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上詳細記載了,聞先生當年是如何和只是王爺的永和帝相識,又如何取得永和帝的信任,後來又如何做了永和帝的謀士。
然後他跟隨永和帝去了封地,又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再後來,他開始有意無意的鼓動永和帝起兵造訪。
當泰寧帝派遣文官到封地查探的時候,聞先生如何利用這些文官激怒永和帝,挑起永和帝的怒火以及造反的雄心壯志。
永和帝在他的勸說鼓動下,終於決定起兵造反。
之後的記錄,就是一部戰爭史和陰謀史相結合的文字。永和帝造反的過程,充斥着各種各樣的陰謀陽謀。這些陰謀陽謀里,幾乎全都有聞先生的影子。
可以說,聞先生這輩子最輝煌的成就,就是鼓動永和帝造反,並且全程參與其中,最後又扶持永和帝登基上位,替永和朝打下堅實的基礎。
宋安然手裏拿着手稿,感覺有千斤重。這些手稿就是第一手的歷史見聞記錄,對歷史研究來說,這份手稿的價值難以估量。
同理,這也是一份亂臣賊子的認罪書。要是這些手稿流落出去,那整個天下都會隨之譁然,只怕元康帝的帝位都會受到動搖。
看了這份手稿之後,宋安然更加清晰的認識到,永和帝得位不正這話究竟多麼的正確。
永和帝起兵造反,推翻泰寧帝,全程充斥着各種陰謀詭計。
靠着這些陰謀詭計,永和帝所向披靡,不僅幹掉了泰寧帝,還幹掉了其他兄弟,最後文成武功,永載史冊。
這份手稿,宋安然從白天看到晚上,又看到就寢時分。
看完了這份手稿,宋安然心頭久久不能平靜。
這份手稿太珍貴了,珍貴到宋安然不忍心毀掉。
可是很顯然,這份手稿又格外的危險。要是被人發現,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宋安然思量再三,最終她還是沒捨得毀掉手稿。她重新將手稿放回匣子裏,然後收在柜子裏。
至於將手稿留下來要做什麼,宋安然還沒想好。反正,這麼寶貴的歷史第一手資料,她肯定不能將其輕易毀掉。
深夜,宋安然久久不能入睡。腦子裏想的全是手稿上的內容。
根據聞先生的手稿記錄,永和帝會注意到年幼的玉漱仙姑,並將玉漱仙姑當做自己的禁臠,這裏面也充斥着濃濃的算計。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才會有後面的一切事情。
至於是誰在背後算計,聞先生沒有寫明,只是隱晦了提了一句。
那一句話,宋安然沒看明白。宋安然猜測,背後算計的人,要麼是周家人,要麼就是宮裏面的妃嬪。
宋安然猜測妃嬪的可能性更大。
因為當時大周氏已經貴為皇后,還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還是太子,小兒子又得永和帝喜歡。大周氏本人也被永和帝信任尊重。所以大周氏和周家根本就沒必要利用玉漱仙姑,也就是小周氏來引起永和帝的關注。
永和帝關注玉漱仙姑,甚至將玉漱仙姑視為禁臠,這只會引起帝後猜疑,引起周氏姐妹反目成仇。
如此一來,幕後算計之人,就能坐享漁翁之利。既打擊了皇后,又動搖了皇后的地位,連帶着太子也受到了影響。
這步棋還真是老謀深算,讓人不寒而慄。
可是偏偏聞先生對於此事只隨意提了兩句,寥寥數語的記載,根本無法窺探其中的真相。這讓宋安然感覺很是不甘心,她真想衝到聞先生面前,讓聞先生將事情說清楚。
一整晚輾轉反側,睡眠質量奇差。
等到早上醒來,宋安然就覺着精神不太好。不過幸虧年輕身體棒棒噠,吃過早飯後,宋安然又覺着渾身充滿了力量,整個人都有了精神。
宋安然心裏頭計劃着,等正月的時候,再抽空去見聞先生。希望聞先生不會這麼快離開。
宋安然剛這麼想着,白一就給她帶回來來一個消息,頓時將宋安然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通天觀昨晚走水,整個通天觀被燒成了一片灰燼,連裏面的人也全部被燒死了,無一倖免。
宋安然聞言,只覺天旋地轉。不可能的,聞先生聰明絕頂,老謀深算不可能葬身火海。
宋安然甚至有一種懷疑,這把火或許就是聞先生放的。有什麼比死遁更徹底。
可是整個通天觀都被燒成了灰燼,這會是聞先生做的嗎?會不會是元康帝改變了心意,趁着改元之前的最後一天,將永和帝留下的人全部幹掉。
宋安然心慌意亂,她怕聞先生葬身火海,這樣的結果她無法接受。同時她又盼着聞先生真的借着大火的機會死遁離開京城。
宋安然沒辦法坐在家裏等候消息。
她對宋子期請示了一句,然後就坐上馬車急匆匆趕往通天觀。
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回家過年了。大街上冷清清的。宋家的馬車在大街上疾馳,就顯得格外打眼。
馬車帶着宋安然趕到通天觀,原本一大片宅院,已經全部化為灰燼。灰燼上還冒着濃煙,還有個別地方的火苗沒有撲滅。
衙門的衙役將現場給圍了起來,不准大家靠近現場。
住在附近的老百姓,紛紛跑出來看熱鬧,對着燒毀的現場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宋安然看着如此場面,心中大痛。她在心裏面一直祈禱着,聞先生千萬不能有事,千萬千萬不能有事。她經不起這樣嚴酷的現實。她不願意相信,昨天還相談甚歡的聞先生已經命喪火海。
偌大的通天觀,已經葬身火海。通天觀的人,加上聞先生,統共不過十來個。
看着擺在地上,一溜的燒成焦炭一樣的屍體,宋安然悲從中來。
裏面有沒有聞先生?聞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
宋安然心生膽怯,她不敢靠近屍體,可是她又必須靠近。她必須確定聞先生到底有沒有逃出生天。
十來具屍體,每一具都直挺挺地放在地上。
宋安然頓生疑惑。葬身火海的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屍體會呈現各種扭曲的姿勢。這是人的求生本能。而放在地上的屍體,無一例外,全都直挺挺的,仿佛大火燒在身上,他們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沒有那怕一下下的掙扎,每個人都慷慨赴死。這不正常,不僅不正常,而且顯得很詭異。
這種連門外漢都懂得道理,宋安然不相信經驗老道的仵作會不明白。
很明顯,這些人的死有蹊蹺。
宋安然強忍着心頭的怒意,繼續仔細觀察那些屍體。
屍體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宋安然一具具地看過去。她希望能從屍體上尋找到熟悉的細節,比如一片布料,或者一個玉佩,腰牌之類的東西。可是最終,宋安然還是一無所獲。
此時,遠處傳來馬蹄疾馳的轟隆聲。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火災現場。
宋安然抬頭看去,來的人是錦衣衛。其中領頭正是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李大人。宋安然的老熟人。
李指揮使見到宋安然,也吃了一驚。不過轉眼想到,宋安然和聞先生是忘年交,通天觀發生火災死了人,宋安然過來查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李指揮使下了馬,主動朝宋安然走去。
「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宋姑娘。這場火災……宋姑娘節哀順變。」
宋安然福了福身,「多謝李大人關心。既然李大人接管了這裏,我希望李大人能夠查明火災真相,給死去的人一個告慰。」
「宋姑娘放心,這是本官的職責所在,本官肯定會查明失火的原因。而且此事陛下也極為關心。陛下得知通天觀失火,當即就召見了本官,責令本官查明案情,處理好後續事情。」
宋安然聽聞李指揮使是從宮裏出來的,於是不動聲色地問道:「聞先生是國之棟樑,遭遇如此不幸,陛下一定很傷心很震怒吧。」
李指揮使不疑有他,點點頭,說道:「陛下自然傷心。沒想到會在年下發生這樣惡劣的事情,燒的還是先帝親自下令建造的通天觀,還有德高望重的聞先生。哎,聞先生這個時候離去,只怕這個年,大家都過不好。」
只說元康帝傷心,沒說震怒,看來元康帝內心還是希望聞先生死的。
宋安然暗自冷笑,那些人死得那樣蹊蹺,就像是大火燒起來之前,就已經中毒昏迷不醒,甚至有可能在大火燒起來之前就已經死了。所以他們在大火中沒有掙扎,他們的屍體,無一例外都是那樣的直挺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
由此可以推斷,這場大火根本就是人為縱火,目的就是為了掩蓋罪證。
究竟是誰處心積慮地想要殺光通天觀的人,除了元康帝之外,宋安然想不到別人。
宋安然心頭大悲,她害怕聞先生沒能逃過此劫,害怕其中一具屍體就是聞先生的。
如果真的那樣,宋安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無法面對這一切。
白一請示宋安然,「姑娘,要不要奴婢守在這裏。隨時查探消息。」
宋安然點點頭,「辛苦你了。今天是大年三十,還要累你在外奔波。」
「替姑娘分憂,是奴婢的指責所在。姑娘這麼說,就太見外了。」
宋安然哽咽,她拍拍白一的肩膀,示意白一便宜行事。
接着喜秋扶着宋安然上了馬車,喜秋請示宋安然,「姑娘,我們現在回去嗎?今天是年三十,家裏可不能少了姑娘。大家都等着姑娘回去了。」
宋安然呆呆地望着窗外。是啊,大家都等着她回去。今天是大年三十,她還要給下人們發紅包,還要叮囑廚房,早點預備好年夜飯,還要聆聽宋子期的教誨。
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宋安然心頭悲痛,她又該怎麼辦?
馬車外面傳來馬蹄聲,宋安然不在意。她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馬車車門突然從外面打開,宋安然微微抬頭,結果就看到顏宓站在馬車外面。
顏宓寒着一張臉,示意喜秋喜春都下去,他有話要私下裏對宋安然說。
喜秋和喜春兩人先是朝宋安然看去,見宋安然沒反對,二人趕忙下了馬車,離得遠遠的。
顏宓上了馬車,一把抱住宋安然,輕輕拍着宋安然的肩背,「事情我都聽說了,不要傷心。」
宋安然無聲抽泣,聞先生對於她來說,亦師亦友,這麼多年幫她良多,她怎麼可能不傷心。她又不是冷血動物。
她現在還能清晰地記起二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兩人互相試探,鬥智鬥勇,最後她說服聞先生答應幫忙拯救宋子期,這才讓宋子期成功從詔獄中走了出來。
逢年過節,她都會來看望聞先生。要是來不了,也會派人將禮物送上。
宋安然依偎在顏宓的懷裏,抽泣道:「我很難過。」
「別難過。」
顏宓輕聲安撫宋安然。緊接着顏宓貼近宋安然的耳朵,悄聲說道:「有個人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他很好,讓你不要擔心。」
宋安然猛地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盯着顏宓,嘴唇哆嗦着。此時此刻,宋安然的內心早已經掀起驚濤駭浪,她不敢相信,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緊張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顏宓撩起宋安然的碎發,說道:「這種事情,我能騙你嗎?」
宋安然貼近顏宓,激動地問道:「他真的沒事?那他現在在哪裏?他為什麼會讓你給我傳話,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一聲?他知不知道,當我得知消息的時候,我有多惶恐多緊張。」
「你先別急。這麼多問題,讓我一個一個的回答,好不好?」顏宓好笑地看着宋安然,忍不住颳了下宋安然的鼻子。
宋安然很急切,她沒辦法不緊張,沒辦法不着急。她之前還以為聞先生已經葬身火海,結果一轉眼,顏宓告訴她聞先生沒死。
從大悲到大喜,虧得宋安然身體健康,才沒有因為太過激動而昏迷過去。
顏宓趕緊替宋安然順氣,一邊說道:「昨晚通天觀起火的時候,我正好路過這裏。」
正好路過?宋安然狐疑地盯着顏宓。
顏宓笑了笑,伸手在宋安然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也沒解釋為什麼會正好路過通天觀。
反正就是顏宓路過通天觀的時候,看見通天觀起火,想到聞先生和宋安然的交情,就偷偷潛入通天觀查看。結果發現,通天觀里的人全部昏迷不醒。眼看着火勢越來越旺,顏宓也沒猶豫,趕緊將聞先生救出來。
怕引起下毒之人的懷疑,顏宓又辛苦地從亂葬崗拉來一具屍體丟在聞先生的臥房裏。這樣一來,屍體的數目剛剛合適。
之後顏宓替聞先生解了毒,聞先生直說自己大意了。以為永和帝死了,沒人敢殺他,卻沒想到永和帝才是他真正的保護傘。
永和帝在一日,就沒人敢動他一根汗毛,他就是超然的存在。永和帝一死,聞先生就失去了最大保護傘。這些年,聞先生參與的陰謀太多,知道的事情也太多,很多人都希望他死。
於是就在昨晚,某些忍不住的人終於動手了。
聽到這裏,宋安然急切地問道:「聞先生現在怎麼樣,要緊嗎?他人現在在哪裏?」
顏宓說道:「聞先生很好,解了毒之後就能正常活動。他現在已經離開京城南下。」
宋安然抓緊了顏宓的手腕,「知道是誰要殺聞先生嗎?」
顏宓搖頭,「聞先生不肯說,我也就沒追問。」
宋安然盯着顏宓,她不相信這話。顏宓是一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就是埋藏二十年的秘密,他都要想方設法地挖掘出來,又怎麼可能放着殺人放火的人不問。
顏宓輕聲一笑,悄聲對宋安然說道:「我們只要知道聞先生平安無事就行了,其他的細枝末節,既然聞先生不想我們知道,那我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
宋安然抓緊顏宓的手,緊張地問道:「是不是宮裏面的人做的?」
顏宓笑而不語,既不否認宋安然的猜測,也不肯定她的猜測。
宋安然心裏頭一驚,果然和宮裏面的人有關嗎?難道真的是元康帝動的手?
這樣鬼鬼祟祟的舉動,並不像元康帝的手筆。元康帝要殺一個人,何必弄得這麼麻煩,還引來四方圍觀。
或許是別的人動的手。畢竟住在宮裏面的人,可不止聞先生一人。
宋安然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他真的沒事嗎?」
「當然沒事。」顏宓笑道。
宋安然長出一口氣,心裏頭總算放心下來,「他除了讓你給我帶口信以外,還有別的囑咐嗎?有沒有什麼信物。」
顏宓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所以我讓聞先生給你寫了一封信。你自己看吧。」
顏宓從衣袖裏掏出信件,遞給宋安然。
宋安然敢接接過信件,急切地拆開翻看。
的確是聞先生的筆跡,遣詞用句也是聞先生的習慣。
寥寥數語,聞先生只表達了一個意思,他沒事,讓宋安然不要擔心。別忘了兩個人的約定,到了時間,記得派人去江南接他。
宋安然頓時笑了起來,此時此刻,她才算真正放心下來。聞先生真的還活着,活的好好的。
宋安然喜極而泣,她在意的人沒有死,還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情嗎。
宋安然抱住顏宓,激動地說道:「謝謝你。多虧有你,聞先生才能逃出生天。」
顏宓摟抱着宋安然,輕拍她的肩背,「別哭了。哭成一個花貓可就不好看了。而且今天過年,你紅腫着一雙眼睛可不太好。」
宋安然趕緊擦掉眼角的淚水,笑道:「你說的對。不過面對外面那些人的時候,我還是得裝作傷心的模樣。總之,不能因為我的粗心大意,讓敵人知道聞先生還活在世上。」
「聞先生有你這樣一個忘年交,是他的幸事。」
宋安然連連搖頭,「不是你說的那樣。我能認識聞先生,能得到他的看重,這是我的幸運,我很感激老天爺沒有徹底放棄我。」
顏宓頓時笑了起來,「又在說傻話了。老天爺要是敢放棄你,我替你報仇。」
宋安然大笑起來,「這可是你說的,誰要是欺負了我,你就替我報仇。」
「放心,肯定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負。」顏宓一邊笑着,一邊替宋安然擦拭眼角的淚痕。
小哭包,哭得這麼慘,都是聞先生害的。
宋安然卻一把推開顏宓,她對顏宓說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要趕着回家。你也要早點回去和家人團聚。」
顏宓直愣愣地看着宋安然,擲地有聲地說道:「明年,你就要跟着我一起過年。我現在就盼着時間能夠過快一點,你能早點嫁給我。」
宋安然羞澀一笑,「我肯定會嫁給你,你趕緊離開。外面那麼多人,你要是一直不下馬車,該有人說閒話了。」
「我們是未婚夫妻,沒什麼可避諱的。」
顏宓還想和宋安然親近親近,宋安然堅決不答應。
最終顏宓還是被宋安然趕下了馬車。顏宓站在馬車門口,眼神格外幽怨。
宋安然瞬間哆嗦了一下,顏宓能不能別做出那樣的眼神,真讓人受不了啊。
顏宓瞧着宋安然一臉不自在的模樣,瞬間笑了起來。顯然他的惡作劇成功了。
宋安然表示,她真的好想打顏宓哦。這個混蛋,竟然用眼神戲耍她。
不等宋安然動手,顏宓就笑哈哈地離開了。
宋安然讓人將白一叫回來,然後啟程回宋家。
宋安然沒對身邊人細說聞先生的事情,只說顏宓帶來了聞先生的消息。眾丫鬟全部秒懂,言下之意自然是聞先生還活着。那裏的屍體,沒有聞先生。
宋安然回到宋家,宋子期很擔心她的情況。特意將宋安然叫到書房問話。
宋子期對宋安然說道:「我之前讓洗墨到衙門打聽消息,聽衙門裏的人說,通天觀的人很不尋常,似乎是有人尋仇?」
宋安然對宋子期沒有隱瞞,宋安然將自己的發現都告訴了宋子期,比如屍體的異常情況,比如通天觀燒成了灰燼,比如昨晚周圍的鄰居都沒有聽到有人叫救命,也沒人叫救火。
等到大家被通天火焰驚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房燒了,人也死了。
之後宋安然又將顏宓那番話,轉告給宋子期。
宋子期聽聞聞先生還活着,頓時鬆了一口氣。
宋子期鄭重說道:「聞先生對我們宋家有大恩,之前我擔心他遭了毒手,還在想怎麼替他報仇。如今聽聞他平安無事,我這心裏頭的大石頭總算能落地了。聞先生有沒有說,下毒放火的人是誰?」
宋安然搖頭,說道:「沒有說。估計是因為聞先生知道得太多,有人不想讓他繼續活着。」
宋子期深深看了眼宋安然,「安然,聞先生的事情牽連甚廣,而且對那個時候的事情我們都不了解。你要記住,聞先生過去的恩怨,既然聞先生自己都不打算追究,你也別追着不放。我擔心你要是追着不放,會引來殺身之禍。」
「父親說的,女兒都明白。女兒沒打算追着不放。女兒連對方是男是女都弄不清楚,實在是有心無力。」
宋子期點點頭,「你能意識到這裏面的危險,這樣很好。為父希望你能高高興興出嫁,平平安安生活。危險的事情,以後就不要插手了,儘量交給下人或者讓顏宓去做都行。」
宋安然點頭應了一聲,「我聽父親的。」
宋安然辭了宋子期之後,就直接前往中庭。
府中的下人這會都在中庭集合。宋安然要趕在年夜飯之前,給下人訓話,順便將過年的紅包發下去。大家辛苦了一年,不就是盼着過年紅包。
做主子的想過一個舒坦的年,做下人的同樣這麼想。
今年因為打仗的緣故,宋家商鋪和莊子上的收益都很一般,比不上上一年。宋安然名下的產業,因為平價給朝廷供應糧食,今年的利潤也趕不上去年的。
不過宋安然並沒有減少過年紅包的數目,一切照着去年的標準來,看每個人的表現上下浮動。總數額相差不大。
多的有拿到上百兩的過年紅包,少的也有幾兩銀子。而且領的少的,多半都是今年才到宋家當差的下人。這些下人當差才幾個月,了,很多都不熟悉,立功的機會少,紅包自然也少。
不過不管銀子多少,下人們全都興高采烈。
宋家的大方是出了名的,在宋家當差一年,趕得上在別家當差七八年。當然前提是老實本分,別生二心。
宋家人不嫌棄下人笨手笨腳,唯獨嫌棄有異心的人。凡是有異心的人,一旦發現,統統趕出去。
下人們拿了紅包,個個歡天喜地。
宋安然笑看着眾人,心情也很好。
喜春叮囑所有人,別光顧着高興,年夜飯還沒準備好,還不趕緊去忙。
下人們全都笑嘻嘻地退下,該去廚房的去廚房,該去花廳的去花廳。總之大家各司其職。
發完紅包之後,宋安然回到千墨院。
喜春她們的紅包,都是另外發放。宋家公賬有一份,宋安然私人給一份,兩份加起來有點多。當眾給她們發紅包,宋安然擔心引來紅眼病。
幾個丫鬟的紅包,宋安然早就準備好了。
按照名字,一個個來。丫鬟們領了紅包,個個嘻嘻哈哈的,當着宋安然的面就拆了紅包。
看見紅包裏面的數目,大家都很高興。
喜春率先說道:「姑娘對奴婢們真好,又大方有體貼。」
宋安然笑了笑,說道:「你們攢了好幾年的錢,個個都成了小富婆,有沒有想過投資點什麼生意。本姑娘可以算你們股份。」
喜春笑道:「姑娘肯讓奴婢們占股份,是奴婢們的福分。奴婢們自然聽姑娘的。不過奴婢可不是小富婆,真正的小富婆是喜秋。喜秋這幾年攢下來的錢,得有好幾千兩。」
所有人都看着喜秋,大家都一致認同喜春的話,喜秋才是眾人當中最富有的那個人。
喜秋掩嘴一笑,「你們可別都看着我。你們敢說你們自己沒錢嗎?喜冬,就說你,這些年你也攢了不少錢吧。還有最鬧騰的喜春,你手上少說也有兩三千兩吧。」
喜春笑道:「我是攢了點錢,可是我平日裏花的也多。反正我的錢再多也比不上喜秋多。」
見兩個丫鬟因為誰的錢多,大有要繼續吵鬧下去。宋安然趕緊制止,「一會還要忙事情,你們有這閒工夫數錢,不如幫本姑娘分擔一點。」
幾個丫鬟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奴婢們聽姑娘的。」
幾個丫鬟掀退下去。
喜春挨着白一,悄聲問道:「白一,姑娘給了你多少。」
白一面無表情地說道:「姑娘給了我五百兩。」
喜春說道:「你比我多。我只有四百多兩。不過喜冬他們都和我差不多,喜秋估計會比我多個一二十兩。這麼看來,我們當中領的最多的還是白一你。當然,你比我們都辛苦,你領的最多也是應該的。還有,你拿了五百兩紅包的事情,千萬別說出去。小心引來紅眼病。」
白一點頭,「多謝提醒。我不會告訴別人。」
她連師兄都不告訴,沒人知道她如今到底攢了多少錢。
天色漸漸暗下來,宋安然急匆匆地趕到花廳,大家都已經到了。
今年少了一個人,那就是白姨娘。
因為白姨娘的過世,宋安平也變得越來越陰沉。年紀不大,那眼神倒是挺兇狠的。
宋安然朝宋安平看了眼,宋安平如果能夠從白姨娘過世的打擊中振作起來,奮發圖強,宋安然還要對他刮目相看。只可惜,宋安平只顧着陰沉了,忘了奮發圖強。
總之,如今的宋安平,越來越難相處,就跟刺蝟一樣。除了宋子期之外,任誰和他說話,他都要刺一刺對方。
至於讀書,以前有白姨娘關心着,他偶爾還會知道上進。如今白姨娘沒了,宋安然雖然奉命管教宋安平,對宋安平的前途負有責任,可是奈何宋安平根本不聽宋安然的。
宋安然要是敢對宋安平動鞭子,宋安平就會變本加厲的變壞。搞得宋安然都不想理會他,看着他就覺心累。
宋安然掃了眼宋安平,就沒再多看。
宋安然又朝宋安傑看去。
宋安傑這一年長高一大串,都快趕上宋安然的身高了。估計再等個半年一載,宋安傑就會徹底超過宋安然,朝宋子期的身高奮進。
宋安傑臉上稚氣未脫,但是看着就比去年長大成熟了不少。如今他已經是個少年郎,不再是大家眼中的小孩子。
瞧他的坐姿,端端正正的,像個大人一樣。因為讀書讀多了,人也變得有些老成。不過私下裏,宋安傑還是保留着一顆童心,偶爾還是會在宋安然面前撒嬌。
看着宋安傑慢慢變大,宋安然突然生出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慨。
宋安傑是她的弟弟,她又何嘗不是將宋安傑當做自己的孩子來教養。看着宋安傑越來越好,宋安然也覺着很自豪,與有榮焉。
最後宋安然朝宋安芸看去。
經過霍大夫的靜心調養,宋安芸已經好了很多。
小時候的事情,她已經全部想起來了。至於來到京城後的事情,在侯府住的那一兩年的事情,她也想起來了。
唯獨想不起來的就是住在宋家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很顯然,宋安芸在下意識的逃避那段時間的事情。
宋安然也不樂意宋安芸想起那些慘烈的事情,所以宋安然沒有逼她。
宋安芸想起了過去的事情,也就代表着她幾乎痊癒了,該回到宋府居住。
當初宋安然從西北回來後,就對宋安芸提出這個要求,
宋安芸沒有拒絕,她順從地跟着宋安然回到了宋府。
宋安芸回來了,但是她的性格經過這一系列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以前宋安芸的性子很跳脫,如今卻越發的穩重。以前宋安芸有點小壞心,最喜歡乾的就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同他人攀比。
如今的宋安芸,依舊愛笑,偶爾也會吵鬧,但是卻沒有了過去的那種壞毛病。她學會了將自己的心事藏在心裏面,而不是像過去一樣,有什麼說什麼,一點顧忌都沒有。
宋安然也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她只能竭盡所能,滿足宋安芸的需求,照顧她的心情,不要讓她再受刺激。
宋家人分左右兩邊坐着,只等宋子期到來。
擦着時間點,宋子期終於來到花廳。
宋子期先是對家人訓話。
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很多,大家都各有體會和成長。
宋子期對宋安然和宋安傑很滿意,誇了幾句宋安傑,又勉勵宋安傑繼續努力。
至於宋安然,還有兩個月就要出嫁了,宋子期少不得也要囑咐一番。讓宋安然多花點心思在自己的嫁妝上面,至於家中的事情,多讓管事們去操心。實在不放心的話,就讓宋安芸也學着管家。
宋安芸一年年大了,也該學着管家理事。等將來出嫁後,也能獨當一面。
宋安然躬身領命,「女兒聽父親的。三妹妹,從明兒開始,你就跟在我身邊,跟着我學習管家理事吧。」
宋安芸抿唇一笑,「我聽父親和二姐姐的。」
宋安芸有些不自在,絞着手絹,似乎有些緊張。
宋安然沖她溫和一笑,希望宋安芸不要那麼緊張。都是一家人,放輕鬆就好。
宋安芸沖宋安然羞澀一笑,瞧着挺軟萌的,同以前真的大不同了。
宋子期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見到夏姨娘,宋子期嘆了一聲,他對夏姨娘沒什麼好說的。
倒是宋安平,宋子期一見到他,那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要說宋子期如今有什麼發愁的事情,非宋安平莫屬。
宋安平是宋家的長子,宋子期對他也是抱有極大的期望,希望他能讀書成材。就算不能科舉進仕途,好歹也能讀書明理,做個對家族有用的人,不枉費來人世走一趟。
可是很顯然,讀書明理這個最低要求,貌似宋安平都達不到。
這大半年下來,宋安平的性子越來越陰沉,在書院裏越來越混賬,連書房的夫子都對他反應了好幾次。
宋子期對宋安平想了各種辦法,罵也罵過了,打也打過了。可是越是打罵,宋安平就越發變本加厲的亂來。
宋子期如今一看到宋安平,就忍不住皺眉。宋子期想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可是宋安平是他的兒子,更是他的責任。
宋子期揉揉眉心,對宋安平說道:「安平,這半年你的心思沒放在讀書上面,看在你生母的份上,為父勉強可以原諒你。但是等開了年,你就得老老實實的回到書院,用功讀書,知道嗎?」
「兒子知道。」
宋安平回答得很乾脆,可是他的眼神卻顯露出幾分輕蔑不屑。似乎是在嘲笑宋子期白費苦心。
宋子期頓時就火冒三丈。
若非想到今天是大年三十,宋子期真的有可能,抄起荊條就朝宋安平身上打去。
宋子期板着臉,說道:「我們宋家富足,為父也官拜二品,的確可以替你們兄弟兩人鋪路。可就算我給你們鋪了一條通天大道,你們自己不努力,最後也只能便宜了別人。
個人的前程,不是光有祖萌就行的。你們看隔壁侯府的幾位老爺,同樣有祖萌,可是自己沒本事,混了大半輩子,還只是五六品的小官。
如果你們認為那樣過一輩子也沒所謂的話,那你們可以將為父的話當做耳邊風。只要說一聲,為父以後也懶得管你們。」
宋安傑先是看了看宋子期,又看了眼宋安然。被宋安然眼一瞪,宋安傑急忙說道:「父親放心,兒子一定會努力讀書上進,考科舉走仕途,光宗耀祖。兒子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父親教誨。」
宋子期欣慰一笑,「不錯。」
接着又朝宋安平看去,「安平,你是怎麼想的?」
宋安平抬起頭來,大着膽子對宋子期說道:「父親,兒子不想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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