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戰記 第十九章死亡獻祭

    正午，海面以外，陽光正盛，表層的海水像是油鍋上沸騰了的油，觸手一片炙熱。

    在尋常海里，陽光絕對穿透不了過深的海水。

    但是在浣海，清冷的月光，燦爛的陽光甚至是微弱的星光都能夠穿透看似深不可測的海水，直達海底，在海地的沙層上撒下一片陰影。

    所以，浣海中的世界和海外的世界一樣，也有白晝和黑夜。

    此時，陽光就已穿透了層層流動着的海水，絲絲縷縷，在海底那些淺搖輕曳着的海草間，散發着清逸的光，柔和，澄淨。

    偌大的一個海底世界，平時是一片繁榮，此刻卻是靜悄悄的。

    入眼望不到盡頭的海底房屋和宮殿，竟是看不見一個人走動。浣海鮫族的子民們，現在都在何處呢？

    海底也有山，遠遠看去，綿延數里，一色的青黑，像是一幅濃墨潑成的水墨畫，筆法凝重有力。山周圍是流動不息的海水，但山裏面卻連一點海水也沒有，山里山外，像兩個世界，就如浣海的那些房屋和宮殿一般。

    群山之間，是個寬闊的山谷，長滿青草和矮樹的平原。

    一座高聳的白塔，立在平原的中央。高則高矣，卻略顯幾分突兀，不過也極顯眼，走入山谷，入眼第一物，便是這白塔。白塔不知是用什麼材料砌成，塔身上下環繞着一層淡淡的白光，給這塔和山谷平添了幾分聖潔的意味。

    白塔周圍，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一個個表情肅穆，既有穿戴着華貴衣服的王公貴族，也有身着布衣的平民百姓，衣服永遠是身份的象徵，在人界如此，在妖界，在浣海幻界也都是一樣。王公貴族在里圈，平民百姓則在外圈。

    所有人都站着，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只有一個人，一個女子，盤着腿坐着，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並非坐在草地上，而是懸在半空。她的身下，是一團淡紫色的浮雲。似有似無的淺淺煙霧，繞着她瘦削單薄的身體，繚繚上升。

    她的地位看來極高，甚至超過了那名狀似鮫族之王的男子，所有人包括鮫王看她的眼神，都是必恭必敬，不敢有絲毫的冒犯。

    她就是浣海鮫族的神女，她身後的白塔就是鮫族的聖塔，即神女修煉的地方。

    邪浪和他五百名戰士的生命，將在這聖塔之前，由神女的死亡獻祭所終結。

    日後，邪浪偶然和箏仙提起這些細節時，箏仙很驚訝地問：「你當時不是被困在她的寒冰結界中毫無知覺麼，為何能記得這麼多東西？聽起來也不像時你胡亂編造的呢？」

    邪浪狡黠地一笑，並不作答。

    事實上，早在死亡獻祭進行的前一個月，身在寒冰中的邪浪就已經恢復了知覺，初時他感覺自己像時做了個夢，一片茫然。

    等到恢復了記憶時，他明白自己已經是鮫族的階下囚了，開始他海努力試着想從那寒冰塊中逃脫，後來就放棄了。一方面，是他確實沖不破寒冰的束縛；另一方面，是出自私心，他覺得自己有點迷戀那神女，渴望能夠多看她幾眼。加之那寒冰中很奇怪，邪浪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餓，那神女每天午夜會到那大殿中看他一次，他也就很安心的呆在裏面不想逃了。

    從心底來說，邪浪一點都不恨神女。邪浪總覺得她雖然貴為鮫族至高無上的神女，但並不開心，對人對事總是顯得很冷淡，興許是因為沒有自由吧，邪浪暗自想。

    邪浪收斂自己眼中的精氣，以不為人知的動作，很小心地往冰外瞧去。

    看到了神女的後背，邪浪忍不住讓自己的目光停留了一小會，但又不敢讓自己的目光加重，怕她會察覺。

    雄渾沉厚的鐘聲緩緩傳來，鮫王的眼中一亮，時間到了。

    但高高在上的神女竟似乎沒聽到鐘聲一般，依然端坐在半空，一點變化都沒有。

    鮫王耐着性子等待了片刻，終於按捺不住，低頭對自己身邊一名近臣耳語了幾句。

    那近臣馬上不迭地點着頭，仰面對着半空大聲說道：「時辰已到，請神女施法！」

    原本緊閉着雙目的神女猛地睜開了眼睛，清澈的眼神像冰一樣掃過地面眾人的臉，那大聲喊叫的近臣竟沒來由的一陣心虛，惶惶地低下了頭。

    「帶上陪祭品。」神女輕啟朱唇，冷聲說道。邪浪的心頭猛地一跳。

    馬上有人一路傳令下去，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讓開了一道很寬的縫隙。早已被帶到山谷口的五百名邪浪軍戰士，被推推搡搡地押了過來。

    邪浪迷惑地看着那些憤怒叫罵着的戰士，心道：這是？給我陪葬麼？犯得着這麼多人麼？看着那些無辜的戰士，邪浪心裏湧現出一種難以描述的悲涼的感覺。

    當初在花果山上被黑熊族俘虜的一幕又浮上心頭，這是邪浪心中永遠的痛，血淚和欺騙織成的仇恨。他忽然想，如果現在，鮫族讓我在自己和五百名戰士中作出一個選擇，只有一方可以存活，我會選擇犧牲哪方？自己還是他們？

    成王者當不拘小節，成王者絕不可心軟！楊半仙的忠告一字一句地在耳邊響着。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選擇，邪浪心裏苦笑道。因為，當日在花果山如果不降，他還有逃生的機會，而現在，他連逃生的機會也沒有，他根本沒有做出選擇的資格。

    邪浪陡覺得自己的身體動了起來，他微一抬頭，看到了神女的臉。

    兩人的眼神交匯，神女的臉上滿是驚訝，連嘴都微微張開了，因為，現在她眼中的邪浪，絕對不是一個沒有知覺的人，他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一切。

    邪浪看着神女的眼睛，忽然眨了眨眼，有點邪邪的，眨得很快，以至於除了神女外，再沒有別的人發現。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在臨死之前還是如此輕鬆，他只是緊張不起來而已。

    神女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手上的動作和嘴中的咒語卻沒有停下。

    五百名戰士被分成了從小到大的三個圈子，分別為一百人，一百五十人，兩百五十人。圈子的中央，是個青石所築成的五角形祭台。

    祭台的五個角，寓示着五行的金，木，水，火，土，各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火眼。

    死亡獻祭，乃是鮫族神女世代相傳的一項禁忌法術。無論是人妖仙魔，即便是金剛不壞之身，在死亡獻祭中也會像狂風中的一片樹葉一般被毀滅，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當初月蒼狐族的險遭滅族，就是拜這死亡獻祭所賜，當然，那是鮫族上一代神女的所為，並非現今的這位神女。

    由於殺傷力過強，歷代神女在傳授死亡獻祭之法於下一代時，總是千叮嚀，萬囑咐，勿到緊要關頭絕對不可擅用，否則定會遭到天譴。

    話雖如此，但天譴卻是個看不到，摸不着的東西，上一代神女的死亡獻祭，毀滅了月蒼狐族近三十萬的生靈，卻並沒遭到所謂的天譴，最後反而功德圓滿，飛天升仙。

    其實，人仙妖魔，都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就會有私心。

    所以，如果有誰跟天上仙境掌管大權的人物有不一般的交情，那麼即使他做出了塗炭生靈的舉動，也未必就會遭到天譴。

    鮫族是個神秘的妖族，也是個有勢力的妖族，所以，鮫王敢於讓神女用死亡獻祭來終結邪浪的生命。神女雖然有着非凡的力量，但是，當初在被選為神女時，最重要的一條要求便是：絕對服從鮫王的命令。

    儘管鮫族三皇子是個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傢伙，但鮫族人都清楚，他是鮫王最疼愛的皇子，鮫王想置邪浪於死地，也在情理之中。而死亡獻祭其實可以對付千軍萬馬，用來對付區區一個邪浪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但是，據神女的說法，邪浪的體質已是金剛不壞，尋常方法，根本無法對其造成致命的損傷。所以，鮫王建議神女可以使用禁忌法術死亡獻祭，在某些時候，某種程度上，建議就是命令。況且，施法的神女可以控制法術影響的範圍，範圍大可以方圓數十里，範圍小也可以只限於一塊祭台周圍。

    不出意外的話，在半個時辰之內，邪浪及其麾下五百名戰士，將在死亡獻祭中，用原地消失。神女繼續念着咒語，祭台上的五個火眼已經分別冒出了代表五行顏色的火焰，黃色為金，綠色為木，藍色為水，紅色為火，黑色為土。

    五色的火焰騰騰地跳躍着。神女的手忽然一抖，因為，她看到了邪浪的笑，邪邪的略帶戲謔的笑容。如果箏仙在此處，一定會夸邪浪的邪氣越來越足了。

    邪浪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為什麼還能笑出來，他只是想笑而已。

    五團晃眼的火焰忽然全部糾結在一起，在祭台上方纏繞着，形成了一個奇怪炫目的火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