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嫣溫柔一笑:「皇嬸,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你們過你們的開心日子,但總要給侄女兒一條生路,你說呢?」
上官若冷汗涔涔地看着她因那道疤痕而越笑越猙獰的臉,決然道:「我死也不會給你開啟逃亡路線的你別做夢了」
納蘭嫣的笑容越發濃艷:「皇嬸是真的不怕我把這些艷畫兒送到皇叔的手上,是嗎?你覺得皇叔很愛你,愛到能容忍你給她戴綠帽子?我想,以皇叔的為人,應該會殺了皇嬸吧」
上官若的心咯噔一下
納蘭嫣又道:「當然,皇嬸或許不怕死,不過帶着皇叔的恨死去,皇嬸會不會在九泉之下都無法安息呢?」
上官若捏住桌角的手輕輕顫抖了起來:「他不會信你的一幅畫罷了,畫功高強的人,也不是畫不出來我……我的身子,宮女也看過,你買通了我的宮女,有什麼了不起?」
反正明月表態了,他可以證明他沒來過茶肆
大不了,她死咬着不放,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棄她,只要他不恨她就好
「嘖嘖嘖。」納蘭嫣搖了搖頭,「皇嬸,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你……你什麼意思?」上官若從她戲謔的眸子裏捕捉到了一絲極強的危險。
納蘭嫣拍了拍手。
門被打開,一名身材矮胖的婦人走了進來。
上官若定睛一看,霎時怔住:「蓉……蓉郡主?」
說起來,二人也是舊時,蓉郡主的祖上是諸葛家的王爺,世襲到蓉郡主父親這一代已經成了爵爺,再過個三兩代便會淪為庶人。好在蓉郡主的父親與夫君都十分能幹,在朝中分別擔任禮部尚書與兵部侍郎,上官若還是攝政王妃時與蓉郡主的走動就不少。只不過上官若美得天怒人怨,蓉郡主總是寒暄幾句便與其他貴婦遠遠地躲開了。畢竟,誰也不樂意給誰作陪襯,不是?
蓉郡主看了看上官若,同年出生的,她皺紋都好幾條了,上官若還美得跟個小姑娘似的,這些年只有她長了,上官若都凍住了嗎?
太不公平了
「皇……皇后娘娘。」她低下頭,打了個招呼。
上官若挑剔的眸光掃過蓉郡主的衣裙,明明那麼肥胖,還敢穿褶子紋的春裳,杏色還有裙子,弄什麼荷葉款,像一坨扒在地上的泥糰子這女人的品味,真是不敢苟同
當然,上官若對時尚的本能一瞬間便揮發乾淨了,下一秒,她開始認真地思索蓉郡主出現在此處的目的,似乎……是納蘭嫣讓她來的,納蘭嫣想做什麼?
納蘭嫣皮笑肉不笑地靠上了椅背:「蓉郡主,你那天來茶肆都看見了什麼,一五一十地告訴皇后娘娘。」
上官若的心裏陡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蓉郡主舔了舔唇角,悻悻地道:「那天吧……那天我在茶肆外面看見了明大家,我好奇,就跟了上去,然後,在廂房,看見……看見……看見皇后娘娘坐在明大家的腿上,親……親吻明大家。」
上官若後退一步,撞上了桌子。
桌子一顫,杯子倒了一半,又掉了一個,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納蘭嫣莞爾笑道:「不知道蓉郡主與明大家同時作證,皇上會比較信誰的?啊,沒關係,反正大刑之下,沒人能說假話,我相信以皇叔的手段,還不至於判斷出孰是誰非。」
上官若最後一絲僥倖被踩破了。
納蘭嫣比了個手勢:「皇嬸,請吧」
……
「皇上」婢女福着身子走入fèng熙宮,將手中的飯菜放在桌上,「您多少吃點兒吧?」
皇帝看了一眼屏風後,靜靜練字的曦兒,正好,曦兒也抬頭看向了他,四目相對,父子倆都微微彎起了唇角。
待曦兒繼續埋頭練字後,皇帝的笑容慢慢收攏:「皇后還沒回?」
婢女搖頭:「沒,可能是娘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挑東西,總是舉棋不定的。」
皇帝「嗯」了一聲沒說話。
婢女又道:「您先吃點墊墊肚子。」
皇帝看了看牆壁上的沙漏,眸子裏掠過一絲暗淡:「不吃了。」
語畢,拿着香燭紙錢,起身出了fèng熙宮。
……
諸葛琰昏迷好幾日了,楚芊芊正在給他背部的傷口拆線,這裏原本縫合過一次,快要拆線的時候諸葛琰夢魘,崩裂傷口,又縫了一次。
上官靈擔憂地問:「楚姐姐,他怎麼還不醒啊?」
楚芊芊剪斷線條,用鑷子,一根一根夾了出來:「體內尚有餘毒未清,清完了就醒了。」
「那要多久才清完啊?」上官靈追問。
楚芊芊用藥水給諸葛琰的創口消了毒,年輕就是好,恢復得真快:「清完啊,大概十天半個月吧。」
「那麼久。」上官靈垂下了腦袋。
要說楚芊芊對上官靈一絲埋怨都沒有是不可能的,天下母親的共性,都不樂意看見自己兒子為了一個女人出生入死,還不止一回。可看到上官靈為了照顧諸葛琰,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又氣不起來了。
「在拿到和離書之前,你還是得注意一下規矩。」
上官靈眼睛一亮,拿到和離書之前注意規矩,拿到之後……就不用了?啊楚姐姐的意思,是會幫她弄和離書了?
小啞巴,到時候我們就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楚芊芊出了廂房,宮女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才人才人食香居送賬冊來了」
食香居的賬冊,一年才看兩回,這句話,儼然是送情報的意思。
楚芊芊不敢怠慢,忙拿着賬冊進了屋,翻開一看,臉色驟變
「孫內侍孫內侍」她喚道。
孫內侍踉蹌着跌進屋:「才……才人您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呢?」
「在書房」
楚芊芊拿着字條去了書房。
字條是歐陽瑾傳來的,距離歐陽瑾拿到解藥已過去六天,再不來點兒重頭戲,歐陽瑾便要翹辮子了。
字條說,納蘭嫣約了蓉郡主與上官若,並用艷畫威脅上官若。
還以為納蘭嫣把皇后和明月灌醉打暈,是為了造成他們廝混的假象,好叫皇上懷疑,沒料到,她真正的目的是畫下他們的艷畫
真是個狡猾的女人
字條里雖沒講明納蘭嫣威脅了上官若什麼,但諸葛夜第一時間就派手下封住了上官若名下的所有嫁妝,任誰去領,哪怕是上官若本人,也不許帶走一分一厘
隨後,諸葛夜帶上小狼崽去往了茶肆。
納蘭嫣等人已經離開,具體去哪兒,諸葛夜猜到跟安全通道有關,可惜那條通道除了上官若,誰都不清楚入口在哪兒。好就好在小狼崽嗅覺極為靈敏,一路沿着上官若的氣味追了過去。
嘭
嘭
嘭
「喂喂餵你們看啦誰家的煙花啊?好漂亮」
「是啊比皇上登基的時候還漂亮」
煙火盡頭,上官若頹然地坐在一堆廢墟里,孤單的背影,像一團隨時可能散去的雲。
諸葛夜跳下馬車,一步步走到她身邊:「母后。」
上官若緩緩轉過身,仰頭,看向風塵僕僕的兒子,淚水,掉了下來:「夜兒……我犯錯了……犯大錯了……」
諸葛夜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別想了,跟我回家。」
上官若額頭抵上他胸膛:「我……我把他們放跑了……怎麼辦……他們跑了……怎麼辦?」
父親要殺過來了,怎麼辦?
喀什慶要與皇上決裂了,怎麼辦?
諸葛夜摟緊她,深呼吸後,說道:「跑了就跑了,我再把他們抓回來。外公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
上官若愧疚得恨不得死去:「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會銷毀所有的畫冊。」
諸葛夜不生氣嗎?怎麼可能?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年四爺與納蘭嫣逼上絕路,轉頭,自己的母后就給他們開闢了一條生路。
尤其這條生路,是大君專門為上官若造的逃亡之路,一生,只能用一次。
五年心血,毀於一旦。
他心疼。
心疼外公的付出。
但再心疼又能怎樣?
毀都毀了,難不成為了一個毀掉的東西,與自己母后反目嗎?
若真是如此,可就讓親者痛仇者快了。
年四爺,納蘭嫣,你們等着,孤遲早讓你們付出血的代價
諸葛夜讓上官若上了回宮的馬車,自己則調動所有人手,將畫冊的底稿與副本全部搜了出來。
至於那個目睹了真相的蓉郡主,若她不曾幫着納蘭嫣脅迫上官若,諸葛夜還能放她一條生路,但現在麼
「給孤做得乾淨些。」
「是」
在夢紅樓酗酒過量而醉死,這個,的確是乾淨得不能再乾淨了。
上官若回到fèng熙宮時,皇帝正在陰沉沉的太師椅上等她。
「你買的東西呢?」皇帝冷冷地問。
上官若被嚇得夠嗆,不記得要圓這個謊了,就低下頭,顫聲說道:「我……」
「你是買了掉在半路了,還是選來選去沒選到合適的?」皇帝淡聲開口,「你除了撒謊,還會幹什麼?」
上官若咬住了唇瓣。
「我以為你變了,看來,是我痴心妄想了,我這種青樓官妓生的兒子,本就配不上你這草原第一千金,又怎麼能奢望你給我娘磕頭?」面無表情地說完,皇帝走出了fèng熙宮。
上官若追上去,抱住了他胳膊:「別走」
皇帝冷冷地拂開她的手:「上官若,你如果想回喀什慶,朕可以派人護送你。」
上官若的身子僵住了。
……
上官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太液池邊的,她好像是想回fèng熙宮,又好像是想去東宮,但不知怎的,走着走着,鞋子和裙子就濕了。
「娘娘娘娘你幹什麼?」
淑妃跳下水,將一點點下沉的上官若拽了上來。
上官若死人一般地躺在草地上。
淑妃以為她暈了,一邊壓着她胸口,一邊道:「娘娘你醒醒啊你快醒醒」
上官若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張曾經厭惡了四年的臉,鼻子一酸,她看向了別處。
淑妃鬆了口氣,擦着臉上的汗水與湖水道:「娘娘你剛剛是要輕生嗎?」
輕生?
她不知道。
她就是覺得哪裏都去不得了。
她滿身罪孽,害了兒子也傷了丈夫,就連自己,都不再是清清白白的了。
這樣的她,還有什麼勇氣活下去?
上官若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三月底的夜晚,分外清冷。
淑妃脫下春裳,蓋在了上官若的身上,隨後,坐在了上官若身旁:「娘娘是真的要輕生啊?我心裏平衡多了。」
上官若再次睜眼,瞪了瞪她,這傢伙,會不會說話的?
淑妃望着浩瀚星空,隨手摘了一顆野草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神仙,沒有我們凡人的煩惱。你擁有所有女人都嫉妒的容貌與家世,還嫁了天底下最厲害的男子,又生了一個最聰明能幹的兒子,縱然你失去了任何一樣,可另外幾樣,也足以讓我們這些人羨慕得死去活來。要是連你這種人都會輕生,我就真不覺得輕生是一項罪過了。」
上官若眨了眨眼,興許今晚太需要傾訴,對着這個平時連看一眼都嫌多餘的情敵,她莫名地來了接過了話柄:「你也輕生過?」
淑妃笑了笑,眼圈有些發紅:「嗯。」
「你為什麼輕生?」
「被陌生人奪走清白,我自縊過三回……」
那時,她不知是菊青給她下了藥,只是覺得暈暈乎乎的,以為喝多了酒,她想跟男人做那種羞人的事情,醒來才發現,躺在身邊的不是皇帝,而是一個陌生男人。
「我怨過他,我說寧可他殺了我,也不要找人毀了我清白。皇上問我要不要嫁給那個男人為妻。我說不要,我的清白是你毀的,要嫁,只嫁給你。」
上官若抬手,捂住了眼睛。
淑妃笑着擦了淚:「後面知道自己懷孕了,我告訴自己,為了孩子,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可是孩子沒了,我又……動了輕生的念頭。」
上官若張了張嘴:「那你怎麼……」沒死?
似是知道上官若的疑惑,淑妃釋然道:「命不該絕吧?又或者,我其實沒那麼想死。娘娘你為什麼輕生?」
上官若才懶得跟一個小三交心,把衣裳丟給淑妃後,站起身走掉了。
東宮
楚芊芊把小寶哄睡之後,被諸葛夜叫到了書房。
一向不許她參與政事的諸葛夜,這回,竟與她聊起了年四爺與納蘭嫣的事。
「我知道年四爺是世宗了。」
開場白。
楚芊芊知道瞞不了他多久,卻沒料到這麼快,不過瞧他表情,應該還沒猜出她是歐陽傾。
楚芊芊抿了抿唇:「嗯。」
諸葛夜沒追究她瞞着他的事兒,甚至,她與諸葛琰的關係他也沒強行追問,他們和好之後,他告訴過自己,要給她足夠多的信任,所以,他會等到她主動跟他坦白的一天。
「年四爺和納蘭嫣開啟了安全通道。」
楚芊芊稍稍一愣,原以為他會質問她是不是瞞着他為什麼瞞着他,誰料,他竟然……
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楚芊芊道:「什麼是安全通道?」
諸葛夜詳細地解釋了一遍。
楚芊芊被深深地震撼了,捫心自問,若她有了女兒,她可想不出這麼變態的法子給自己女兒留退路。
但更多的,是惱火那個毒婦,為了遁走竟想了這麼一個損法子。
楚芊芊又問:「年四爺和納蘭嫣為什麼要逃亡喀什慶?是不是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諸葛夜權衡了一下,先瞞下封了親王府與歐陽家的事,只說自己派人搗了年四爺的老巢,沒收了年四爺的銀兩。
左不過諸葛琰在東宮養病,歐陽珏雖在大牢,可他吩咐過以禮相待,至於歐陽瑾與安素素,他相信,她們並不在楚芊芊關心的範疇。
楚芊芊狐疑地蹙了蹙眉:「大君真的會殺過來嗎?這件事,要不要告訴父皇?」
「暫時不可。」容易追查到那些畫上。
楚芊芊沉默了。
諸葛夜又道:「我倒不是怕大君的鐵騎會殺過來,反正一場誤會,屆時讓母后出面調停,打不起來的。」
只是在殺過來的路上,難免有些廝殺。
為了將廝殺降到最低,諸葛夜決定派親信前去迎接大君。
楚芊芊眨巴着眸子問:「不能寫封信讓大君退兵嗎?」這麼多鐵騎進入皇城真的好麼?嚇死人了。
諸葛夜搖頭:「開啟了逃亡通道,除非見到母后本人,不然,大君不會退兵的。」
這個大君啊,真是天底下最勇敢也最執着的父親。
楚芊芊又沉默了,半晌後,問:「為什麼要過問我的意見?」
諸葛夜握住她的手:「你將來是要做皇后的,我希望你懂得自己保護自己。」
不要像上官若一樣,單純到險些被人害死。
楚芊芊已經為上輩子的單純買了單,這輩子,若再叫人害死,那是自己活該。
她若有所思地凝了凝眸:「我有個疑惑。」
「說。」
「他們開啟安全通道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楚芊芊取出紙幣,畫了兩個圈,「照目前來看,他們開啟安全通道可以形成兩個對他們十分有利的局面,一,他們逃往喀什慶了;二,把大君和大君的鐵騎引來京城了。他們難不成打算趁大君不在,就把喀什慶給攻佔了?」
諸葛夜皺起了眉頭:「這種假設不是沒道理的,不過……」
「不過什麼?」楚芊芊停下了筆。
諸葛夜拿過筆,在兩個圈內連了一條線:「不過喀什慶不是那麼好攻佔的,一旦大君與我父皇會師,再聯合殺回喀什慶的話,他們一點勝算都沒有」
「是啊,他們這樣做,表面是讓大君找皇上尋仇,實際上,卻是極有可能讓兩個人抱成一股勢力,這對他們……沒好處啊。」楚芊芊呢喃了一句。
諸葛夜的筆在圖上畫了又畫,突然,眼睛一亮:「孫內侍」
孫內侍奪門而入:「太子殿下」
「日食是哪一天來着?」
「回殿下的話,是四月初一。」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諸葛夜的眼底略過一絲興奮的鋒芒。
楚芊芊道:「你明白了什麼?」
諸葛夜拉着楚芊芊的手,來到牆壁上的地圖前:「你看,假設大君的鐵騎明天便出發的話,走最近的路,也要二十天才抵達京城,但日食,十天後就會出現了。」
楚芊芊依舊不大明白。
諸葛夜握緊了拳頭道:「他們在聲東擊西」
「嗯?」楚芊芊睜大眸子,看向了諸葛夜。
諸葛夜捧起她圓乎乎的小腦袋親了一口:「他們沒離開京城他們故意逼母后開啟安全通道,只是希望我們認為他們離開了,讓我們疲於尋找他們,疲於與大君的鐵騎周旋,而忽略了他們本身的動作日食,我確定,日食那天,就是他們再也按耐不住的日子」
日食的消息,逐漸在民間傳開了。
百姓們都將日食作為一種上天的警示,而被警示的對象,往往是一個國家的帝王。
民心是一項非常可怕的東西。
它不是千軍萬馬,卻勝似千軍萬馬,任何一個完全不順應民心的帝王,最終都不會有好的下場。
為了安撫恐慌不已的百姓,皇帝決定於日食當天在普陀寺舉辦祭天儀式,一方面,承認自己的罪過,一方面祈求上蒼的寬恕。
百姓們都對皇帝犯下的罪孽十分好奇,不知他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竟惹來老天爺用日食警示大周。
四月一號凌晨,齋戒了七天的皇帝踏上了前往普陀寺的馬車。
不少百姓自三十一號晚便守在了山腳。
馬車抵達後,皇帝下車,眾人參拜。
皇帝沒使用侍衛抬來的轎子,而是步行上山。
這一舉動,自然贏來了不少百姓的好感。
要知道世宗陛下與明宗陛下在位時,可都沒徒步上過山。
百姓們尾隨在皇帝身後。
突然,一名在半山腰歇腳的老太太,體力不支,從台階上跌了下來。
皇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對方,不僅不嫌對方髒亂不堪,還主動給對方餵了水喝。
「老人家,你沒事吧?」
皇帝的語氣與表情,都非常地和藹。
老太太虛弱地睜眼,感激涕零地道謝,最後,又要跪下給皇帝磕頭。
皇帝免了她的禮,並安排了一名宮女陪在到一旁的涼亭了歇息,等恢復了力氣再上寺里來。
皇帝親民的形象,又深入人心了一分。
至於老太太是真的病了,還是個托兒,誰知道呢?
反正老百姓被皇帝的舉措感動得稀里嘩啦的。
「皇上是個好人啦。」
「噯,你們知道嗎?那個強佔女童的九門提督,明宗陛下都不敢動的人,皇上一登基就給咔嚓了」
「是呀,還有冀州都督,貪污了數百萬兩銀子,兒媳還是個公主呢皇上說辦就給辦了」
「皇上愛民如子,怎麼會犯了過世呢?」
……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談開了,其中,有沒有諸葛夜安排的托兒,不得而知。
但不能否認的是,皇帝還是攝政王的時候就已經頗得人心了,登基四年以來,勤政愛民自不用說,而且,沒有錯辦過一件案子,沒有冤枉過一個好人,對於貪官污吏的打擊,更是前所未有的狠辣。在大多數人眼裏,他的確是個千古難逢的好皇帝。
只是,這麼優秀的皇帝,究竟是犯了什麼錯,觸怒上天了呢?
百姓們帶着疑惑,跟隨皇帝進了普陀寺。
文武百官已經到了,對着皇帝行了一禮。
方丈率領一眾弟子出門迎接。
「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帝王威壓,如龍捲大海,浩瀚浩淼,在肅穆的廟堂上方經久迴蕩。
眾人不由地又將身子福低了幾分。
皇帝擺手,不怒而威道:「平身。」
「多謝皇上」
眾人叩謝,起身而立。
皇帝問向老方丈:「敢問方丈,祭壇可準備妥當了?」
方丈施了一禮道:「都準備妥當了,只等吉時一到,便可開壇做法,與上蒼敘話。」
「有勞方丈了。」皇帝客氣地說道。
方丈再施一禮:「不敢。離吉時還有一個時辰,皇上先到楚林館歇息一二吧?」
楚林館,是普陀寺為感激楚芊芊建造的,當初若不是楚芊芊將抓獲漠北細作的功勞讓給了普陀寺,普陀寺怕是像別的寺廟一下逐漸被外族信仰給打壓了。
皇帝好言拒絕:「朕來是要像上天請罪的,心誠則靈,為了天下蒼生,朕不可貪念一時的享受,還請方丈帶朕去祭壇吧。」
「阿彌陀佛」方丈又施了一禮,領着皇帝去往了祭壇。
祭壇設在普陀寺的正中央,東西南三面環繞着觀音殿文萊菩薩殿禪房,北面,一座寶塔聳入雲霄,正是世宗為歐陽傾建立的寶靈塔。
皇帝望了望寶靈塔的方向,總覺得今日的寶靈塔,與印象中的感覺不大一樣了。
「皇上,請。」方丈指了指地上的墊子。
皇帝撩開龍袍的下擺,跪了下來。
文武百官在他身後,也全都跪了下來。
年四爺要謀奪皇位是肯定的,只是,他一沒了錢,二沒了權,又假死那麼多年,哪裏還有民心?而今不過是一個日食罷了,縱然皇帝犯錯,也不至於罪過到要把皇位拱手讓出去。
那麼,年四爺究竟打着什麼如意算盤呢?
巳正,一朵黑雲自天邊飄來,緊接着,小小月影旋身擋住光芒萬丈的旭日,月亮為弓,滿弦射日,原本被烈焰焚燒得刺目的天空隨着眾人每一次的呼吸漸欲暗沉,直至如墨。
天,完全黑了
百姓躁動了
就在大家惴惴不安之際,一道驚雷自天邊響起
嘭
嘭
嘭嘭嘭
不,又好像不是雷聲,是什麼巨大物體的爆炸之聲,連帶着大地都抖動了。
日食漸漸消散了。
暗沉如墨的天際恢復了皓朗清明。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
「啊快看快看啊寶靈塔……寶靈塔倒了」
皇帝與眾人一併望了過去,就見矗立了二十餘年的寶靈塔,果然倒下去了,倒在了一片廢墟之中,剛剛那陣地動山搖的感覺便是這麼來的。
可這非常奇怪不是嗎?
好端端的寶靈塔,怎麼說倒就倒了呢?
若是雷擊,為何不見電閃?
若是地震,為何不見屋毀?
眾人震驚到了極點。
很快,他們發現這並不是最令人震驚的。
煙霧消散後,一個半破的鐵籠子浮現在了眾人的視線。
而鐵籠子內,用手腕粗的鐵鏈,鎖着一個狼狽不堪的犯人。
看他的模樣,像是已經被關了不少年月。
這個認知,讓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們只聽說過雷峰塔下鎮着白蛇,沒聽說寶靈塔還鎮了個犯人
那犯人跪在地上,手被鐵鏈高高吊起,許是灰塵嵌入了他的口鼻,他低低地咳嗽了幾聲。
隨後,在眾人不可思議的注視下抬起頭來。
他的臉上,髒兮兮的,頭髮,亂糟糟的。
可即便如此,仍是認出了他,認出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任帝師張太爺。
「陛……陛下,世宗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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