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睜開眼睛,屋子裏和以前一樣,半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她打量着屋子裏熟悉的家具,心下忍不住笑,人家都說,要死的人最喜歡回憶以前了。她三番四次的夢見小時候的屋子,是不是說,她就快要死了呢?
到時候,這偌大的一個王府,有沒有人會為她哭兩聲呢?
從她生病起,就再也沒有見過王爺了。倒是那位辛姨娘,耀武揚威的去了兩次,那可真是一個美人兒,難怪王爺會那麼喜歡,喜歡的,連王府都交給一個姨娘打理了。說出去,也不怕丟人。
也對,那位主兒是從來不怕丟人的。
哎,反正自己都要死了,還想着這個糟心的王府做什麼?有那時間,還不如細細的看看這個屋子呢,以後去了地府,說不定能佈置個一模一樣的?
不過,人死了之後,去了地府,是要在地府住着呢,還是要立馬就喝孟婆湯轉世呢?聽說人死了之後是要聽閻王審判的,有功德的下輩子就能投個好胎,做了孽的就得在地府受罪。
自己這輩子,雖然沒做多少好事兒,卻也沒做過半件兒壞事,將來,是不是就能投個好胎呢?若是真有下輩子,她定要對的起自己的名字,一輩子過的順心如意才行。
正胡思亂想着,就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沈如意有些驚詫,之前幾次做夢,可都沒聽見動靜,這次的夢,是不是太長了點兒?
「姑娘醒了?」有人推門進來,沈如意頓時愣住了,哪怕是過了十來年,她依然清楚的記得,這是自己的奶娘,還年輕着的奶娘。可是,奶娘不是死了嗎?
啊,對了,自己做夢夢見的是自己小時候的屋子,那進來的奶娘,肯定也得是年輕時候的啊,要不然時間對不上。
「姑娘?頭還疼不疼?」奶娘見沈如意一臉呆愣,就伸手摸了摸她額頭:「不燒了,謝天謝地,姑娘總算是醒過來了,夫人這幾天可是擔心的要命,昨兒還守了姑娘一夜,今兒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回去。」
奶娘一邊絮絮叨叨的說着,一邊拿了布巾過來給沈如意擦臉:「姑娘餓不餓?這都昏迷了快三天了,肚子裏半粒米都沒有,定是餓了吧?灶上一直煮着米湯,我讓人給姑娘端點兒?姑娘別嫌棄米湯,雖然米湯沒滋沒味的,卻是最養人了,姑娘大病初癒,喝一碗米湯正正好。」
沈如意眨眨眼,這個夢,比以前的那些個可是真實多了。以前她就算是夢見了娘親奶娘,那夢裏的人也都像是提線木偶,一個個呆滯的很。哪兒和現在一樣,奶娘那表情,可真是活靈活現。
「奶娘,我想吃肉!」頓了頓,沈如意撒嬌,她這會兒是在夢裏,連身子都換成了小時候的,那聲音也肯定是換了的,隨便說話奶娘也肯定聽不出來的。
算起來,她都很久沒吃肉了啊。自打她生病,辛姨娘就說,要淨一淨腸胃,每日裏只讓大廚房送兩碗稀稀拉拉的米湯,喝的她半點兒力氣都沒有。
「不行,你病剛好,不能吃油膩的。」奶娘立馬將她的話駁回了,沈如意很吃驚,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做夢不是應該自己想什麼就是什麼的嗎?怎麼奶娘還能不聽自己的?
「等你好了,奶娘給你做你最喜歡的小酥肉好不好?」奶娘大約是瞧她一臉委屈,忙安慰道:「現在不行,只能喝米湯,要不然,奶娘給你買一碟兒蜜杏兒?」
因着不能吃肉,沈如意對這個夢失望的很,也少了幾分說話的興致,只盯着奶娘瞧,現下自己的記性是越來越差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糊塗了,到時候記不得奶娘的相貌了,去了地府可怎麼找人?
奶娘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端着盆子又走了。沈如意雖然着急,卻沒有力氣起身,只好眼睜睜的看着奶娘出門。
躺了一會兒,原本想着自己應該是回去了,可是再睜眼,還是在夢裏。沈如意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夢,實在是太長了點兒。這是不是說明,自己真的就快死了?
唔,自己若是死了,王爺肯定是高興的很,沒了自己,他就能再娶個得力的娘子了。不過,辛姨娘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可這些,和自己都沒多大的關係了。
反正娘親死了,奶娘死了,娘家自己也沒惦記的人了,嫁給王爺這些年連個孩子都沒有,她誰都不惦記。來的時候乾乾淨淨,走的時候也乾乾淨淨。
「如意,你醒了?」正發着呆,就聽床邊有驚喜的叫聲,轉頭就看見娘親坐在床邊,這會兒的娘親,也很年輕。沈如意覺得自己身上有點兒力氣了,連忙撲到沈夫人懷裏:「娘!」
沈夫人抱着她哭:「你可算是醒了,你將娘嚇壞了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跟着你去了……」
紅纓在一邊安慰沈夫人:「夫人快別說這喪氣話,姑娘醒過來了是好事兒,你應該高興!可不能再哭了,要不然,姑娘也該跟着哭了。」
沈夫人忙擦眼淚:「對對對,不能哭了,如意也不哭,都是娘不對,如意病好了,娘應該高興才對。」
沈如意還沒來得及說話,紅纓就端了一碗藥過來:「不過,姑娘才醒,這藥還得喝,宋大夫可是交代了,還得喝三天才行。姑娘,來,快喝了,再放下去就該涼了,越涼越苦。您這會兒喝完,奴婢給您拿蜜杏兒吃好不好?」
沈如意皺眉,醒着的時候要喝藥,怎麼做個夢還得喝藥?她現在是小孩子,有任性的資格對吧?想着,她往後一仰就開始在床上打滾:「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
沈夫人是個性子軟沒主意的,又一向疼愛女兒,見閨女死活不喝藥,就轉頭猶猶豫豫的看紅纓:「要不然,等會兒再喝?」
紅纓是個忠心的,這藥雖然難喝,可是治病啊,就搖頭:「不行,再放會兒就涼了,這藥熱的次數多了,藥效就不好了,姑娘聽話,喝完了藥我給你做桂花炒米糕吃?」
沈如意滾的正開心,沒提防,一頭撞在床裏面的牆上。腦袋嗡的一下,疼的她一下子就叫出來了,沈夫人大驚失色,忙將人抱過來:「快讓我瞧瞧,流血沒,疼不疼?哎呀,快請宋大夫過來!」
為了避免再喝藥,也生怕太勞師動眾了這個夢就會完了,沈如意忙擺手:「不用不用,娘,我不疼,我一點兒都不疼,你看,都沒流血。」
有點兒不太對勁,太疼了,怎麼不像是做夢呢?夢裏應該是感覺不到疼的吧?
想着,沈如意就偷偷的將手背在後面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她忍不住,當即就齜牙咧嘴了。沈夫人更擔心了:「怎麼可能不疼呢?雖然沒流血,但是起了這麼大一個包!別怕,讓宋大夫瞧瞧,給你開點兒藥膏塗塗,不用喝藥好不好?」
「娘,真不疼了。」沈如意心慌慌,總覺得這個夢實在是太奇怪了,所有的,人,東西,事情,還有感覺,都和真的一模一樣。難不成,自己不是在做夢?
越想越迷茫,沈夫人更覺得女兒是被撞出問題了,忙請來了宋大夫。宋大夫捻着鬍鬚說:「脈弦細,氣血瘀阻所致……老夫這兒有一瓶藥膏,每日裏給小姑娘塗抹兩次就行了。」
沈夫人連連點頭,送走了宋大夫,就想要將沈如意後腦勺上的頭髮給剪掉一撮兒,沈如意誓死不從:「剪了頭髮多難看啊,娘,我真的沒事兒,我是餓的,我想吃肉!我真的想吃肉!」
對上女兒,沈夫人一向是更沒主意的。想了想,剛才宋大夫好像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或者,拿了竹籤,一點點兒挑着給她抹上去?
沈如意這下不反對了,只要別剪了她頭髮就行。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如意越發的覺得身子好多了,也有了力氣,也再沒做夢夢見王府的事情了。折騰了這麼些天,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她不是在做夢呢,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在王府里死掉之後,竟是重回了小時候。沈如意一向不愛為難自己,既是不明白為什麼回來了,她就不去想了。
難得有這個機緣,她要想的,是怎麼將這輩子,過的和自己的名字一樣,一世如意。
「如意在想什麼?」身邊的沈夫人一邊做針線一邊柔柔的笑着問道。沈如意發愁喲,娘親是個讀女誡讀傻了的,一輩子只知道順從,從不為自己抗爭,連被夫君趕出了侯府,也只聽話的帶着女兒住到莊子上,半句怨言都沒有。自己以後若是想過上好日子,是不是得先改改娘親這個性子?
只是,娘親都二十多了,這性子,早就定下來了,能改嗎?
「娘,你想不想回侯府?」沈如意挪到沈夫人身邊,仰着臉看她:「你想不想爹爹?」
沈夫人手一抖,一針扎在了手指上,驚慌慌的看沈如意:「如意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是有人讓你問的?」
沈如意一邊伸手抹了沈夫人手指上的血跡,一邊搖頭:「我自己想問的,娘,我們為什麼不回侯府住着?您不是侯夫人嗎?我不是侯府的大姑娘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s 3.896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