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之座 第九十六章她的過去上

    兩人驚愕地裝過身來，卻看到涼亭外正站着一個看起來既蒼老又年幼的孩子。年幼是指她的外表，而蒼老的感覺則源自她身上蘊含的薄暮之氣。

    儘管周圍的原力之海和平時一樣如鏡面般波瀾不驚，但蘇秦卻感覺眼前這一身白色襦裙梳着雙丫髻的幼子並不像表面上這般普通。即便靈視與靈魂波長的感知都在說明對方只是個普通人，但那種冥冥中無法明述的直覺還是讓他下意思地感到兩者間無法估量的巨大差距。

    就像潛游在深海中的鯨魚，或許它暫時不會帶來疾風巨浪，但巨大的影子卻始終悄無聲息地映射在水面上。

    「師傅，我錯了。」黃泉毫不猶豫地雙手合十擺出認錯的架勢，動作熟練得讓蘇秦不得不懷疑她究竟翻過多少次錯了。

    幼童輕哼一聲，跳上涼亭內的石凳。藉助石凳的高度與黃泉平視，臉上一副過來人的神情。

    「所以說啊，你們這些年輕人#……￥&@*（￥#*￥」一連串話語從她口中不斷流出，直訓得兩人意識模糊幾乎聽不清她在講什麼。

    這時，蘇秦基本也猜到面前這看似年幼可愛的女孩的真正身份。那副長輩教育小輩口吻以及她身後毫無顧慮彰顯着的一堆尾巴。在青丘國內符合條件的人有且只有一個，那便是超脫輪迴的前輪迴士、大妖仙－朧稚夫人。

    半小時後，明明一副小孩子外表的朧稚夫人卻像個老婦人似的嘆了口氣。

    「下不為例？」

    「絕對下不為例。」

    「老身怎麼記得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朧稚夫人瞪了黃泉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後生，你上前來讓咱看看。」她對蘇秦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小徒弟還算有眼光，模樣俊俏的人好找，不過精氣神這么正的可不多。」

    稚童外表的大妖仙拍了拍蘇秦右手，稍作肯定地點了點頭似乎對他還算認可。到了朧稚夫人這個層次的能人強者，看人早已不再局限於對方的言行舉止，光憑外在散發的性靈之光便足以看出一個人真正本質上的好壞。

    「雖然身上帶着把妨主的傢伙，不過大男人何懼這等鬼蜮伎倆。老身送你一句話，你姑且記好嘍。」

    「劍非劍，人非人，主非主，仆非仆。當斷則斷，當斷則斷。」

    說完，她便轉身消失在空氣中。整個過程，蘇秦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超自然力量的波動。眼前發生的一切，只能用「靈異」二字形容。黃泉長出一口氣，看上去就像個好不容易從教導主任辦公室跑出來的普通高中生。蘇秦正打算說點什麼改善改善氣氛，突然聽見耳旁傳來細若蚊吶的低語。

    「對老身這小徒弟好些，莫讓她傷了心。這小娃過去遭過劫難，眾叛親離啊。她呀，和老身年輕時候的性子一模一樣，倔的像頭驢。口頭上，她肯定唬你說自己已經忘記過去了。但那始終是條憑她自個邁不過去的坎，總有一天得出岔子。你啊，陪在她身邊，該伸手的時候千萬別照顧她面子。」

    絮絮叨叨的話語慢慢消散在空氣中，但蘇秦卻把這些話牢牢記進心裏。看着身旁笑容可掬的友人，他終究還是感受到對方心靈深處那化不開的墨色。

    回想一路上她的各種笑顏歡歌。蘇秦不由暗恨自己怎麼就沒早點發現，儘管那些笑容都是真情實感並無虛假。但隱藏在那副面具之後的，卻是被黃泉自己強行鎖入心底的痛苦。

    「好啦，雖然被師傅罵了。不過好歹拿到正式溜號許可嘍，接下來我們去逛廟會吧。一會兒，據說還有神獸帝江擔任評委的歌詠大賽，表現最佳的樂師可以從它手中獲得無與倫比的恩賜。」她在微笑。

    「對了對了，慶典前圍獵到的各種獵物也會被貓師傅們做成佳肴讓人們隨意取用。」她在歡笑。

    「啊，這可是青丘國沒四十九年一次最盛大的慶典。可以享受的內容簡直太多了，別磨蹭了，快點走吧。」她依然笑容滿面。

    黃泉繞到蘇秦背後作勢要推，催促他快點出發。轉過身來，看着那副幾乎沒有瑕疵的假面，蘇秦嘆了口氣。

    「我有些累了，找個地方坐下歇會兒如何？」

    「哎？哦對你是坐船來的。旅途一定很辛苦吧，早點休息也好。我這就帶你去千扉閣，大家的門都存放在那。」聽到蘇秦的話，黃泉臉上稍顯落寞。不過她很快就打起精神。

    「其實，你可以更依賴我一些。」

    「哎？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的。」

    看她臉上的表情，蘇秦便猜到朧稚夫人離開時並不單給自己傳了話，同樣她一定也對黃泉說了些什麼。

    「……」

    黃泉臉上一直掛着的笑容慢慢消失，她低下頭雙肩微微顫抖。

    「你為什麼不能讓我開開心心的度過這場慶典呢？」

    「慶典還有許多，如果可以我願意陪你過一千個一萬個節日，但迴避永遠無法真正解決問題。不論你多努力去遺忘過去，迴避已經發生的現實，它始終還會待在那裏，直到某天你再也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狡猾的傢伙，你這樣說……我會笑不出的，再也笑不出來的。」

    黃泉踉踉蹌蹌向後退去，蘇秦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少女的手抓.住他雙臂，十指幾乎扣進肉里。但蘇秦一聲不吭，仍由她發泄心中的痛苦，無聲的哭泣。

    過了一會兒，黃泉慢慢放鬆下來。她低着頭不讓蘇秦看到自己的臉，倔強地辯解道：

    「別亂想，只是有點累了而已。」

    沉默許久，蘇秦耐心等待黃泉自己做出選擇。

    「要聽聽我的故事嗎？」

    「恩。」

    「聽完可不許逃跑，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黃泉抬起頭眼角有冷光流過，而她額前鮮紅的殺生石同樣閃着刺眼的紅光。

    「我洗耳恭聽。」

    隨後，少女將自己過去作為除魔師時的種種往事向蘇秦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