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 第六十五章 大難臨頭各顯神通（二）

    眺望遠方，東邊不遠處徐徐的煙塵揚起，那是昨夜飛虹橋一帶火併後的餘燼。

    「干他*娘的。」趙山一揮手說道。眾人眼見他肯帶頭，紛紛喜笑顏開。

    「跟我走。」他喝一聲，一馬當先領着幾人就走。現在城內城外，危機四伏，既然打算求一條活路，他第一反應就是搞到糧食。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嘛！大糧店根基深厚，他現在沒實力去動，附近唯一有糧食儲備的就是喬家酒館。

    喬家酒館已是人滿為患。幾十個泥腿子坐在館子周圍，餓得頭暈眼花，眼巴巴望着裏面食客，指望討到一點吃食，好歹又能多活一天。還有點力氣的看見來人就哼哼：「大爺，可憐可憐俺們吧。」沒力氣的乾脆躺倒等死。

    「信不信俺們拆你的鳥店。」酒館內，一個歪着嘴的枯瘦漢子嚷道。他穿着看不出顏色的短襖，腰間用草繩紮上，半敞着懷，露出黑黢黢的胸膛，一臉兇悍。身後有倆歪漢模樣的也跟着狐假虎威，看起來頗有聲勢。

    「好漢見諒，俺們小本生意，賒不起賬。」酒館老闆喬大陪着笑。

    「賒不起？那就不賒了。」漢子「啪」的一聲劈頭就是一巴掌，叫道：「俺們就吃白食，咋的？」

    「酒館歇業了。」忽聽門口一聲響，呼啦啦來了一群人，領頭的正是趙山。歪嘴漢子歪着頭，叫道：「想吃獨食？俺馮歪嘴也不是吃素的……」趙山壓根不跟他廢話，努努下巴，代天喜和焦大上去一把拖過馮歪嘴，劈頭劈臉一通暴打。

    趙山拉着喬大走到裏間，打算給他講明厲害關係。

    「他是傻三兒！」有認識他的酒客站起來，指着他的背影驚叫：「他好大本事，居然跑到此處逍遙。」不明所以的看客紛紛打聽：「傻三兒？這是何方聖神？」酒館內頓時響起一片嘈雜聲。

    「你居然還不知道？」有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旁邊酒桌上，有個中年閒漢搖頭嘆息：「傻三兒的大名都不知道……孤陋寡聞。」

    「霍爺消息靈通，不妨告知一二。」有認識他的便陪着笑打聽。

    「哼哼。」姓霍的中年閒漢矜持地笑笑，露出一嘴大黃牙，他慢條斯理剔着牙，一邊把傻三兒的事跡娓娓道來，驚起一片驚呼：「偷了小姐珠寶也就罷了，居然就在閨房中把小姐幹得死去活來……好膽！」

    「這算啥？」中年閒漢鄙夷地笑笑，接着說道：「……黃家幾十健仆把小姐的繡樓團團圍住，本以為他插翅難飛，不料傻三兒當場手刃數人，仰天長笑三聲，不慌不忙跳牆而走。」

    「哦！」食客們驚得下巴掉了一地，再望着傻三兒進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滿恐懼：「他*娘的，這還是人嗎？」這邊議論紛紛，那邊還在「噗噗」亂打。馮歪嘴被打得鼻青臉腫，倆手下扶着他奪路就跑。

    跑到遠處，一個手下勸道：「馮爺，傻三兒如此兇殘，俺們日後再來找回場子。」

    馮歪嘴回頭就是一巴掌：「知道他兇殘還讓大爺回來？你是想俺死了，做大爺的頭把交椅對不？大爺打死你……噼噼……」

    酒館裏間，趙山對喬大侃侃而談。喬大開酒館多年，歷經滄桑，如何看不出眼下的兇險？聽後便陳懇地說道：「趙山兄弟，俺們鄰里鄰居的自是信得過你，現今抱在一團互相有個照應，喬大也省了操心。銀子卻不必拿了，反正你有一口吃的，總不會眼睜睜看着俺一家餓死。」

    「喬大哥果然深明大義，趙山必不負你。」他也爽快，喝聲采便把銀子收好。統共也沒幾兩，省點用吧。出去一看，滿酒館的人愣愣望着他。

    「你真是傻三兒？」有個老秀才模樣的人用顫抖的手指着他。

    「對，我就是。」趙山笑得和藹可親，問道：「有事嗎？」

    「不……不……」老秀才連連搖頭，忽的發一聲喊，扭頭就跑。「砰砰」，酒館響起一片碰翻桌椅的雜音，眨眼之間，館裏的人跑了大半。趙山走到門口，大叫一聲：「喬家酒館是傻三兒的地盤，閒雜人等莫入！」

    回頭就讓喬大煮一大鍋粥，稀的能照見人影。酒館存糧不多，他手下兄弟不少，得省着點。

    代天喜在運河邊拉縴漢子當中是領頭的，他發一句話，那些吃不上飯的窮鬼兄弟紛紛趕來，有些甚至餓了好幾天，路都走不動，便被人扶着來此。少頃，文成貴一家，背着許朝山老娘也趕過來。上百口子聚在這兒壓根坐不下，乾脆在酒館邊搭個棚子。

    酒館裏間熬着粥，「咕嘟咕嘟」冒着氣飄到外面。不一會兒，幾個漢子進去把大鍋抬出來，喬大親自拿着勺子：「慢點，都有。」漢子們每人捧着一碗稀粥，喝得稀里嘩啦。嘴裏吃着趙山給的粥，心中便念着趙山的好。一個瘦小的後生吸溜着熱粥，嘴裏嘟嚷道：「趙山哥哥仗義，俺給你當牛做馬。」

    趙山和氣地笑笑：「都是自家兄弟，說這個就外了……慢點喝，別燙着。」

    「趙山哥哥仗義呀！」酒館內響起一片讚頌聲。

    運河北大街，楊家橋北口。

    幾個漢子匆匆走進運河北岸一座小樓，對守門的壯漢略一拱手，「蹬蹬蹬」直往樓上走去。

    「見過范大官人。」幾人進屋後叉手行禮，屋內只有三人，范化龍當中坐着，抬抬手道：「辛苦幾位兄弟啦！」他身後站着一年青小舍，正是體己伴當孫燕城；側面還坐着一位四十多歲的消瘦中年人，身穿灰布長袍，頭戴黑絨方巾，眯着眼打量着來人。

    范大官人靜靜聽着來人說話，末了略帶詫異問道：「沈家糧店被彪爺手下兄弟搶了？這是造*反……他不要命啦？！」

    站在前頭的漢子低着頭道：「俺們打探的就是如此。」

    「哦。」范大官人點點頭，揮手屏退，隨即扭頭問道：「蘇經紀咋個說法？」

    「咳咳……」那坐着的中年人輕咳幾聲，緩緩開口說道：「大官人，眼下山雨欲來，搶糧店算不了甚麼大事。咱們漕幫也要早做打算啦！」他這話說得隱晦，范大官人略微皺眉，淡淡問道：「昨夜飛虹橋的羅瞎子一把火燒了半條街，今個彪爺又搶了糧店，如今運河兩岸亂成一窩蜂，蘇經紀說的早做打算，不是讓俺們漕幫造*反吧？」

    「東翁言重了，我等皆是大明子民，當然不會勸你造*反。」蘇經紀微微一笑，「再說，咱們坐困愁城，一旦造反即被官兵四面圍剿，頃刻間便覆滅無疑。」

    「那先生說的『早做打算』是何意？」

    「跑路。」蘇經紀聲音低沉，「我料得彪爺籌備糧草，也是打着一旦形勢不妙，拔腳就溜的算盤。」范大官人沉吟良久，方才說道：「正如方才先生說的，如今咱們是坐困愁城四面被圍，往哪裏跑路呢？總不能跟城防軍的官兵硬幹吧？」

    「跟城防軍硬幹，本就沒有半點指望。」蘇經紀一語點破，「昨夜羅瞎子放火燒街後，守城兵丁只會更多，那就更沒有指望啦。」

    「那拿什麼跑路？」

    蘇經紀淡然一笑：「拿銀子。」

    范大官人聽後目光一凝，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