡着了,桌上的飯盒裏,少了一份粥,應該是她吃的,問護士,護士說,沒人來看望她,也親眼看到是她自己吃飯的。
這個女人,太要強。
他進了病房,蹲在床邊,看着她的睡顏,手撫上她的臉頰,眸光愛憐,動作輕柔。
蔣楠早就醒了,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溫柔,委屈和心酸又湧上。
對她好的時候,是挺好,不好時,那樣決絕。
「老婆……對不起……」江俊喆顫聲道,唇湊近她的鼻頭,輕輕地吻了吻。
他的唇才離開,蔣楠睜眼,江俊喆瞬間尷尬地臉色漲紅。
「你,你醒了!我,我給你煲湯了!」他慌亂道,一臉的侷促。
「不餓。誰讓你來的,不想看到你。」她依舊很冷淡。
「我來照顧你!蔣楠,我警告你,誤會你的事,就翻篇了,我們以後還像以前那樣,你別跟我鬧了!」江俊喆很嚴肅地說道。
「江俊喆,我再說一次,我和瞿棟是沒什麼,但是,我也沒愛上你!」
雖然,她不愛他,他心裏很不平衡,但是,他愛!
「無所謂,我是愛你的就夠了!」江俊喆放下自尊和驕傲,篤定道。
蔣楠的心又悸動了下,但她還是冷哼,「愛?你那算是愛麼?!」
江俊喆沒再理她,打開保溫飯盒,將紫砂小鍋拿出來,蔣楠爬起,他還沒到床邊,她已經自己下床了。
「你去哪?」他繞到她跟前問。
「我傷的是後背,不是雙腿,我可以走,也可以照顧自己,不需要你在這。」
江俊喆看着她去了衛生間。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像別的小女人那樣,抱着他撒嬌,依賴他,愛他……!他感覺,那是很遙遠的事,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勸服她不要離婚。
蔣楠回來後,走到桌邊,自己坐下,拿着勺子喝湯,無視矗立在一旁的他。
——
他一直沒走,兩人也一直沒說話,蔣楠無視他,去了衛生間。
後背的傷口不能沾水,她不能洗澡,只能擦洗。
紗布是斜着從肩膀上繞過的,蔣楠脫掉病服,面盆里放滿了熱水,她擰了毛巾。
剛擦了脖子,突然發現鏡子裏多了一個人影,嚇了一跳,也懊惱自己忘了把門鎖上了。
「我幫你!」江俊喆沉聲道。
「不需要!」
毛巾已經被他搶走了,她轉身,雙手捂着胸口,迴避他。
「蔣楠!你現在還是我老婆!」江俊喆霸道地說道。
他逼近,將她堵在洗手台和自己的身子之間,左手搭上她的肩膀,右手裏的毛巾,覆上了她的皮膚……
「我是以為你背叛我了,給我戴綠帽了,才要離婚的……」邊擦,邊輕聲道,看着她酡紅的臉頰,他低頭想吻,蔣楠躲開,也不說話。
江俊喆洗了洗毛巾,繼續幫她擦。
「瞿棟那……真有你的照片?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是告訴我,我能幫幫你……」
「瞿棟的事,我都解決了!他不會再來纏着我,你以後看到他,也當作不認識,別再像昨晚那樣法盲地去砍人!」
「我就是想宰了他!坐牢又怎樣?!你這麼怕我坐牢?心裏是不是,特別在乎我?!」江俊喆圈着她的腰,扣着她的下巴,心悸着問。
「你想得真美……唔……」反駁的話還沒說話,這傢伙已經野蠻地堵住了她的唇。
江俊喆吻不夠似地吻着她,只因為她的那點在乎。
這裏是病房的衛生間,她上身光裸,下身的病房褲子被他扯下。
蔣楠捉住了他的手腕,江俊喆這才鬆開她的唇,「你再碰我一下,我讓你再也見不到我。」
她發狠道,江俊喆立即舉起了雙手。
「明明在乎我,為什麼不承認?!」他作投降的手勢,看着她,控訴地問。
「你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被她的樣子嚇到,他只好出去,蔣楠自己打了盆水,繼續給自己擦洗。
她當然在乎他,甚至,動心了,不然,簽離婚協議那晚,也不會那麼痛苦……
回到病房時,江俊喆還沒走,他坐在陪護的單人床上,好像在沉思。
蔣楠沒理她,尚了床。
護士進來時,江俊喆在衛生間洗漱,蔣楠吃了藥。
他出來時,她已經趴在了床上。
江俊喆無聲地在陪護床上躺下,半睡半醒,防着她夜裏翻身。
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有人在哭,江俊喆立即醒了。
病房外的走道上的燈照得病房裏不是那麼暗,隱約可見病床上躺着的身影,江俊喆走近,那壓得很低的嚶嚶抽泣聲,越來越清晰。
是蔣楠在哭。
他心顫,悄悄地彎腰,揭開被子。
亮光里,她的臉上,閃爍着銀色的淚光。
白天那麼冷淡堅強的女人,夜裏居然躲在被窩裏哭,那一刻,江俊喆的心撕扯着。
他不知道,最近的蔣楠一直這樣,白天像個女強人,只有夜裏的時候,才將真實的自己釋放出來。
這段時間她太累了,心裏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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