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仲基依舊帶着讓人賞心悅目的笑容,說話很客氣,好像他沒把這位不速之客手腕牢牢控在手裏似的,「阿姨,您看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氣勢如虹的質問被打斷,中年女子先是一愣,目光落在他清俊的臉和胸前寫着學生會會長的銘牌上,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即又說,「事情很清楚,能有什麼誤會,就是她對不起我兒子。」聲音卻比剛才要低了許多,顯然也自覺有些衝動,氣勢已經弱了下來。
「我們這位金智妍學生代表一向都以學習為重,很少關注其他方面的事,更是以身作則從不違反學校的早戀禁令。所以我相信,她絕不是故意對您兒子造成傷害的。」
宋仲基手上加了一點力道,「……而相反,您既然知道每個人都有父母心疼,為何還要對一個跟您兒子差不多大的人,做出這樣的舉動呢?」
宋仲基很擅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中年婦女一時腦筋轉不過彎,囁喏道,「我,我……」
眼見話已經說得差不多,宋仲基鬆開對方的手腕,以一種和顏悅色但不可忽視的姿態說道,「如果可以,請您向這位金智妍同學道歉。」
道歉?這個詞讓支支吾吾了一陣的中年婦女有些敏感,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是來找麻煩的,為什麼要在這被一個小輩拿捏?瞥見周圍圍觀的學生都在竊竊私語,她頓時來了底氣,叉起腰剛要繼續死纏爛打,就聽到旁邊金智妍淡淡扔出一句,「算了。」
一時間,宋仲基和圍觀群眾的目光一起落回她身上。
金智妍揉揉太陽穴,真心覺得這是一場鬧劇。她無視中年婦女,抬眼看向宋仲基,難得地斟酌了番語氣,「學長,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上去收拾東西了。」
說完她皺皺眉,想到剛才學長好歹給她解了圍,她一個人走好像不太好,於是深吸了口氣,不確定地再次抬眼,「……要不要一起?」
她不情不願又勉為其難開口的模樣不知怎麼愉悅了宋仲基。
他原本有些皺的眉眼舒展開來,一剎那好像春風拂過結冰的湖面,積雪正在消融,「好啊。」
於是兩人頗有默契地並肩,在眾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一起上了樓。而剛才還咄咄逼人的中年婦女居然也愣愣地讓開了。
不是她不想攔,而是她此時心中縈繞着一種微妙的感覺,那就是,和這個看起來就很優秀的男生比起來,金智妍拒絕自己兒子好像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學生甲:「好奇怪啊好奇怪啊,仲基前輩今天居然跟金智妍走在一起!」
學生乙:「天哪不是吧,仲基前輩為什麼這麼維護她,兩人很親近嗎?分明以前沒看過他們說過話啊。」
氣急跺腳的學生丙:「什麼嘛,仲基前輩都被她迷惑了?金智妍除了臉長得好看還有什麼!」
「至少人家除了臉好看功課也門門第一啊。」一個亂糟糟的腦袋從人群中鑽出,正是直眉楞眼的宋漢娜。
她還意猶未盡地補刀,「反正不被迷惑也不是你的。」
學生丙:「……」少女心碎一地地瞪她!
宋漢娜揮揮手,她心寬似海,對這種級別的殺傷力根本就不在意。本來在學校知道她和宋仲基是兄妹的人就不多,她也一向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表現出來,此時看着自家哥哥跟着偶像走了,她只想對天大笑三聲:吼!吼!吼!
內心歡騰的同時宋漢娜也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是是哪裏不對勁呢?
她仰頭望了高二高三交匯的樓層半響,終於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像名畫《吶喊》主角一樣驚恐地捂住腮幫子。
——上次說起的時候分明還不認識,臥槽,二哥是什麼時候勾搭上金學姐的?!
金智妍故意磨磨蹭蹭了很久才出教室,可是一出教室她就後悔了。
一個頎長的身影就站在樓梯口那,很明顯是在等她。
這時候宋仲基已經看見她,退回去也來不及,金智妍只好硬着頭皮迎上去。她其實很不習慣有人這樣對她示好,也不明白宋仲基為什麼要對她示好,難道這位學長有交際強迫症,一定得跟每個人都明面上成為朋友才算?
「收拾好了?」宋仲基像是沒看見她的掙扎似的,一臉的輕鬆,「不知道那位家長是不是還在下面,所以留在這等你,免得她再找你麻煩。」
他很明顯沒把兩人之間的接觸當做負擔,金智妍自然也不好表現出太拒絕人的樣子,勉強揚了揚眉眼,輕聲道,「謝謝學長。」
兩人一起下了樓,因為金智妍剛才磨蹭了很久的緣故,底下已經沒什麼人了,那個中年婦女也不知蹤影,金智妍頓時鬆了一口氣。她不是怕那個中年婦女,她也根本不怕應付這種人,但對方如果還在,她就怕宋仲基學長還要站出來維護她……講真,她寧願對着那中年婦女也不想對着他。
自己大概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吧——金智妍無不自暴自棄的想。終於把教學樓到校門口這段漫長的距離走完,她覺得渾身細胞都要解放了,深吸口氣,抬起頭看宋仲基,「學長,我的自行車在那邊,再見。」
她不知道這一瞬間她的表情幾乎是神采飛揚的,好像一個精緻的紙娃娃突然被吹了口人氣,剎那間就變得生動起來。宋仲基愣了愣,有點被驚艷到,可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她就已經走了。
本想告別的手抬在半空中,他收回來,手指蜷縮着,無奈地莞爾一笑。
好像自己被當成洪水猛獸了?
「哥,哥,我在這裏!」宋漢娜躲在校門口的雕塑後面叫喚,伸手跟招小狗似的把她哥照過來,神神秘秘道,「哥,你怎麼就這麼讓金學姐走啦?」
宋仲基關注點卻根本不在這上面,他一低頭,「宋漢娜,你為什麼躲這裏不回家?」
「看哥你的八卦啊。」宋漢娜兩隻手攏成喇叭的形狀,警惕地環顧周圍,見沒人注意他們這個角落才回過頭來,「哥,你老實跟我說你跟金學姐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認識的,誰追的誰,進展到哪一步啦,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宋仲基更有些無奈了,他伸手把宋漢娜拉起來,拍拍她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的灰,「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少看點警匪電影,好好一小姑娘整得跟流氓警察似的。」
宋漢娜不依不饒,「哎呦喂,別試圖給我轉移話題,你還沒說你跟金學姐是怎麼認識的呢。」
「今天剛認識,還沒超過一個小時,滿意了?」宋仲基捋了一把她亂糟糟的劉海,順勢拿過她灰撲撲的書包背在身上,「走,回家。」
「別,別啊,我們老師說男女授受不親。」宋漢娜抗拒了一番見沒有效果,乾脆就破罐破摔了,邊走邊沖她哥擠眉弄眼,「哥,你覺得我金學姐怎麼樣,符合你的理想型不,有發展前景不……」
宋仲基突然停下,微笑撫摸她狗頭,「回家給我解釋下為什麼在學校跟我裝不認識。」
「……」剛才還活蹦亂跳虎虎生威的宋漢娜頓時焉了,就這麼束手就擒,被萬惡的敵人也就是她親哥順利拖走。
金智妍披着一身夕陽騎過好些個街區,等家的影子差不多可以看到的時候,她下了車,改為推着自行車慢慢地向斜坡上走。
「哎喲,小妍放學回來了啊?」一個提着菜籃子的大嬸迎面下來。
「是啊,李阿姨這是去菜市場呢。」如果這時候有大田高中的人在,一定會被他們傳說中的魔鬼學生代表,也就是眼前堪稱和顏悅色的金智妍給嚇到!
「沒錯呢,菜市場這時候菜賣得便宜,我過去看看有沒有沒賣完的肉,給你叔補補身體。」李大嬸挎着菜籃跟金智妍擦肩而過。
金智妍維持着臉上不算熟練、但已經是她做到極致的表情,對狹小街道時不時冒出來的街坊鄰居問好,好像她看起來跟這些人非常熟似的。
事實上,她搬來也才兩年而已。為了強迫自己融入,她只能把自己撕扯成另一個人。
直到看到自己家門口蹲着正洗衣服的老人,也是她最熟悉的親人,金智妍的表情這才變得有些放鬆,也是真真切切的,從她很少有波動的眼眸底處傳遞出雀躍來。
她腳步輕快地推着自行車走過去,「外婆,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