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急匆匆地趕回皇宮。
小內侍們看見劉福,就跟看見了救命恩人一樣。
「公公總算回來了。沒公公在陛下身邊伺候,陛下都不肯服藥。陛下說了,要等公公回來,才肯服藥。如今陛下誰都不相信,只信任公公一人。」
劉福停下腳步,質問小內侍,「陛下還沒服藥?」
「陛下睡下了。霍大夫說,如果公公還不回來,他就要叫醒陛下,親自給陛下灌藥。虧得公公回來了,要是真讓霍大夫給陛下灌藥,小的們都得死一片。」
劉福冷哼一聲,「廢話真多。隨咱家去見陛下。」
「遵命!」
劉福急匆匆趕到寢宮,寢宮內很安靜。所有人都放輕了腳步,壓低嗓門說話。生怕發出一點點動靜,就會吵醒脾氣暴躁的永和帝。
劉福進入寢宮看望永和帝。只見永和帝滿額頭的冷汗,表情又恐懼又猙獰,嘴裏還發出各種嗚嗚地身影,這樣子分明是做噩夢了。
劉福試着叫醒永和帝,「陛下?陛下醒醒,奴才回來了,奴才伺候陛下用藥。」
永和帝沒有醒過來,他依舊陷在噩夢中不能自拔。
劉福試着推醒永和帝,永和帝突然「啊啊啊……」大叫起來,雙手還在空中飛舞,瞧那個動作,似乎是在提刀砍人。
劉福被唬了一跳。可是湊近一看,永和帝雙目依舊緊閉,分明沒有清醒過來。很顯然,永和帝被噩夢給控制住了。
這個情況很糟糕。
劉福當機立斷,吩咐小內侍,「快將霍大夫請來。」
「遵命。」
劉福又問道:「韓王人呢?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過來?」
「回稟公公,韓王受了傷,太醫給韓王醫治傷口的時候才發現韓王也中了毒。這會霍大夫正在給韓王解毒。不過公公不用擔心,霍大夫說了,韓王中的毒很好解。等韓王解毒後,就會來看望陛下。」
劉福咬牙切齒。好一個馬長順,這麼多年隱忍蟄伏,一朝爆發,是想將皇室成員一網打盡啊。要是韓王有個三長兩短,劉福都不敢想像那個後果。
既然韓王在解毒,劉福自然不再催促。不過霍大夫要即刻來給永和帝檢查身體,至於韓王那裏,相信太醫院的太醫還是能解決的。
霍大夫被小內侍們拉着過來,累得氣喘吁吁。
劉福拱了拱手,「小內侍們着急陛下的身體,對霍大夫有不恭敬的地方,還請霍大夫不要計較。」
霍大夫喘了一口氣,說道:「算了,陛下的身體要緊。」
劉福點點頭,說道:「霍大夫說的是,陛下的身體要緊。」
霍大夫跟隨劉福來到床前,看到永和帝陷入噩夢中無法掙脫,霍大夫也大皺眉頭。他沒急着說話,先是給永和帝診脈。結果霍大夫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劉福緊張地看着霍大夫,不敢輕易打攪霍大夫,但是他心裏面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霍大夫連聲說了幾個奇怪,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
劉福小心翼翼地問道:「霍大夫,陛下的身體到底怎麼樣?」
霍大夫捋着鬍鬚,沉聲說道:「兩個時辰前,老夫曾來替陛下診脈,那個時候陛下身體裏的毒性已經被暫時控制住了。
以老夫研製的解毒丸的藥效,一粒至少可以管兩三天的時間。可是現在陛下的身體,哎……毒性沒能被解毒丸真正壓制住,這會毒藥正在陛下的身體裏肆虐。
陛下之所以會陷入噩夢中不能醒來,正是這種毒藥的特性。」
劉福急切地說道:「霍大夫,那趕緊用藥的。既然一粒不起作用,那就用兩粒,三粒,不能讓陛下一直這樣啊。」
霍大夫搖頭嘆息,「晚了!是藥三分毒,解毒丸也是毒。一次服用一粒解毒丸,已經是極限。短時間內,再給陛下服用解毒丸,只會加重陛下的身體負擔,讓陛下的身體快速衰弱。」
「那怎麼辦?難不成就眼睜睜地看着陛下陷入噩夢中醒不來嗎?」
霍大夫緊皺眉頭,他心裏頭也有很多疑問。他的解毒丸,一開始明明是起了作用,他可以確定將永和帝身體內的毒性壓了下去。可是為何只過了幾個時辰,毒性又開始發作。這說不通啊!
莫非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嗎?
霍大夫不動聲色地朝屋裏的人看去。除了劉福之外,其他小內侍和宮女全都低眉順眼的,個個看上去都是一副老實忠厚,勤懇做事的模樣。
而且霍大夫也不相信在場的小內侍和宮女有懂毒藥的。這些人連字都未必認識,又怎麼可能懂毒藥。
難不成除了馬長順,還有別的人潛伏在宮裏面,伺機而動。
霍大夫心裏頭有很多懷疑,但是他沒有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他是大夫,大夫的職責就是治病救人。至於其中的陰謀詭計,他不參與,也沒膽量參與。
霍大夫對劉福說道:「陛下如今的情況很不樂觀,我可以勉強施針,讓陛下醒來。只是這樣一來,陛下剩下的時間就不多了。如果不施針,只是用藥的話,我沒把握保證陛下一定能夠平安醒來,更不能保證陛下醒來後的情況會是什麼樣的。」
劉福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大冬天的,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劉福問道:「霍大夫,除了這兩種辦法外,就沒有別的辦法嗎?你一開始不是說,可以穩住陛下身體內的毒性,保證陛下有一個月到半年的壽數。」
霍大夫搖頭嘆息,面無表情地說道:「之前那麼說,那是因為我以為解毒丸能夠壓制陛下身體裏的毒性。
可是現在看來,解毒丸雖然有用,卻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好用。這麼短的時間,毒藥就重新肆虐起來,可見這毒藥有多霸道。
當然,我現在也可以給陛下解毒,只是我不保證服用了解毒丸之後,陛下能不能醒來,也不能保證醒來後的狀況。
而且我之前也說了,解毒丸也是毒藥,這麼短的時間,第二次給陛下用解毒丸,只怕陛下醒來也活不了多長時間。最多也就是三兩天而已。
如果施針的話,我保證陛下能夠醒來。只是這樣一來,陛下最多只剩下幾個時辰的時間。該如何決定,劉公公拿主意吧。」
劉福冷汗直冒,「這麼重大的事情,老奴可不敢私自拿主意。來人,去將韓王,安郡王,魯郡王,以及內閣幾位老大人,宋大人,還有幾位國公爺請來。事關重大,萬萬不能有一點點的馬虎。」
小內侍領命出去。劉小七則一直伺候在劉福身邊,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霍大夫裝似不經意地朝劉小七看了一眼。接着他又暗自搖頭,劉小七一副忠厚老實,估計連字都不認識,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懂毒藥,又怎麼可能給永和帝下毒。
霍大夫自嘲一笑,不再深想永和帝病情加重的深層原因。將一切都歸咎於馬長順的毒藥太過猛烈的緣故。
至於劉小七,在劉福面前,他永遠是那個乖順聽話的小內侍。即便霍大夫看着他的目光有所不同,他也是泰然自若。該做什麼做什麼。
這麼多年,他所遭遇的事情,沒人親身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雖然他年紀還小,可是他早已經歷練出來。等閒人別想從他臉上看出絲毫的破綻。
等待的過程很漫長,其實連半個時辰都沒有。
大家都關心永和帝的身體狀況,得知劉福派人來請他們進宮,頓時就意識到永和帝的身體只怕不好了。
大家以各自最快的速度趕到宮裏。
韓王本來就在宮中,他最先到達。內閣幾位大人,還有宋子期因為在衙門辦差,離皇宮近,也來得快。最慢的就是幾位國公爺還有安郡王和魯郡王。
等人都到齊了,劉福就讓霍大夫將永和帝的身體情況如實地告訴大家。該如何抉擇,還需要在場的人共同想個辦法出來。
內閣幾位大人沒開口,宋子期自然也不會開口。
韓王最着急,可是他不能表現得太着急。至於安郡王和魯郡王,見在場的人都比他們說話有分量,也就識趣的沒有先開口說話。
最後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定國公身上。
定國公是永和帝的小舅子,要說在場誰有資格做決定,非定國公莫屬。
定國公也沒有推脫責任。他沉吟片刻,先是問道:「霍大夫,你給我們一句實話,是不是無論任何方式,陛下的壽數也就在這個月內?」
霍大夫斟酌其事地說道:「若是在幾個時辰前,草民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不過此時,草民的回答是肯定。無論任何方式醫治陛下,陛下的壽數也就在十天之內。」
眾人心中一冷,紛紛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尤以定國公和宋子期最為默契,永和帝已經定下傳位詔書,就算現在死了,也對國家並無太大的影響。
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有老臣叫起來,「太子被廢,儲君為定,陛下這個時候萬萬不能有事。」
「是啊,是啊,陛下萬萬不能有事。」
……
劉福朝宋子期看去,接着又朝定國公看去,然後輕咳一聲,說道:「幾位老大人或許不知,陛下在今日已經留下了傳位詔書。此事由老奴,宋大人,還有定國公親自經手。」
「什麼?」
眾人心頭吃了一驚。這麼重要的事情,事先他們竟然被瞞的死死的。更要命的是,永和帝竟然信任才來京城幾年的宋子期,也不肯信任他們這些內閣老臣。
不約而同的,幾位內閣大佬都想到了被廢的太子。很顯然永和帝為了廢太子,遷怒到了內閣。至於宋子期,自始至終,他就沒有真正站在廢太子那一邊。
內閣幾位大佬,忍不住朝宋子期看去。
宋子期對眾人拱拱手,卻不發一言,神情鎮定如山。永和帝讓他書寫傳位詔書,那是信任他。不到最後時刻,他肯定不會透露詔書的內容。
魯郡王和安郡王都朝韓王看去。
安郡王嘴快,率先說道:「父皇留下的傳位詔書,一定是讓二哥繼承皇位吧。」
韓王面色平靜地說道:「此事不得妄言。本王做事,皆按照父皇的旨意。若是父皇讓本王擔當大任,本王自然不會推辭。若是父皇認為本王才德不足,本王自會好好反省,尊父皇旨意行事。」
韓王一副恭順孝子的模樣,甭管他心裏面是怎麼想的,至少他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魯郡王和安郡王偷偷撇嘴。不過這二位也清楚,除非是永和帝腦子不清楚了,才有可能將皇位傳給他們二人其中一個。不過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單看永和帝中毒之後一系列的舉措,就知道永和帝就算中毒,他還是以前那個永和帝。殺伐果斷,毫不留情。感覺坐在皇宮裏,都能聽到唐王府那個方向傳來的喊殺聲。
唐王完了,唐王一家子自然也跟着完了。
魯郡王和安郡王不約而同地朝吳國公看去。吳國公的夫人和唐王王妃是表姐妹。兩家經常有來往的。
唐王都要家滅了,吳國公還嫩被請到皇宮,商量這樣的大事,不得不說吳國公也挺牛逼的。
唐王的事情,竟然半點都沒牽連到他頭上。
此時,吳國公突然開口問道:「請問定國公,宋大人,不知陛下屬意哪位王爺繼承皇位?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兩位切莫隱瞞。」
三位王爺都不動聲色地盯着定國公還有宋子期。
宋子期默不吭聲。
定國公沉着臉說道:「陛下有旨,不到最後時刻,不能公佈詔書上的內容。還請吳國公見諒。」
吳國公蹙眉,「既然如此,那就請定國公拿個主意吧。既然已經有了傳位詔書,那內閣幾位大人的擔憂就沒必要了。」
言下之意,永和帝究竟能活多長時間都沒關係。反正已經有了繼承人,就算永和帝現在死了,也不會影響大局。
內閣幾位大人對吳國公的態度和語氣很不滿,紛紛對他怒目而視。
吳國公戎馬一生,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區區幾個瞪眼,又算得了什麼。吳國公冷哼一聲,表示自己的不屑。
眼看着兩方就要鬧起來,定國公輕咳一聲,掃視了一眼眾人,然後說道:「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有很多問題需要請示陛下。陛下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就讓霍大夫給陛下施針,等讓陛下清醒過來之後,大家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親自詢問陛下。大家對此有意見嗎?」
眾人紛紛搖頭,表示沒有意見。他們也想看到清醒的永和帝,想看看永和帝究竟有什麼話要說。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霍大夫就施針吧。」
「草民遵命。」
霍大夫得了命令,就跟隨劉福前往寢宮。
宋子期起身,走在後面。
楊閣老刻意等候宋子期,「宋大人不簡單啊,讓人佩服。」
宋子期裝傻,「下官不知老大人此話何意?」
楊閣老捋着鬍鬚,說道:「那位霍大夫是宋家的清客吧。宋家的清客能夠越過所有太醫,跟隨陛下身邊,替陛下治病,這等殊榮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宋子期拱拱手,說道:「霍大夫醫術高明,陛下看中他,也是因為認可他的醫術。」
「老夫自然知道陛下認可霍大夫的醫術。這樣一個醫術高明的人才,竟然被宋安然收入囊中,還能舉薦給陛下,宋大人眼光獨到,深謀遠慮,着實讓人佩服。」
宋子期微蹙眉頭,看着楊閣老不說話。
楊閣老呵呵一笑,「宋大人不必懷疑老夫的用意。老夫是真心佩服宋大人的為人處世。當然,光是一個霍大夫,還不能讓老夫看重。老夫更看中的是宋大人能得陛下信任,被陛下委以重任,書寫傳位詔書。這等殊榮,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宋子期笑了笑,「老大人太看得起下官,下官只是辦事勤懇而已。」
「餵『勤懇』二字道盡了精髓。宋大人果然是高。」
宋子期狐疑地看着楊閣老。楊閣老如此吹捧他,肯定不是心血來潮。正所謂無事獻殷情,非奸必盜。
楊閣老見火候差不多了,於是轉到今日的正題,「老夫有一孫女,年芳十一,和貴府二公子年齡相當。老夫以為兩個孩子是良配,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
竟然是想和他做親家,宋子期吃了一驚,轉眼又瞭然一笑。
宋子期拱拱手說道:「如今陛下的事情要緊,至於孩子們的婚事,等忙完了宮裏的事情,再細細討論,不知老大人意下如何?」
楊閣老捋着鬍鬚笑了起來,「宋大人說的是。現在陛下正處於危難關頭,我們做臣子的正應該想陛下所想,急陛下所急。至於孩子們的婚事,晚點再說,晚點再說。」
宋子期含笑說道:「多謝老大人體諒。老大人先請!」
「宋大人請!」
「下官豈敢,老大人先請!」
兩個人相互謙讓了一番,最後還是楊閣老走在前面,宋子期走在後面。
宋子期望着楊閣老的背影,無聲一笑。和楊結親?這件事情的確值得考慮。
先不管宋安傑和楊家的姑娘有沒有緣分,先說諸位大人進入寢宮後,親眼見證霍大夫對永和帝施針。
只見永和帝頭上,脖頸上,胸口都插滿了針。明知道此事不可能美妙,可是親眼看到一個人身上插滿針,還是給各位大人一種極強的視覺衝擊。
等到霍大夫在永和帝身上插滿了七七四十九根針後,永和帝終於在眾人的期盼下,悠悠轉醒。
永和帝睜開眼睛那一瞬間,眾臣都鬆了一口氣。
而永和帝本人,則感覺重新活過來一樣。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就像一輩子那麼漫長。他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醒來。那種感覺真是無比痛苦。
此刻醒來,永和帝緊張的心情猛地一鬆懈,頓時感覺又有了一點生為活人的力氣。
「陛下!」
「父皇!」
眾臣和三位王爺全都跪了下來。
永和帝轉頭朝霍大夫看去。張口問道:「朕還能活多久?」
霍大夫艱難地說道:「草民竭盡全力,陛下還能有三五個時辰。」
施針讓永和帝醒來,其根本原理就是在短時間內燃燒永和帝僅有的生機。能活個三五個時辰,那都是霍大夫醫術高明的後果。換做太醫院那些不敢用猛藥的膽小太醫,最多能保永和帝一個時辰不死。
永和帝眼神暗了暗,說道:「只有三五個時辰?罷了,足夠朕安排好身後事。」
「陛下!」
「父皇!」
眾人再次齊聲悲呼。
「閉嘴!」永和帝厲聲呵斥。原本最少能活一個月的,轉眼只剩下三五個時辰的壽命,永和帝自己都沒悲呼,這些臣子兒子有什麼資格悲呼。簡直是豈有此理。
永和帝朝劉福看去,劉福趕緊湊到床前,「陛下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永和帝問劉福,「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
劉福知道永和帝是想知道那些人有沒有死,劉福斟酌着說道:「啟稟陛下,唐王府已經攻破,唐王父子無路可逃,死不過是時間問題。靜心師太已經被處死,智通和尚也已經過世……」
當劉福提起靜心師太已經被處死的時候,跪在最後面的鎮國公渾身一哆嗦。
在場的人,都是眼明心亮的人。他們也都不動聲色的用眼角餘光瞥了眼鎮國公。
別人都以為鎮國公的原配妻子已經過世,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鎮國公的原配妻子早年就已經出家為尼,法號正是靜心師太。
陛下殺靜心師太,聯想到被追殺的秦裴,大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眾人看着鎮國公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和一點點看好戲的奚落。鎮國公多年前就被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還替別人養兒子,那兒子名義上還是他的嫡長子,嘖嘖,真想問問鎮國公此刻的感受。
不過替泰寧帝養兒子,這種事情也只有鎮國公能做。換做別人,早就被永和帝給咔嚓了。哪能來宮裏面,見永和帝最後一面。可見鎮國公在永和帝心裏面,還是很有地位的。
鎮國公低着頭,雙手攥緊,又覺恥辱,同時又滿心害怕。就怕永和帝一眼看過來,他就要命喪當場。
永和帝聽聞該死的人,差不多都死了,他很欣慰地同時又很不滿。秦裴竟然沒死,豈有此理。
不過靜心師太這個賤人死了,智通和尚也死了,也能讓永和帝略感安慰。至於唐王那一家子,死不足惜。還有廢太子夫婦,這會也都見了閻王爺。
永和帝長出一口氣,又問道:「玉漱人呢?朕要見她。」
這回又輪到宋子期緊張了。
劉福撲通一聲,就給永和帝跪下了。
「啟稟陛下,奴才無能,讓她跳崖自盡了。」
永和帝頓時一口氣沒提上來,差一點憋氣憋死了。幸虧霍大夫在場,一針紮下去,總算讓永和帝再次活了過來。
永和帝喘着粗氣,指着劉福,「你,你說什麼?她死了?」
「是,玉漱已經死了!」劉福磕着頭,始終不敢抬起來。
在場有人知道簪花夫人,有人知道玉漱仙姑,但是知道玉漱仙姑和簪花夫人是同一人唯有韓王,宋子期以及定國公三人。
不知道玉漱仙姑就是簪花夫人的人,聽着永和帝同劉福的對話,心頭有些茫然。
知道玉漱仙姑這麼一號人的,聽到兩人的對話,則覺着心驚膽戰。
永和帝嘆息一聲,「罷了,死了就死了吧。朕,朕就當從來沒她這個人。」
「奴才遵旨。」劉福喘了口氣,總算能繼續活着。
關心完了這些『私事』,永和帝才提起精神關心公事。
永和帝先將韓王召到身邊,他看着年輕力壯的韓王,心頭很不甘心啊。他還沒有活夠,他還想繼續做皇帝,可是老天不開眼,竟然直接減了他的壽數。
莫非是他殺人太多,這一切都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
永和帝心頭冷笑一聲,就算是老天爺給的懲罰又如何。即便到了地府,他一樣有本事將地府攪得天翻地覆。做不了人世間的皇帝,他也要做地府的王。
永和帝生出一股豪氣,他對韓王鄭重說道:「朕已經立下傳位詔書,將皇位傳給你。」
「兒臣何德何能,怎能當此大任!」韓王的雙眼早已經佈滿了眼淚,一副悲傷欲絕的模樣,「兒臣沒了父皇,兒臣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大男人哭什麼哭,一點出息都沒有。」永和帝不輕不重地呵斥了一句。兒子孝順,他高興啊。可是兒子這副窩囊相,的確讓人很想殺人。
韓王趕緊擦掉眼角的淚痕,「請父皇教誨。」
永和帝板着臉說道:「朕該教你的都已經教了,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朕將這個國家交給你,是因為信任你,你一定不能辜負朕的期望。」
「兒臣不敢!」韓王眼神堅定地說道。
永和帝艱難地抬起手,拍拍韓王的肩膀,「做了皇帝,就要對這個國家的子民負責。那些當官的,該殺就殺,不必心慈手軟。反正殺了一個,還有幾十個上趕着來做官。
但是對於這個國家的子民,你一定要真心的愛護他們。有了他們的支持,你的皇位才能坐穩,這個國家才能長盛不衰。
如果將來有哪個當官的,或是皇親國戚敢仗着身份胡作非為,你不必給朕面子,直接殺了就是。
朕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仗着祖宗的微風耍橫。有本事到朕跟前來耍橫,朕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膽子。」
說完這話,永和帝還特意朝跪着的大臣還有兩個兒子看去。言下之意不言自明,這番話是說給韓王聽的,更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
永和帝是在提醒皇親國戚,也是在提醒文武大臣,別以為韓王剛剛登基做皇帝就好欺負。他的兒子別的本事沒有,殺人的本事早就練熟了。誰要是不信邪,大可以試試看韓王手中的刀到底利不利。
韓王躬身領命,「兒臣遵旨。兒臣絕對不敢辜負父皇的教誨,兒臣一定會努力治理好國家。」
「很好,朕的兒子就要有這個信心。」
永和帝又掃視了一眼在場所有人,他先示意韓王退到邊上,他有很多話要囑咐在場的文武大臣。
永和帝先和定國公說話。定國公是他的小舅子,他難免要叮囑他幾句,讓定國公在他死後,幫他看着點韓王,別讓韓王行差踏錯。
接着永和帝又和宋子期說話。說宋子期是個能臣,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就一年多的時間,幹得很出色。一年多的時間,所取得的成績比別人干十年都要多。
宋子期連連謙虛,不敢領功。
永和帝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表個態,提醒一下韓王,以後可以繼續重用宋子期,可以將戶部尚書的位置交給宋子期。
韓王心領神會。宋家父女救他性命的恩情,他還沒有回報。就算永和帝不提醒,他將來也會重用宋子期。
緊接着,永和帝就朝鎮國公招手,讓鎮國公到他跟前說話。
鎮國公一臉戰戰兢兢的模樣,跪在床前,恭敬地說道:「微臣見過陛下。」
永和帝用着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打量着鎮國公,最後開口說道:「這些年難為你了。」
鎮國公一聲哽咽,「微臣能得陛下信任,是微臣的福分。至於其他的,微臣不強求。」
永和帝先是一聲哀嘆,緊接着又是一臉怒容,將跪在床前的鎮國公嚇了個半死。
鎮國公還以為永和帝要找他算賬,結果永和帝卻一臉平靜地問他:「秦裴的事情,事先你知道嗎?」
鎮國公先是搖頭,緊接着小心翼翼地說道:「微臣和秦裴一直不親近,這些年卻從來沒往其他方面想過。微臣以前只當他因為生母的事情有心結,卻沒想到他竟然不是微臣的……微臣死罪,請陛下降罪。」
「這不是你的錯,是呂氏姐妹,那兩個賤人,算計了朕這麼多年。而且那個呂氏竟然連你這個枕邊人都瞞的死死的。」
鎮國公心中只覺屈辱,這是他一輩子都洗脫不了的恥辱。幸虧,知道此事真相的人有限。相信在場的人也不會出去胡言亂語,散佈流言。
永和帝嚴肅地對鎮國公說道:「朕不怪你,也不想怪罪你。但是朕對你有一個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請陛下示下,無論是下刀山還是下火海,微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鎮國公鄭重其事地說道。
永和帝滿意地說道:「你很好。朕命令你,以後只要見到秦裴,務必替朕手刃此人。秦裴逃走了,那你就派人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然後殺了他。總之,秦裴不能繼續活在世上。你做得到嗎?」
鎮國公張了張嘴,殺了秦裴,他可以嗎?原本還在猶豫的鎮國公,一對上永和帝陰霾的目光,頓時堅定下來,擲地有聲地說道:「微臣做得到。微臣一定會手刃此人。」
「很好!朕相信你的手段,一定可以達成所願,手刃秦裴。」
永和帝鼓勵地看着鎮國公。
鎮國公一陣熱血上涌,顯得無比激動。永和帝不僅沒有殺了他,而且還表示信任他,還安慰他。遇上這樣的好皇帝,他還有什麼不滿。既然陛下有要求,要他殺了秦裴,就算秦裴是他養育了二十年的兒子,他一樣能夠毫不猶豫的殺了秦裴。
永和帝對鎮國公的反應很滿意。
當年他留下鎮國公,還委以重任,就是看中這個人心性簡單,膽量不大,卻又熱衷權勢。這種人人品不高貴,可是簡單好用。這麼多年過去,他果然沒有看錯鎮國公。
鎮國公領了他的口諭,這輩子鎮國公都會將殺死秦裴這件事情記掛在心上。不殺死秦裴,他一天也別想安寧。等鎮國公真的殺死了秦裴,估計也不得安寧。
想到這個結果,永和帝笑了起來。
有人同他一樣難受,他就不那麼難受了。
永和帝一個一個的囑咐,他就想趁着最後的時間,將事情都交代清楚,如此他才能死得瞑目。
說了一個時辰,永和帝才將想說的話說完。
這個時候永和帝只覺得頭暈目眩,口乾舌燥,渾身難受得不行。
見永和帝難受,文武大臣們都識趣得退下。
唯有三位王爺還留在寢宮裏。
永和帝抓着自己的心口,心口很難受。他又盯着韓王,他似乎忘了一件要緊的事情還沒囑咐韓王。究竟是什麼事情?
永和帝的目光微微一抬,就看到了站在角落裏的劉小七。
猛地一下,永和帝就想起他忘記了什麼事。他忘記了給宋安然賜婚的事情。
永和帝看着韓王,他急切地想要告訴韓王,一定要將宋安然弄到手裏面,一定要將四海商行弄到手裏面,不能讓一個世家商人掌握全國一半的糧食市場,這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可是永和帝嗚嗚嗚的叫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永和帝面露驚恐之色,他這是怎麼了,他怎麼會說不出話來。難道他要死了嗎?
霍大夫不是說他還有三五個時辰的時間嗎?
永和帝瞪大了眼睛盯着霍大夫,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霍大夫趕緊給永和帝扎針,可是已經沒用了。
之前那一個時辰,永和帝沒有節制的消耗掉了最後一點點生機,這會他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韓王大聲呼喊着永和帝。
「父皇,父皇?父皇,你能聽見兒臣說話嗎?父皇還有什麼話要囑咐兒臣,兒臣聽着。」
「啊啊啊……」
永和帝張着嘴,能發出聲音,卻說不出話來。甚至連手都動彈不得。
韓王朝霍大夫看去。
霍大夫微微搖頭,「陛下操心太過,最後一點生機已經沒了。如今,草民已經無能為力。」
言下之意,永和帝就要死了。也就是一會的事情。
韓王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父皇不能有事,霍大夫,你快想辦法啊。父皇還有話要說,你趕緊扎針用藥。」
霍大夫搖頭,「草民無法可想。王爺要是不信,可以請其他太醫給陛下問診,相信他們會得出和草民一樣的答案。」
韓王一臉僵硬,他該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着永和帝過世嗎?
韓王突然跪了下來,「父皇!兒臣一定會牢記你的教誨,按照你的吩咐治國興邦。父皇你不要擔心兒臣,不要擔心後宮皇妃,兒臣會替父皇安排好一切的。」
韓王哭喊着,安郡王和魯郡王也都紛紛哭了起來。
原本還在外面消化永和帝的囑咐的那些文武大臣,一聽到三位王爺的哭聲,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一進來,還來不及問怎麼了,就看見永和帝睜大了一雙眼睛,僵硬地躺在床上。
永和帝死啦!永和帝這是死不瞑目啊!
永和帝是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嗎?永和帝不是該說的都說了嗎,怎麼會死不瞑目?
霍大夫一臉平靜地對所有人說道:「陛下去了!」
然後開始將銀針從永和帝的身上拔下來。
「陛下去了啊!」
過了好一會,才有大臣反應過來,大聲叫起來。
劉福一聲乾嚎,「陛下薨了!快敲鐘!」
喪鐘敲響,一代帝王永和帝就此離世。這也標誌着一個時代的結束。
韓王嚎啕大哭,眾臣們紛紛上前勸解,這才將韓王勸住。
接着楊閣老就提醒宋子期定國公,既然永和帝已經過世了,按照程序,也該將傳位詔書拿出來,確定韓王的地位。
宋子期和定國公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沒意見。然後兩人又朝劉福看去。
劉福知道國家社稷為重,他擦乾眼淚,對眾人說道:「老奴這就去取秘匣。」
取來秘匣,三然拿出貼身保管的鑰匙,分別插入三個鎖孔,齊齊一扭,鎖被打開。
緊接着定國公鄭重地取出裏面的傳位詔書,打開檢查一遍確認無誤之後,又親手交給宋子期,由宋子期宣讀傳位詔書。
宋子期輕咳一聲,用着略顯低沉暗啞的嗓音,開始誦讀傳位詔書。
眾臣連帶三位王爺還有寢宮裏面的小內侍宮女紛紛跪了下來。
這是歷史性的一刻,也是關鍵的一刻。
宋子期只覺手中的詔書有千斤重。只因他手中的這份傳位詔書決定了一個帝國的未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一個時代結束了,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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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終於寫完了,撒花慶祝。
這一卷寫死了好多人,滿足了元寶大開殺戒的願望。
死亡名單就不統計了。
馬上開啟第四卷,安然和顏宓大婚,夫妻雙雙斗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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