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的被直接領到二伯家旁邊的打穀場上,場上一半的地方,擺滿了嫁妝,這是「曬嫁妝」,旁邊早就圍着不少人看熱鬧。
馮一平看了,從日常用的,到家裏擺的,應有盡有,小的比如茶壺、果盤、搓衣板這些,還包括一隻上着紅漆,貼着紅喜字的淨桶,總之,相當全面。
大的如大小桌子,各種箱子,一套組合櫃,還有一個大衣櫃,哦,它這時有個稱呼,叫穿衣櫃,因為它正面的那扇櫃門上,鑲着一面大鏡子,這可是時下農村時興的家具。
還有一些,比如農村居家過日子要用到的籮筐竹籃,也都有,而且裏面都結實的裝滿了穀子豆子花生芝麻這些,這麼做當然也是有寓意的,不過,馮一平很為挑這些擔子的人發愁,那可是很重的!
迎親的人在嫁妝中走了一圈,當然讚不絕口,說二伯家嫁妝置辦的紮實,置辦的漂亮,當然,這都是場面話,聽聽笑笑就好。
大部分人被安排歇息,新郎官則帶着幾個能言善辯的兄弟,拿着一個紅包,還有喜糖、水果,煙這些,馬不停蹄開始了他的新征程。
沒辦法,他家那邊,也等着新娘子過去拜堂然後開席呢,而且拜堂的時間都是找人算過的,一點都不好耽擱,不然就不是什麼好兆頭,娘家過去送親的人也會發脾氣。
不過,接下來的這一段路還真不容易,他要從玉華姐門前圍着的那麼多女人中間,生生擠出來一條路,然後進到屋裏,再把玉華姐接出來。
就這麼頂天十米多的一段路,應該是他在婚禮這天,最有挑戰的一件事。
這一路,糖、水果、煙這些當然要撒出去,刁難的話也要應對,最關鍵的,要小心被人各種揩油。
農村那些成了家生了孩子的女人,在這樣的場合,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彪悍生猛,光明正大的調戲起那幾個可憐的男人來,捏捏胳膊、摸摸臉、掐掐胸這些都算不上事,那啥,還有直接掏襠的!
總之,這幾個男人被迅速的淹沒在娘子軍里,只看到他們一路左抵右擋,還笑着作揖打拱的說好話,往周圍遞各種禮物求放過,但是具體說什麼,旁觀的人一句聽不到,只看到他們的嘴在動。
他們這一帶農村的大多數爺們,但凡要娶個媳婦,都要經過這麼一段,大門口,圍着一圈男人,抱着膀子在看笑話,其中的一些,估計也經受過這一番磨難,此時看着另一個兄弟倒霉,很無良的笑的很大聲。
過五關斬六將,終於進了房,當然不會就此結束,裏面依然還是有女的在等着他,只聽又喧鬧了好一陣,送出了紅包,好話說盡,才把穿着一身紅衣的玉華姐接出來。
這一幕其實也是對等的,現在娘家人為難新姑爺,等玉華姐到了婆家那邊,照樣是有人變着法的鬧洞房,為難新媳婦。
玉華姐一邊走一邊止不住的掉眼淚,二伯母倚在門口,也是一把一把的抹眼淚,旁邊幾個妯娌也眼紅紅的,在圍着勸她。
小的時候,馮一平看不懂、也看不慣這一幕,好好的喜事,還哭哭啼啼的幹什麼,覺得這是矯情和做作,長大後,他才慢慢的有些明白。
實在話,客觀的說,除了極少數招人入贅的,其它絕大多數的女人,生下來就比男人壓力大,因為她註定了一生至少要適應兩個家庭。
特別是像玉華姐他們這樣的,不是自己談戀愛,而是靠媒人做媒結婚,嫁過去以後,還要和公婆住在一起,從親娘老子的女兒,變成公婆的兒媳婦,又是不舍,又是對未來的不確定和沒把握,哭哭很正常。
至於二伯母,她的難過,就好理解的多。
兩邊扶着玉華姐的,現在是兩個小姑娘,小聲勸着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手絹,給她擦眼淚,也就走幾步,到了人多的地方,玉華姐就忍住了不再哭,當然,眼睛還是有點紅。
在農村,關於哭嫁,也有說法,那些傷心不起來,一直笑的姑娘,大家會說,這姑娘,要麼是沒心沒肺,要麼是太想男人。
但是哭太多也不好,一來這總是喜事,影響氣氛,二來,主要是婆家迎親的就難免有想法,這是不願意,還是擔心到我們那去受苦?
跟着那一對新人,人都動了起來,馮家這邊的人忙着抬嫁妝,馮一平背着一個高高的臉盆架站在最前面,大伯先過來囑咐一句,「不管遇到什麼事,不要回頭,不要轉身!」
之後馮振昌、四叔也都來說同樣的話,幾個堂哥也一個個的囑咐他,他耳朵都聽起了繭子,沒辦法,農村辦喜事,有好多約定俗成的禁忌。
比如現在,他這個送親的領頭人,如果走在中途,轉過身來向着來路,那就不是個好兆頭,意味着這對小夫妻會走回頭路,將來有離婚的可能。
所以馮一平是下定了心思,為了玉華姐,就算是摔倒了,也要臉朝前面。
吉時一到,鼓樂手吹打起來,鞭炮放起來,四叔示意了一下,馮一平領頭,背着臉盆架朝前走,後面挑着、抬着嫁妝的也一起發力,把新人簇擁在中間,一起朝山崗上走去。
這一路走的很順暢,馮一平很好的貫徹了長輩們的意思,走的時候,頭不要說朝後面看,連朝旁邊側一下都沒有。
送親的路並不長,送出了壪口,到了山崗上,找了一塊平地,四叔拉着馮一平停下來,新郎的一個叔叔從馮一平手裏接過臉盆架,同時遞給他一個紅包,雙方開始交接,到了這,嫁妝這些就由新郎帶過來的人接手。
哦,對了,紅包也只有他這個背臉盆架的才有。
又是一陣鞭炮響起,娘家這邊分出一部分人送嫁,這一部分人到了那邊也不好受,包括跟過去的幾個女的在內,被灌酒是很正常的事。
看着那一對新人在敲敲打打的鼓樂聲中遠去,壪里的人和圍觀的客人聊着今天的見聞,三三兩兩的往回走,接下來,就等着開席。
馮一平他們這些跑堂的,則和廚房的那一大幫人一起,先吃一大碗加了很多豬肉的雞蛋面,接下來的這一陣,他們真的只能是別人吃着,他們站着看着不說,還要忙活着伺候。
到下午三點多,送禮的客人陸續回家,飢腸轆轆的他們才和其它也一直都忙活着的人一起,再開了三桌。
和等着的外公舅舅們一起走之前,他特意再一次問了馮振昌,「爸,你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還有點事,後天一早吧!」
這麼說,就去不了學校,那感情好,「你就不去我那看看?」保險起見,他還是以退為進了一把。
「怕是沒時間,我回來這兩天,還是叫小舅幫着早上採買,他那邊也忙,要不是明天有事,我也想現在走。」
馮一平裝作一臉的不高興和委屈,其實心裏高興着呢!初中畢業之前,父母真不能見老師,不然他以去省城為藉口請的那麼多假,一準曝光。
至於東明哥夫婦倆,要等到三天後,妹妹回門以後才會回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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