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嗯了一聲,春梅上前扶夏金桂下床,小丫鬟收拾房間,夏金桂站起身的時候看見小丫鬟拿起裏衣,打算卷了卷就送出去給人洗。夏金桂也不知為什麼喊了聲:「那件衣衫,拿給我瞧瞧。」
小丫鬟有些驚訝地看着夏金桂,還是把衣衫送過去,夏金桂瞧着小丫鬟手裏的衣衫,這件衣衫,確實是昨晚孫大爺穿在身上的那件,還有,這上面的水漬,不,或者不是水漬,而是自己的眼淚。
「奶奶,這件衣衫,要不要放起來?」小丫鬟見夏金桂定定地瞧着這件衣衫什麼都不說,遲疑詢問。
夏金桂這才回神過來:「不用了,把這件衣衫收下去洗,我要洗臉。」春梅急忙把手巾遞給夏金桂,夏金桂擦了臉,抬頭看向鏡中自己,雙眼腫的跟個桃一樣,那昨晚的確不是做夢,自己真的哭了,而且……
夏金桂的眉微微皺起,哭的很傷心很難過,還靠在了孫大爺懷裏,那時候的溫暖夏金桂並沒忘記。還記得曾去追索那種溫暖。那溫暖啊……夏金桂嘆了一聲沒有說話,伸手拿起脂粉來上妝。
春梅當然也看見了夏金桂的雙眼紅腫,再加上今兒孫大爺一大早走的時候說的話,春梅很好奇很想問問夏金桂,但春梅不敢問,見夏金桂在上妝,春梅也就拿起梳子給夏金桂梳頭。梳洗完後,用過早飯,劉婆子又帶着管家娘子們進來問詢家中事務,當然最要緊的就是和蘇家的婚事,快到送年禮的時候了,今年給蘇家的禮物,當然不能泛泛而送。
夏金桂打起精神料理了幾件事,直到吃午飯的時候,才沒人來回事。午飯送上來,孫家的飯食比夏家的要精緻多了,但夏金桂一點胃口都沒有,只用湯泡了兩口飯,就把筷子擱下,藉口要歇午覺,打發人都離開自己屋子。
春梅帶着人走出屋子,關上門。靠在榻上蓋着薄被的夏金桂睜開眼,環顧着這間屋子。屋內的家具不是酸枝木就是花梨木,連個小小的妝盒,都是螺鈿的。地上放着一個大火盆,裏面的炭燒的通紅,讓整個屋子暖融融的。
腳邊放着腳爐,被窩裏放着手爐,丫鬟們不敢讓主母受一點風寒。這樣的生活,在這個時代,算得上奢侈了。更別提在眾人看來,孫大爺又是個溫柔體貼的人,既沒納小,也沒寵婢,房裏沒有別人。多少人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似乎也能順手就得到。
可是,這不是自己要的,縱然這屋子無比奢華,縱然這男人對自己很好,但這一切就像鏡中月水中花一樣,轉瞬即逝,再沒有什麼影響。在男人庇護下生活,仰仗的是愛與良心,但是這兩樣東西,都是別人給的,不是自己要的。
然而就算掙脫出這裏,離開了,又能怎樣?這偌大世界,竟是一個巨大牢籠,逃不開掙不脫。
「讓我死了吧,或許死了,就不用再面對這一切。」夏金桂閉上眼,聲音低低地,像是在說給自己,還是說給誰,夏金桂也不曉得,此刻她心中滿是憤懣,為這命運的不公平。
「為什麼要死?」孫大爺的聲音突然響起,夏金桂從榻上驚跳起來,看向孫大爺:「你,你怎麼會突然進來,為什麼不敲門?」
孫大爺攤開雙手,一臉驚訝:「為什麼要通報,她們說你睡着了,我就想不打擾你,誰知聽到你這樣說。為什麼要死?」
又忘記了,夏金桂有些泄氣地重新躺下,轉頭不去看孫大爺。
「讓我猜一猜,你不是因着衣食不周,也不是因着我不好。那麼,就為的是這個地方,不像你原先那個地方,這樣自由?」孫大爺的聲音繼續傳來,夏金桂很想叫他閉嘴,但也曉得在這個時代這樣說又要引起孫大爺大驚小怪地詢問,因此夏金桂把眼閉上,打算真的睡上一會兒。
「金桂,我不曉得你執意要回去的那個世界是個什麼樣的,但我也只想告訴你一句,你,回不去了。」孫大爺並不打算就此停止,聲音又傳來,夏金桂想捂住耳朵,想對孫大爺咆哮,不用說服自己,自己知道回不去了。正因為知道,才不甘心。
「金桂……」孫大爺坐在夏金桂榻邊,伸手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金桂,想來你父親也曾和你說過,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要努力過的好。」
父親?想起已逝的爸爸,夏金桂轉身看着孫大爺:「你什麼都不懂。我是要努力過的好,但那是作為一個人過的好。「
「難道這會兒,你不是一個人嗎?」孫大爺反問。
夏金桂回答的也很迅速:「不是。」說着夏金桂再次嘆氣:「過的像個人,不是說他穿什麼吃什麼花什麼,而是他的話會被人放在心裏,他想要做什麼,只要不危害他人,都可以去做而不會被人非議。想結婚也好,不想結婚也好,想生孩子也罷,不想生孩子也罷,都不會有人干預。不會有人和你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不會有人和你說,婚姻大事,只有父母做主的。更不會有人說,一定要生個兒子,才能讓我們家有了傳後人。」
「這些,的確……」孫大爺不知該怎麼形容聽到這番話的震驚,好半天才說了這麼兩個字。
夏金桂坐起身,看向孫大爺:「你瞧,不止是男子只能娶一個妻子,並且一心一意待她。這些都太簡單了。畢竟你們這個地方,也有男人只娶一個妻子,然後一心一意的。」
而是,夏金桂深吸了一口氣:「那是自由,你如果到了那個地方,你也會覺得不被束縛,不被要求必須去做什麼的自由。」
原來是這樣!孫大爺伸手握住夏金桂的手,對夏金桂含笑:「那麼,我知道有很好的船,我們也許可以坐着船去找這樣的地方。」
夏金桂眼裏的光亮消失了,找不到的,這是時空的差距,不是地域的差距。要回去,也許只有同來的時候一樣,莫名其妙地來了。
夏金桂把手從孫大爺手中抽出,躺下有些茫然地說:「尋不到了,我知道,尋不到的。就像這個世界一樣。」也不是真實的歷史,而是曹公筆下的世界,所以很多東西都和歷史記載不大一樣。
這個世界,有洋人洋貨,甚至於孫大爺這樣的商人也能拿到這些東西,而不是被限制在王公貴族之間。這個世界,是曹公根據現實世界架空出來的一個世界,曹公用筆描述了這個世界,它只存在於紅樓夢中,再不會存在於別處。
縱然這個地方叫做天|朝,有金陵有揚州有蘇州,但夏金桂真切地知道,這個世界,未曾存在於歷史時空之中。所以,尋不到了。
看着夏金桂眼中的光亮再次消失,茫然又染上她的眼,孫大爺伸手把夏金桂擁進懷裏:「尋不到,你不會笑,那可怎麼好?金桂,我喜歡你。」
喜歡上了自己,夏金桂並沒有更多的表示,只是苦笑一下。
「你瞧,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歡喜,而不是只會苦。金桂,我也曉得,你對夏家那邊,是沒多少情分的。金桂,你若願意,我們去出海吧。海上,或者能讓你……」孫大爺的聲音很溫柔,話語很誘惑,夏金桂不由心想,換了任何一個女子,大概都會被感動吧?
可惜的是,讓他遇到了自己,夏金桂坐直身體看着孫大爺:「謝謝你,你對我很好,我能感覺到,然而,這不是尋找不尋找到那個地方的事兒,也不是你討好我我就能接受你的事兒。是……」
「是你失去了整個世界,心都空了的事兒?」孫大爺並沒有發怒,聲音還是很溫柔。
夏金桂微微一愣才對孫大爺點頭,孫大爺又笑了:「那麼,你為什麼不允許我,把你的心給填滿呢?」
他是在說情話?夏金桂十分驚訝地看着他,孫大爺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奇怪,繼續說道:「我或許不能為你尋找到那個地方,但我會努力,給予你尊重。金桂,我們既然已經成親了,你又何必拒我千里之外?再說了……」
孫大爺沉吟一下繼續道:「我們孫家,家規是不許納妾的。」
還有這樣家規,夏金桂有些懷疑地問:「這家規,是你剛想出來的吧?」
「不管怎樣,橫豎這會兒有這條家規了。」孫大爺的話竟有幾分賴皮,夏金桂不由露出一絲笑,孫大爺又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金桂,我喜歡你,所以我也想,你高高興興地接受我,而不是說,你輸了,所以你低頭。金桂,你是這麼一個,讓我……」
孫大爺停下說話,後面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不好意思。夏金桂十分震驚地看着孫大爺,孫大爺忍不住又把夏金桂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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