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平又留下來吃了一頓夜宵,和第一次不同,這次不是麵條,是一碗水餃。
想來這也應該不是個巧合。
馮一平覺得,下一次,還是對外面說自己想吃麵條的好,也算是為自己的老家味道麵館代言。
「我送送他,」金翎說。
金高官還以為她只是送到門口,結果看到她在門口拿起了風衣。
他搖了搖頭。
朝廚房走的時候,恰好小阿姨準備去收拾桌子,看着桌上的那三副碗筷,他又搖了搖頭,「先放着吧,」
小阿姨有些驚訝,金高官平常很少關心這些事。
她也很不解,就三幅碗筷而已,收拾起來很方便,這放着幹什麼呢?
但既然領導沒說理由,她也不好自作主張的認為這是領導對自己的關愛。
應了一聲,輕輕的回自己房間。
金高官進書房之前的時候,腳步稍微有個停頓,如果不是出於修養,他又差點叫阿姨出來把桌子上的那些收拾掉。
我什麼時候這麼情緒化了?
之所以讓留着那三副碗筷,不過是因為,剛剛的那碗水餃,是覺得最好吃的東西。
或者說,剛才的那頓夜宵,是這棟房子裏好長時間以來,讓他覺得最滿意的一餐飯。
也是剛剛的那頓夜宵,讓這棟房子,有了些家的感覺,而不只是一個可以不受打擾的思考和休息的場所。
這不過是因為,剛才多了一個人和他們父女一起吃而已。
所以,重點是剛才多出來的那個人。
因為那個人,女兒明顯開心起來,女兒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
他聞到了醋的味道。
那應該是蘸碟里剩下的。
…………
「你這是?」馮一平看着穿上風衣走出來的金翎。
「走一走,」金翎說。
這麼冷,這麼夜,走一走?
但是因為這麼冷這麼夜,好像還確實適合走一走。
至少,不用擔心遭人圍觀。
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跟了上去。
大院所在的這一塊,特別的靜謐,以至於路邊花壇帶里的冬青上,還留有一些積雪。
寒冷的空氣里,夾雜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想來這一片應該種了梅花。
也不奇怪了,這兩年,全國各地,好多城市,都在爭創國家生態園林城市。
借着這個風氣,不少地方的領導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都被移植了不少名樹和古樹,成功的營造出了一個個絕對是國家級的小環境出來據說有些政府大院裏,光是花樹的價值,就有可能超過10位數。
這個大院裏的綠化,自然也不會差。
「我看了我們的第一批員工公寓,覺得不太滿意,」馮一平說。
「不會呀,我也去看過,戶型的設計,非常科學合理,包括在裝修上,我們也一點沒有節省,」金翎說,「大家都非常歡迎,你是哪裏不滿意?」
員工公寓項目,雖然重點是在一線城市,但最先投入使用,卻還是省城,畢竟這裏無論是人力,還是政府的支持,目前其它城市都不能比擬。
「主要是綠化,本來覺得還行,但和這裏一比,差得太多,那簡直就不能叫綠化,」馮一平說。
金翎都懶得接他這個話茬。
這人吧,有時候就是這樣的憤世嫉俗。
別說是員工公寓,就是那些高端別墅區,又有多少項目,能在綠化上和這裏比?
「你說,其它地方的方案,現在更改還來得及嗎?我想,要不我們也搞一個統一的模板好了,就是按照紐約的中央公園來,」
「公寓區的中心,都建設面積可觀的綠地,四周圍繞着高樓,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很棒!」
金翎本來想反對來着,但是別說,馮一平這個借鑑,還真不錯。
這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隨便瞎扯幾句,也能扯出一些讓人眼前一亮的主意來。
「還行吧,」她看了馮一平一眼,決定要自己主導談話的節奏,不然,很可能他接下來,又會讓自己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你跟我爸談了什麼?」
「沒什麼啊,」馮一平說。
看金翎看着自己,他又補充了一句,「那個,也就你知道的那些,」
這就是個無賴,金翎心說。
我知道的那些,我好意思一一提出來向你求證嗎?
「不管你和我爸談了什麼,有些事,你不必在意他的看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金翎說。
我當然明白。
馮一平之所在金副書記面前,說出「我知道了,我會做到」的話,也是因為金翎之前進屋時的那一番話。
無論如何,金翎那麼為他着想,他不能太沒有擔當。
「大概,明白吧,」馮一平說,「哎,今天你用的是什麼香水?真好聞,醒腦又提神,」
金翎又白了他一眼,「我說了你會知道嗎?」
她偎了過來,直接把一隻手伸進馮一平的口袋裏,握着他的手,另一隻手摟着他的腰,「我還是原來的那個意思,我不會給你壓力,我只是希望,有時候,在我覺得孤獨的時候,能有雙手讓我握一握,」
「在我覺得冷的時候,能有一個口袋讓我把手塞進去,」
「在我覺得累的時候,能有一個肩膀讓我靠一會,」
冷風吹過來,馮一平覺得鼻子有些酸,「對不起,」他把她另外一隻手也放進自己的口袋裏,緊緊的握着。
…………
在這個時候,劉繼忠終於回到家裏。
在孫副市長的鼎力相助下,他最後總算爭取到了一個向趙高官解釋的機會。
至於高官那邊,抱歉,怕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機會再見。
看見迎上來的沈雪,他笑了一下,「怎麼還沒睡?」
「你都沒回來,」沈雪說,「最後,還好嗎?」
「當然,有什麼不好的,」劉繼忠說。
開始,應該還真是不錯,至於最後的這個結局,那真是無論如何都稱不上好。
領導的話,此時還迴蕩在他耳邊,「你不能天天到處飛來飛去,到處接受採訪、演講,航空,是一個特殊的行業,安全重於一切,你要多花點時間抓好內部管理……,」
客觀的說,這些話,算是忠告。
即將過去這的一年,劉總加起來有超過200天,至少乘坐了一次飛機,這個比例,真的比很多機組人員都要高。
和趙高官說的一樣,他飛行那麼多趟,其中有好多的目的,就是去參加會議,發表演講,接受採訪。
和沈雪一樣,努力了幾十年,終於有機會到處站在聚光燈下和攝像機前的劉繼忠,發現自己是真的喜歡那種感覺。
所以,趙高官的話,儘管算是忠告,但劉繼忠聽在耳朵里,還是覺得不舒服。
不是因為趙高官比他要年輕,也不是因為趙高官說那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着他,而是看着自己辦公桌上的文件。
主要是,他都一把歲數了,如今也算是出人頭地眾人敬仰,卻還要那樣規規矩矩的聽人訓話,那種感覺,讓他覺得,真有些屈辱。
只是這樣的感覺,連沈雪都不好說。
「老公,你以後也別出頭了,」沈雪說,「那些傢伙都齊齊的往後縮,這些得罪人的話,我們也沒必要說,」
不愧是做過記者和主持人的,就這麼一句話,就輕輕鬆鬆的把劉繼忠今天做這些事的原因,給定性得英雄和悲壯。
劉繼忠聽了,頓時覺得心裏暖洋洋的,「我聽你的,」
他此刻,也把自己在會上的那些發言,當作是為了大家代言,也不去想一想,自己當時那麼說的目的是什麼。
說白了,在今天這個會議上,他所做的一切,除了太膨脹,其實就是想出風頭,想蓋過馮一平的風頭,想得到同行們的佩服。
任何一個成熟的人,都會知道,儘管他說的那些話,可能是事實,但是在那樣的場合說出來,絕對是於事無補。
不過,這些時日以來,被各種吹捧,吹得腦袋有些熱的劉繼忠,偏偏就像那麼做,因為他覺得,自己有被領導重視的資格,自己的話,應該被領導聽進去。
他把沈雪摟過來,「你這邊的進展怎麼樣?」
「不怎麼好,那些知名的明星,都說沒有檔期,」
「沒關係,我來解決,」劉繼忠馬上大包大攬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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