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對遼國、大宋還是西夏而言,崇寧三年的年底實在不是什麼好日子。\www.yibigЕ.com/
西夏雖然得遼主耶律延禧允婚,但卻無法改變其屢敗於大宋西軍的事實。昔日馳騁於大漠所向披靡的党項游騎已經江河日下,凶名昭著的擒生軍也不復往昔威勢。
遼國陳兵南面和西南邊境之後,雖然很想趁機幫西夏一把,誰料突如其來的東邊動亂讓所有的雄心都化作了泡影。一敗再敗之下,整個東面的城池已經連連告急,甚至連黃龍府也在岌岌可危之中。誰也沒料到,不過區區女真族不到一萬的兵馬,就能帶來這樣災難性的結果。
大宋雖然在西北連連告捷,但是,諸多變故層出不窮,甚至連天子都病倒了,上至群臣下至百姓自然都不好過。然而,趙佶終究還是在元旦大朝上露了面,這也讓一幫憂心忡忡地臣子鬆了一口氣。儘管如此,醫官院一群醫官的眉頭卻從未舒展過。
雖然君主們各有各的心思,但是,節日還是要過的,賞賜還是要頒的,粉飾太平更是不可或缺的手段。所以,遼國五京之內,凡七十歲以上老人皆受賜肉五個酒五斤;夏國諸軍上下宰殺牛羊大肆慶賀;大宋開封府更是在早早掛起了滿街的花燈,官軍也各有賞賜。
百姓可以沉浸於盛世太平的氣象中,但是,官員們勢必無法清閒。
自從得到遼國戰報之後,趙佶便依高俅所請,將一大批退出軍伍的宿將召集到樞密院。令其推演戰事格局。於是,原本因為嚴均離去而顯得死氣沉沉的樞密院頓時熱鬧了起來,年輕官員更是個個在旁邊偷偷看着。手癢地還親自上前演練一番,這種時候。誰也不擔心被人斥為紙上談兵。但是,很少有人認為,女真人的勝利會繼續下去。
高俅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提起過女真人會勢如破竹,一來是沒有那個必要,二來是他也沒有那個自信。之所以會提出這樣一個建議。
是因為他想看看實際的戰局和這幫號稱軍略不凡地武將有多少能耐,再者也是想看看樞密院中是否還有不得了的人才。每天都會有一份集合了所有人意見地奏報送到政事堂再轉呈御前,這既是他們一天理事之後的消遣,也是病中趙佶閒暇之餘的一大樂事,畢竟,其中各式離譜的判斷不計其數。
「元朔,看這信上說,汝霖在西北是如魚得水啊?」高俅彈了彈手上的信箋,臉上滿是笑意,「看來。他這趟西北是去對了!」
「汝霖年輕地時候就跑遍了天南地北,對於山川地理都很有些研究,我那時還嘀咕。他一個書生學什麼武術,看什麼兵書,敢情都是為了如今打基礎。」宗漢苦笑着搖了搖頭,從高俅手中接過信函。一目十行地掃完之後,他竟又搖了搖頭,「你說這是家書吧,一句句都是下對上的口氣,和對朝廷的正式公文差不多,連唯一一句問候我這個族兄的話也只是落在最後,沒有半點誠意!」
高俅聞言不禁莞爾,宗澤在御史台期間,名聲算是種下了,因此此次請纓前往西北,在士大夫中間便激起了一片好評。兩場仗過後,知佞德軍武安邦正好舊病復發無法理事,宗澤便在嚴均的臨時委派之下治理綏德軍的軍務政務,未幾,朝廷便正式下旨令其權知佞德軍。至此,宗澤終於和一群西軍舊將一起站在了對西夏的最前線。而這一切,事無巨細都傳到了高俅耳中。
不僅如此,他還知道如今高永年調任延州,連同姚平仲和於達一起跟了過去,而其麾下藩兵則打散到了各軍之中。經過先前的變故,朝廷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對藩兵絲毫不設防,就連知西寧州劉仲武也對西寧州周圍的羌人進行了一遍遍的梳理,期間粉碎了多羅巴兩次從內部分化瓦解地陰謀。
「真想親眼看看西北的戰局如今是什麼樣子!」高俅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慨,但是,他知道,除非將來致仕引退或是罷免官職,否則,這一輩子都怕是無緣西北大漠的。他不像嚴均,只頂着一個簽書樞密院事頭銜地嚴均當然可以親臨前線總攬全局,而他卻不行。一沒有那樣高瞻遠矚的軍略,二來是根本離不得京城。
由於和高俅相知多年,因此宗漢說話時便少了些顧忌:「高相你這不是得隴望蜀麼,若是真的讓你去了西北,恐怕這府中上下就得亂成一團了!」
「這話也就你敢說!高俅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目光卻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宗漢那一根根刺眼的白髮上。十年了,已經十年了,自己已經不復年少輕狂,已經快到漸生華髮地時節。他搖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思緒都趕出了腦海,這才正色道:「你認為,蔡王的『病』是怎麼回事?」
所有的幕僚中,只有宗漢一個人知道此事,因此,從高俅刻意加重的語氣中,他當然可以窺知其中隱情。沉吟片刻之後,他便不急不徐地答道:「有一半的可能是聖上的意思,但還有另外一半的可能則是蔡王自己的手筆!」
「蔡王自己的手筆?」高俅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因此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結。」蔡王有什麼理由這樣做?」
「除了太宗皇帝在對待兄弟子侄上遭人詬病之外,我大宋歷代君王無不是對兄弟極盡優容,這也是當初蔡王行如此悖逆之事,聖上卻隱而不發,甚至饒其性命的緣由。」宗漢微微一頓,然後又繼續解釋道,「蔡王有野心,原本就不甘於親王之位,所以當年才會這樣不遺餘力地和聖上爭位,一旦失敗之後,難道高相認為他真的會自甘失敗?高相莫要忘了,當初昭懷可還是和蔡王有往來的。」
「那又怎樣,昭懷已經暴薨,蔡王一無軍權二無人脈,他還憑什麼爭?如今可不是先帝在位的時候,那時內有欽成和藍從熙梁從政等人,外有章惇等官員,現在蔡王孤立無援,他還想怎樣?」高俅越說越覺得心中不安,末了情不自禁地閉上了嘴,許久才吐出了一句話,「莫非是他想要陷聖上於不仁不義?」
「有這個可能。」宗漢卻並沒有正式回答,而是旁敲側擊道,「高相不妨想想,先前的諸多變故與其說是連環局,不如說是多番事件因緣巧合湊到了一起,前後並沒有太大關聯。其實,我一直懷疑,這一大堆的事件,並非是一個人的手筆!」
「原來如此!」驟聽此言,高俅便有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感覺,一直徘徊在他心頭久久不去的那些疑問,仿佛在這一瞬間完全解開了。
怪不得其中有諸多蹊蹺,怪不得似乎不時會有多此一舉的奇怪舉動,怪不得首尾銜接上常常有失衡,原來是因為幕後黑手不止一人!只是因為這些人的矛頭似乎都指向了自己,所以才會有那種錯覺!
「所以說,蔡王很可能便是其中一個指使者。」宗漢見高俅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對於自己的判斷便又多了幾分信心,「雖然自從欽成去世之後,蔡王在宮廷中的勢力便漸漸土崩瓦解,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就找不到人可用。欽成歷經神宗皇帝、哲宗皇帝和本朝三朝,這數十年的經營絕非等閒,蔡王要找到幾個聽命於自己的人還不容易?」
「那麼,元朔的意思是說,饜鎮的事情是蔡王的手筆?」
「恰恰相反,饜鎮之事和蔡王無關,而禁中宣和殿起火,才有可能是蔡王指使人做的!如果我沒有猜錯,那麼多的事情里,蔡王就只做了這麼一件!」
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徐徐坐了下來。從宗漢剛才說的一席話中,他知道自己這位幕僚一定在其中花費了相當的心力,也絕不是在無的放矢。如此看來,蔡王趙似便是在進行一次豪賭。在趙佶已經有了四個皇子的情況下,皇位絕對輪不到趙似來坐。而在一次又一次地打擊下,原本就性情囂張跋扈的趙似選擇一種異常瘋狂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順便在臨死前詆毀趙佶一把,這就成了很順理成章的事。
「羅蒙說蔡王中毒的時間至少長達三年,若真的是他自己做的,光是這份堅忍,旁人就決計難及。所以要想讓他回心轉意,怕是沒有那麼容易。」他起身走到窗前,放眼眺望了一陣,最後又轉過了身子,「蔡王和他其他幾個兄弟都很少有往來,所以不用指望陳王他們能夠幫什麼忙,不過,我記得,蔡王有一個獨子趙有恭,還未來得及晉封國公。」
見宗漢悄悄出了房間,他先是一愣,又皺眉沉思了片刻,然後才喃喃自語道:「虎毒不食子……但是,用在一個瘋子的身上卻未必有效。打蛇打七寸,蔡王已經懷着魚死網破的心理,我究竟該從何處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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