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律師 第三百五十三章 武道障礙

    第三百五十三章武道障礙

    枯柳僧人看着他說道：「有很多年我一直在痛苦在困惑，既然要開悟，為什麼不能早些開悟？哪怕提前半天，我那些商隊裏的友人也不會被馬賊殺死。過了很長時間，我才終於想明白這個道理，每個人開悟的理由機緣各不相同，機緣來時便來了，機緣若不來，你無法強求。」

    項瀾明白大師這句話是在提點自己。

    枯柳僧人繼續說道：「血不是火，它不應該是辣的，更不可能燃燒，然而對於彼時彼刻的我來說，血就是辣的，就可以燃燒，把我的衣衫肉身乃至佛心燒個乾乾淨淨。如果悟是對天地勁氣規律的感知，那麼每個人的悟都應該不一樣，只有你感覺到的才是真實的，別人教給你的都是假的，所以你不用着急，慢慢來，你總會悟的。」

    項瀾沉默思考了很長時間，然後長長一揖及地，就這樣走下了萬雁塔。

    片刻後，華夏國神算師劉青不知從何處走了進來，看着枯柳僧人說道：「感激不盡。」

    枯柳僧人搖了搖頭，說道：「如此短的時間接觸如此多，難道你們就不擔心他會出問題？」

    劉青平靜說道：「一位已經站在門檻前的印跡師，佛宗高德御弟大師，再加上古武家族古武之地里那些怪人，以這般陣容來引領一個剛進入修武世界的年輕人，如果他能夠不出問題，那麼未來必然可期。如果這樣還是不行，那……只能等着楚大人回國了。」

    華夏國站在最高處的大修武者們，都投入到了對項瀾的教育工作之中，正如神算師劉青所言，這樣的陣容不敢說後無來者，但相信此前極難出現。

    枯柳僧人沉默片刻後微笑說道：「希望他日後能不負你們的期望。」

    「軍部和天文台也詳細調查過他，他對華夏國的忠誠毋庸置疑。能進古武家族古武之地，代表他有足夠的潛力，甚至日後還有可能成長為印跡師。最關鍵的是，他不像別的修武者般不通世務，盡在雲端行走，而是行事沉穩冷厲，遇敵之際敢殺人能殺人，什麼手段都肯用。」

    「像這樣的的年輕人，主席怎麼可能錯過？更何況還有那副書帖的緣份？」

    「如此苦心如此陣容培養他，並不是我們這些老傢伙期望他日後成長起來，能夠給我們臉上增光，而是華夏國的將來，需要像他這樣的年輕人。」

    …………自那日在中南海吃了頓冷火秋煙的精緻不飽肚御宴之後，項瀾通過保鏢處送了些書帖進去，自己則是再也沒有進過中南海，也沒有與華夏國主席見面，所以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華夏國英才培養計劃的最重要人選。然而今日在萬雁塔上與枯柳大師一席談話，他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事情，能夠讓這位第一兄弟親自出面，除了喬鳳師傅的面子，想必也有中南海里幾分面子。

    就算猜到了些許，他也並不震驚，尤其是和前些天在南城樓上師傅指着如畫江山說這座天下雄城的安危以後便交給你比較起來，但他當然會生出感動的情緒。

    萬雁塔一席一談後的數日，他一直在回味思考枯柳大師的話，尤其是那個悟字。

    他越思考越確認佛宗講究的悟，如果放到普通修武法門的體系中，其實就是暗勁，就是初步掌握天地勁氣的運行規律。

    此時的項瀾的境界還停留在暗勁，距離暗勁下境只剩下很小的一段距離，印跡同樣如此，他距離畫出那道符來，也只剩下一絲的差距，只不過這看似只剩一絲的距離，卻是最難的一段。

    眼看着距離登上險峰只差一步，但那步就是邁不出去，無論換成誰，都難免會生出焦慮急燥的情緒，前些日子，項瀾確實做到了從容平靜，但他內心深處當然一直期盼着那一天的到來。直到萬雁塔上聽了枯柳大師關於悟的那番話，他才忽然發現，原來這些看似寧靜理所當然的期盼，也是一種焦慮，對修武來說也是一道障礙。

    深思一夜，項瀾不再去想這些事情，什麼暗勁什麼印跡盡數被他拋諸腦後。他還是會去古武家族後山飛劍聽曲打鐵說閒話，還是會在長安城的名勝里走來走去，但他再也沒有去思考哪天能夠暗勁，沒想過哪一天能在那張白紙上落下第一筆，看着風景名勝建築飛檐，也不再想從中感受到什麼東西，而只是純粹地欣賞其間的美，把那些線條映進並且印進自己的眼眸里。

    盛夏某日。

    午後的墨石居籠罩在難捱的悶熱濕意中，項瀾靠在樹下的竹椅上，看着頭頂被樹枝青葉分割出來的天空發呆，時不時從椅旁的盆里拎起濕乎乎的毛巾在身上拍打兩下，用井水洗去身上膩膩的汗水和暑意。

    「趕緊換水，盆子裏的水又熱了，這什麼鬼天氣，趕緊打些新鮮的涼井水上來。」

    他不因修武而焦慮，卻因酷熱而焦慮，對着前面大聲喊道。

    為了抵擋那些源源不絕的慕名者和各府管事，墨石居現在兩天開門三天裏東主有喜，小樓白天實在無聊，便把前鋪里的桌椅擦了一遍又一遍，這時聽着院子裏項瀾惱火的喊叫，她趕緊跑了出來，把盆子裏的舊水倒到樹下，然後走到井旁去打新水。

    就在這時，一場久候不至的雨水落了下來，噼噼啪啪擊打着屋檐與樹葉，然後迅速轉化成磅礴大雨，雨水如雷，卻掩蓋不住後巷裏傳來的鄰居狂喜大呼大喊聲。

    「瀾哥哥，你快進屋躲躲。」

    小樓扔下水盆，趕緊去關窗。

    項瀾躺在竹椅上卻沒有動作，他看着那些自天而降的雨水，感受着雨珠擊打在赤裸皮膚上的脆裂感覺，還有籠罩街巷的濕意，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小樓在窗口看着他，喊道：「你怎麼還不進來？」

    項瀾睜着眼睛，看着越來越密的雨水，忽然大聲喊道：「你看，好漂亮。」

    小樓心想瀾哥哥又在說胡話了。她等了很久，發現項瀾還是傻乎乎地躺在竹椅上，雖然大熱天並不擔心他會感冒，但她很擔心他被雨淋成傻子，蹙着細細的眉尖走出門去，走到竹椅旁，學着他的模樣抬頭向天上望去。

    項瀾瞧她抬頭看着有些吃力，伸手摟住她腰身，把她抱到懷裏。

    主僕二人並排躺在竹椅上，躺在磅礴的大雨之中，睜着眼睛望向天空。

    小樓看着那些撲面而來像箭矢一般的雨線，驚訝說道：「還真的很好看啊。」

    項瀾抹了抹她臉上的雨水，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時候很像是千年風雨下的雨檐？」

    小樓搖了搖頭，說道：「沒覺得，我覺得好像是城牆，正在被很多把箭在射。」

    項瀾嘆息道：「真是個沒情調的丫頭。」

    …………入夜時分，雨漸漸停了。

    小樓開始做飯，項瀾擦乾身體後，再次來到窗前的書桌畔。

    他注水入硯，磨墨提筆，就像十幾年來每次那樣自然尋常。

    書桌上的那張白紙，還是原先那一張，放了幾十天邊緣已經捲起，上面卻還是雪白一片。

    目光從那本印跡典籍水字部的頁面上移開，他又看了一眼檐下滴落下來的雨水。

    然後他沉腕，落筆。

    飽滿的筆尖像吸滿雨水的樹梢，輕輕落在雪白的紙上。

    一道線，兩道線，三道線，六道線。

    六道線畫完。

    項瀾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此擱筆。

    小樓端着兩大碗醬油飯走了進來，擱到一旁，走到書桌旁好奇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