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 第一百二十章

    萬壽聖節當日,天子敕諭,京城不宵禁。並上城樓,受百姓賀,與萬民同慶。

    御前獻俘之後,謝十六等海匪將被押入刑部大牢,待十日後,同秋決死囚一同問斬。

    坐在囚車裏,受萬人唾罵,海匪均是低着頭,臉色青白,措顏無地。

    知死期將近,只求能給個痛快。來生來世,絕不為匪,死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沈岳和謝十六則是例外。

    前者手腳纏着鐵鏈,獨在一間囚車。立在車內,被石子砸中,竟不閃不避,反而哈哈大笑,笑到後來,幾同-鬼-嚎。

    靠在車欄上,無視同車人的驚愕,謝十六仰起頭,也隨之笑了起來。

    「瘋了。」

    「都瘋了。」

    海匪喃喃念着,看着兩人,竟有些憐憫。

    官軍被激-怒,舉起刀鞘,用力敲在囚車上。

    「閉口!」

    「死到臨頭,竟還有臉笑!」

    一番痛罵,謝十六充耳不聞。待囚車行到人群最密集處,忽然抬起頭,目光湛亮,眼底卻佈滿血絲,滿是瘋狂。

    「謝當家的,你要做什麼?」

    見到謝十六的變化,同車幾名海匪登時大驚。

    罪證確鑿,註定是死路一條。

    命運既定,海匪唯一的期望,即是少受刑,痛快到法場走一遭,進了閻王殿也好投胎。

    這個當頭,無論謝十六出什麼么蛾子,同車之人必會受牽累。謝十六發瘋不要緊,帶累自己,再落到錦衣衛手裏,死都別想死得乾脆。

    挨過錦衣衛的鞭子,海匪再兇悍,三魂七魄也少去大半。

    「謝當家的,不要做傻事!」

    幾名海匪互相使着眼色,小心開始挪動,鐵鏈嘩啦輕響。

    萬一謝十六真要瘋,就在這囚車裏結果了他。事後被官軍砍上一刀,也是無妨。反正都是死,能保個全屍,算是賺了!

    謝十六壓根不看幾人,官兵的叱喝,充耳不聞。石子砸到身上,仿佛感覺不到疼。

    眼中瘋狂之色愈濃,車輪壓過石子,略微顛簸。官兵的叱喝聲微停,當即大聲喊道:「我名謝紘,出身餘姚!」

    聲音沙啞,卻格外尖刻。停在耳中,如利刃-相-擊。

    「餘姚謝氏,謝遷的的族侄,和我是拜把子兄弟!我殺人越貨,搶劫商船,萬兩的銀子,都給了我那把兄弟!」

    幾句話,如水落滾油,人群轟然。

    「什麼?」

    「他剛才說什麼?」

    「餘姚謝氏!」

    「謝遷……謝相公?!」

    「胡說,一定是胡說!」

    「未必。」

    「當官的哪個不貪?說是族侄,最後還不是落到謝閣老手裏!」

    「莫要胡說!」

    「怎麼胡說了?俗話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人都要死了,說出的話,九成可信。」

    議論聲中,謝十六借囚車阻隔,繼續大喊大叫,污衊謝遷,甚至咬出楊瓚。

    「我本有功名,為里中人講話得罪差官。功名被奪,家人枉死,蒙冤受屈,為報仇雪恨方才落草。」

    有官兵知曉內情,當即反駁:「落草為匪,禍害百姓,愧天怍人!竟還自稱冤情,當真是覥顏無恥!」

    不想,這一反駁正中謝十六下懷。

    「欽差剿匪,為何不除貪官污吏?如官員不貪,差官不惡,活得下去,誰願為匪?」

    「剿匪是假,貪財是真!為民除害是假,官-官-相-護,沆瀣一氣是真!」

    人群-騷-動,議論聲愈高。

    百姓不停擠向囚車,都想看一看,這個自稱謝紘,同謝相公族人拜把子,又蒙受奇冤的海匪,究竟是什麼樣。

    「不好!」

    押送囚車的千戶立知情況不妙。

    陛下萬壽當日,獻俘本事美事。萬一囚車被掀翻,造成混亂,繼而傳出流言,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押送之人,必問失職之罪!

    囚車周圍的混亂,城頭上看得一清二楚。

    聽聞回報,朱厚照竟沒有發怒,僅是表情微冷,令眾人很是意外。

    「陛下,」楊瓚拱手,道,「此人狡詐,是臣思慮不周。還請陛下應允,由臣前去,向眾父老解釋清楚,免被賊人蒙蔽。」

    「楊先生,下邊正亂。」

    「臣請陛下恩准。」

    朱厚照搖頭。

    這個關頭,謝遷忽然走出,行禮道:「陛下,賊人話中所言,臣知詳情。如陛下恩准,臣請同楊御史一併前往。」

    「這……」

    朱厚照略有遲疑。

    下邊亂成這樣,解釋能行得通?

    「請陛下恩准!」

    當着文武群臣的面,謝遷楊瓚下拜,旨意前往,朱厚照為難片刻,到底點了點頭。

    「谷伴伴,你同謝先生楊先生一起去。另外,告訴牟斌,調錦衣衛護送。」

    「奴婢遵命!」

    口諭下達,謝遷楊瓚再行禮,步下城樓。

    文臣看着宮城前方,心思難辨。武將驚疑不定,尤其掌管京衛的五軍都督,心驚之外,都很是難堪。

    天子令錦衣衛隨行,莫不是對押送囚車的京衛心生不滿?

    想起聯手-打-壓-入京衛軍,搶來獻俘之事,就為爭功,幾名都督都是心中發沉。

    鬧不好,功勞不得,禍將臨頭。

    行到城下,楊瓚落後謝遷半步,低聲道:「多謝閣老!」

    「老夫是為餘姚謝氏,楊御史無需如此。」

    「無閣老出言,下官斷難全身而退。閣老仗義相助,下官感激不盡,鏤骨銘肌。」

    聞言,謝遷表情和藹幾分。

    「楊御史之言,老夫記住了。」

    楊瓚沒有再言。

    同聰明人說話,當點到即止。說得太多反而累贅,甚者,還會適得其反,得不來好,反被厭惡。

    南下之前,謝閣老請他過府,贈他一副石棋。其中深意,時至今日,楊瓚也未能全部知悉。

    牽扯到餘姚謝氏,稍有不慎,便會同謝遷發生齟齬。朝中地方必會有人樂見。好在楊瓚不是笨人,前有李閣老提點,後有天子相護,加上錦衣衛相助,化解這場突來的危機,應該不成問題。

    今日之事,也是對他的教訓。

    自信可以,絕不能過於自信,甚至於自大。

    早知謝十六狡猾,就該料到,他不會安心上法場。如事先有所提防,絕不會這般措手不及,更不會引發這場混亂。

    兩人身着赤色朝服,戴梁冠,束金玉革帶,佩綬懸玉。兩側是着大紅錦衣,戴金緣烏紗,佩鸞帶,手按繡春刀的天子親衛。

    有百姓見到這一行人,當即讓路。

    唯囚車周圍,依舊嘈雜。

    立在城頭,朱厚照眼珠子轉轉,忽對張永道:「張伴伴,朕記得城樓上有鼓。」

    「回陛下,確有。」

    「擂鼓。」

    什麼?

    饒是習慣天子神來之筆,也沒想到會神成這樣。

    張永愣在當場,不知該應諾,還是出言規勸。

    奉天城門之上,確有數麵皮鼓。上次敲響,還是瓦剌兵臨城下。今日萬壽聖節,天子竟要擂鼓?

    「張伴伴。」

    朱厚照皺眉,張永立時打了個激靈。不敢再做遲疑,帶着兩名小黃門,走到鼓架下,擼起袖子,親執鼓錘。

    此情此景,落到文武眼中,都是詫然色變。

    「陛下,萬萬不可!」

    劉健當先出言。

    城樓之上,閣老尚書距天子最近。見張永要擊鼓,哪裏會不曉得,這是聖上有命。

    平時胡鬧,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着京城萬民,絕對不行!

    「陛下,萬壽聖節,鳴鼓不祥。」

    李東陽也不能保持沉默。

    太宗皇帝遷都神京,城樓立鼓,是為明警來敵。

    這個時候敲響,算怎麼回事?

    朱厚照犯了倔脾氣,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主意已定,壓根不聽勸。再者言,不許城樓鳴鼓,並未記在祖訓,他更是沒了顧忌。

    「兩位相公無需多言,張伴伴,擂鼓!」

    「陛下!」

    劉健額角鼓起青筋,鬍鬚都要-炸-開。

    朱厚照做太子時,很是畏懼劉相公。年歲雖長,地位也發生變化,記憶仍無法徹底抹滅。

    見劉健吹鬍子瞪眼,下意識繃緊了神經。

    李東陽見狀,忙拉住劉健衣袖。

    萬民之前,萬不能逼迫天子。否則,之前的勸說努力俱會付諸東流。況君臣有別,無論是否出於好意,此舉都是萬分不妥。

    劉健被李東陽拉住,張永掄起胳膊,鼓聲立時敲響。

    渾厚的聲音,破開長空,穿透雲層,在神京城中迴蕩。

    混亂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循鼓聲望去,卻見兩名緋服朝官立在不遠處,四周俱是滿面肅殺的錦衣衛。

    肅然中,楊瓚清晰看到,謝遷眉間擰出川字。可見,對城頭擂鼓,謝相公定不贊同。

    乍聞鼓聲傳來,楊瓚也是嚇了一跳。

    猜到朱厚照的用意,不是不感動。但此舉的確有些欠妥。可以想見,今日之後,直諫的奏疏怕會飛入文淵閣,堆滿御案。

    百姓不在聚涌,鼓聲終停。

    謝遷上前一步,赤色朝服,七梁朝冠,長髯飄胸,未出半言,先拱手行禮。當前百姓,除數名古稀耄耋老者,俱不敢受,匆忙閃避。

    「本官謝遷。」

    四個字,人群再次轟然。

    囚車中,謝十六被幾名海匪壓住,亦是滿面愕然。

    「囚車中之人確是姓謝,出身江浙。同本官祖侄是義兄弟。」

    人群嘈雜聲更大,謝遷依舊不慌不忙,怡然自若,朗聲道:「謝氏族中出不肖子弟,結交匪類,本官慚愧無地。」

    「此番欽差南下,奉天子命肅清海疆,本官不敢徇私情,族中亦不敢包庇。謝氏不肖子已被押解至京,十日後,將同海匪一併問罪。」

    「遷為官三十載,衾影不慚,俯仰無愧。不想,今有族人以身試法,實汗顏無地。諸位父老面前,本官立誓,定使其明刑伏法,以正法綱!」

    「京中父老,均可為證!」

    短短一番話,並無慷慨激昂。

    嘈雜聲卻漸漸平息。

    片刻,有耆老步行上前,言道:「謝相公秉公廉明,滌私清正,世人俱知。一樣米養百樣人,海匪奸詐狡猾,族中人為其蒙-蔽-引-誘,同謝相公無干。縱被譏以失察,今日後,真相當明,天下人唯感謝相公持正公允,不徇私情。」


    「耆老之言,遷愧受!」

    說話的老者,鬚髮皆白,滿面溝壑。一身布衣,挺背直腰,不見半分傴僂。

    謝遷站在老者面前,神情鄭重,深深下拜。

    楊瓚心中感嘆,不覺欽佩。

    閣老終究是閣老,讜言嘉論,乾淨利落。換成他,想能解困,必要費更多口舌,未必會如此乾脆。

    不過,楊瓚也明白,自始至終,謝遷的官職地位,起到相當大的作用。

    士農工商,士本在前。

    一品大學士,三朝老臣,左班之內僅列劉健之後,同李東陽並齊。

    這樣的謝閣老,萬民之前坦言慚愧,遠比一個四品僉都御使費盡口舌更有說服力。

    「薑是老的辣。」

    謝十六知道必死,豁出去,潑不成髒水,也要噁心楊瓚。未料想,謝閣老動動手指,就將他按了回去。

    讚嘆之餘,楊瓚不禁有些後怕。

    江浙事情順利,當真是撞了大運。回頭想想,不是王守仁劉瑾發力,沒有錦衣衛東廠相助,別說剿匪,怕是到江浙第一天,他就會被收拾得脫掉一層皮。

    事情解決,囚車行出承天門。

    沈岳笑得聲音沙啞,不知真瘋,還是在看謝十六笑話。

    見囚車未回刑部大牢,轉道詔獄,同車海匪赤着雙眼,瞪着謝十六,咬牙切齒,幾欲徒手將他撕碎。

    回到城頭,本該是主角的楊僉憲,在城下徹底成為配角。同樣的,本-欲-彈-劾謝閣老之人,也就此少去大半。

    放下鼓錘,張永躬身立着,盡最大努力減少存在感。

    無視群臣目光,朱厚照上前兩步,靠在城牆,向百姓大方揮手。

    「陛下萬歲萬萬歲!」

    與此同時,鴻臚寺中的藩王府長史終於得到機會,同-潛-伏-在京的釘子接頭,遞出密信,千叮萬囑,務必儘速送到王爺手中。

    「事關重大,絕不能耽擱,更不可被京衛察知!」

    「長史放心。」

    兩名鴻臚寺序班守在門外,見人出來,一人繼續守着,另一人送其離開衙門。遇有侍衛詢問,言其為菜農,矇混過去。

    「大恩不言謝!」

    又是一封銀子到手,序班點點頭,目送來人離去。

    旋即回身,喚來一名長隨,道:「給錢百戶送信,事情成了。安化王府和寧王府都來了人,晉王府還沒有動靜。安化王府那個,有幾分眼熟,一時想不起來。聽口音,絕非出身寧夏,倒像是京城人。」

    「小的遵命!」

    長隨應諾,快步離去。

    兩名長史自以為做得機密,殊不知,自始至終,都在廠衛-監-視-之下,安排之中。

    北鎮撫司

    牟斌得報,立即下令,秘密前往拿人。

    「記住,弄暈之後裝車送回來,勿要驚動他人。」

    「遵命!」

    校尉領命離開,同回京不久的趙榆擦肩而過。

    趙僉事上門,牟指揮使登時一個頭兩個大。

    「稟指揮使,江浙涉事之人俱已拿回京城,現押南鎮撫司。供詞在此,請指揮使過目。」

    「趙僉事辛苦。」

    「不敢。」趙榆道,「江浙鎮撫使十去五六。下官請命,另派人前往。其後,嚴查南直隸鎮撫司,並查福建、廣東兩地。」

    牟斌有些猶豫。

    謀刺之事剛有眉目,藩王、地方官員乃至朝中部分文武,都嫌疑不小。

    線索送回,牟斌越看越心驚。

    偏宮中傳出密旨,查出主謀,暫時不要聲張。借勢向各藩王封地派人,詳查宗室不法。

    牟斌幾番思量,腦中閃過多個念頭。

    依天子旨意,謀刺之人必會-砍-頭-凌-遲。但送到台前的疑犯,未必會是真正的主謀。

    左思右想,牟斌終於明白,天子之意,旨在藩王!

    念頭一起,如鋼錐般扎在心頭。

    牟斌苦笑,今遭事了,能保住一條命就該謝天謝地。

    這個當頭,福建廣東之事,當為次要,無需急着查。早晚要讓位,不如留幾個尾巴,由繼任者領功。

    不大不小,好歹都是份人情。

    「此事不急。」打定主意,牟斌道,「手無實據,不好大動干戈。謀刺之人尚未歸案,一時之間派不出人手,清查各地鎮撫使之事,且延後半月。」

    「指揮使,遲恐生變。」

    牟斌想了想,道:「既如此,先查福建。南直隸和廣東,先派人盯着,莫要急着抓人。」

    欽差剿匪不久,查福建師出有名。南直隸和廣東,內中另有隱情,還需放一放。

    「遵令!」

    南鎮撫司掌錦衣衛內部事,指揮使犯罪,也能拿下大獄。但牟斌位置尚穩,負天子密令,趙榆為其下屬,再不甘心也只能應諾。

    正德元年,十月壬寅,天子復弘文館講習。

    早朝之後,朱厚照興沖沖趕往偏殿,路上遇到坤寧宮來人,見到食盒,笑道:「可是米糕?」

    「回陛下,正是。」頓了頓,宮人猶豫道,「糕里裹了艾油。」

    裹了艾油?

    一瞬間,朱厚照嘴角發抖,笑臉變成苦臉。

    「皇后親手做的?」

    「回陛下,是。」宮人低頭,堅持盯着腳面。

    「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皇后,天色漸涼,莫要過於操勞。做糕點之事,可交給尚膳監。」

    千萬別再想出更新奇的點心,胃疼啊!

    「奴婢遵命。」

    宮人福身,如遇大赦,退步離開。

    看着食盒,朱厚照咬着腮幫,眉頭連跳。

    皇后的心意,總不好浪費。但裹了艾油的米糕……前日在坤寧宮,卻不過皇后美意,用過小半碗麵條,差點酸倒牙。現下又是辣糕,皇后的口味,朕當真是承受不來。

    「起駕吧。」

    苦着臉,朱厚照坐在車上,盯着谷大用手中的食盒,唉聲嘆氣。

    谷大用和張永都沒出聲,一路沉默前行,抵達弘文館。

    車輿停下,朱厚照的臉色依舊沒有轉好。

    今日李東陽不當值,逢弘文館復講,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突然來旁聽,湊一回熱鬧。

    天子站在店門前,一頓長吁短嘆,全被李閣老看在眼裏。

    李東陽頗為疑惑。

    不是說,每遇楊御史講習,天子都迫不及待趕來。講習之後,意猶未盡,還常常留膳。如今親眼見到,怎麼和傳說中不太一樣?

    這樣不樂,究竟出於何因?

    難不成傳言為假,天子依舊不願讀書?

    李東陽表情不變,心中思量,腦中轉過數個念頭。

    朱厚照下輿,見到殿門前的楊瓚,心情總算好些。看到一旁的李東陽,彎到一半的嘴角立刻僵住。

    轉過脖子,朱厚照擠擠眼睛,楊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楊瓚拱手,臣不知。

    朱厚照繼續擠眼睛,李相公為何在此,莫不是監督朕讀書?

    楊瓚繼續拱手,臣仍不知。

    朱厚照:原來楊先生也有不知之事。

    楊瓚:……

    手癢,怎麼辦?

    可惜劉公公不在,無人可抽。

    李東陽行禮,言今日不當值,請觀天子講習。

    朱厚照牙疼,卻不能把人攆走。楊瓚更不能開口趕人,只能側身,等兩人進殿,邁步跟上。

    閣老旁聽,是給你臉面。就算滿口黃連,也要笑着往下吞!

    兩人落座,楊瓚頗有些緊張,下意識握住金尺,只為壯膽。

    金尺亮出,光芒耀眼。

    朱厚照眼皮微跳,李東陽瞬間恍然。

    原來,弘文館講習是這般?

    難怪天子好學。

    李閣老天資聰穎,但在求學時,也沒少被打手心。看到金尺,回憶往昔,聯繫到朱厚照身上,自覺有了答案。

    楊瓚不知李東陽所想,自然無從解釋。

    清了清嗓子,鎮定一下心神,按照先前預定,就江浙剿匪之事,為天子開講。

    因過於緊張,金尺不斷揮舞,朱厚照眼猛跳,坐得筆直。張永幾個恨不能藏到牆後,躲到殿外。沒劉瑾扛尺,當真心中不安。

    見天子這般認真,李東陽的誤會自然更深。

    按理來講,兩人關係還算不錯,李東陽僅是旁聽,楊瓚不該如此緊張。

    無奈,事情就是這麼奇怪。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初中教師的課堂上,突然多出一個院士,真才實學,獲過諾獎,不緊張才見鬼了!

    認識?

    認識才更要命!

    李東陽在側,楊瓚不敢有半點放鬆,說話的語速增快,觀點犀利,言辭愈發謹慎。

    兩盞茶後,李東陽未現不愉,楊瓚暗鬆一口氣。緊繃稍緩,收回金尺,大着膽子,就海匪之事做深入講解。

    某些觀點,略有些出格,李東陽微皺眉,卻始終沒提出異議。

    半個時辰過去,楊瓚喉嚨發乾,朱厚照聽得津津有味,李東陽撫須頷首。

    楊瓚眨眨眼,您老滿意了,該走了吧?

    可惜,李相公安坐不動,用過茶店,繼續旁聽。

    直到講習結束,天子留膳,李東陽也沒離開。其後,與楊瓚同至東暖閣,為天子講解政事,析毫剖芒,鞭辟入裏。

    朱厚照聽得認真,楊瓚也獲益匪淺。

    宮門下鑰,兩人方才離開。

    走出奉天門,分別之時,李東陽忽然道:「小友洞達事理,對地方事頗有見解。日後有暇,可過府一敘。」

    「閣老謬讚,瓚愧不敢當。」

    被李東陽稱「小友」,楊瓚受寵若驚。

    「今日弘文館內,小友暢言匪患,並社府庫,可謂淋漓盡致。如有機會,老夫定再至弘文館,同小友講習。」

    「閣老過譽。」

    李東陽笑了笑,登上馬車,同楊瓚告辭。

    楊瓚立在原地,目送馬車行遠,長出一口氣。

    安全過關,不容易。

    可惜,他這口氣松得實在太快。

    三日後,楊瓚走進弘文館,見到坐在李東陽身邊的戶部尚書韓文,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左腳絆右腳,來一個五體投地。

    同樣苦着臉,對辣米糕沒轍的朱厚照,瞅瞅楊瓚,無奈的咧了咧嘴角。

    此情此景,君臣當可執手淚眼,無語凝噎。

    這日子,當真是沒法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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