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梅花,自然不能不涉及到「四君子」。
所謂「四君子」,是指梅、蘭、竹、菊四種植物,而梅花居首。
將梅花與蘭、竹、菊相提並論,並冠以「四君子」的雅號,據說源自明代黃鳳池輯錄的《梅竹蘭菊四譜》。
必須明確的是,梅花成為「四君子」之一是在明代,但梅花被視為君子的象徵卻早在此之前,如前文引宋代王安石、林逋、陸游的詩詞中,梅花即已呈現出一種君子的形象和風采。
中國傳統觀念認為,蘭、竹、菊和梅花一樣,也都具有君子的高尚品格—梅,堅貞傲岸;蘭,深谷芳菲;竹,中通外直;菊,東籬隱逸。
由此,梅、蘭、竹、菊分別代表着中國傳統文化所崇尚的四種品格—高潔、清逸、正直、淡泊,受到文人墨客的賞識和推崇,成為他們托物言志、借物喻人的絕佳題材。
此外,梅花又與松、竹合稱「歲寒三友」,或與竹合稱「雙清」,寓意均與「四君子」相同。
由此可見,君子具有各種不同類型,蘭、竹、菊、松是君子,周敦頤筆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是君子,陸游筆下「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的梅花也同樣是君子。
大千世界,林林總總,具有君子品格的植物又何止四種?
那麼,為何不是「五君子六君子」或「七君子」,而只有「四君子」呢?
這是因為,「四君子」是從四季當中各選出一種代表性植物,其花期或生長期分別與四季相對應。
但只要稍有植物學常識的讀者就會發現,梅花的花期是在冬季,「梅、蘭、竹、菊」與「春、夏、秋、冬」無法對應。
這似乎令人感到困惑。
實際上,與「四君子」相對應的四季並非如平常所說的「春、夏、秋、冬」,而是「冬、春、夏、秋」—梅花的花期一般在十二月至次年二月,正值隆冬;
蘭花的花期一般在三月至五月,是為春季;
竹子最茂盛的時節一般在六月至八月,正值盛夏;
菊花的花期一般在九月至十一月,是為秋季。
之所以將冬季開放的梅花置於最前,乃是為了突出梅花作為「四君子」之首的地位。
「四君子」的排序除了「梅、蘭、竹、菊」之外,還有「梅、蘭、菊、竹」或「梅、竹、蘭、菊」等不同說法,但既能夠突出梅花的榜首地位又能夠依序與四季相對應的則只有第一種說法。
梅花屬於薔薇科,與同科的桃花、李花、杏花、梨花、櫻花、海棠等是「姐妹花」,因此它們在形態上頗有相似之處,有時不容易區分。
但梅花有一個最重要的特徵,就是上述各花的花期均在春季,且開花時葉子已經長出(櫻花除外);只有梅花的花期是在冬季,早於其他各花的花期,且梅花開放時梅葉尚未萌發。
這正是陸游所吟詠的「無意苦爭春」之意。
此外,蠟梅(又名臘梅)的形態也與梅花接近,且其名稱中也有「梅」字,故不少人誤以為蠟梅就是梅花。
其實蠟梅屬於蠟梅科,與薔薇科的梅花毫無親緣關係。
梅花是中國傳統繪畫尤其是文人畫反覆表現的題材之一,歷代擅畫梅花的畫家數不勝數,畫史所載及歷代傳世的梅花題材畫更是浩如煙海。
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當然如上所述,梅花歷來被視為君子的象徵併名列「四君子」之榜首。
其次,梅花的客觀形態極具美感,符合中國人的審美習慣,正如《芥子園畫譜·梅菊譜序》對譜中梅花的描述:「蒼古曲折,活潑蕭疏,不特冷韻晚香,襲襲動人,更一種意在筆先,神遊境外之妙。」
此外,梅花還是中國畫基礎訓練的必備科目之一,因為梅花的筆墨表現技巧頗具代表性,掌握之後可以廣泛應用於其他花卉甚至山水、人物的描繪,從而有助於學者對中國畫共同規律的領會。
讀過龔自珍《病梅館記》的讀者也許還記得,該文以反面的形式來談論「文人畫士」心目中梅花的審美標準:「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
為了達到這一標準,他們採取各種手段對梅樹加以摧殘。
而龔自珍則表明自己對這種做法持否定態度。
實際上,該文只是一篇「政治寓言」而非藝術評論,以借物托諷的手法議論政治,借「病梅」之事抨擊封建專制制度壓制人才、束縛個性、禁錮思想的弊端。
況且他反對的其實只是對梅樹橫加摧殘的做法而非這一審美標準本身。
恰恰相反,他借別人之口所說的這番話,的的確確就是梅花的審美標準,而且也是絕大多數梅花題材畫在造形處理上所遵循的原則。
試想,如果這樣的審美標準是錯誤的,那麼林逋的詠梅名句「疏影橫斜水清淺」豈非一派胡言?
包括梅花盆景在內同樣以「曲欹疏」為審美標準的盆景藝術豈非成了「垃圾」?
當然,這裏絕無否定梅花的自然美之意。
無論是自然之美還是人工之美,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梅花題材畫作為中國花鳥畫的一個重要門類,同樣受到時代思潮和社會風尚的影響,其發展歷程與風格嬗變可謂中國花鳥畫尤其是文人畫整體發展歷程與風格嬗變的一個縮影。
據記載,早在南北朝時期,繪畫作品中就已經出現了梅花,但畫者姓名不可考。
能夠確知畫者姓名者則從唐代開始。
《芥子園畫譜·畫梅淺說》對唐代以後擅畫梅花的畫家及其畫法有較為全面的記載:
「唐人以寫花卉名者多矣,尚未有專以寫梅稱者。
於錫有《雪梅野雉圖》,乃用於翎毛上。
梁廣作《四季花圖》,而梅又雜於海棠、荷、菊間。
李約始稱善畫梅,其名亦不大著。
至五代滕昌祐、徐熙畫梅,皆勾勒着色。
徐崇嗣獨出己意,不用描寫,以丹粉點染,為沒骨畫。
陳常變其法,以飛白寫梗,用色點花。
崔白專用水墨。
李正臣不作桃李浮艷,一意寫梅,深得水邊林下之致,故獨擅專長。
釋仲仁以墨漬作梅。
釋惠洪又用皂子膠寫於生綃扇上,照之儼然梅影,後人因之盛作墨梅。
米元章(米芾)、晁補之、湯叔雅、蕭鵬摶、張德琪俱專工寫墨。
獨揚補之(揚無咎)不用墨漬,創以圈法,鐵梢丁橛,清淡勝於傅粉。
嗣之者徐禹功、趙子固(趙孟堅)、王元章(王冕)、吳仲圭(吳鎮)、湯仲正、釋仁濟。
仁濟自謂用心四十年,作花圈始圓耳。
外此則茅汝元、丁野堂、周密、沈雪坡、趙天澤、謝佑之,為宋元間之寫梅著名者,汝元世稱專家。
佑之但傅色濃厚,學趙昌而不臻其妙也。」
從以上記載可知,唐代畫家梁廣曾創作《四季花圖》,選取梅花、海棠、荷花、菊花作為四季花卉的代表,並將這四種不同季節開放的花卉並置於同一畫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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