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www。qΒ//」七十分貝的音量。
央樨繼續被挾持前進。
「樓轡剛,你沒聽到我講話嗎?我說,放、開、我!」音量已達八十分貝。
她被丟進車子裏。
「喂,你到底想做什麼啊?」提高到九十分貝了。
車子一下駛出了停車場,朝某條她不知道的路前進著。
「樓轡剛,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叫妨礙人身自由?」她盡她可能的用最大音量朝他吼。
終於,在她發出第四次怒吼後,男主角說話了,「你腳不要踢來踢去,會影響我開車。」
她原本想繼續踹車子泄憤的,在聽到這句略帶威脅的話之後,總算停止了那小小的報復動作。
車內的氣氛怪異。
央樨怒火中燒,而樓轡剛好像也在生什麼氣。
「喂,你把我從酒吧帶出來,然後又一句話都不說,這算什麼?」
「別吵。」
車子轉了一個彎之後,她認出了路徑,再過去是陽明山。
他帶她來陽明山做什麼?看星星嗎?直覺反應是否定的,他們連單獨吃飯都沒有過,最有可能的是山上的某個地方正在辦「人生規劃」或者「積極人生」之類的進取講座。雖然機率也是微乎其微,不過,這荒謬想法的可能性比起兩人上山看星星大一點。
哎,季聖儀還一個人在酒吧呢。
她其實很期待這次約會的,畢竟已經多年不見,何況,季聖儀又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三十五歲的他,風采只有更好,沒想到一杯酒都還沒喝完她就被拉下高腳椅,然後在季聖儀錯愕的目光中莫名其妙被拖出酒吧。
不知道樓轡剛在想什麼,從認識開始,猜測他的思緒運轉就一直是她傷腦筋的項目之一。
終於,車子停了下來。
這個地點,央樨十分熟悉,大家都愛把車子停在這裏看台北市的夜景。
夜景當然還是美麗燦目,但是她現在無心欣賞,而且她也決定了,除非樓轡剛開口,否則她也決定沉默到底。
這些日子以來,不斷的引導他說話,不斷製造兩人親近的機會,她很累了,也沒有多餘的力氣陪他耗。
她降下窗戶,讓夜風吹進車內。
「沈央樨。」
她瞟了他一眼,又是這樣連名帶姓叫她,跟他呼喚助理甲乙丙丁與小妹abcd的方式通通一樣。
她沒好氣的回,「有話快說。」
「下次不要穿布料這麼少的衣服。」
她怔了怔,沒料到他會冒出這一句話,微一頓,才回話,「我想穿什麼是我的自由,不需要你管。」
「我不喜歡別人盯着你看。」
「啊?」
「我說,」樓轡剛頓了頓,「我不喜歡別人盯着你看。」
這句話,怎麼……有點……吃醋的感覺?
央樨在黑暗中努力睜大眼睛,很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星光與夜景的亮度都太遙遠,她唯一能辨認的,只有他隱約的輪廓。
兩人的微妙關係,還有剛才曖昧的語氣……
他是不是也喜歡她啊?像她喜歡他那樣的喜歡?
三分鐘前,她覺得自己的怒火可以升起一顆觀光用的熱氣球,現在卻像泄了氣似的。
「樓轡剛,你不要這樣子講話,我覺得好累,真的。」她往後一仰,「我雖然不是小孩子,但也不到閱人無數,我可以猜考題,但是無法猜測別人的心意,你什麼話都不說,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麼。」
「你問我的,我從來沒有隱瞞。」
「可是只要我們倆面對面,我在你眼中就突然變成一般人,如果你不講話,麻煩送我回去,因為我不想在這裏呆坐一整晚。」
「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很無聊嗎?」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央樨自嘲似的笑了笑,「每天晚上,如果我不叫你,你就不吭聲,在補習班見面,也只是點頭而已,你跟新來的老師一個月吃兩次飯,我們從六月認識到現在,只在茶水間獨處過,你那麼不喜歡我的話,拉我出來做什麼,我好不容易才決定……好不容易才決定……」
好不容易才決定要放棄啊。
她可以接受慢慢加溫,但樓轡剛給她的感覺卻是完全不為所動,她好像投石進水,一點回應都沒有。
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趁着她還有力氣跳出來的時候,她要離開那個坑。
想起自己沒有得到回應的心意,央樨眼眶不覺一紅,眼淚湧出,一滴一滴落在黑色裙子上,渲染開來。
「央樨?」
「不要叫我名字啦。」居然在這種時候……
驀地,樓轡剛伸長手臂將她擁入懷裏。
她直覺反應是抗拒,但沒想到推拒的動作卻讓手臂的主人將她環得更緊。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溫柔的響起,「我從以前就說過了,我沒有不喜歡你。」
「你有!」
「我沒有。」
「明明就有!」
「真的沒有。」
「那你為什麼從來不約我出去?」她吸吸鼻子,開始指控他對她的冷淡,「每個星期六我都說我有空、我有空,可是你從來不說『那我們明天去哪裏走一走』,我原本以為是因現在要衝學生人數,你比較忙,可是洪老師一約,你就馬上答應說要訂位,一點為難的樣子都沒有,其實你喜歡的是洪老師吧……」
樓轡剛笑了出來。
她微怒,「放開我啦!」
「洪老師,」他的聲音平穩的響起,「她是我的小阿姨。」
央樨腦中有三秒鐘的空白。
什麼?洪美琴,是……他的小阿姨?
「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才不會相信這麼蠢的藉口。
「是真的,要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可以幾句話就挖她過來?」
唔,聽起來勉強有理。
「何況,就算沒有親戚關係,她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嗯,這句話還算動聽。
「對不起,我比較粗心,沒想到這種事情會讓你不舒服,不要哭了。」他的聲音有着溫柔與誠意,「看你哭,我覺得很難受。」
什麼嘛,原來他也很會講話,只是不喜歡開口罷了。
伏在喜歡的人的懷抱里,央樨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心情變化還真大--接到季聖儀的電話時是驚喜,見到面很高興,被拉出月夜酒吧時覺得火大,一路沉默又讓她氣餒,剛開始兩人的交談讓她覺得委屈,而現在,卻覺得幸福滿滿。
「央樨。」
「嗯?」
「下次,」樓轡剛的聲音含着某種程度的介意,「不要穿得這麼,這件衣服領口太低,裙子又太短,很容易成為登徒子覬覦的目標。」
略帶酸意的言論讓她心情大好,「工作合約上沒有這一條吧,現在可是下班時間喔。」
「我不是以主管的身分跟你說的。」
「那是以什麼樣的身分?」她明知故問。
「你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出來。」
「我不聰明,所以一點也不知道。」
她知道他個性見眺,說出那些話已經很不容易了,但怎麼說她就是不甘心,有些事情她可以打馬虎眼,甚至是想當然耳的混過就算,但至少在確定彼此心意的時刻里,她要聽到確切的言語。
感覺自己被稍微放開了。
央樨迎上他帶笑的眼睛,以及--炙熱的吻。
陽光穿透了百葉窗,將室內映得一片明亮。
央樨微覺清醒,一時之間還不太清楚自己在哪裏,家裏的房間是和室,而這張床太軟--
「醒了?」低沉好聽的溫柔聲音傳來。
這,樓轡剛?
她真的醒了,不只是眼睛的睜開,還有關於昨夜記憶的回流。
他們在車上接吻,然後他載她回他家,然後現在兩人都沒穿衣裳,被褥上凌亂的痕跡不難想像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以為他多被動呢,結果,熱情得不得了。
「想什麼?笑得那麼怪異?」
的裸臂攀上了他厚實的肩膀,央樨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喂,這張床,沒有別的女生上來過吧?」
他在美國的事情她不管,可是她不希望昨天那種事情對他來說是慣例,也就是說,她要自己是特別的。
感覺很微妙哪。
之前,她還以為他是那種在愛情路上走三步退兩步的人,現在看來,簡直就是新幹線的速度。
原本還曖曖昧昧的,一下子突然明確起來。
不過,想起來自己也夠沒用的了,居然三言兩語就被說動,但話說回來,反正他喜歡她就好,意氣不是用在這種時候。
他吻了吻她的髮際,「我看起來那麼隨便嗎?」
「男生比較難受控制啊。」
樓轡剛還是笑着,「我很保守。」
央樨噗哧一笑,「那昨天晚上呢?」
她記得,激情過後,他在她耳邊喃喃的說着喜歡她,一直到她真正入睡之前,他的低語都沒有間斷。
他俊朗的臉孔難得出現了些微的赤紅。
「哎,現在很慶幸我們昨天晚上有遇到。」她捧起他的臉,在臉頰上親啄一下,「也很慶幸你昨天晚上的霸道。」
昨天她跟第一個讓自己動情的人見面,而季聖儀的溫雅與樓轡剛的冷淡又形成明顯的對比,如果樓轡剛就那樣坐在角落跟其他人喝酒聊天,老實說,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在想什麼?」
「我在想,」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微微一笑,「在想以後我們是不是都隨身攜帶電腦比較好,因為只有透過那條線,你才願意對我敞開心胸。」
「我本來話就不多。」
「可是我是你喜歡的人耶。」昨天晚上他自己說的,「遇到喜歡的人不都應該有說不完的話嗎?就像小彬彬跟心瑩,他們每次講電話--啊!」王照彬跟心瑩?她完蛋了啦。
「怎麼了?」
「小彬彬啦,還有心瑩,還有你小阿姨……」央樨看着樓轡剛,緊張之下有點詞不達意,「他們……他們……」
他們都看着他拉她出酒吧啊。
王照彬的嘴巴大,心瑩是補習界小報馬仔,「菁英補習班主任拉着專屬英文老師走掉」,絕對會加料數倍的傳開。
戀愛不是丟人的事情,可是,她不想變成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尤其樓轡剛行情看漲,加上她的愛慕者也從來沒少過,這樣的組合很有話題性,若是延燒開來,不知道會被渲染成什麼樣子。
「你不要擔心這個,我小阿姨她不會說長道短。」
「可是小彬彬跟心瑩會……」
「我跟王照彬有過協議,他不能談論我的事情,否則我立刻回美國,他要我留下幫忙,自然不會多嘴。」
「這算威脅吧?」
「這叫協議。」
央樨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不過算了,只要她不會變成話題女主角,威脅也好,協議也罷,她沒意見。
「放心了?」
「嗯。」
就在她點頭的時候,鈴聲響起。
樓轡剛坐了起來,拿起床頭柜上響個下停的手機,「餵。」
然後變成了英文。
變成英文也不怕,她想,反正她是教英文的,只要不是那種特定領域的少數名詞,她都可以聽得懂。
「對,剛起來,這邊?是早上七點。」
早上七點?
她睜大眼睛,對了,還要上班哎,今天是周二,暑期班的課表上,她每天第一堂都排了課。他家裏不會有女生的衣服借她,她也不能穿着昨夜那件到不行的衣服去上課,啊,慘了慘了……
央樨扳開他環著自己的手,試圖溜下床,但才動了一下,就被他拉回去,鐵臂收得很緊,她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別催,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樓轡剛用英文繼續嘩啦啦的講著,「我?我知道媽媽很辛苦,可是我不需要小阿姨幫我介紹對象。」
她腦中警鈴響起,介紹對象?
「為什麼不需要?我有女朋友,所以不需要。」
哇,女朋友,這三個字真動聽。
「不相信?她在我旁邊你要不要跟她說話。」
央樨還來不及打叉叉,手機已經到她手上了,她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帶着惡作劇笑容的人,就是平常那個寡言冰山男。
電話那頭,一抹聲音還在哈羅哈羅的。
她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以英文開口,「你好。」
對方怔了三秒,才有聲音傳來,「我……」然後突然變成大叫,「爸,媽,轡剛交女朋友了!」
三十秒後,四個爭先恐後的聲音朝央樨傳過來,兩個爺爺奶奶級的,另外兩個是爸爸媽媽級的。
「小姐貴姓?」
「我是一家之主,我先。」
「哎喲,是我打電話給轡剛的,應該是我先。」
「轡剛小時候都是我在帶的,我先、我先。」
央樨拿着手機,完全不知道該對海洋另一端的熱情做出什麼回應。
樓轡剛接過電話,「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你們嚇到她了,好、好,我今天會找時間再打電話跟你們說,現在不行,我要上班了。」
掛斷電話後,他對她說:「你待會打電話請半天假吧。」
「為什麼?」
「你不是最討厭睡眠不足?」
是那樣沒錯,不過這樣就請假的話會不會太誇張啊,而且學生的時間都排得很滿,怎麼樣也擠不出時間讓她補課啊。
仿佛知道她在考慮什麼似的,他開口了,「第一堂課我幫你上,你睡一會兒,下午再過來就好了。」
看着他俊臉上理所當然的模樣,央樨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薄薄的唇畔展露一抹甜蜜的笑意。
這個人……沒有那麼冰嘛。
跟八風吹不動的外表相逆的是小心翼翼的內心,睡眠不足是個人問題,但因為他覺得昨天晚上是她累到了,所以要她休息,至於規矩,就暫且跳過,因為她比較重要。
她一把攀住他,「樓轡剛。」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他忍不住微笑,「怎麼了?」
「你好可愛喔。」
「可愛?」聽得出來,他對這個形容訶有點不滿。
「個性上的可愛。」央樨雙眼一彎,漂亮的臉上綻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就算你以後話還是這麼少,我想我也不會怎麼樣了。」
樓轡剛顯然不太懂她在說什麼,但是,還是笑了。
他離開床鋪,她連忙眼著下床。
「不是叫你多睡一下嗎?」
「是……」咦?他的意思是……「這是你的住處。」
如果照電視上演的劇情,應該是他送她回家,他去上班,她在家裏睡,下午時,她再裝出一副「抱歉,早上有點不太舒服」的樣子出現在補習班。
「這裏只有我一個人住,不會有其他人來。」
「那不是重點,外出時間留別人在自己的房子裏,很奇怪吧。」
「外出時間留別人在自己的房子裏的確很奇怪。」樓轡剛把她按回床上,俊臉上有點彆扭,但最後還是說了,「不過對我來說,你不是別人。」
然後他進了浴室,而她開心的在床上滾來滾去。
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怪異,不過,她要趁著沒人的時候儘量笑。哈哈哈,他說她不是別人耶,意思就是當她是自己人,呃,這種說法雖然有點奇怪,但怎麼說,聽起來就是好甜蜜喔。
呵呵……糟糕,她覺得自己快要三八起來了。
將臉埋在枕頭上,央樨忍不住再次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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