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陳應良小賊病倒了?李密還打破了虎牢關,包圍了洛口倉?真的假的?」
李淵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旁邊的李建成兄弟和叛軍諸文武也是神情愕然,都不敢相信能有這樣的好事,剛從隋軍回來的叛軍信使郭奴卻是滿臉興奮,趕緊點頭說道:「小人親耳,親眼所見,陳應良狗賊收到虎牢關被李密攻破的消息,當場就急得昏倒,然後就病倒了。聽他的親兵說,陳狗賊自打進關以來,就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積累成疾才病倒。」
叛軍諸文武繼續啞然,僅有李二搖了搖頭,向李淵說道:「父親,可以肯定雲定興沒說真話了,陳應良知道阿奴實際上是我們派去的,所以才演這齣戲騙我們。依孩兒之見,不必再留下雲定興這個禍害了,早些宰了放心。」
竇琮和劉文靜等叛軍骨於全都點頭,也全都覺得應該立即於掉雲定興永除後患,李淵卻是沒多少表情,仔細盤算了片刻後,李淵又向郭奴問道:「阿奴,後來呢?陳應良小賊病倒後,他有沒有再見過你?是否有其他交代?」
「陳狗賊沒有再見小人,但讓小人帶回來了一道回信。」郭奴點頭承認,如實答道:「後來陳狗賊的幕僚房玄齡出面,問了小人是否能回城給雲定興送信,小人按大將軍你的指點,說雲定興在城牆上安排有人接應我,房玄齡就把一道書信交給了小人,派人連夜把小人送到了光化門外,小人這才有機會順利回來向大將軍你稟報。」
說着,郭奴趕緊拿出了陳喪良的書信雙手捧上,衛士轉遞到了李淵面前後,李淵接過了打開仔細一看,很快就罵了起來,「天殺的小賊,果然夠奸夠滑。」
眾人驚問內容,李淵這才亮出了書信,冷哼道:「小賊根本就沒有相信過雲定興,藉口說深夜開城太過危險,且光化門位置不佳,即便成功也很難投入後續軍隊確保拿下城池,要求雲定興稍安勿躁,繼續潛伏在我軍之中,等候更好機會出現再說。」
李二和裴寂等人趕緊接過書信共看,見信上除了李淵口頭介紹的內容外,陳喪良還明白了當的告訴雲定興,說大興城裏並不是只有雲定興這一個叛軍將領與東都隋軍暗中聯絡,還有好幾名頗得李淵信任的叛軍大將也有反正打算,東都隋軍要破大興城其實易如反掌,只是出於某種考慮,陳喪良現在還不希望叛軍放棄外城退守內城。此外,陳喪良又給雲定興安排了兩個任務,一是替東都隋軍摸清楚大興皇城裏的糧食庫存情況,二是要雲定興刺探叛軍主力與薛舉、李軌、白瑜婆及蕭踽這四股勢力的聯絡情況。
叛軍眾文武立即認同李淵的判斷,覺得陳喪良確實還沒有信任雲定興的歸降誠意,所以才婉言謝絕雲定興的內應好意,不肯拿軍隊冒險偷城——以雲定興的性格為人,這也算是陳喪良的正常反應。說叛軍之中還有其他將領企圖叛變,這點也不難理解,如果雲定興投降是真,這麼說可以給雲定興加油鼓勁,如果雲定興投降是假,這麼說可以起到反間作用,使叛軍內部互相猜疑,真假都不誤事,這點也可以看出陳喪良的奸詐多謀和對雲定興不夠信任。
至於交給雲定興的兩個任務,其實也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就算沒有雲定興,東都隋軍也可以通過其他渠道收集這兩個只是需要了解的情報,雲定興投降是真,也替陳喪良弄到了這兩個情報,固然是好事一件;雲定興投降是假,陳喪良只要通過其他渠道收集到的情報對比,馬上就能知道雲定興到底說沒說真話,進而甄別雲定興的降意真假。在這一點上,同樣可以看出陳應良的謹慎多疑和對雲定興的不夠信任。
紛紛咒罵了陳喪良的奸詐多疑後,李二又提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道:「父親,既然陳應良小賊是不信任雲定興,無法甄別雲定興的內應真假,那他為什麼要在雲定興的使者面前演那出戲?裝病又詐稱虎牢關被破?」
「這點很好解釋。」李淵順口答道:「陳應良小賊希望我們相信他已經病倒,但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把消息告訴給我們,懷疑阿奴其實是我們派去的,就順便在阿奴面前演了那出戲。」
「父親,那陳應良小賊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李二追問道。
「除了引誘我們出城決戰,還能有什麼目的?」李淵不屑的冷笑,道:「他這次是以寡擊眾,還要面臨攻堅難題,當然希望我們野外決戰,給他機會打敗他們。無恥匹夫,奸詐小賊,這點雕蟲小計,也敢在老夫面前……,等等
冷笑着說到這,李淵突然猛的想起一件大事,脫口道:「等等還有一個可能這個小賊還有個可能是穩住我們,讓我們繼續堅守城池,與他對耗讓我們覺得只要守住了城池,他就拿我們沒辦法,我們一味的消極守城,他好乘機出其不意,給我們沉重一擊」
李淵的這個分析雖然有些腦補,但並不是沒有可能,因為就算只是對耗,叛軍方面同樣耗不贏手握永豐倉的東都隋軍,對峙上一兩個月叛軍或許還沒什麼,但時間如果再長了,叛軍的糧草就非得出問題不可。同時叛軍主力在軍隊數量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長期消極避戰,軍心士氣必然更近一步下滑,內部問題也只會更多,被喜歡投機取巧的陳喪良抓住破綻見縫插針的可能更大。
知道這層厲害於系,李淵父子和叛軍文武難免更是疑神疑鬼,更加看出陳喪良的真正目的,絞盡腦汁的琢磨陳喪良的用意間,自然也就懶得再去理會命懸一線的雲定興,決定繼續把他軟禁在宮城了事——這點也很正常,無憑無據濫殺降將,還是帶兵投降的隋軍大將,叛軍的其他降將不人人自危才怪。
同一時間的隋軍營中,其實房玄齡和袁天罡等隋軍官員也不明白陳喪良的真正用意,向陳喪良問起原因時,陳喪良的回答也讓他們氣絕,「沒什麼用意,李淵老賊奸詐過人,他的寶貝兒子李二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對他們用計九成九會被識破,只會反過來害了我們的將士,所以我什麼目的都沒有,就一個單純的迷魂陣,讓他們自己猜去,他們越是疑神疑鬼就越暈頭轉向,我們再想對他們用計時,成功把握就大多了。」
搖頭感嘆了一番陳喪良的無招勝有招,無計勝有計,袁天罡又向陳喪良問道:「留守,那我們怎麼把敵人引出城來決戰?包括今天在內,我們可是只有區區三天時間了。」
「分兵,繼續分兵,西取扶風,固守眉縣,伺機奪取散關,切斷李淵老賊和蕭踽匹夫的聯繫。」
陳喪良的輕描淡寫回答讓房玄齡和袁天罡等人都跳了起來,難以置信的驚叫道:「還要分兵?李淵賊軍的兵力本來就是我們的三倍,還要分兵?」
「不這麼做,李淵老賊不會出城決戰。」陳喪良聳聳肩膀,答道:「除了主動削弱我們自己的力量外,以李淵老賊的奸詐狡毒,絕不會輕易出城決戰。況且提前分兵前往扶風,也可以切斷老賊的西逃道路,免得這個老賊在蕭踽接應下跑進了漢中成都,到時候想剿滅他肯定更麻煩。」
房玄齡、魏徵和袁天罡等幾人面面相覷,全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萬沒料到陳喪良竟然膽子大到了這個地步,兵力本來就只是敵人的三分之一,竟然還敢臨陣分兵西進,主動削弱自身力量。
陳喪良看出幾個幫凶的膽怯,便又笑了笑,說道:「我也知道這麼做很冒險,但這是我們唯一速戰速決的機會,只有在三天之內把敵人引出城外決戰,我們才有希望迅速破賊,為了爭取這個機會,這個險值得冒。況且我們這麼做也不是不知死活的胡亂冒險,不要忘了我們的背後還有藥師表叔和屈突通老將軍的後軍,就算我們的戰事不利,如果需要的話,一天之內他們就能趕到戰場增援,同時我們也可以召回西征軍隊,不會受到太大損失。」
聽了陳喪良的話覺得有理,同時以隋軍主力目前的情況,想要迅速破敵確實只有引誘叛軍出城決戰這一個辦法,仔細盤算了片刻後,房玄齡這才咬牙說道:「賢弟,你分兵我不反對,但分兵數量絕對不能超過一萬,此外分兵後前三天,我們的偏師速度絕對不能太快。」
「那是當然,我只是想誘敵,又不是想送死。」陳喪良笑着回答,然後當場拍板決定由馬三寶與何潘仁率領一萬偏師西進,日行五十里去取始平眉縣,切斷李淵和討嫌蕭國舅之間的聯繫。
接到命令的馬三寶與何潘仁也被嚇了一大跳,陳喪良又花了不少口舌才讓他們放心領命後,剛安排了他們下去準備出征,不曾想就在這時候,帳外卻突然來報,說是李淵派遣部下劉世龍為使,手打白旗前來隋軍營外請求拜見陳喪良。陳喪良聞報大奇,驚訝笑道:「李淵老賊還敢派遣使者和我聯絡?膽兒挺肥啊,說沒說什麼來意?」
傳令兵拱手答道:「稟留守,說了,賊軍是想用屈突通老將軍的兩個兒子屈突壽和屈突詮,還有衛老留守的獨孫衛子期,交換李淵老賊的女兒李秀寧。」
陳喪良和袁天罡等人面面相覷,都驚訝說道:「李淵老賊啥時候這麼關心他女兒了,捨得拿三個重要俘虜交換他的女兒?」
「交換俘虜是假,別有所圖是真。」擅長洞悉人心的房玄齡一針見血指出,「李淵老賊遣使前來拜見,肯定還有其他目的」
「有道理。」陳喪良也認可這個分析,又疑惑說道:「那李淵老賊有什麼目的?」
「說不定和昨天晚上的事有關。」房玄齡又指出道:「你佈下的迷魂陣,連我們這些身邊人都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更何況是李淵老賊。你在戰場上又是出了名的擅長用計用謀,李淵老賊為了摸清楚你的真正意圖,再派使者前來摸底很有這個可能。」
為了救雲定興隨手佈下的無目的迷魂陣,竟然收到了這樣的效果,陳喪良當然是喜出望外,趕緊讓幫凶走狗做了一些準備之後,陳喪良這才令召見李淵的使者劉世龍。
順便交代一下劉世龍的由來,劉世龍是李淵起兵前的太原晉陽鄉長,與裴寂在私底下的交情很好,表面上卻與太原兩個副留守王威、高君雅保持親密關係,時常出入王高二人私宅,替李淵弄到了相當不少的太原重要情報,是李淵兵變成功的重要功臣之一,為人精細,擅長通過蛛絲馬跡判斷推理,分析收集各種情報,李淵派他來與陳喪良交涉聯絡,也是看中了他的這個優點特長。——當然,如果李淵知道陳喪良曾經在一千五百年後兩次潛入毒巢臥底,對劉世龍就肯定沒有這麼大信心了。
不過劉世龍也不是白派,剛被領進中軍大帳時,劉世龍除了第一眼就看到陳喪良高坐正中,又馬上就聞到了帳內有淡淡的藥味,同時察覺陳喪良表面上舉止自若,臉色卻稍稍有些蒼白,只是隔着好幾步遠看不真切。再接着,陳喪良開門見山的問起劉世龍來意道:「李淵老賊想要交換俘虜?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劉世龍趕緊拱手,微笑說道:「想必許昌公也知道,李秀寧李娘子不僅是唐國公的愛女,還曾為唐國公立下不世之功,她不幸被許昌公所擒……。」
「行了,行了,少來這套花言巧語。」陳喪良揮手打斷,沒好氣的說道:「李淵老賊是什麼人,我能不知道?天下第一無情無義不忠不孝之徒能關心他女兒的生死安危?說你的真正來意,本官很忙,沒時間和你羅嗦。」
「許昌公誤會了。」劉世龍趕緊拱手說道:「唐國公派遣小人前來,真是為了交換俘虜一事,別無他意。」
陳喪良狐疑的上下打量劉世龍,直到把劉世龍看得不明所以心裏開始發毛,陳喪良才突然問道:「李淵老賊,是派你來試探我是否已經真的病倒了吧?」
劉世龍先是一驚,然後趕緊矢口否認,「許昌公,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哄鬼去吧,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個信使其實是李淵老賊派來的。」陳喪良無比直接的說道:「你們也太小看我的細作能力,我早就知道雲定興已經被李淵老賊直接駕空,手裏沒什麼兵權,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開城接應我,所以我昨天晚上才逗你們的假信使玩玩,想看看他李淵老賊有沒有膽量出城和我決戰。」
劉世龍的臉色有些微變,陳喪良卻又把手一揮,道:「既然李淵老賊派你來試探,就證明他沒有這個卵蛋,本官也懶得和你們浪費時間了,回去告訴李淵老賊,叫他繼續躲在大興城裏,有本事就一輩子躲在大興城裏,看咱們誰熬得過誰。」
「許昌公,你說什麼,小人怎麼聽不懂?」劉世龍繼續裝糊塗。
陳喪良笑笑,懶得和劉世龍羅嗦,還表情鎮定的去端桌上茶杯,然而手卻有些不自然的顫抖,差點把茶杯打翻,幸得又及時把茶杯放回了桌上,接着陳喪良又定了定神,很鎮定的說道:「去告訴李淵老賊,李秀寧是朝廷欽犯,罪當處死,本官身為東都留守,關中討捕大使,要以國法為重,不可能和你們交換俘虜,以後最好別提。衛老留守的孫公子,還有屈突老將軍的兩位公子,我遲早會把他們救出牢獄,你們如果不想被,被……。」
「你們如果不想被我軍趕盡殺絕,誅滅滿門,就最好別打拿人質要挾的主意」旁邊的房玄齡趕緊接過話頭,喝道:「好,你現在可以走了來人,送客」
劉世龍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陳喪良的帳中親兵卻不由分說,上來就半推半請的讓劉世龍離開,陳喪良仍然高坐正中紋絲不動,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劉世龍心中狐疑,暗道:「怎麼回事?不對啊,陳應良小賊的反應怎麼有些不對,難道是真病?」
心存狐疑,劉世龍繼續仔細觀察帳中細節,只可惜除了那點若有若無的藥味外,劉世龍再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劉世龍正失望間,不曾想在離開隋軍中軍營地的路上,在叛軍決策層中排得上號的重點留心人物,陳喪良麾下很有名氣的重要走狗袁天罡卻快步越過了他,故意一邊走一邊對身旁佐吏說道:「攻城武器要加緊準備,三天後肯定要下大雪,今年關中氣候非常寒冷,到時候大興護城河凍結成冰,可以直接越過,正是我們攻城的好機會。」
「這句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吧?」劉世龍暗暗冷笑,立即猜到了袁天罡這句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
而與此同時,陳喪良又在中軍大帳里下達了一條命令,吩咐道:「給我表叔和屈突通去道命令,明天務必對新豐發起一次攻城,不用一定破城,但至少要填平一段新豐的護城河,打開直抵城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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