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 22夜探深院

    碧柳揚聲喚進碧桃。

    宋青葙吩咐道:「既然是找姨娘,你直接回姨娘就行,姨娘見或不見,不用知會我。」

    碧桃應聲而去。

    碧柳小心翼翼地問:「要不,我去前面看看?」

    宋青葙側頭,果不其然地看到她眼中掩飾不住的好奇與激動。

    碧柳尷尬地解釋,「我是怕姨娘吃虧,上次不是……」索性撩開了,直接道:「我覺得這次來的就是上回秀橘她們在白家胡同遇到的那人,姑娘,你說那人會不會跟姨娘好過?」

    宋青葙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就你聰明。」

    碧柳一聽這話立刻明白了,敢情姑娘心裏明鏡似的,難怪她說,不管姨娘見不見,都不用知會她。

    可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呢?

    宋青葙看她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笑道:「留點神,要是那人有什麼不規矩,攔着點兒。」

    碧柳痛快地答應一聲,飛奔着出了門,沒多大工夫就回來了,「碧桃說姨娘生病,不能見客。」神情很是失望。

    宋青葙心裏倒鬆快了些,說實話,她不太情願讓自己父親的妾室出去見外男。

    碧柳惆悵片刻,突然直起身子,宋青葙嚇了一跳,就看見門猛地被撞開,碧桃一頭扎了進來,「姑娘,不好了,那人……那人突然發了狂,對着垂花門磕頭呢,說對不住姨娘,若姨娘不見他,他就不起來。」

    宋青葙皺眉,這是什麼話,他要見人家,人家就非得見?天王老子也沒這樣的。

    正要發怒,轉念想起自己不也是千方百計地找褚先生,想見他一面問個究竟。

    滿腔怒火強壓下去,只淡淡地吩咐碧桃,「你去看看姨娘,若能勸就勸一句,話還是早點說開好。」又轉頭對碧柳道,「你讓門口那人消停點,一個大男人還來這套?他要真不嫌丟人,就到小市街磕去,免得在這惹人心煩。」話語裏很明顯的不耐。

    碧桃跟碧柳面面相覷,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宋青葙走到長案前,研好磨,一筆一划地抄着心經。

    約莫一個多時辰,玉姨娘哭哭啼啼地進來,進門就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說:「那人真是我家鄰居,我們打小就認識,我娘嫌棄他家窮,瞞着我花錢使人把他弄進了大牢……我月信沒來,又找不到他,慌得沒主意……」

    宋青葙一震,筆重重地落在紙上,留下個濃黑的墨點。

    玉姨娘匍匐着,身子一抖一抖地,「我真的沒辦法,我娘說等月份大了被人看出來要沉塘,家裏的妹妹也會被連累。我跟二表哥什麼都沒有,我就是脫了外衣躺在他身邊,二表哥醉得人事不知……我沒想到二奶奶會投湖,要早知道,打死我都不會那麼干。」

    宋青葙腦子木木的,她做夢都沒想到玉姨娘肚子裏的孩子不是父親的,更沒想到,父親並不曾辜負母親。

    記得父親病重,她與二哥在床前侍疾,父親看着門外飛舞的黃葉喃喃低語,「我認識你娘的時候也是秋天,你娘穿着件寶藍色長衫巡查鋪子,我還以為她是個小郎君,說了句頑話,你娘就惱了,追着我不依不饒,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個女子。你娘很能幹,一個人管着十間鋪子,間間都賺錢。我跟你祖母說想娶你娘,你祖母先是不肯,說付家是商戶,祖祖輩輩連個秀才都沒出過。後來,不知為何就同意了……你外祖親自叫我去,當着你娘的面,我說此生只你娘一個,再無他人……是我負了你娘。」

    父親纏綿病榻數月,睡得時候多,醒得時候少,可每次醒來都會念叨,「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娘。」

    可是父親並沒錯,他沒有辜負母親。

    倘或不是玉姨娘,母親不會投湖,父親不會病逝,而她也不至於陷到這般窘迫的境地,無親可依。

    姨娘沒辦法,所以抓住父親當救命稻草,可父親何其無辜!

    宋青葙緊握着拳頭,只覺得一股無名火從心頭騰騰升起。掌心被地面劃破的地方嘶嘶地痛。

    她悄悄鬆手,視線落到才剛抄好的經文上——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沒有大智慧,她做不到五蘊皆空,她也不可能視一切為虛無……

    玉姨娘已止住了淚水,額頭抵在薄薄的線毯上,涼意絲絲縷縷地漫上來。

    說出剛才那番話的後果,她心裏很清楚,但她並不後悔,事實上,早在四年前,她就該說出真相。

    這些年,她過得並不好,幾乎每天都在噩夢中醒來,夢裏是付氏悽美的笑容,是二爺溫文的面孔,還有她落地就死去的兒子。

    孩子其實是死在她手上。

    落了霜的青石板很滑,她不小心摔倒了,倒地那刻,她感到身下有熱流湧出。

    孩子是她一輩子的倚仗,她明白自己應該出聲叫人,可她不想,她不願孩子帶着自己的罪孽活在世上,也不想借兒子來分二爺的家產。那是二少爺兄妹的,跟自己沒關係。

    她自虐般躺着,直至昏厥……醒來後,發現孩子真的沒了。

    她一滴淚都沒流,每天足不出戶,不是抄經就是誦經,她替孩子超度,替二爺二奶奶超度,替宋家兄妹祈福。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

    她以為今生就這樣了,守着青燈經書過一輩子。沒想到,陰差陽錯竟遇到了奪取她童貞的男人。

    她不恨那個男人,畢竟當初自己也是情願的,她只是失望,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男人卻不見人影。

    再次見到男人,當她得知事情的真相,當她知道男人為了找她所吃的諸般苦頭,早已麻木的心像是枯樹逢春,悄悄綻出了新芽。

    她想過不告而別,趁着出門買菜的機會溜走,可思來想去,還是過不去自己的良心。

    三姑娘沒有敵視過她,也沒把她當外人,她不能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男人也說,如果姑娘放人,他會堂堂正正地娶她過門,如果不放,他也不會另娶,就在附近賃處住所,不求日日相見,只要知道她安好就行。

    所以,她不顧一切地來了。

    暮色層層地籠罩下來,天色陰得厲害。火盆里的炭早已燃盡,寒意瀰漫在整個屋子裏。

    宋青葙盯着面前這個佝僂蜷縮的身影,咬咬下唇,竭力平靜地問:「那男人來找你幹什麼?」

    玉姨娘晃了回神,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被發配到遼東服了兩年苦役,出來後在一個戲班子打雜,上個月跟着戲班子到了京都,聽說我嫁到宋家,沒事的時候在白家胡同附近溜達。他說,他說……」掙扎着,終於出口,「他說會三媒九聘地娶我。」

    老太太當年只給了她家五十兩銀子就將玉娘留在了宋家,連納妾文書都沒有,更別提什麼喜堂花燭。

    穿大紅嫁衣,堂堂正正地進門。


    宋青葙明白,這對玉姨娘來說,是多大的誘惑。

    可她憑什麼要成全她?

    自己的爹娘都因她而去世,她卻要風風光光地嫁人。

    不行,她不甘心!

    宋青葙起身,慢慢走至窗前,窗上糊着厚的高麗紙,還是她剛搬來時碧柳跟玉姨娘一起糊的。

    宋青葙又想起,自己在慈安堂昏倒後,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桔黃色的燈光和那張俏麗的臉龐。

    那燈光,溫暖又明亮,一直照在她心裏。

    她煩惱地搖搖頭,問:「他答應娶你,找好媒人了?」

    「嗯,是他戲班子的朋友。這兩年,他攢了差不多五兩銀子,他朋友又借給他五兩,租個偏僻點的院子安個家不成問題。」玉娘沒有隱瞞,將男人說給她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高井胡同附近一進院子一年的租金是三兩,成親要花費點,再置辦家具用品,差不多就沒了。

    宋青葙突然有些心酸,又有點羨慕,過了會才不情願地說:「讓他準備五十兩銀子,什麼時候銀子湊足了,什麼時候來接人。」

    玉姨娘怔了怔,雙眸迸出炫目的神采,她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響頭,雙手扶住早已酸麻的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又過了盞茶功夫,碧柳一個箭步衝進來,盯着宋青葙問:「姑娘,你真的要放姨娘走?」

    玉姨娘是老太太的親侄女,是宋二爺的妾,宋家人都知道她跟着姑娘搬出來了,若以後有人問起,姑娘該如何回答?

    宋青葙打亮火摺子,燃了根蠟燭,屋內頓時亮堂起來,宋青葙似乎又感覺到了當日那桔黃色燈光帶來的溫暖。她吹滅火摺子,問:「姨娘怎麼說的?」

    碧柳道:「姨娘說姑娘見了五十兩銀子才放人,那男人說會儘快湊足銀子,早點將姨娘贖出去……我開始覺得那男人沒擔當,現在看着還行,挺老實。」又嘆口氣,「五十兩銀子不是小數,姑娘是真放姨娘走,還是故意難為她?」

    宋青葙掃一眼碧柳,淡淡道:「都有,要是那人真想娶姨娘,五十兩銀子不算什麼,正好藉此看看他的心。若是湊不夠銀子,正好省事了,以前怎麼樣還怎麼樣。」停了會,正色道:「你呀,還不如那男人想得明白,五十兩銀子是給姨娘贖身的……古往今來,兒女變賣父親妾室的多,哪裏聽說兒女作主把父親的妾給嫁出去的?我這也是防着將來有人生事。」

    碧柳皺着眉頭想了會,拍着大腿道:「姑娘想得真多,這樣活着也夠累的。」

    宋青葙反問:「怎樣活着不累?」

    碧柳很認真地回答:「吃飽了睡,睡夠了吃,然後再睡再吃。」

    宋青葙「噗嗤」笑出聲來。

    屋外,不知何時起了風,雨滴夾雜着雪粒不要錢似的往地下掉。

    小市街的得月樓里,孟掌柜盯着秦鎮手裏的賬冊,惶恐地解釋,「這兩個月菜蔬貴了不少,到了年底,一壇酒也貴了兩文錢。」

    秦鎮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翻着賬本。

    大冷的天,孟掌柜的腦門上卻沁出層細密的薄汗,他顧不得掏帕子,抬手用衣袖沾了沾。

    得月樓是秦家的本錢,以往大多是二爺秦銘來查賬,偶爾三爺秦鈞也會來,大爺秦鎮常來吃飯,對賬卻是頭一遭。

    秦二仔細,邊看邊問,孟掌柜每項收支解釋得清清楚楚,心裏坦然無愧。

    秦大可好,沉着臉,賬本翻得飛快,一句話都不說,弄得孟掌柜心裏七上八下的,唯恐錯了一星半點惹得這位爺不高興。

    這位爺的脾氣他可領教過,有位客人點菜苛刻了點,他立馬抓着人胸口直接拎了出去,嚇得原本就不多的客人立馬散了個乾淨。

    開門做生意,講究得是和氣生財,遇上難伺候的客人是常事,小心應付着就是,秦大爺鬧過這麼兩三出後,別說新客人跑了不少,就連老主顧都嚇得不敢來了。

    秦鎮翻完賬冊,隨手扔到旁邊,身子懶散地向後一靠,目光不經意地落在臨窗位置一個少年身上。

    那人年歲不大,穿着寶藍色棉袍,正用筷子一粒粒夾着茴香豆吃。看他的手法,像是學過點功夫。

    秦鎮不屑地笑笑,就這點三腳貓的把戲還出來賣弄?

    正想收回視線,只聽「蹬蹬蹬」腳步聲響,自樓梯口走來一位男子。男子約莫四十多歲,看着挺結實,上樓後熟門熟路地走到少年對面坐下。

    這少年頂多學了點皮毛,可這中年男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練家子,秦鎮頓時來了興趣,問道:「這兩位常來?」

    孟掌柜順着秦鎮的視線看過去,陪笑道:「算是常客,差不多每天都這個點兒來吃點小菜,有時候還有個後生,有時候就只這兩人。」

    秦鎮「唔」一聲,「他們來這兒多久了?」

    孟掌柜尋思下,「大半個月了。」

    秦鎮揮揮手讓孟掌柜退下,自己悄悄換了個位子,屏息聽着隔壁的話。

    「姑娘說了,丁二不主動招惹咱,咱們也犯不着招惹他,教訓他容易,可他背後牽連的人難纏,稍有點手腳不乾淨,人家順着藤兒摸過來,咱們整個都得底兒掉。眼下當急的是那位,那位消停了這幾日,沒準心裏憋着壞主意……宅子裏的人你可查清了?」聲音沙啞難聽,顯然是半大少年獨有的嗓音。

    中年男子道:「只知道是個戲子,唱花旦的,半年前賃的宅子,統共就住了三個人,門房跟做飯的婆子是兩口子,門房的嘴很緊,半點口風不露……要不,我趁夜翻牆進去看看?」

    少年似有點猶豫,「等我先回了姑娘再說,常大叔也謹慎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門房那裏也別讓人看出端倪來。」

    中年男子「嘿嘿」地笑,「放心吧,大叔心裏有數。唉,你爹的心思就細,你比起你爹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少年認真地解釋:「要單是我也就罷了,這事關着姑娘,可不能馬虎了。」

    兩人又說幾句家常,就聽椅子挪動,顯然兩人要走了。

    秦鎮聽了個半截話,心裏癢得難受,有人似乎在謀劃什麼好玩的事,可巧讓他趕上了。

    這麼有趣的事沒道理不摻合。

    秦鎮緊跟着下樓,看到兩人在門口分道揚鑣,中年男子朝西往正陽門外大街走,而少年卻朝東而去。

    秦鎮沒猶豫,不緊不慢地跟在少年的後面,七拐八拐進了扁擔胡同,少年停在處宅院前「咚咚」敲門。秦鎮四下打量一番,雨雪紛飛,路上半個人影都沒有,他沿着圍牆繞了半圈,瞧好位置,縱身一躍,趴在了牆頭。

    院子裏靜悄悄的,一溜五間的正房黑咕隆咚,似是沒人住,東西廂房倒是亮着燈。

    院子正中是棵梧桐樹,枝幹光禿禿的,並無藏身之處,東北角有株西府海棠,枝椏倒還茂密,秦鎮輕飄飄地飛過去,灰衣掩在枝杈間,毫不起眼。

    剛藏好,就看到西廂房的門開了,走出兩個女子。前頭那個個子稍高,手裏提着盞風燈,後頭那個身量矮些,縮着肩頭抱怨,「這天兒真是冷。」

    秦鎮眼睛一眯,他認出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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