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 第七十八章 各懷心思

    「哈哈哈……」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爽朗的笑聲。那位兗州商會的會首，杜敬鳴杜掌柜走上前來，站在趙山和彪爺之間笑着說道：「昨日彪爺和趙爺奮起虎威，一舉領着弟兄們衝出堅城，救萬人於水火之中，真可謂英雄虎膽。今日重逢，正應了一句俗話：英雄識英雄，好漢惜好漢。快哉，快哉！哈哈哈……」

    緊接着，范化龍也開口說道：「眼下我等身處險境，正是需要戮力同心的時候。彪爺和趙爺都是明白事理之人，想必知道這個理吧？」

    既然有人站出來打圓場，在場眾人中便有人說道：「可不是嘛，俺們早就知道彪爺是英雄，如今看來，傻三爺也不賴……」

    旁邊還站着幾個小股人馬的頭領，自覺本錢小，唯恐火併起來吃虧的人也七嘴八舌插話，片刻之間，一場風波竟然化於無形。彪爺睜着一雙獨眼，淡淡笑道：「傻三爺的情份，俺陳大彪日後必定補報的。」

    「彪爺客氣了！」趙山拱拱手，咧嘴笑道：「情份不情份的，說起來彪爺也不少，來日方長，慢慢算不遲。」他一笑起來，肌肉牽動傷口，顯得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彪爺睜着一隻透着寒光的獨眼，凶相畢露，他倆人此刻的模樣比之厲鬼也差不了多少。旁觀者見狀，不由得吸一口冷氣。

    幾句嘴皮子官司過後，范化龍沉聲道：「逃出者眾多，這天寒地凍的，沒了吃食那可要了老命。趙爺是個爽快人，應該不至於見死不救吧？」他這話一出口，來此的大小頭領們紛紛盯着趙山看過來，氣氛忽然又變得緊張起來。

    趙山勃然變色：「范大爺這是罵我來着！」范化龍是老江湖，壓根就不為所動，穩穩站在那兒注視他。「既然逃難來此，那不都是自家兄弟嘛……」趙山指着人群笑着說道，「俺手裏還有一些吃食，既然是自家兄弟，自然不能讓兄弟們餓着！」

    「好，傻三爺仗義！」頓時人群中便有人贊道。其他人見趙山願意給糧食，口風立馬大變，亂糟糟嚷着分糧食。

    「不過嘛……」趙山話鋒一轉，又讓在場的人臉色一變，他慢條斯理說道：「吃食我倒是有，不過這咋個分法，是不是有個講究呢？」

    有性子急躁的人便追問：「那你說咋個分法？」趙山謙遜地笑笑：「我傻三兒可說不好。不過呢，我與彪爺和范大爺等在城內時曾有言在先，共奉夏老先兒為大夥的大頭領，不知道現在還做不做數？」

    「俺們都是褲*襠裏帶把的好漢子，吐口唾沫砸個坑，說過的話咋能不做數？」那性子急躁的漢子又嚷起來。於是急着要糧食的紛紛附和，客棧門口人聲鼎沸，喧囂如菜市場。

    范化龍目光一閃，不着痕跡地與彪爺等人對視一眼，緩緩點頭。逃難到鎮子的幾伙人中，范化龍和彪爺是實力最強的，他倆不管誰想當大頭領，對方必定會反對，退而求其次，讓夏老頭出頭是個折中的辦法。

    昨日之前，彪爺手裏的糧食最多，可惜他準備倉促，大部分糧食毀於大火，後來也搞不到足夠船隻來運輸，以至於最後逃出城時，手中的吃食所剩無幾。而趙山準備最充分，手中各類物資都是最充足的。可是他也有弱點，因為他名望太低，比不得彪爺、范大爺這樣成名多年的老江湖，手下兄弟都是短短几日通過各種手段糾集在一塊，實力相差太遠，動起手來他勝算不大。

    現在幾家各退一步，缺糧的能弄點吃食餬口，暫時也算滿意；趙山則借勢把與自己一方關係較好的夏老頭推上頭把交椅——儘管是名義上的，畢竟也有所得。於是短暫的嘴炮交鋒後，眾人鬧哄哄一陣，紛紛打道回府。

    整個下午時分，鎮子裏喧囂不停；趙山不管其他的，抓緊時間休整。

    逃出濟寧城後，他們這些人說起來已經成了喪家之犬。但是對他自己而言，機緣巧合也好，適逢其會也好，反正他終於有了自己的手下。想明白這一點後，他的心情一直有種隱隱的興奮感，他終於有小弟啦，數量還不少！想當初崇禎十一年時，闖王李自成被洪承疇、孫傳庭那幫人殺得落花流水，趕羊似的驅趕到商洛山喝冷風，身邊僅剩十八騎，後來不也是時來運轉乃至席捲天下！他比闖王那會兒強多了！

    正是帶着這種興奮感，他快馬加鞭地收集人手。一般情況下，能從濟寧城中逃出來的人，智力和體力都沒多大問題，假如缺乏這兩條，那麼此人的運氣一定好到爆。於是他來者不拒，從昨夜到此時手下已經有了三百青壯，加上老弱婦孺不下六百，已經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了。

    可是剛才發生的小風波，明白告訴他一個缺陷，那就是缺乏威信。趙山一邊琢磨着，一邊對客棧前後聚集的人群噓寒問暖。這些人將來大概都算他的手下了，對他們好點是應該的。不過人人臉現驚慌之色，在正月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老先生，慢點喝。」趙山站在一個破落文人模樣的老頭面前，笑眯眯說道：「放心，俺這裏還有糧！」

    又看見有一家幾口可憐巴巴擠在一塊的，他幾步走過去，臉色一沉，嚴肅地說道：「女人娃娃怎麼能待外面，快進客棧取暖，莫要凍壞了！」一邊說着話，又指着旁邊問道：「這是誰安排的？會不會辦事？」

    他專門指定錢二那個隊做此事，負責逃難人群的食宿等雜事，這時錢二手下一個小舍跑過來叫道：「傻三爺，不關俺的事呀，錢二爺這麼吩咐的！」趙山皺着眉頭瞥了他一眼，這小舍立馬哭喪着臉嚷道：「屋子太小住不下呀，俺也沒法子。」

    趙山一揮手，高聲叫道：「住不下就讓裏面的男人出來。」那個漢子不敢違拗他，咧咧嘴跑去忙乎去了。

    他這邊正忙着，那邊夏老先兒過來了，身邊跟着一群人，有他的手下，還有明顯生面孔的外人，其中有一身穿石青色棉布長袍的青年，面相文質彬彬，走過來的時候目光一直牢牢盯着他，神情頗為異樣。

    夏老頭手指着那青年說道：「這位乃是兗州會館的陳先生，此來特意知會我等，杜會首、范大官人、還有彪爺等諸位頭領正在議事，邀我等前去。」

    趙山叉手行禮道：「陳先生，幸會。」

    「趙爺客氣了，在下陳震川，乃是兗州會館中人。久聞趙爺大名，不敢受此禮。」這位陳先生一邊行禮，一邊目不轉睛打量他。

    趙山看他這副模樣，有些納悶，便問道：「陳先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