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六百一十六年十二月一日,隋大業十二年十月十七日,陰。
天色陰沉,張須陀的臉色也同樣陰鬱,雪白的鬍鬚在初冬的寒風中飄揚,將張須陀的神情映照得更加嚴肅剛毅,擔任前鋒的賀延玉來與張須陀辭行,張須陀也只交代了一句話,「小心,隨時與中軍保持聯繫。」
賀延玉率領兩千步兵先行出發了,由八千步騎組成的中軍主力也已經出營集結完畢,賈務本率領的後軍也已經將軍需帳篷裝車,隨時可以離營出發。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賈務本才張須陀碰了一個頭,向張須陀說道:「大帥,滎澤那邊敵情不明,小心些。」
張須陀點點頭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後,張須陀還是低聲說道:「務本,有個壞消息告訴你,昨天傍晚時,江都那邊傳來消息,宇文述宇文柱國過世了。」
「宇文述過世了?什麼時候的事?」賈務本大吃一驚。
「十月初六,也恰好是我們進入滎陽郡那天。」張須陀低聲答道。
「怎麼這麼巧?」賈務本又是一驚,「我們剛進入滎陽那天,宇文柱國過世,昨天我們剛決定進兵滎澤發起決戰,他過世的消息就傳來,這也太不吉利了吧?」
「老夫也覺得很不吉利,昨夜一直都是心驚肉跳,心神恍惚,睡不安眠。」
畢竟只是七世紀的人,即便英勇無畏如張須陀,也覺得這件事太過蹊蹺神秘,大感不吉,然後張須陀又說道:「宇文柱國總領天下軍務,是名副其實的大隋軍方第一人,為政雖然口碑不佳,用兵治軍卻頗有建樹,我們齊郡軍隊能夠走到今天,也和他的不吝支持有關,現在他突然過世,我們大隋軍隊只怕又要有一番大的動盪了。」
賈務本的官職是齊郡鷹揚郎將,隸屬於十六衛府,聽到張須陀這番話難免有些默然,然後才安慰道:「大帥勿憂,此事不過是巧合,天地之大,無奇不有,碰上這樣的巧合也不足為奇。再說了,以大帥你的威望資歷與職位重要性,不管是誰接替宇文柱國總領天下軍務,也只會和宇文柱國一樣的繼續支持我們齊郡將士。」
張須陀輕輕點頭,又低聲說道:「這件事,暫時別公佈出去,以免影響軍心士氣。」
賈務本應諾間,陳喪良派來的信使王玄策突然來到了張須陀的面前求見,也是看到了實歲還沒滿十七歲的王玄策,張須陀才猛的想起自己忘了寫給陳喪良的回信,好在事情不算太急,張須陀便對王玄策笑道:「小傢伙,真是不好意思,老夫昨天太忙,忘記了給陳留守寫回信,這會又來不及了,要不你給老夫帶一個口信回去吧。」
如果換成了別的使者,肯定就已經是一口答應了,但王玄策是什麼貨色大家都知道——全世界歷史上最奇葩的多事使者所以聽了張須陀這話後,王玄策不僅沒有應諾,還立即就說道:「大帥,沒關係,請讓小人隨你出征吧,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寫好回書,小人什麼時候回去送信。小子不才,想親眼一睹大帥你的蓋世雄風,也想親眼見識一下名震天下的八風營如何大展神威,大破賊軍,還請大帥務必恩准。」
「你不怕危險?」張須陀微笑着問了一句廢話——對於一個敢做出一人滅一國猛事的奇葩來說,這句話確實非常多餘。
「晚輩不怕。」王玄策趕緊恭敬行禮,拱手說道:「三年前,陳留守也和晚輩的年齡差不多,就敢單槍匹馬到遼東投軍,為國效力,進而建立不世功勳。晚輩不才,不敢與陳留守並肩,卻也願意追隨陳留守光輝,向他學習效仿。
「有志氣,陳小子用的人,果然都不簡單。」張須陀贊了一句,又隨口說道:「好吧,既然你有這個膽量志氣,老夫成全你,隨老夫的親兵隊行動。」王玄策一聽大喜,趕緊向張須陀道謝,然後立即尾隨張須陀的親兵隊伍行動。
經歷了這場小風波後,齊郡主力立即在張須陀的親自率領下動身出發,向着管城西北面的滎澤縣開拔,而目的地滎澤距離管城其實也沒有多遠,一天時間足以抵達滎澤城下,所以齊郡隋軍也沒有急於趕路,保持了正常速度從容行進,同時不斷派出斥候探馬偵察前方與周邊的情況,行進間動作也絕對算得上謹慎。
翟讓治下的瓦崗軍與齊郡隋軍也算是老對手了,這幾年來,為了保護通濟渠的安全和暢通,齊郡隋軍沒少到梁郡、濟陰與瓦崗軍交戰,每一次都順利擊敗瓦崗軍,從無敗績,雖然因為瓦崗軍跑得太快和太得當地百姓支持,始終都沒有殲滅瓦崗軍主力,但心理優勢早已建立,再加上來到滎陽郡後五次與瓦崗軍交手都輕鬆取勝,所以齊郡隋軍中上到張須陀本人,下到普通士卒,全都半點擔心無法打敗瓦崗軍,惟獨只擔心找不到瓦崗軍主力。
也正因為如此,齊郡隋軍在行軍間心態都普遍比較放鬆,還是因為如此,當意外突然出現時,齊郡隋軍上下也為之大為震驚,而這個意外也太過讓人出乎預料——午時剛到,擔任前鋒的賀延玉突然派人送來探報,說是在滎澤東南面發現大批的瓦崗軍隊伍,打着翟讓的旗號,還正在向着齊郡隋軍的位置趕來,似乎有主動迎戰齊郡隋軍的企圖。
「翟讓親自率軍前來迎戰?」張須陀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明來敵數量大約三萬餘人後,張須陀立即命令賀延玉停止前進,列方陣扎穩陣腳,也命令中軍主力加速前進。命令傳達,只怕敵人跑不怕敵人戰的齊郡將士士氣大振,立即大步前進,片刻之後就追上了前方的賀延玉。
剛與前軍會合,西北方向已然是塵煙沖天,無數衣衫襤褸的賊兵鋪天蓋地湧來,為首一面紅色大旗,還真是張須陀見過幾次的翟讓帥旗。見此情景,兵力處於弱勢的齊郡將士不僅沒有半點緊張擔憂,相反還歡呼震天,無數將士喜形於色,都說這次終於簡單了,終於可以一戰於掉瓦崗賊主力不必跟在他們的屁股後辛苦追趕了。張須陀也是欣喜萬分,大笑道:「翟讓還真是翟讓逆賊」
大喜過望歸大喜過望,張須陀在用兵方面還是十分謹慎,並沒有立即下令發起總攻,而是命令軍隊立即結成方陣,以方陣迎敵,結果再當訓練有素的齊郡將士迅速立定陣勢時,瓦崗軍也已經衝到了近前,金色甲盔的翟讓親率數百騎兵身臨第一線,用馬鞭指着張須陀的帥旗破口大罵,張須陀也不怒反喜,立即下令方陣推進,直向翟讓的帥旗,翟讓也和以往作戰一樣,立即就下令發起總攻,仗着人多欺負人少,催動全軍衝擊齊郡方陣。
聲如雷鳴的吶喊聲中,數量至少三倍於齊郡隋軍的瓦崗軍士兵潮水一般湧來,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鋪天蓋地的密集羽箭與齊郡將士的猙獰笑容,強勁的羽箭呼嘯旋轉落下,將一個接一個的瓦崗賊洞穿射翻,但是事前已經被鼓足了勁的瓦崗兵卻還是衝鋒不止,殺一個官兵賞糧三石的口號聲此起彼伏,與活捉張須陀的口號聲交映爭輝。
潮水拍打在了礁石上,化為無數水花,在絕對的裝備、訓練與經驗差距面前,瓦崗賊兵數量再多,也根本不可能衝垮齊郡將士的方陣,相反還被方陣中刺出的長槍長矛捅得人仰馬翻,屍橫滿地,繼而又被刀劍斧頭劈砍得粉身碎骨,屍骸不齊,失去了衝擊慣性優勢的瓦崗賊兵擁擠在齊郡將士的方陣前,你推我搡,進退不得,被緩緩推進的齊郡將士殺得鬼哭狼嚎,血肉橫飛。
和以往的每一次交戰一樣,裝備粗劣又訓練不足的瓦崗軍只能靠人命堆才能與齊郡將士抗衡,常常需要死傷上好幾人,才能有一個特別悍勇的瓦崗賊兵贏得與齊郡將士近身肉搏的機會,而迎接這個勇士的,也通常是被配合嫻熟的隋軍將士亂刀分屍的可憐下場,螳臂當車,蜻蜓撼石柱,全軍總攻註定毫無作用,傷亡比巨大得嚇人。
在如同銅牆鐵壁一般推進的齊郡將士面前,瓦崗軍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是節節敗退再後退,膽怯後逃的瓦崗賊兵接二連三,以至於連翟讓身邊的督戰隊殺都殺不光,齊郡將士則一如既往的高歌猛進,全力向着翟讓帥旗所在的方向碾壓,所有敢於阻攔在前方的瓦崗賊兵無不化為齏粉。
翟讓這次表現得明顯比以往爭氣,催促軍隊足足扛住了半個小時都沒有收兵逃跑,直到齊郡將士的方陣距離他已經只有一百來步,流矢已經可以射到他的馬前,還有看到賈務本率領的後軍也已經趕到戰場,翟讓這才和往常一樣的下令逃命,還和往常與張須陀交戰一樣,身先士卒的衝到了逃亡一線,瓦崗賊兵大都跟從,跟在翟讓的帥旗後逃得一個比一個更快。
好不容易逮到了翟讓本人,又看到周圍地勢開闊,沒有可以伏兵之地,張須陀當然是命令全力追擊,近萬齊郡將士人馬爭馳,緊緊跟着翟讓的帥旗不放,張須陀也逐漸越眾而出,衝到了追擊戰的第一線,口中吼聲如雷,「追活捉翟讓逆賊」
沖在第一線的張須陀沒有任何危險,因為瓦崗軍是真敗絕對不是詐敗,從上到下都是跟着翟讓的帥旗逃命,全無半點回身迎戰的意圖,舉凡被隋軍追上的瓦崗賊兵也不是被亂刀砍死,就是跪地投降,絕望的求饒號哭聲驚天動地,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的隋軍將士則神情輕鬆,大步流星的只是繼續前進,說什麼都要追上滎陽郡的禍亂之源翟讓大賊。
太多的勝利麻痹了齊郡將士的神經,常勝不敗的習慣了齊郡將士的思維,翟讓這塊香餌散發的甜蜜味道,也勾攝了齊郡將士的心魂,不管是張須陀還是其他的齊郡將士,甚至包括隨後趕來的賈務本,全都沒有察覺到,翟讓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他們領向了地勢開闊卻林木茂密的正西方向,也沒有留心到,他們的隊伍在追擊之中,不知不覺間混亂了編制,拉長了隊形,整齊的方陣,也逐漸變成了腰部無比脆弱的長蛇形…………
歷史車輪的巨大慣性,非人力所能阻攔,陳應良也不例外,在翟讓親自擔當誘餌的勾引下,着急一戰破敵的齊郡隋軍一口氣追出了近二十里,來到一個林木茂密、丘陵眾多的道路狹窄地,這個地方的西南面山上,有一座寺廟,寺廟的名字叫大海寺。
「轟隆」
突然傳來的如雷巨響震麻了齊郡將士的耳膜,突然殺出瓦崗騎兵也讓無數的齊郡將士瞳孔猛烈收縮,在李密的親自率領下,樹林中突然衝出的瓦崗騎兵如同鋼刀切豆腐,輕而易舉的就切斷了齊郡隋軍的脆弱腰部,自打大業七年三月成軍以來,近六年時間裏戰無不勝的齊郡雄師,頭一次被敵人攔腰切斷,首尾不能相顧。
「活捉張須陀殺光狗官兵」
驚天動地的吶喊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茂密的樹林中,草木叢生的丘陵後,同時湧出無數的瓦崗賊兵,高舉着血一般鮮紅的瓦崗旗幟,從四面八方殺向已經被攔腰切斷的齊郡隊伍,隋末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大海寺之戰,也隨之正式展開。
齊郡將士的勝利太多了,多得讓他們都已經忘記了失敗的滋味,也讓他們忘記了如何在逆境中迎難而上,在突然被全面包圍的情況下,編制早已混亂的齊郡將士頓時變得更加混亂,張須陀的應變命令也因為腰部被斷,無法象以往那樣迅速傳達全軍,齊郡將士只能是各自迎戰,獨自迎戰已經在實戰中不斷歷練出來的瓦崗軍精銳,真正的瓦崗軍精銳。
逐漸成長出來的瓦崗軍也確實今非昔比,在翟讓、李密、徐世鼽、王伯當和、單雄信和楊積善等瓦崗將領率領下,各路瓦崗軍保持着統一的行動,如同一柄柄利刃,一刀一刀狠狠插入齊郡軍中,象疤丁解牛一樣,把齊郡隋軍肢解得支離破碎,更加不成隊形,羅士信、賀延玉、秦瓊、木蘭和賈務本等將完全只能各自為戰,張須陀身邊也只剩下了樊虎和唐萬徹可以指揮。
別無選擇,張須陀只能是親自揮刀上陣,親自率領軍隊向開闊地突然,恨他入骨的翟讓則親自率軍封堵,紅着眼睛大喊一定要拿下張須陀老狗的人頭。
沒有人能是沙場老將張須陀的對手,也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攔得住張須陀親兵和樊虎、唐萬徹兩員猛將的捨命衝擊,在親自揮刀砍殺了八九名瓦崗兵後,張須陀終於還是領着幾百士兵衝出了包圍,後面樊虎和唐萬徹本想跟上,好不容易衝出的缺口,也立即被潮水一般湧上的瓦崗軍重新堵上。
如果張須陀這時候捨棄被包圍的部下立即撤退,那麼歷史肯定會被改寫,可惜歷史的七十碼很難被人阻擋,張須陀如果是捨棄部下單獨逃命的人,那他也不配被叫做張須陀,所以看到部下被重新包圍後,本已經在瓦崗賊懊惱的叫喊中逃到遠處的張須陀,毫不猶豫的掉轉馬頭,再次衝進敵陣來救部下。瓦崗賊上下驚喜得難以置信的大叫,復又傾盡全力重新包圍了張須陀。
見到了嚎啕大哭的樊虎和唐萬徹時,張須陀身上已經沾滿了血跡,再領着這兩名將領衝出包圍時,張須陀身上已經有兩道傷口,但是張須陀卻還是毫不猶豫,義無返顧的沖向鄰近被圍的賀延玉,揮舞着橫刀砍殺賊兵,如同下山猛虎沖向密密麻麻的瓦崗賊兵。看到這一景象,即便深恨張須陀入骨,翟讓也忍不住放聲大吼,「天下還有這樣的人?
在營救賀延玉的激戰中,唐萬徹陣亡,被幾個瓦崗賊兵硬生生拖下了戰馬,按在地上亂槍捅成了蜂窩,臨死時,唐萬徹還生生咬斷了一個敵人的咽喉。而當救出賀延玉後,張須陀身上又多了一道傷口。
把已經負傷的賀延玉帶出了包圍圈,讓親兵把痛哭失聲的賀延玉帶往安全地帶後,張須陀第三次親自殺入重圍,把被徐世鼽和王伯當聯手包圍的秦瓊救出,激戰間,以箭術聞名的王伯當突施冷箭,一箭射中了張須陀的左肩,箭鏃透甲入肉,張須陀一聲不吭的斬斷箭杆,繼而又一刀劈翻了一名迎面衝來的瓦崗將領,把他連頭帶左肩一起削斷。
再帶着秦瓊衝出重圍時,張須陀的背上又插上了一支羽箭,身上也又多了五六道傷口,然而張須陀卻連包紮的時間都沒有,馬上就命令秦瓊組織敗軍保護傷兵向來路撤退,秦瓊哭着拒絕,張須陀放聲大吼,「你想讓受傷的將士們被瓦崗賊抓去活埋麼?帶他們走這是命令」
秦瓊大哭着帶着傷兵走了,滿身是血的張須陀卻第四次沖回戰場,第四次在瓦崗賊兵的驚叫聲中沖回包圍圈,這一次,張須陀的營救目標是被瓦崗賊包圍的木蘭,結果這一次,張須陀也碰到了瓦崗最狡猾的狐狸——李密。
「讓張須陀進陣攔他的部下」
李密這道冷靜命令決定了張須陀的命運,在瓦崗軍的有意放縱下,張須陀本人倒是順利衝進了包圍圈,他大部分的忠勇親兵和同樣滿身血染的猛將樊虎,卻被迅速補漏的瓦崗軍攔住,苦戰中,樊虎先是被流矢射中,繼而戰馬被砍死,落馬後就沒有站起來,被潮水一般湧上的瓦崗賊兵直接亂刀分屍。
當見到木蘭時,張須陀全身已經有十多處傷,盔甲也破了,從右側頭部傷口湧出的鮮血染紅了頭髮,左肘關節粉碎,動彈不得,右腿、背部也一直血流不止,木蘭大哭着質問張須陀為什麼要來救她?張須陀笑而不語,只是用刃口殘缺的橫刀指出了突圍方向,然而就在這時候,一支羽箭突然飛來,準確射中張須陀的戰馬眼睛,戰馬吃疼人立,將重傷的張須陀掀下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大地。
「大帥大帥」無數的驚恐叫喊聲同時響起,一個身影還迅速撲向了張須陀,一邊攙扶着張須陀起身,一邊帶着哭腔喊道:「大帥,你快上我的馬」
「是你?」張須陀認出了攙扶自己的人是王玄策,再看到奉命跟隨自己親兵隊行動的王玄策臉上身上的鮮血和手裏的帶血橫刀時,張須陀頓時笑了,道:「真不愧是陳小子麾下的人,是條漢子。可惜,老夫沒聽陳小子的良言相勸,也沒聽你的善言提醒。」
「大帥,這些話以後再說,你快上馬」王玄策哭着把張須陀硬撐上自己的戰馬,張須陀拒絕間,又有一大股賊軍從側面衝來,衝進了張須陀身邊隋軍人群展開混戰,木蘭及隋軍將士被迫迎戰,張須陀也永遠的失去了重新上馬的機會。
儘管遍體鱗傷,張須陀仍用力站穩,幾個敵兵迎面衝來,一個賊兵大喊着掄起尖銳的長矛向他前胸猛刺,張須陀右手的橫刀一閃,從賊兵的左肩砍至胸口,但與此同時,另一個賊兵的長矛卻刺中了他的脖頸,頓時噴出的鮮血化作熱雨沿着身體流淌,木蘭和王玄策哭着奮力與敵兵交戰。張須陀搖搖晃晃,把刀插在地上,緊抓刀柄,支撐着身體,艱難命令道:「木蘭,帶上人先走,老夫給你們殿後……。」
話沒說話,卟一聲響,一柄長矛從張須陀的後背刺入,穿過早已破碎不堪的背甲,刺入張須陀的後心,直入心臟,張須陀奮起神力,回身一刀將來敵脖頸割斷,卻再沒有力量躲閃從側面刺來的長矛,長矛從肋下鑽入張須陀的身體,鮮血象紅蛇一樣,不斷從後心傷口湧出,張須陀那染血的頭顱,也終於無力的垂下…………
被無數賊兵纏住的木蘭早已泣不成聲,卻被越來越多的賊兵逼得距離張須陀越來越遠,王玄策帶傷沖回張須陀身旁,奮力砍翻偷襲張須陀的瓦崗士兵,又把張須陀高大的身軀背到了背上,試圖背着張須陀突圍,然而還沒有走出三步,王玄策就又被無數的瓦崗賊兵包圍,為首一將大喝道:「交出張須陀,饒你不死」
「呸」王玄策一口帶血的唾沫吐向了那賊將,那賊將大怒,喝道:「殺」
「且慢」瓦崗賊兵紛紛挺槍的關鍵時刻,喝止聲音及時傳來,制止了賊兵動作,緊接着,一個黑臉的書生打馬出現在了王玄策的面前,笑道:「這小子我喜歡,要活的。小子,我叫李密,我喜歡你這份忠勇,身邊也正缺你這樣的人,我答應你,只要你投降,我就不讓士兵侮辱張須陀的屍體,還讓他入土為安。」
張須陀的身體在王玄策的背上逐漸冰冷,王玄策稍一躊躇走神間,耳邊風聲突響,一隻拳頭突然砸砸在了他的太陽穴上,把他直接打昏過去,帶着張須陀一起砸翻在地,瓦崗軍一轟而上間,李密又笑着說道:「別傷這小子的性命,帶回去。」
「張須陀死了張須陀死了」
叫喊聲穿過亂戰的血雨煙雲,震動了交戰雙方的耳膜,無數的人呆若木雞,無數的人難以置信,不管是齊郡將士,還是瓦崗士兵,一時半會間都難以相信這一事實,哭喊聲與歡呼聲此起彼伏,而做為瓦崗軍的首領,翟讓更是激動得跪在地上,以拳錘地,放聲大哭,「張須陀死了終於死了終於死了這個老不死終於死了————」
公元六百一十六年十二月一日,隋大業十二年十月十七日,隋廷柱石,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張須陀,兵敗大海寺,被賊兵所圍,為救部下,張須陀四次沖入重圍,力戰傷重而亡,時年五十二歲。張須陀部慘敗,僅有約五千殘兵敗將突圍,在張須陀副手賈務本率領下逃出戰場,賈務本同樣身負重傷,麾下大將樊虎、唐萬徹與沈玉等人先後戰死,木蘭被瓦崗大將單雄信俘虜。張須陀也是繼宇文述病故後,短短十一天內,大隋朝廷損失的第二名重將。
消息傳開,張須陀部官兵盡夜號哭,數日不止,黃河以南的十二郡縣,士氣沮喪,東都留守陳應良聞訊,哭昏在地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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