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琴接出去,和平兒各自敘了幾句寒溫,寶蟾已經來說夏金桂歇下了,不見人。平兒也不以為忤,先去給薛姨媽請了安,又去瞧過了香菱,也就告辭。
平兒一走,梅家又來接寶琴,薛姨媽送走寶琴,見夏金桂的房裏還是安安靜靜,不由又嘆一聲,但願以後,夏金桂就像現在這樣,再不吵鬧,十分安靜。夏金桂這一歇,就歇了四五天,這幾天裏面,賈府的人流水樣的來探望,夏金桂都給來了個不見,賈府的人也不奇怪,照了這位奶奶的脾氣,肯見才是奇事。
因此來人大都是給薛姨媽請過安,還有幾個去見了香菱之後就當走過了這個過場,再不打發人來了。
封建社會大家族裏面,真是規矩繁多。夏金桂見這兩天人來的少了,在心裏感慨一句,想着夏太太那邊只怕也尋好媒人了,想着自己再不能裝病了,也好打扮了起來,先回趟夏家,和夏太太把夏家的賬都給拿過來,該討的去討,該歸攏的去歸攏,也好讓夏家的生意重新做起來。
因此夏金桂喚寶蟾來給自己梳洗打扮,又讓小舍兒去和薛姨媽說,自己要回娘家一趟。寶蟾給夏金桂梳着頭,見夏金桂並沒有別的吩咐,忍不住開口:「奶奶原先回去,都要帶上些東西。」
東西?夏金桂不由往自己梳妝枱和箱子裏面瞧去,這兩天夏金桂也沒閒着,把自己箱子柜子都給開了,裏面的衣料首飾衣衫,都檢查了一遍,還找到了一本賬,上面記着夏金桂的嫁妝和這幾年的開支情況。
雖然上面的記賬字碼夏金桂不大看得懂,但半蒙半猜,夏金桂還是猜出了一些。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夏金桂這些嫁妝,除掉衣衫首飾,還剩下千把兩銀子呢。當然在原先的夏金桂眼裏,這千把兩銀子都是死的,但在現在的夏金桂眼裏,這千把兩銀子,可是能派大用場的。不過,最好還是先回夏家,看了夏家的賬本,再把欠下的銀子給討回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自己手裏的銀子。
此刻聽到寶蟾提醒自己要帶東西回夏家,夏金桂的眉不由一皺,看來夏金桂和夏太太一樣,都只在意後宅的事兒而不曉得外面的世界。真是好氣又好笑,就算在家裏斗贏了又怎樣,也不過就是這三斗稻子兩升米的東西,外面的天地才大呢。
不過夏金桂當然不會把這話說出來,只是又斜了寶蟾一眼:「我是回娘家,空手來回,誰又會說我一個不字?趕緊收拾了,我們趕緊回去。」寶蟾急忙應是,手上已經麻利起來。小舍兒走進屋裏,把手裏的包袱放在桌上,對夏金桂恭敬地道:「大奶奶,太太聽得您要回去,這是幾樣點心,說帶給親家太太的。」
夏金桂示意寶蟾把點心收起,在鏡中瞧了瞧自己,果真是個美人,才十八|九的年紀,這樣的人品相貌,又有銀子,為什麼眼界就這樣想,除了薛家的男人就想不到別人了?夏金桂自戀了一會兒,這才站起身,理一理衣服,扶着寶蟾的手走出屋子。
都有好幾天沒見太陽了,今兒天色又好,一走出屋子,夏金桂用手擋在額前看向太陽,寶蟾已經拿過扇子給夏金桂支在眼前,夏金桂剛走下台階,就見一個做婦人打扮的二十上下的美人走到自己面前,對自己行禮:「大奶奶好,我已經養好了,大奶奶要出門,合該來伺候。」
這說話的姿態,再加上寶蟾見到這美人的時候面上現出的一抹不屑,都讓夏金桂知道,來人必定是紅樓夢中命最苦的一個,香菱。看着這個年紀不大,容貌美麗,卻被命運折磨的有些死氣沉沉的姑娘,夏金桂並沒說話,只是瞧着香菱。
「秋菱,你還好意思到奶奶跟前來?你都幹了些什麼事兒?」夏金桂不說話,寶蟾卻忍不住了,俗話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寶蟾比夏金桂恨香菱還要多恨幾分。秋菱,秋菱,這個女子,除了隨波逐流,仿佛不能做什麼事。此刻寶蟾呵呼着她,她除了面色更蒼白之外,沒有別的動作。
夏金桂收起心中的嘆息,對寶蟾道:「菱姑娘也是好意,你這樣大呼小叫做什麼?」寶蟾被夏金桂制止,急忙低頭不語。香菱的面色卻更蒼白了,也不知道這位大奶奶,和顏悅色後面,是不是藏了別的心思?只是,除了嘆一聲自己命苦之外,香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夏金桂已經看見香菱握住帕子的骨節已經泛白,在那微微搖頭就對香菱道:「我出門,向來不用這麼多人伺候,你好好地伺候太太,就跟伺候我一樣的。」香菱急忙屈膝應是,後退半步,避在路邊,讓夏金桂先走。
夏金桂走出一步,回頭看向香菱,見她身子在陽光之中,更顯單薄。這是一個可憐的,被命運擺弄無法掙脫的姑娘,夏金桂心中的憐憫更深,然而夏金桂更清楚地知道,對香菱,自己無能為力,即便把她放出去,重新嫁人,香菱也不會過的好,她像一隻籠中的鳥,習慣了在薛家,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什麼樣的。
自己只能用夏金桂的身份對她好一點了。香菱見夏金桂停下腳步看向自己,以為夏金桂又要呵斥自己,急忙站的更加筆直,現出謙卑相來。
「我覺得,香菱這名字不錯,從此後,就還是叫香菱罷。」夏金桂丟下這麼一句話,就帶着寶蟾離去。寶蟾還不忘狠狠瞪香菱一眼,這才扶着夏金桂離開。香菱沒想到夏金桂丟下的竟是這麼一句話,抓住帕子的手再次握緊,名字有什麼要緊?叫香菱也好,秋菱也罷,都不過是別人喊着,自己就要應着。
只有英蓮,甄英蓮,才是自己心中,從沒忘記過的名字。怎麼會忘了家鄉在那,叫什麼呢?只是不敢提,不能提,提了就是一頓打,一頓罵。久而久之,心就死了,只當這世上,從沒有過甄英蓮,只求這無常,快些來到,好讓自己在這世上不再受苦。
「菱姑娘。」小丫鬟見香菱在院子中間怔怔站着,動也不動,有些驚訝地喊了一聲,香菱這才回神過來,對小丫鬟微笑:「走吧,我們去服侍太太去。」小丫鬟點頭,接着就笑了:「奶奶果真和原來不一樣了,不但對菱姑娘你笑,還說,你從此以後,還叫香菱,真好。」
好嗎?香菱又微微一笑,什麼都沒說,就往薛姨媽的屋子走去。
夏金桂感慨了會兒香菱的身世,等馬車從寧榮街轉出來,上了大街時候,夏金桂的注意力就被大街上的繁華給吸引了,她掀起車簾,瞧着外面,從路人身上的衣着,小販們的吆喝聲,還有他們報的價格開始判斷起這個王朝的富裕程度來。
從目前來判斷,這個朝代應該處於繁華期,而且還不是繁華初期,往來的人面上帶的笑讓這個判斷更正確了。這樣就太好了,要知道不管在任何時期,人們都不會放棄美的追求,更何況是桂花這樣在中國傳統中,屬於十分吉慶的花。
夏金桂覺得,這把牌其實並沒那麼爛,還是有反轉的餘地。幸好自己不是成為四春中的任何一個。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夏金桂都沒注意到馬車已經停下,寶蟾已經跳下車,等着扶夏金桂下車,但等了許久夏金桂都坐在那一動不動,寶蟾只好出言提醒:「大奶奶,到了。」
古代的城市就是小啊,這麼一會兒就到了。夏金桂忙收起思緒,扶着寶蟾的手下車,夏家門裏已經走出一個男子,對着夏金桂滿面都是笑:「妹妹,你回來了。」這是夏家?雖說薛家的住處小了些,不過他們畢竟是客居,住的是賈府的房子,夏金桂還能表示理解。
但這夏家,先不說這巷子不算太寬,勉強能算城市中產階級住的地方,就說這房子,看起來也不大,還有門口連個正經守門的都沒有,只有一個拖着鼻涕的小廝站在那裏,不時把鼻涕往上吸一吸。這夏家就這樣落魄?至於眼前的夏三,因為早知道他上不了台盤,夏金桂的落差倒沒那麼大。
「妹妹,你怎麼還不進去?」夏三見夏金桂下了車只在那皺眉看着不進門,有些驚訝地問。夏金桂瞧向寶蟾:「我娘就住這樣的地方,你怎麼從沒和我說過?」寶蟾被夏金桂這一問問的有些糊塗了,但又不敢駁回夏金桂,只低聲道:「我,我……」
「妹妹,先進去吧。」夏三急忙打圓場。夏金桂也不理他,扶了寶蟾的手走進門內,好在裏面院子收拾的還算乾淨,院中一棵桂花枝繁葉茂地,堂屋上也掛了門帘,夏太太扶了一個婆子站在院裏。夏太太身後還站了一個丫鬟,看來這婆子丫鬟和小廝,就是夏家現在剩下的下人了,還真是敗的很徹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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