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 第九十二章 秀才，陰陽官，火藥

    「啊……」方秀才猛然打個激靈，回過頭來發現是趙山，迅速把手中的東西藏在身後，強笑道：「原來是趙兄，失禮了。」

    趙山眼見方秀才已經餓得臉色蠟黃，身上那件破袍子爛得看不出模樣了，此時還強撐着架子。

    他一巴掌打落對方的手，叫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輩淪落於此，本該奮起雄烈，拯救黔首於水火之中。你再看看你，衣冠不整蓬頭垢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何以對得起十年寒窗苦讀？賢弟，其速醒乎！？」

    「這個……」方秀才被問慒了，囁嚅道：「在下……」

    「甚麼這個那個的？」趙山毫不客氣打斷，喝道：「賢弟，與我同去，救黎民於水火才是我輩該做的事。」

    「不……」方秀才面帶恐懼之色，搖着頭連連後退，顫聲道：「……這是造反。」他人雖窮酸古板，並不代表他蠢，怎麼說也是自幼讀書的，基本道理還是明白的；趙山做事一貫無法無天，他又不是看不見，哪敢跟他走？

    趙山上去一把扭住他前襟，瞪眼叫道：「我等已被官府拋棄，只能靠自己啦……醒醒吧賢弟。」

    方秀才咬緊牙關，雙目緊閉，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趙山突然笑笑，腦袋湊到對方耳邊說道：「愚兄方才試試你來着，賢弟果然威武不能屈也，愚兄佩服。不瞞賢弟，你可知為何我與三愚先生的孫女韓小姐均在此處？」

    「為何？」方秀才睜開一隻眼斜睨着他。

    趙山詭秘地笑笑，循循善誘道：「榆賊剿之不盡，禍亂天下，三愚先生看在眼裏能不急嗎？於是他定下奇策，命我與韓家小姐潛於賊中，深入虎穴相機行事。賢弟與我同去，異日三愚先生大計得以展拓，天下安矣。我等均是大明的功臣，光宗耀祖不在話下，出將入相更是等閒事耳！」

    「這……」方秀才滿臉懷疑之色，「……三愚先生果真如此？」

    「醒醒吧，我的好賢弟！」趙山火了，用手拍打對方的臉頰，喝道：「你要振作起來！韓小姐弱質女流都甘冒奇險，你昂藏六尺男兒，滿腹才華不去展布，豈不愧對三愚先生往日的諄諄教誨？其速醒乎！……啪啪……其速醒乎！」

    方秀才半邊臉被打得通紅，他還要再辯說，趙山已經耗盡耐心，半拉半拖着對方便往回走。

    剛拐過路口，身側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趙爺，請留步。」

    趙山一看，只見街邊轉出一位中年人，手上搖着篤笤，面帶神秘的微笑，破舊長袍掛在瘦削的身上飄飄蕩蕩，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可不就是原本運河南大街第一號陰陽官計先生嘛。趙山的眼睛頓時亮了。

    他手一揮，幾個手下把嘴裏碎碎念叨着的方秀才拖走，轉過身時臉上堆滿了笑容：「陰陽官，別來無恙乎？」

    計陰陽臉上笑容忽的消失，嚴肅地說道：「余聞『莫道木人一隻眼，挑動運河天下反』，暗自卜上一卦，卻發現與讖語全然不符，誠怪哉也！」

    「哦，有這等事？」趙山皺起眉毛。

    「於是計某又算了一卦。」計陰陽忽然露出神秘的微笑，說道：「卦示為『震』卦，震為雷、雷地豫、雷水解、雷風恆、地風升、水風井、澤風大過、澤雷隨……余夜觀天象，北斗七星之破軍星忽有異變，遂恍然大悟矣！趙爺，敢問你出生時可有異象……嗯，比如打雷甚麼的？」

    趙山憨厚地笑笑，叉手行禮道：「不敢欺瞞先生，據村中老人所述，俺趙山出生時天雷滾滾三日不絕，忽的紫光乍現，那個……」

    計陰陽補充道：「可是北斗第七星黯淡無光？」

    「可不是嘛……」趙山一拍大腿，叫道：「俺本來還覺得奇怪涅……」

    「不奇怪。」計陰陽長嘆一聲，神情肅穆：「趙爺怕是破軍星轉世呀……如此，卦象便全然貫通了。此天意也！」趙山拉住對方的手，誠懇地說道：「眼下，萬千黎庶居無定所，風雨飄搖，俺看着心裏急呀！趙某斗膽，懇請先生助我，拯救黔首於水火之中。」

    計陰陽捻須微笑，不置一詞。

    趙山翻翻眼皮，知道這會兒該輪到自己出點血啦；咬咬牙說道：「首席幕客，尚虛席以待，望先生屈就。」

    計陰陽聽後重又露出神秘的微笑，嘴裏卻淡淡說道：「好說，好說。」

    第二天，趙山終於有時間為攻城做準備了。

    攻城主要靠爆破，這點毫無疑問。他不可能去搞什麼「蟻附攻城」，也搞不好。作為一個化工專業的大學生，又幹了三年防化兵士官，對化工不是外行。眼下雖然條件簡陋至極，不過做出合格的黑火*藥是沒問題的。

    事實上，此時大明的人已經知道黑火*藥的最佳配比，甚至顆粒化也懂點。《紀效新書》第十五卷《布城諸器圖說》，清楚地記載着：制合鳥銃藥方硝一兩黃一錢四分柳炭一錢八分，通共硝四十兩，黃五兩六錢，柳炭七兩二錢，用水二鍾，舂得絕細為妙。

    書上還詳述秘法：先將硝黃炭各研為沫，照數兌合一處，用水二碗下在木桕，木杵舂之。不用石鬣者，恐有火也。每一桕，舂可萬杵。若舂干，加水一碗又舂，以細為度。舂之半干，取日曬，打碎成豆粒大塊，此藥之妙，只多舂數萬杵也。

    這個配比與後世最佳配比的差值大概在百分之一，製作方法也是符合化學原理。可以說，製作黑火*藥的三大要點：配比，顆粒化，拋光，大明已經掌握了兩點，還是最關鍵的兩點。可是他發現大明實際使用的黑火*藥，其品質之低劣令人不忍目睹。

    原因何在？其一，原料太差，硝石、硫磺、木炭產地各異，工匠不知道怎樣區分雜質含量，當然就不知道原料的好壞；其二在於《紀效新書》的良法壓根就沒有得到推廣，各處作坊按照稀奇古怪的方子隨意製作，品質自然差別巨大；其三，大明沒有質控的條例，甚至壓根就沒有質控的概念，做好做壞全憑運氣。

    既然黑火*藥是他唯一能得到的強力手段，甚至是他的戰術核心，趙山當然要花費巨大的精力。逃出濟寧前就開始撰寫製作流程，此後一路奔波也沒有擱下，經過不斷回憶與補充，最終確定的方法是相對繁瑣卻可靠的。唯一有點麻煩的在於工具的缺乏。

    上午，他來到作為工坊的院落。這個地方比較偏僻，門口還有精選的可靠青壯日夜守衛。文成貴作為管事，並以田桂協助。

    他剛進門，田桂便上前回報：「趙爺，俺們已經開始幹了，下午能出頭批樣品。」

    「甚好。」趙山點點頭，開始仔細查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