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經過交往,張天元才知道老人的眼力並不太好,開頭買貨買不假,一來他認那些鄉間的鏟子,二來市場上假貨確實少,做舊的手段也不高超,再後來假貨泛濫,他就長買打眼貨,經常拿了淘來的東西讓張天元看。
張天元看到不對,也就告訴他,他並不花多少錢,都是幾十元,最多上百元的不成器的玩意,有時候他去找人家退,有時候張天元勸勸他,也就算了。
這當兒,老人的退休工資近四千塊,老兩口有不錯的收入,按說日子挺美的,可是他兒子是基層公務員,待遇不高,撈不到多少油水,在古城買了房,借了貸,他要幫兒子忙,給予經濟支援,必須勒緊褲腰帶,也就拿出當家的寶貝來賣。
老人早跟張天元講過,他意外撿到寶貝的經歷。那是他去農村收貨,跑了一天都沒買到東西,一個人騎着自行車往家趕,路過一個村子時,見街上有位老頭,想跟他搭訕,碰運氣是否能買點什麼。
沒想到老頭耳背的很,問了幾句,卻沒聽清,答非所問的沒辦法,老人無奈之下,準備走人,還沒上車子,卻看到旁邊一個沒牆頭的院子裏走出個莊稼漢來。
「你是收老古瓷的?」
農村人分不清古董有好多種,凡見到鏟貨的古董販子一律說成「收老古瓷的」。
「你家有老古瓷?」
「我家那扇窗戶是老古瓷,你要吧?」
老人聽到希望,心裏歡喜,趕緊去他家看了,果然那扇窗子是老玩意,而且是很老的玩意。
他仔細瞧,心裏大吃一驚。
怎麼回事?他看着窗子像黃花梨木。
打定主意買下,便問價錢。
農民很樸實,說窗子是他年輕是從廟裏拆下來的,如今兒子大了,要找媳婦,所以想換新的。
根據新窗戶的價格,再加上拆下來,換上去等工序的花費,算出至少五百塊,所以他要賣這個價。
聽到東西來路清晰,是廟裏用的,老人心裏有了底,也就挺痛快的答應了。
「你的窗子怎麼弄下來,個頭又大,我也沒法弄走啊!」
農民見老人為難,怕買賣岔了,趕緊找來工具將窗子砸下來,等他兒子回來,開三輪車把窗子和老人一起送到鎮上,讓他搭客車回家。
老人買了窗子,一直視若珍寶,秘不示人。
當然,如果窗子真是黃花梨的,那是很好的東西,尺寸不小,賣個百十萬沒的說。
老人為兒子的房錢發愁,就打起窗子的主意,想讓二道販子幫着賣掉。
老人很保守,既不相信古玩販子們,死活不讓二道販子看貨物,只給一張不太清晰的照片。
那照片既小又模糊,別說二道販子斷不清木質,就是黃花梨大家王世襄來了,也不敢確定是黃花梨。
這個買賣也就沒做成。
老人滿懷希望,追了那二道販子幾次,那販子說沒法確定是不是黃花梨,跟外地的買家說不清,外地的大買家不願意來。
眼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老人另打主意,開始賣一些零碎東西,拿到張天元店裏幾件貨物,都是不成器的。
有一件比較特別,在古代叫權,現在叫秤砣。
秤砣曾經在張天元們的生活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好多朋友都見過,黑乎乎的鐵疙瘩,有個鈕穿上繩子,掛在秤桿上,實在太平常,這樣的貨色,一旦不用了,也就當廢鐵賣,能值幾個錢呢?
老人卻把他的秤砣定價一千五百元,說賣多了,全部歸張天元。
張天元望了望那秤砣,心裏早涼了。
心想,別說一千五百塊,就是一百五十塊,賣了也不錯。
不過,那個秤砣,卻不是大家常見的鐵傢伙,而是陶土燒制的。
一個陶土燒制的玩意,有什麼出奇的?難道它有好多花紋,非常的精緻和漂亮?真不是這樣,可是它確實賣到一千多元,讓張天元大出意外。
那件陶土秤砣年份很早,是漢代的,外部本來掛了一層綠釉,因為農戶家拴貓用,把綠釉給磨沒了。
只剩下陶土的秤砣一點都不起眼,桃子一樣的造型,說到家就是個土疙瘩,沒一點紋飾,既不好看,也不好玩。
張天元真沒信心幫他賣掉。
世界上的事很有意思,好多都是無巧不成書的。
第二個星期四上午,老人又坐到張天元的店裏,看了看他的幾件破瓷器,都在原地擺着,就問陶權是否有人感興趣。
張天元趕忙安慰他,說現在古玩生意冷清,來人少,還沒人問。
一來一去,張天元們的話音剛落下,有位本地的收藏愛好者進門來。
此人有文化,愛書法和繪畫,在某單位任個閒職。
他喜歡淘些文房用品。
他買過張天元的一張大畫案和民國字畫,在張天元的第一部作品《畫家古董商和女網友》裏詳細描寫過。
因此,他經常到張天元店裏逛逛。
張天元客氣的把他迎進來,他眼望櫃枱裏面,踅摸是否上了新東西。
沒想到,他竟然看到了那件陶器,示意張天元拿出來。
他仔細看罷,笑了。
「這是個秤砣?」
「是秤砣!」張天元做了肯定回答。
老人正坐在門口的椅子裏,聽到「秤砣」二字,把耳朵豎起來。
「多少錢?」
他居然問價了。
張天元萬萬沒想到他會問價,也不明白他的心思,怕按老人的意思報價被誤會胡打岔。
大家有過交易,又很熟悉,那麼樣很不好,所以張天元不好意說出價格。
當然,如果老人不在場,張天元會悄悄把實情告訴人家,別讓人家說張天元沒正經。
這時張天元只能把老人推出來。
「東西是代賣的,人家要價不低,要不你們自己談,他正好在這裏呢!」
來人知道貨主是老人,要跟他商討。
老人本是上班出身,做生意賣貨不好意思,便又推到張天元這裏來。
「貨物在小張店裏,由他全權說了算,我不摻和。」
這是咋說的,張天元可坐蠟了。
不過,既然他這麼說,張天元再不能推脫,便把老人的底限抬出來,價錢是一千五百元。
順勢說明張天元白幫忙,絕沒中間騎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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