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川依然垂眸看着北冥洵,這傢伙還把自己的臉埋在他腿上,不知道他褲子髒得很,上頭全是灰土嗎?
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他的聲音也說不出的沙啞:「起來吧,別讓人看笑話了,這麼大個人,還像孩子一樣。」
「沒關係,這房間裏沒有其他人。」
「那傢伙一定在外面守着呢。」
「他看不見。」北冥洵笑了笑,但還是努力擦了下自己的眼角,把臉從他腿上抬起來,抬頭看着他,再一次看清他的狼狽,心頭又頓時被揪痛了:「為什麼不把傷口處理一下?你的傷還在滲血。」
哪怕隔着厚厚的紗布,哪怕還穿着襯衫,卻也還是能看得出襯衫上的血跡還是濕的,如果不是在滲血,血跡早就該幹了。
一瞬間眼底頓時燃上了怒火,他騰地站了起來,就要舉步朝門外走去。
身後慕子川沙啞的聲音卻將他喚了回來:「這傷口不能處理,要是處理了,你老哥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北冥洵住了步,用力握着拳,回頭看着他:「稍稍處理一下也不成嗎?」
「我現在是什麼身份?一個逃命的人,我到哪裏去找人給我收拾傷口?這傷口要是被收拾過,我還能回哪個地方嗎?」慕子川笑了笑,手裏沒有煙,濃眉還是微微擰了起來。
北冥洵卻立即沉聲道:「那就不要回去了,那麼危險的地方,你回去做什麼?有什麼事情要做,我替你完成,我也可以幫忙。」
慕子川卻沒理會他的話,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回來。
北冥洵只是緊緊盯着他蒼白的臉,沒有舉動。
慕子川眉心擰了起來,不高興了:「哥的話都不聽了,讓你過來陪我坐坐也不願意嗎?」
「哥,你身上的傷……」
「我很快就要走了,你是不是想看到哥在這裏流血,一直流個不停才高興?」
北冥洵用力握緊掌心,就連大掌都忍不住在輕抖。
可他最終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到他身旁坐下,依然盯着他蒼白的臉,啞聲道:「哥,你不理會自己的傷口,明知道傷得這麼重,也不願意回去讓那些人給你收拾,只為了……只為了今晚和我見上一面嗎?」
他從西陵趕回來的,這一場見面是他始料未及,收到消息的時候就立即趕回來了。
可他不知道,原來為了等他回來,大哥已經流了這麼多血,受了那麼多苦,他甚至很懷疑,再這麼流下去,他哥是不是還能活下來。
一想到死這個字,胸口立馬又被疼痛給堵滿了。
「哥,你走吧。」最終他收回目光,別過頭看着地上那兩道模糊的影子,啞聲道:「如果一定要走,那就趕緊走,見面可以留到以後,來日方長。」
「好,我這就走。」慕子川說走就走,居然真的就這樣站了起來。
倒是北冥洵有點反應不過來了,見他站起,他也猛地站了起來,一看到他身上的凌亂,心裏就痛得幾乎難以承受,想將他留下來,可他知道這一切不可能。
這時候的北冥洵就跟個彆扭的姑娘那樣,明知道該勸他走,可是,心裏卻又捨不得。
倒是慕子川回頭看他一眼,薄唇勾了起來:「你瞧我說得沒錯吧?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做事一點都不果斷。」
北冥洵不說話,只是認真看着他,這次大哥走了,下次見面卻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來日方長是他說的,可是,他心裏卻真的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他就是捨不得他走,也怕他走。
他哥在做什麼事情,在執行什麼的任務,他不問,因為不想為難他,也因為怕自己知道太多,更不願意撤手。
可是,不放他回去,不僅會影響他們的計劃,甚至,會讓他大哥陷入危險的境地。
今夜大哥冒險留下來與他見一面已經很難得,他不能再讓他為自己冒半點險。
「年紀不小了。」慕子川快要出門的時候,卻忽然回頭看着他,腳步收了下來,人站在那裏,這次看他,唇角沒有笑意,目光也不算多柔和,話語卻是堅定的:「早點找個女朋友結婚生孩子,你還是北冥洵,什麼都不變,不管是北冥夜要做的事情,還是我做的事情都和你無關,知道嗎?」
北冥洵依然用力握住掌心,用力盯着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大哥一走,他們下一次的見面一定會遙遠到讓自己幾乎絕望。
可是,大哥現在身上的傷是真的拖不了了,他又不願意讓楊醫生給他收拾,更何況如他所說的,要是帶着收拾過的傷口回去,那邊的人怎麼可能會不懷疑?
再留下來對他真的沒任何好處,只是,他依然放心不下。
迎上他的目光,好一會之後,他才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可是,哥,你也要照顧好自己,還有,你在這裏等了這麼久,這段時間要怎麼跟他們說?」
「這麼多人在挖我,我總得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至於躲在哪裏就不是我能選擇的,不過,關於躲在哪的事情,我想我還是有把握可以杜撰一個讓人信服的。」
「哥……」北冥洵走了過去,這次用力握上他的掌,真的握得很用力:「哥,我……」
「別再像個娘們那樣,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你不是我女人。」慕子川把大掌抽回,再一次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下去:「記住,只有我女人才有資格讓我給承諾,至於你,要是敢拖我後腿,回頭我一定會狠狠收拾你一頓。」
「我知道了。」北冥洵深吸一口氣,他也不想拖他後腿,只是真的忍不住。
二十多年不見,這一次見面有沒有十分鐘?只怕連十分鐘都不到,下一次又會是什麼時候?
他確實很想要他一個承諾,可是,大家都是男人,這種話他又說不出口,更何況哥已經說了,要他的承諾,除非是他的女人。
再次用力深吸一口氣,他柔聲道:「走吧,記住要照顧好自己,萬事小心,我什麼都不問,也不會去做,我等你回來。」
北冥夜依然守在外頭,見房門被打開,他只是淡淡看北冥洵一眼,便看着慕子川道:「說兩句。」
北冥洵自覺離開,房門再一次被關上,直到外頭的腳步聲遠離,北冥夜才看着慕子川,直接進入正題:「楊醫生的報告出來了,你腦袋瓜里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後跟着龍楚寒,不用再回那邊,那個男人應該不至於會喪心病狂到給你注射什麼病毒。」
「何以見得?」龍楚寒同樣是飛鷹的高層,還是在裏頭待了這麼多年的大人物,會做得出喪心病狂的事情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還不至於那麼天真,會認為一個在飛鷹待了這麼多年的人還能有什麼善良可言。
當然,北冥夜也沒有要說龍楚寒善良的意思,善良,有時候對一個男人來說根本就是貶義詞。
「這次飛鷹死了好幾十人,有不少人被送到特政去,只怕也凶多吉少。」慕子川忍不住提醒道,不是不知道龍楚寒想要做什麼,只是,對他的殘暴還是無法認同。
為了檢驗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能為他所用,無視這麼多鮮活的性命,這種人,喪心病狂這個詞用在他身上,絕對最合適不過。
「那你知不知道,這次死的都是什麼人?」北冥夜臉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依然很淡。
倒是慕子川迎上他的目光,眼眸顏色微沉。
死的是什麼人,也許不是每一個都那麼清楚,但至少知道的是,基本上這次被排出來交易的,都是「死有餘辜」的人。
其實不是沒想過這一點,只是,這分明是飛鷹裏頭的幫派鬥爭,一旦扯上這種利益關係,那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清白不清白了。
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不管死的人是不是該死,為了利益就是喪心病狂。
「我和你的感覺不一樣。」北冥夜瞅着他,話語依然很淡:「你覺得他想要飛鷹,可我的感覺……他分明想要毀掉飛鷹。」
從房間出來,抬眼便見楊醫生身邊的助理醫師等候在遠處,北冥夜舉步走了過去,與他一起往醫療室的方向邁步。
助理醫生還有那麼點訝異,自己的話還沒說呢,先生怎麼就立即明了那般向醫療室走去,連問都不問半句?
等北冥夜進門的時候,楊醫生便立即出門,將這裏整個空間清理了個乾淨,誰也不許靠近。
依舊被禁錮在病床上的楊思雨看着悠閒地坐在椅子上的那個男人,眼裏的驚恐和憤怒還沒有徹底散去,但到最終,慢慢只剩下無奈和沮喪了,也許,還有那麼一點新出現的希冀。
「我知道的不多。」她輕抖薄唇,慢慢開口道,不知道剛才在這裏都說了些什麼話或是做了什麼,現在這把聲音明顯比之前沙啞了許多。
北冥夜依舊只是安靜看着她,目光很淡。
楊思雨還是有點猶豫,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繼續啞聲道:「我和藍在一次任務中認識,之後就暗中在一起,飛鷹隊內部成員管制很嚴,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也許我和他永遠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飛鷹現在明顯有着兩個大幫派,除了兩邊的掌事人自己以及他們的心腹,基本上,一般的成員完全不知道自己上頭都有些什麼人。
兩個少爺也不是一個派系的,至於他們是不是分別服從在兩個掌事人之下,沒人知道。
她之所以刺殺龍楚寒,就是因為他殺了藍,至於他為什麼要殺藍,她不清楚,也許龍楚寒本身就是飛鷹的人,只是在執行上頭的指示,畢竟之前特政的人已經盯上藍,藍自己心裏也是清楚的,只是不清楚特政那些人打底誰是人誰是鬼。
說起來他們這些殺手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腦袋瓜里有莫名其妙的東西,上頭的人拿這些來控制他們,除了乖乖聽話辦事,什麼都不能做,就連談個戀愛也要偷偷摸摸。
現在有一批病毒出了問題,有人沒事有人遭殃,藍就是幸運的那批,她卻是不幸的。
出了病毒事件之後,鬼醫失蹤,兩個徒弟也不知道究竟在哪裏,組織里根本沒有能救他們的人,所以,在藍出事之前,他們已經商量好一起離開,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不管以後會不會死在自己人手裏,或是死在病毒之下,只要還能過上一天好日子,就好好過一天。
但沒想到,藍最終還是死了,藍死了之後她有點生無可戀,看到司徒耀出事,莫名就心寒了,總覺得自己也會出事一樣。
既然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那不如,先給藍報仇,再潛逃。
她只是沒想到,自己潛逃不成,最終不是死在自己人手中,而是落在北冥夜手裏。
「柯正的死我不清楚,巫軍中毒的事情我也只是聽說,我知道的事情不多。」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實際內容其實有限,不過,她真的就知道這些了。
想了想,她又道:「過幾天飛鷹會有一位先生來東陵,應該會有任務安排給我,不過,現在這樣……」
她垂眸看了下自己的模樣,再看他:「我想我很快也會和藍一樣,被那所謂的自己人弄死。」
「想死麼?」一直不說話,只是安靜聽着的北冥夜忽然開口問道。
楊思雨動了下唇,卻沒有回應。
誰會真的想死?從來只有求生,沒有求死的,真要到了等死的時候,只能說,人真的絕望透了,就像剛才,那個變態醫生要開她的頭蓋骨時,她確實……有點寧願死了算了的衝動。
可現在,自然又不想了。
「當了半年的楊思雨,日子過得怎麼樣?」北冥夜忽然又問道。
楊思雨愣愣地看着他,不懂他的意思,見他目光淡然,又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她其實心裏有期待,但,不敢奢望太多,只悶聲道:「她……在國外有家人,雖然不常見,但時常會和我聯繫。演戲的工作雖然忙碌,可是……像個正常人。」
就是這種感覺,像個正常人地去生活,沒有太多的奢望,就這樣簡簡單單已經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可就是這麼一件對一般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事,對她來說,卻只能在夢中實現。
「和我合作,只要有一天飛鷹消失,你就是真正的楊思雨。」北冥夜這次站了起來,盯着楊思雨道:「一個小時後,告訴我你的答案。」
然後,他走了,來去同樣的無聲。
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楊思雨心情還是有點激動,整個人完全平靜不下來。
真正的楊思雨……她其實早在半年前已經死了,現在自己和她的家人雖然不在一起,但,也曾經見過幾次,他們都很好,很疼這個女兒。
有家,有親人,有自己的事業和正常人的生活……是不是只要飛鷹徹底消失,那個男人就真正保證能做到?
她能相信他嗎?
簡簡單單的酒店房間,和岳清雅給人的感覺有點相似,簡單,清爽,仿佛能一眼看透,但卻又因為太過於簡單,反倒看不到任何東西。
進去之後,北冥連城徑直來到書桌前坐下,直接,乾脆,不拖泥帶水。
他要做什麼事情,似乎從來不喜歡用隱晦的方式來表達,所以現在這模樣,岳清雅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意料之中。
「要不要喝點什麼?」等待筆記本開機的同時,她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問道。
「不用。」北冥連城始終是很淡很淡的態度,一如過去。
岳清雅也不介意,拉來一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當着他的面將筆記本解鎖,調出一份文檔打開,才把筆記本推到他跟前,柔聲道:「你先看着,我去給你倒杯水。」
說罷,不等北冥連城有所反應,她便站了起來,舉步向一旁的茶几走去。
北冥連城沒說話,等她走開之後,目光便落在文檔上瀏覽了起來。
倒了杯溫開水拿在手中,岳清雅回到北冥連城身旁,把水遞到他面前:「先喝一口水吧,報告有點長,只怕一時半會看不完。」
北冥連城落在鼠標上的指尖微微動了動,本想把杯子接過來,但,那丫頭曾經跟他說過不能亂喝東西……
「我不渴。」北冥連城淡淡道。
看得出他對自己的防備,岳清雅心裏雖然不怎麼好受,但還是看着他笑着說道:「連城,不會真的以為我會害你吧?」
北冥連城還是不說話,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
看到他這麼認真的模樣,岳清雅還真的有點下不了台階,玩笑話而已,可是,當這男人不喜歡搭理人的時候,真會將氣氛弄得很尷尬。
將水杯放下,她決定不再去為難,不管是他還是自己。
連城的性格她早就清楚不是?既然這樣,讓自己去習慣他就好。
更何況,就是這樣的男人才會讓她越來越放不下,一旦有一日自己成為那個能讓他願意去接受的人,她就不需要擔心有一天他會背叛自己。
連城是個死心眼的男人,所以,她願意慢慢等,總能等到他真真正正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見他已經在全神貫注研究報告裏的東西,岳清雅依然笑得溫婉大方,聲音也是極其輕微的,生怕打攪到了他:「水我先放在這裏,你要是渴了就喝,我先去洗個澡,你慢慢看。」
北冥連城依然沒有理會,繼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筆記本屏幕上,臉上還是是一貫的淡然,並不見有任何波瀾。
岳清雅見他沒回應,便站了起來,從行李箱拿睡衣舉步往浴室走去,沒過多久,浴室裏頭便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只是可惜,外頭那個木頭人一般的男人根本什麼都聽不到。
等岳清雅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上了一套深紫色睡裙,有點性感,但絕對不是狂野暴露的那種。
領口不算低,性感瘦削的鎖骨卻很是分明,胸前一片肌膚若隱若現,修長雪白的*也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的誘人。
她本身就是個漂亮的女孩,嫵媚中帶一點清純,清純之外又透着絲絲成熟女人的韻味,不管是哪一面,都那樣的不多不少恰到好處,就連身材也是絕頂的完美。
眼前有這樣的美景,又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換了其他任何男人只怕也抵擋不住,只是可惜,坐在書桌前那個男人卻還是絲毫不為所動。
不知道是覺得無奈還是已經習慣了,岳清雅走到北冥連城身旁,依舊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她家連城就是這麼老實巴交的男人,從來不懂得竊玉偷香,原先確實是有點失望的,但在看到他認真看報告的側臉之後,心情很快便又愉悅了起來。
如果他一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就猴急地撲上來,那和外頭那些色中餓鬼還有什麼區別?
就是因為他足夠的特別,就是因為他的冷和淡不是那些人甚至任何男人可以比擬,她才會在遇見他之後,不僅對他念念不忘,還在他冷冽的氣息之下越陷越深。
他越冷,她越是喜歡,這個男人,今生今世只怕已經成了她的克星,自己在他的氣息營造出來的深淵中,再也無法抽身離去了。
越是和他靠近,越想繼續親近,不知不覺間,岳清雅又往他身旁靠近了幾分,但,還沒來得及與他親密靠上,那個本來還在專心致志看報告的男人卻忽然皺了下眉,那一刻,「哈秋」一聲,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北冥連城揉了揉鼻子,才剛揉過,忽然鼻子一癢,立即又「哈秋」了起來。
這下開了頭便像是剎不住的洪水那般,一連打了十幾個噴嚏,他才邊揉着鼻子,好不容易讓自己停下來。
側頭看了坐在身邊盯着自己,一臉窘迫的岳清雅一眼,他皺眉道:「你身上……香水味太濃。」
這話開剛說完,立即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岳清雅頓時尷尬了起來,她身上這香水是自己調配的,氣味絕對好聞得很,可是……連城打噴嚏也絕對不是故意的,看得出他這一刻的難受。
原來,他不喜歡這些……
她有點無奈,只好站起來看着他,眼下的委屈一閃即逝:「那我……我去把它洗掉,你再等我一會。」
說吧,灰溜溜往浴室走去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7s 4.000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