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出去一看,頓時傻眼了!
一群打扮得十分端莊得體的丫鬟與婦人中間,圍着一個粉雕玉琢的紅衣小娃娃,她的肌膚,像冰雪一般剔透;她的眼睛,如寶石一般閃亮;再配上她嫣紅的小嘴兒、嬰兒肥的小臉,簡直美得一屋子人,包括劉姑娘在內,全都成了陪襯!
劉姑娘略顯侷促地站在一旁,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由此可見,小姑娘的身份不一般了。
也是,一般人誰穿得起那麼貴的衣裳,單是袖口的金線與鮫人淚,就足夠行宮所有人一年的俸祿了。
可……這兒是行宮啊!能不請自來的,除了皇宮的人便再沒別的了吧?為什麼我不記得宮裏有這么小的公主或郡主呢?
「大小姐!」為首的婦人,輕輕嗔了她一眼,仿佛在為她的魯莽而不悅,但明眼人全都看得出來,那層不悅的下面,藏着不俗的寵溺。
小娃娃甜甜地笑了笑,晨光透過窗欞子打在她側臉上,勾勒着她精緻的五官朦朧而微微發亮:「奶嬤嬤,我知道了,下次不這樣了!」
她說完,奶嬤嬤無可奈何地一笑。
這時,她看見了我。
我忙垂下眸子,行了一禮。
她很禮貌地笑了笑,隨即一蹦一跳地來到了劉姑娘面前,歪着腦袋問:「你就是七皇叔的娘親嗎?」
皇叔?
有資格叫七殿下皇叔的,又能自由出入行宮的,還長得這麼漂亮的……
啊!
歐陽家的大小姐!
天啦!
她怎麼來了?
旁邊兒沒跟着七殿下,說明她是直接往柳春閣奔的——
劉姑娘臉上的詫異不比我的少,她揉了揉帕子,對歐陽傾道:「呃……是……是的。」
歐陽傾的食指壓上柔軟的紅唇,仔細想了想,道:「你姓劉?」
「是。」
她彎下糯米糰子一般圓嫩的小身板兒,作揖道:「劉姑娘好,我是歐陽傾。」
劉姑娘怔住了。
我也一樣。
入宮這麼久,還從沒哪個有身份的人給劉姑娘行過禮,尤其對方……還不是一般的矜貴。
劉姑娘終於回過了神,受寵若驚地探出手去扶她,卻又在碰到她高檔的衣料時瞬間觸電般地收了回來。
「歐陽……歐陽小姐快別多禮。」
情緒里難掩波動。
劉姑娘又看向了她身後的奶嬤嬤,仿佛在問,歐陽小姐來柳春閣是有什麼事嗎?
奶嬤嬤沒動,倒是歐陽傾開口了:「明嵐是誰呀?」
心,咯噔一下,我睜大了眸子。
劉姑娘朝我招招手:「明嵐,快過來見過歐陽小姐。」
斂起心頭震驚,我走上前,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歐陽小姐。」
歐陽傾揚起水豆腐般的小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還有沒有栗子糕呀?」
眾人:……
交流了一刻鐘後,我終於弄清了來龍去脈,原來,昨日花二十兩大價錢買下糕點的人就是歐陽家的家僕,因大順姐姐的關係,歐陽家的家僕時常會來光顧盛伯伯的酒樓,昨兒剛好碰到酒樓出了新品種的栗子糕,便花天價買下孝敬歐陽家的小吃貨了。
而更令人汗顏的是,那讓我覺得也賣出了天價(五兩一大壇)的梅子酒,居然是盛伯伯強行打包賣給對方的。
跟歐陽傾解釋了東西是劉姑娘做的之後,歐陽傾便纏着劉姑娘給她做栗子糕了。小小孩子一個,粉糰子似的,沒有那種頤指氣使的高傲,只是一下一下吸着口水,好像再不給她做出栗子糕來,她就要望眼欲穿了似的。
可劉姑娘到底是陛下的女人,受寵不受寵都輪不到給臣女下廚的地步,且不說歐陽傾吃不吃得起,單是這舉動若傳到朝堂,又得引來御史們的口誅筆伐了。
歐陽傾年幼不懂事,僕從們卻是不能不多張個心眼兒的。
果然,奶嬤嬤笑盈盈地牽了歐陽傾的手,把她從劉姑娘的裙子是扒下來,並對劉姑娘道:「今兒奴婢們斗膽向劉姑娘討門手藝,免得這小魔星日日鬧得府里不安生。」
歐陽傾仿佛很享受小魔星的稱號,還微笑着眯了眯眼。
那可愛的小模樣,看得我恨不得跑過去親上一口。
我轉而看向劉姑娘,以我對劉姑娘的了解,她是最不捨得拒絕人的,奶嬤嬤嘴巴上說的好聽,討手藝,可事實上,能好吃到令歐陽大小姐親自上門的東西,絕不是一個方子就能學會的。
說白了,還是得劉姑娘親自下廚。
劉姑娘溫和地笑了笑:「好啊。」
奶嬤嬤帶上兩名侍女,與劉姑娘一道往小廚房去了,留下另外兩名侍女看護歐陽傾。
歐陽傾第一次來這麼寒酸的地方,我猜,她坐在椅子上,小腿兒懸在半空,一下一下地晃動着,小腦袋左看右看,機靈如兔,完全不像那些端莊到刻板的千金。
「歐陽小姐,冷嗎?」在侍女為她多披了一件斗篷後,我難為情地問。
一個皇子生母的居室,竟連地龍都沒得燒,真是寒酸得可以了。
歐陽傾一把跳下地,推掉了身上的斗篷:「不冷,好重!別給我穿啦!」
「大小姐,您聽話一點嘛,凍壞了可是要吃藥的。」侍女耐着性子哄她。
歐陽傾往我身後躲:「不穿不穿就不穿!」
不穿不穿就不穿!」
侍女急得跺腳:「大小姐!」
歐陽傾做了個鬼臉。
我回頭,正好看見她伸舌頭的樣子,一顆心都給萌化了。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柔軟的小手,的確有些涼:「歐陽小姐,喜歡吃茶嗎?」
歐陽傾搖頭:「好苦,不喜歡!」
我笑了:「我烹的茶不苦哦,甜甜的,香香的,要不要嘗一口?」
歐陽傾亮晶晶的眸子裏迅速閃過了一絲亮色:「甜噠?」
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個答案。
大周朝百分之九十是漢人,可我們的皇室卻來自草原的喀什慶,行宮保留了一塊兒小型草場,牧着一些牛羊。
我取了一些新鮮羊乳,敲了茶餅,與蔗糖一塊兒煮成奶茶,怕她初嘗腸胃不適,我只取了一小杯給她。
歐陽傾先是有些牴觸,皺着小眉頭,一臉嫌棄:「真的不苦嗎?你沒騙我哦?」
我信誓旦旦道:「苦的話,我賠你一整盒栗子糕怎麼樣?」
「好呀!」歐陽傾瞬間就奪過杯子,小小地嘗了一口,似乎很喜歡,咕嚕咕嚕,杯子見底了。
「明嵐姐姐,還有沒有呀?」
小傢伙得了吃的,就喚我姐姐了。
我哭笑不得:「不能喝多,會拉肚子的。」
小傢伙倒也不是那沒有節制之人,聽了這話,咂咂嘴,將饞勁兒給忍下去了。
不過這麼一來二去,她與我倒是漸漸熟絡了起來。
栗子糕沒那麼快好,她有些坐不住了:「明嵐姐姐,我們出去玩吧。」
我陪她在行宮裏轉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心中記掛着七殿下的緣故,走着走着,我竟把歐陽小姐帶到了上陽殿。
七殿下身份特殊,平日裏都是不與人打交道的,陛下雖未頒旨,可歐陽小姐直奔柳春閣就已經說明問題了。
我牽着歐陽小姐,欲把她帶往別處,誰知,卻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像是許多東西被打到了地上,緊接着,一道尖細的、不懷好意的譏笑隨着冷風飄進了我的耳朵。
「反了你?給你點顏色你就給開起染坊了?殿下說了,你不去可以,把他賞你的銀子全都給吐出來!吐不出來,就把手指頭給剁下來!」
呀!
這不是……小安子的聲音嗎?
小安子是六殿下的哈哈珠子,五歲便跟在六殿下身邊了,平時六殿下要整誰,只管動動手指,小安子便會狼狗一般地撲過去。
曾經我因為不小心撞翻六殿下的盆栽,還被小安子給打了一巴掌,對這種惡魔般的聲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現在,小安子出現在上陽殿,再結合那一次六殿下與七殿下同時出現在酒樓,不用吹灰之力也猜得出,小安子揚言要剁掉手指頭的人就是七殿下了。
真是可惡的傢伙!
七殿下怎麼招惹你們了,你們非得欺負到行宮裏來?
「明嵐姐姐,怎麼不走啦?」歐陽傾晃了晃我的手。
我看看上陽殿,又看看歐陽傾,眼神一閃,道:「歐陽小姐,我帶你去看小雞好不好?」
歐陽傾的小臉上立刻浮現起了一絲興奮的笑容:「好呀好呀!」
這會子,我真慶幸自己留了一隻活雞在上陽殿啊。
我領着歐陽傾往偏院走去。
廊下,站着四名太監,兩名守住七殿下的門,兩名守住素蓉的門,想來素蓉三個是被關在門內了。
這四個都是生面孔,我從未見過,便裝作不認識他們,高聲道:「素蓉姐姐,你在不在呀?歐陽小姐要看小雞,你把小雞養在哪兒了?」
四人一聽歐陽小姐,全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年紀最大的一個,約莫二十歲,轉身便推開了七殿下的門,不知在裏邊說了什麼,七殿下的房裏沒動靜了。
我走到素蓉的門前,笑着看了看門口的兩個太監:「請問公公們是新來的嗎?昨兒都沒看見呢。」
二人面面相覷,嘴巴動了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我又道:「歐陽小姐,小姐是素蓉在養,你等我,我去問問她。」
歐陽傾笑着鬆開了手:「好呀,你快問吧,我等着!」
二人明顯是新入宮的,沒另外兩個機靈,都不知道歐陽傾與公主一樣,都是不能惹的。不過眼下,縱然他們想不惹也不行了,素蓉三個被關在裏頭,想來不是自願,若叫歐陽傾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一不小心在哪位宮妃面前說了出去,六殿下有沒有事暫且不論,這幾個是鐵定活不了了。
二人騎虎難下,沒讓開。
歐陽傾不高興了。
我狐假虎威地說道:「歐陽小姐想看小雞,讓素蓉出來接見歐陽小姐!」
小安子與那邊的兩個太監,誰也沒衝過來幫忙,相反的,全都躲進了七殿下的房裏。
二人大概也知道事情難辦了,可除了死守小安子的命令,他們一時間也想不出其它主意。
就在雙方的氣氛越來越緊張的時候,歐陽傾直接上去推門了。
二人自然不能讓她過去,便一把抱住了她。
「大膽!」
一聲冷如玄鐵的厲喝從身後傳來,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齊齊打了哆嗦。
隨後,不待我反應過來對方是誰,便覺着一道冷風自身旁刮過,連頭髮絲都豎起來!
下一秒,歐陽傾被一個少年抱了起來,兩個太監則被踹翻在了地上,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燁哥哥!」歐陽傾雙手摟緊他脖子,親熱地將臉埋進了他頸窩。
我心頭一震,連忙止住了朝對方看去的衝動,雙膝跪下,行了一禮道:「長孫殿下萬福金安!」
此時的我,還不知這個身着寶藍色華服的九歲少年,有朝一日,會成為改變我命運的世宗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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