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附骨之疽
為了減少和避免無謂的士兵傷亡,在屠奴軍追擊河曲亂賊羅汝才敗軍的過程中,張大少爺果斷下達了尾隨驅逐的命令——也就是追着羅汝才敗軍隊伍的尾巴打,保持一定距離並儘量避免深入敵情作戰,不以大量殺敵為目的,只是把敵人趕走,迫使羅汝才敗軍逃回府谷和保德一帶,同時這樣的戰術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如果在遭遇大隊敵人援軍的時候,可以迅速脫離戰場,更進一步避免踏入敵人的陷阱。但這麼一來,全部裝備了上好戰馬的屠奴軍傷亡倒是有效的降下來了,可目前的宣大第一大通緝犯范文程和亂賊總軍師羅汝才,也得以逃脫屠奴軍的追擊,僥倖逃回了與府谷城隔河相望的保德城中。
「他娘的,總算是逃回來了。」狼狽不堪的逃進保德城時,滿身都被冷汗濕透了的羅汝才和范文程都長舒了一口氣,雙雙滾落戰馬,倚着馬鞍上氣喘吁吁的慶幸這次的死裏逃生。羅汝才恨恨說道:「張狗官是吃錯什麼藥了?我們在府谷這一帶呆了幾個月,一直不見他有半點動靜,只要我們不去惹他,他就不來打我們,怎麼這幾天他會忽然發瘋,親自提起軍隊來打我們?而且來的還是他的嫡系屠奴軍,這條瘋狗莫非又開始發瘋咬人了?」
「張好古小瘋狗為人偏執,輕易不會改變他的既變戰略。」范文程用一副從小和張大少爺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口氣說道:「這次他忽然改變戰略,對你們又是洪水淹,又是……。」
「曹操,范文程那個狗建奴和你來沒有?」忽然傳來的叫喊聲打斷了范文程的自吹自擂。范文程和羅汝才一起扭頭一看,卻見來人是鎮守保德的賊頭齊天王,不等羅汝才回答,齊天王已經一眼看到了范文程,大喜叫道:「狗建奴,你果然逃回來了!」說着,齊天王往范文程一指,大吼道:「來人啊,把這個狗建奴給我拿下!」
「齊王爺,我做錯什麼了?」范文程滿頭霧水的驚叫。那邊齊天王的親兵則二話不說,撲上來就把范文程按倒在地上。羅汝才反應稍慢,這才驚叫道:「老齊,你這是幹什麼?我記得你好象已經接受了大金帝國的冊封,現在已經是大金帝國的王爺了,怎麼要拿范先生?」
「沒辦法,這是陝王的命令。你要是有意見,可以和我一起去見陝王。」齊天王一聳肩膀,又一揮手喝道:「把這個狗建奴捆好,押到府谷城裏去獻給陝王。」親兵依令而行,那邊羅汝才也不敢怠慢,趕緊帶着幾個心腹將領跟上,渡給黃河一起去見大賊頭王嘉胤。
保德境內多山,地勢較高,在張大少爺的洪水攻擊面前受損不大,所以羅汝才和范文程開始逃進保德城時,還真沒有留心到張大少爺水攻給起義軍帶來的損失,可是踏着臨時搭建的浮橋過了黃河來到府谷境內後,范文程和羅汝才才算是真正的大開眼界了。現在的府谷境內,簡直只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地勢稍微低矮一點的地方,到處都積滿了渾濁的污水,水面上還漂着一具具被浸泡得發脹的屍體,沒有積水的地面也是泥濘不堪,隨便一腳踩下去稀泥都能淹沒腳背。而在高一點山丘上,則密密麻麻的擠滿了躲避洪水的起義軍士兵和家眷,哭聲與叫喊聲響徹四野。見此情景,奸猾無匹的范文程忽然醒悟過來,向說這些蠻子亂賊被張好古小瘋狗放水淹了,又不敢去找張好古小瘋狗報仇,就該不會是想把這個責任推到我的頭上吧?
還真被范文程給料中了,被齊天王押上府谷城樓後,正領着一幫賊頭巡視四城損失的王嘉胤果然暴跳如雷,二話不說就指着范文程的鼻子大吼,「狗建奴,你幹的好事!說,你是不是張狗官派來的細作,裝扮成建奴哄我們上當,讓張狗官放水淹我們?」
「陝王,不用問了,他肯定是張狗官派來的細作。」賊頭蠍子塊大叫道:「本來我們二十九路義軍會師後,是要南下去打陝西的,就是這個張狗官派來的細作騙我們按兵不動,張狗官乘機在黃河上游修水壩,然後就放水淹我們!」
「別羅嗦了,讓我直接砍死這個狗細作!」好幾個賊頭也直接拔出刀來。還好,在場還有一個比較有頭腦的羅汝才,趕緊大叫道:「慢着!陝王,范先生絕對不是張狗官派來的細作,這點我敢為他擔保!府谷被張狗官水淹,完全是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張狗官心會這麼狠,竟然想得出水淹七軍的狠招,和范先生根本沒有半點關係啊。」
「曹操,你說這個狗建奴不是張狗官派來的細作,你有什麼證據?」急着找一個替罪羊平息眾怒的王嘉胤怒氣沖沖問道。羅汝才大聲答道:「當然有證據!昨天晚上張狗官的屠奴軍攻破河曲城,我和范先生一起殺出重圍逃回保德,如果范先生真是張狗官派來的細作,那他為什麼昨天晚上不乘亂逃跑?還要跟着我來府谷送死?就憑這一點,我就敢打包票,這位范先生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大金國首席漢臣范文程范先生,絕對不是假冒!」
王嘉胤和眾賊頭啞口無言,半晌後,王嘉胤才不服氣的哼道:「也許他就是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故意跟着你逃回府谷,或者昨天晚上他是沒有機會跑,只好跟着你跑回府谷來。」
「陝王,不用浪費口水了。」張獻忠站了出來——不過一向看范文程不順眼的張獻忠卻說了一句公道話,「什麼細作不細作的?張狗官真要滅我們,根本就用不着派什麼細作玩什麼反間計內間計!他的屠奴軍只要往府谷城下一站,我們的軍隊就得嚇跑大半!在張好古狗官的眼裏,我們根本算不上什麼對手,我們也不值得他用什麼陰謀詭計!」
張獻忠的話雖然難聽,卻也實實在在的說出了現實情況,可就是因為是實話,一直叫囂着自己不怕張大少爺的王嘉胤才老臉一紅,下意識的去摸刀,想要砍死張獻忠這個曾經的部下。不曾想另一個頭腦清醒的羅汝才也附和道:「陝王,八大王的話一點沒錯,張狗官打河曲和打岢嵐城的時候,都是直接一個衝鋒就殺上了城牆,他對我們還用得着用計?李晉王的軍隊算能打了吧,和張狗官的屠奴軍才一個照面就被全殲了,這難道還不是教訓?」
「曹操,依你這麼說,張狗官的軍隊豈不是天下無敵?」白九兒不服氣的問道。羅汝才冷冷的答道:「如果正面決戰的話,張狗官的屠奴軍確實是天下無敵!老九你和孫傳庭還有麻登雲都交過手,他們的軍隊有多厲害你不知道?可這樣的軍隊到了張狗官手裏,也就只配押押糧草,送送輜重,老九你如果想學韃靼聯軍,去和張狗官的屠奴軍正面決戰,那我不反對——但別拉上我!總之一句話,這輩子,我是說什麼都不和張狗官正面硬碰硬了。」
白九兒啞然,其他實力更弱的賊頭也個個變成了啞巴,內心裏其實深懼張大少爺不敗威名的王嘉胤表情強硬,口氣卻不知不覺間軟了下來,故作惱怒的喝道:「這麼說來,一會張狗官的軍隊打過來,我們就只有洗乾淨了脖子等死的命了?」
「打不過,跑啊。」羅汝才也不怕別人譏笑,直接就說道:「乘着張狗官現在還沒有打到府谷城下,趕緊向南跑——咱們打不過張狗官,難道還會怕陝西的孫承宗老頭和洪承疇那個酸秀才?再說了,府谷現在被洪水淹成了這樣,咱們也沒辦法呆了,乘現在往下跑,正好來得及去搶陝西秋收的糧食。」
「對,現在也只有往南跑一條路了。」王嘉胤暗暗心動,只是一時半會找不到台階下。這時候,還是被齊天王親兵按着的范文程忽然掙紮起來,大喊大叫道:「陝王,各位王爺,千萬不能跑,一跑的話就中張好古小瘋狗的計了!只能留在府谷,千萬不能南下啊!」
「他娘的,你還想讓我們再被洪水淹一次?」好幾個賊頭都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范文程也不計較,只是掙扎着沖羅汝才叫道:「曹王爺,剛才你不是奇怪張好古小瘋狗為什麼突然親自出征嗎?我告訴你,這是張好古小瘋狗急了!因為張好古小瘋狗已經發現我們大金的軍隊在南下,還有他的北面防線力量空虛,所以他才親自帶着軍隊來打你們,想把你們打跑,騰出手來加強北線的防禦!你們如果中了他的計,可就錯過這個天大的好機會了!」
「陝王,各位王爺,你們仔細想一想就明白這個道理了!」范文程聲嘶力竭的喊道:「張好古小瘋狗到宣大上任已經半年了,他的總督衙門搬遷到寧武也有四個多月了,這麼長的時間裏,他為什麼一直不向府谷動手?這是因為他不想消耗他的兵力,想讓孫承宗蠻子消耗了你們的實力以後再來揀便宜,所以張好古小瘋狗說什麼都不肯西進,只要你們別威脅着他的宣大,他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你們一馬!但現在張好古小瘋狗忽然出兵,又是洪水又是西征,還出動了他最精銳的屠奴軍,這恰恰證明他已經感覺到了北線的威脅,急着想要一舉結束西線的戰事,所以才會傾盡全力啊!你們如果被他嚇得往南走了,那可就遂了他的心愿了!」
「閉嘴,老子們再也不上你的當了!」在洪水中損失最為慘重的黑煞神一腳踹出,把范文程踹了一個人仰馬翻。黑煞神余怒難消,再揮刀去砍范文程時,胳膊卻被張獻忠一把揪住,黑煞神怒道:「八大王,你不是最恨這個狗建奴嗎?怎麼今天又來攔着我殺他?」
「黑煞神,我是幫理不幫親。」張獻忠一把奪過黑煞神的腰刀,冷冷的說道:「我覺得這個狗建奴的話很有道理,張狗官前幾個月一直不搭理我們,這次又忽然急着把我們趕走,這其中肯定有原因!說不定,張狗官是真的急着北上,所以才出兵來打我們。」
「八大王,我果然沒看錯你。」范文程爬起來,抹着嘴角的鮮血激動說道:「就是這個道理,張狗官肯定是急了,所以你們只要再堅持一點時間,張狗官的主力就肯定要北上,給你們留出東進宣大的空當!」
「陝王,范先生和八大王的話有道理。」二十九路亂賊的總軍師羅汝才也醒悟過來,轉向王嘉胤說道:「張狗官是出了名的奸猾,從來不做賠本買賣,府谷不歸他的宣大管,他如果不是害怕我們乘機東進,根本犯不着賠本賺吆喝,越境作戰幫孫承宗老頭打我們。這次他反其道而行之,恰恰證明他確實是急了,宣大的汾河防線即將出現破綻,他怕我們鑽空子,所以才不惜血本的來把我們趕走。」
「有點道理。」王嘉胤終於點頭,又為難說道:「可張狗官馬上就要打過來,我們擋得住嗎?再說府谷現在已經被洪水淹成這個樣子了,我們還拿什麼堅守?」
「陝王,我們可以放棄府谷和保德,暫時撤到神木去!」范文程激動的叫道:「張好古小瘋狗要隨時回援宣大長城,肯定不敢深入陝西,我們只要撤回神木去,他肯定就得掂量孤軍追擊的後果!就算他真的追過來,我們還可以撤往榆林和米脂,始終對他的宣大形成威脅,只要在宣大邊境堅持一段時間,等我們大金的軍隊打到宣大長城,他就非得掉頭往北不可!到那時候,宣大的美女、糧食、銀子和金子可都全部是你們的了!」
………………
張大少爺的意圖總算被范文程猜中一次,張大少爺的軍隊南下趕到保德城時,當發現起義軍已經放棄了空空如也的保德城和府谷城南下後,張大少爺果然停止了追擊,只是一邊派人焚毀已經殘破不堪的府谷城,以免起義軍去而復來,一邊派出了斥候偵察起義軍的動向。而兩天後,起義軍主力轉移至神木駐紮的消息傳來後,張大少爺立即明白,自己這次是遇上高手了!——敵人洞悉了自己急於消弭西線威脅的用意,所以死賴在宣大防線上不走,始終對自己的宣大側翼形成威脅,以期待變。
「他娘的,過河打!」雖說過了黃河就不是自己的管轄區域了,可為了迅速騰出手來,張大少爺還是咬牙發出了渡河追擊的命令。命令一下,六月十三這天,宣大軍隊主力兩萬餘人全線越過黃河,開始向盤踞在神木一帶的亂賊主力發起進攻,可是讓張大少爺氣得差點發瘋的是,宣大軍隊剛剛全線越過黃河,亂賊的主力又迅速放棄神木,根本不給宣大軍隊決戰的機會,直接就掉頭向南,一口氣逃到距離宣大更遠的榆林城中盤踞。而且還派出軍隊繼續南下,加強對更南方的米脂和葭州的控制,擺出隨時可能南下和張大少爺躲貓貓的架勢。這麼一來,張大少爺才是真正的傻了眼睛——就算想追也沒辦法追了,榆林距離府谷可有兩百多里,真要是追過去,宣大北線要是忽然出事,張大少爺可就是想要回援也難了。
這些還不算,還有一件讓張大少爺鬱悶和惱怒的事就是,主力已經移師到了延安府的陝西軍隊仍然還在按兵不動,如果孫承宗和洪承疇在這個時候揮師北上,張大少爺也就有機會擺脫這塊粘人的牛皮糖了。——當然了,這塊對張大少爺來說只是粘人的牛皮糖,對陝西軍隊來說也許就是一群餓狼,所以孫承宗和洪承疇同樣不傻,在張大少爺沒有徹底擊潰亂賊主力之前,孫承宗和洪承疇絕對沒興趣先拿自己的軍隊去餵飽餓狼的肚子。
「憲台,分兵吧。」孫傳庭看出張大少爺的為難,主動提議道:「讓下官率領大同軍隊追擊亂賊主力,憲台你的屠奴軍回寧武坐鎮,宣大長城即便真的出了問題,屠奴軍也能迅速北上,至於西面,請張憲台交給下官。」
張大少爺沉默不語,半晌才嘴唇輕動,說了幾句話,但可惜孫傳庭的外號就是孫聾子,只能追問道:「張憲台,你剛才說什麼?恕下官雙耳有疾,未能聽到了張憲台的訓戒。」
「我說我擔心,你的兵力不足!」張大少爺提高聲音,嚴肅說道:「汾河防線長達九百四十餘里,賊軍更有數十萬之眾,倘若賊軍多路出擊,以你的兵力,必然無法顧及周全!而且你的軍隊有一個重大缺陷,那就是兵種構成簡單,缺少機動性,你的火車兵攻堅野戰都不錯,可火車過於沉重,對道路要求也極高,一旦遇到長途奔襲和機動作戰,必然破綻百出,應顧不暇!所以現在要我把西線委託你,我暫時還不能放心!」
如果換了別人對孫傳庭這麼說話,自尊心極強的孫傳庭或許很難接受,可是被公認為大明當世第一的張大少爺這麼評價自己,孫傳庭氣餒之餘也有些心虛接受。遲疑良久後,孫傳庭問道:「那現在怎麼辦?張憲台你的屠奴軍不能過於深入陝西,也就沒辦法迅速趕走盤踞在宣大邊境的亂賊主力,如果長城防線在這種時候出現問題,我們可就要顧此失彼了。」
「不能慌,再等一等。」張大少爺努力使自己在目前的困局保持着清醒,又扳起了手指頭算時間,「算路程,宋獻策也已經抵達察漢浩特有一段時間了,不管他成功與否,也得過幾天才有消息傳來。這也就是說,我們還有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看看用什麼辦法擺脫這些附骨之疽,粘人的牛皮糖。」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3s 3.963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