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淮當日晚上就回了清苑,皇長兄的話擾了他一路,他知道那種輕描淡寫後面藏着怎樣的兇險。百餘年前東西兩廠勢大時,宗室與他們就有過一場惡鬥。最後贏是贏了,可在那場惡鬥里,死了兩個皇子。
跨進清苑的大門,他才強迫自己把這些事都暫且放下。就像皇長兄說的,無非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他這樣的胡思亂想,只是杞人憂天,沒有任何意義。
他徑直去了玉引的明信閣,玉引一見到他就問:「怎麼樣了?」
&麼怎麼樣了?」他淡睃着她反問。
&敏公主啊!」玉引急切道。
孟君淮一笑:「父皇問罪了,張威畏罪自盡。我在來的路上聽說,張威的母親跑到公主府門前哭鬧,讓錦衣衛拿了。」
玉引鬆了口氣道「這就好」,一抬眼,卻見他目光似笑非笑的在她面上劃着。她怔了怔,問他怎麼了,但他沒說。
片刻後躺到榻上,她就懂了!
孟君淮湊到她面前,鄭重其事:「我回來了,親一口。」
玉引:「……」
&出門之前你答應的,出家人不打誑語。」他手支着頭側身看着她。
&還俗了!」玉引立刻道。說着便一拽被子想縮進去不理他,卻被他搶先抻住,沒能得手。
孟君淮手指在臉上點了點:「還是臉就行>
你……你無恥!
玉引很想把這句話喊出來,可看他這副壞得冒煙的神色,她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就這樣擺着她不親他就不睡的架勢跟她「對峙」着,過了好一會兒,玉引終於不得不認輸了。她慢慢地往他面前蹭了蹭,「啾」地在他臉上小啄了一下。
嘴唇剛離開他的側臉,他就猛地扭頭迎了過來!
&玉引被嚇得杏目圓睜,伸手推他,他也不松。嘴唇緊緊觸在一起,她在慌張中對上他的雙眸,被他眼底的笑意激得渾身一栗,緊咬着的貝齒也不由得一松。
而後不知怎的,她就不受控制了,唇齒徹底被撬開,軟綿綿的東西在她口中一划……
一種陌生的感覺激在她的心頭。
孟君淮擁着她這樣吻着,也覺身心都愉悅起來。他將她口中、唇畔的清香品了個盡,周身都被這種清香激得一點點掀起燥熱,手不自覺地便向下劃了幾寸,在腰間摸索着她的衣帶。
餘光無意識地一瞥,卻見她的手緊抓在幔帳上,使了十分的力氣,攥得指節一陣紅一陣白。
一股突然而至的清醒猶如閃電衝腦!
孟君淮猛然放開她,坐起身大吸了幾口涼氣平復心神。
玉引緊繃的神經也倏然間放鬆下來,她定睛看看他:「殿下?」
&歉。」他頭也不敢回,支着額頭又緩了緩,「嚇着你了,我沒……沒想逼你做什麼。」
他說着翻身下了榻,伸手從旁邊的六棱木架上拽了件外衫披上便往外走:「早些休息,我去西屋睡。」
玉引躺在榻上又怔了一會兒,看看身邊已空下來的褶皺床褥,心裏有點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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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淮穿過堂屋進了西屋後連燈都沒敢點,在黑暗裏躺了半天,才算徹底冷靜下來。
剛才怎麼回事?他瘋了?
他明明只是想反過來也親她一口,欺負她一下,怎麼突然就……
突然就「順理成章」地順着動手了。他分明一直覺得她跟一尊玉菩薩似的,讓他生不起那種欲|望,他是什麼時候改了想法的?
孟君淮把手搭在額頭上深吸一口氣,不由自主地道了聲「好懸啊」,緊隨而來的是一種深深的失落。
他看見了她的不願意,牴觸得好像他是什麼市井混混,要非禮她似的。不過……也好在他看見了,否則真是好懸,他若就此逼着她「就範」,不知道她以後會怎麼看他。
&孟君淮在黑暗中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還沒對哪個女人這樣小心翼翼過,可這種感覺,居然還讓他挺享受的?
他肯定是瘋了。
一夜過得很快。第二日清晨,進來侍候的下人左右一看,見王爺王妃竟是分房睡的,一時還道生了什麼不快,立刻都嚇得放輕了呼吸。
&楊恩祿帶着人進了西屋,邊察言觀色邊道,「您是再睡會兒還是……」
&睡了。」孟君淮坐起身,開口就問,「王妃起了嗎?」
&了,起了。」楊恩祿躬着身回說,「下奴請她來見您?」
孟君淮搖頭:「不用,我過去。」
他說着就往東屋走,身後幾個小宦官畏首畏尾的互遞了好幾個眼色,心下都在琢磨,府里頂頭的兩號人物若生了不快,那清苑今天就得烏雲壓境……他們是不是得讓不當值的同伴先幫忙備點藥什麼的?自己挨了板子不能沒得用啊!
東屋,孟君淮繞過屏風,見玉引正坐在妝枱前梳頭。婢子剛為她把髮髻綰到一半,見他進來,就趕忙放下梳子見禮。
他嗯了一聲,在她也起來見禮前趕到她身後把她按住,拿起旁邊的梳子,頭也不抬地給她梳起來:「昨晚……對不住啊。」
「……沒事。」玉引僵硬地應了兩個字,抬眼一掃鏡子,看見珊瑚目瞪口呆。
珊瑚被這開場白嚇一跳,心說這大清早的,您二位打算聊房事啊?她趕緊招招手把人都帶了出去,跟着孟君淮進來的幾個宦官一瞧,也識趣地跟着往外退。
孟君淮一副犯了錯的模樣,給她又梳了會兒,復道:「你……別記仇,我也不知我昨天怎麼了。你放心,這種事但凡你不願意,我絕對不逼你。」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鏡子裏的他。心下在茫然地思索,她該說點兒什麼好呢?
昨天那事對她來說……確實不是個高興的事。可是,怎麼說呢,似乎只是因為「太突然了」,以及「怪丟人的」,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別的「不高興」的情緒了,更說不上「記仇」。
而且她還覺得那種感覺,挺奇妙的?
當時她是嚇傻了,可在他離開之後,她就想起了那本書里寫過類似的場景。當時她想像不出這是種多奇怪的事,經了這一遭,突然間就懂了呢!
然後,這種親身經歷的感覺就和書里的文字一起在她的腦海里划來划去、划來划去,她夜裏還……還夢到了。
早上醒來時從唇角到枕頭都是濕的。
可這種事要告訴他嗎?不要!
玉引就在望了他半天之後,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殿下別、別在意,我沒事。」
&悶頭給她梳了半天頭髮的孟君淮終於抬頭看了鏡中,便看到她的羞赧全寫在了臉上。
&他咳嗽了一聲,「那這事,我們日後就都不提了?」
&謝玉引趕緊點頭,「不提了不提了!」
孟君淮大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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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時候,淑敏公主的事終於塵埃落定。除卻淑敏公主本人和她所生的女兒外,張威一家都賜死了。皇后下旨讓這個小外孫女直接改隨皇姓,另外,給公主尋新駙馬的事,也很快就被提了起來。
先前的傳言在這一步到來的時候,突然變得無關緊要,求娶公主的人一點都不見減少。相反,許多求娶的奏本里都將張威罵了個狗血噴頭,個個都說自己若能娶到公主,那是三生有幸,絕對不會做出像張威那樣十惡不赦的事!
這話落進孟君淮耳中時,他沒忍住好生冷笑了一陣。不是笑求娶公主的人趨炎附勢,而是笑掌印太監魏玉林的算盤落空。
那日,他和皇長兄詳細思索了一番,覺得魏玉林從中作梗,絕不是因為收了張威的好處。張威區區一個駙馬,若有這樣大的錢財進出,四姐無論如何都會知道,若當真是因為這個,四姐完全可以給更多的錢,讓魏玉林閉嘴。
所以這事並不是那麼簡單。魏玉林想要的,是在這些事上慢慢地讓他們質疑父皇、慢慢地離間父子關係。
這並沒有多難,他們面見父皇的時候並不多,早已沒了兒時的父子親厚。這回,七弟已直接在皇長兄面前表露過對父皇的失望了,而皇長兄也在他面前哀嘆過幾句。
如果事情繼續按照魏玉林的安排發展到最後,結果大約會是那些謠言傳得更烈,張威留得一命,四姐則再難嫁個好人家。
那麼,他們這一眾兄弟,都或多或少的會因此對父皇心生怨恨。父子間生了嫌隙,魏玉林這身在君側的人便更有恃無恐。
好在他們還沒那麼傻,而皇長兄,更不是只有平日慣見的仁慈一面。
孟君淮在安排好給四姐備新婚禮的事宜後去了明信閣。院子裏,玉引正跟和婧一起坐在石桌邊包粽子。
再仔細看看,其實是和婧自己在包,玉引支着頭看着,眼皮沉得隨時都能睡着。
&六個!」和婧愉快地把新包好的一個放在旁邊的白瓷大盤裏,孟君淮拎起來看看:「包得不錯嘛。」
&王!」和婧這才注意到他,急着要找帕子擦乾淨手向他見禮,被他抱起來放在膝上。
他問她:「怎麼跑這兒包粽子來了?這是你母妃午睡的時候。」
&沒事。」玉引醒過神來,掩唇打了個哈欠,「本是我在包,她要來幫忙,我便跟她說包夠二十個有獎勵給她,她就不讓我動手了。」
自打她拿一堆衣料配飾說給和婧當獎勵之後,和婧就見什麼都想幫忙。她還很機靈地知道把自己最喜歡的幾樣往前提,比如玉引最初提出一起抄經的時候,她就要走了一個做得最講究最漂亮的褙子扣。
不過後來那個褙子扣又回到玉引手裏了。
兩天前,凝脂打碎了東西被琥珀打手心兒,和婧就淚眼婆娑地把那個褙子扣塞了回來,問她說母妃您能不能不罰凝脂了?要不少打幾下也行!我拿我最喜歡的東西換!
這孩子真仗義!
玉引當時饒了凝脂、誇了和婧,同時心安理得地收回了這個褙子扣。她原本只是打算既給和婧好東西又不讓側妃不高興不假,但到了這種具體的事上,她也不想讓和婧覺得遇到了問題只要開口求一求就行了,並不用付出真正的代價。
這回說好的獎勵是一個花囊,可要包好二十個才可以。現在和婧包了十六個,孟君淮就跟她說他有事情,讓她先回何側妃那裏,玉引便先把那個花囊給了她:「回去跟你何母妃說,要再包四個粽子,晚上給我拿來哦!」
&好!」和婧答應得十分乾脆,捧着花囊蹦蹦跳跳地走了,邊走邊跟奶娘說她需要糯米、粽葉還有紅棗。
玉引看向孟君淮:「殿下有事?」
&我看了你安排的端午事宜。」他一哂,「挺好的,就讓他們這麼過。我帶你划船去,清苑這邊剛弄了條花船來。」
&船?」玉引眼睛一亮,覺得聽起來挺有趣的。
然後她便道:「帶和婧一起吧。」
&你首先想到的是和婧?」孟君淮臉色一沉。
玉引:「……?」
不對嗎?和婧很喜歡划船啊,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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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當晚,和婧和阿禮一臉羨慕地目送着父王母妃上花船去過節,然後自己乖乖去廳里參家宴吃粽子。
父王是這麼跟他們說的:「這船是新的,你們要孝順,要先讓母妃去玩,懂不懂?端午過之後,隨你們在上面玩一整天。」
一整天!
和婧就高興了,自覺自愿地去哄委屈得抹眼淚的弟弟。阿禮一貫還比較聽她的話,一場小不愉快順利解決。
花船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船分為兩層,下層是個寬敞的大間,可以在屋裏吃飯看歌舞,也可以坐到船邊去釣魚看風景。上層分為兩邊,一邊算是個小茶室,另一邊是臥房。雖然是在船上,臥房裏的陳設依舊足夠講究,屏風、床榻都做得細緻,各處圖案都選用偏暖的顏色,縱使四周都被湖水圍着,在這一方天地里也不會覺得寒涼。
玉引和孟君淮在一樓邊吃粽子邊看歌舞,氛圍頗是風雅。只不過,他放到她這邊的粽子都是葷的,鮮肉蛋黃、鮮肉板栗之類,她想吃口別的可難了!
他還一看她往他那邊伸手就把盤子端開:「你多吃點肉!」
「……我沒少吃!殿下每天送去我房裏的葷菜,我都吃幾口的!」玉引很認真地為自己辯了一番,又伸了手,「我要吃個甜的!」
他噴笑一聲,終於把盤子放下,拎了兩個棉線顏色不一樣的粽子起來:「要豆沙的還是棗泥的?」
玉引想了想說豆沙,他就把另一個放了回去,熟練地剝完之後送到她嘴邊:「張嘴。」
玉引往後躲,睃一眼幾步外正翩翩起舞的一眾舞女,「這麼多人呢!」
孟君淮皺眉:「別管她們,張嘴。」
她只好咬了一口。可他依舊不肯就此給她,硬是餵着她把這個粽子全吃完了。好在粽子做得並不大,不然玉引看他這麼舉着都替他累!
她吃完之後,他一臉志得意滿的表情,把粽葉扔到宦官托着的托盤裏,又倒了杯酒給她:「張嘴。」
「……」玉引下意識地又一躲,腦海里閃過書里那位女尼笑罵將軍的話:「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
轉念想到這句話出現的時候,是二人正在床上翻雲覆雨的情節。她的臉就驀然熱了,腦中發蒙地湊過去喝了那杯酒。
醇厚的香氣滑喉而過之後,一陣濃烈的酒氣沖腦!
端午節飲的菖蒲酒是有些烈的,她在華靈庵里十年滴酒未沾,現下可是喝幾杯果酒都會倒。現下這酒直讓她覺得胸口一陣陣灼燒,隨着灼燒的蔓延,周身都開始發僵發木,越來越不聽使喚。
於是在孟君淮遞給她第二杯酒的時候,她已經暈得做不出反應,糊裏糊塗地就把酒喝了。
孟君淮正低頭要舀一勺清炒蝦仁給她,對面「咣當」一聲。
抬頭看去,玉引手支着額頭黛眉緊蹙,酒杯已掉到了地上。
&引?!」他趕緊離席扶她,問她哪裏不舒服,此時,她尚能清醒地擺手跟她說:「喝猛了。」
等他把她抱到二樓臥房的時候,就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了。
懷裏的小尼姑臉蛋紅撲撲的,歪在他懷裏費力地想睜眼,無奈使不上力氣。
他嗤聲一笑,將她放到榻上:「喝多了就睡吧,不必硬撐。」
&玉引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孟君淮轉過頭,吩咐下人去備水來盥洗用。
幾個下人剛退下去,他的手腕忽被一攥。
孟君淮嚇了一跳,定睛才見是玉引的手。他一邊腹誹「喝多了還挺有力氣」一邊把她往裏推,溫聲道:「安心睡,我盥洗完就來。」
&玉引的語調拖得很長,然後,嘴角勾起了點笑,毫無徵兆地說了句,「貧尼如此,實在愧對佛門教誨。」
啊?!
他只道她是覺得這樣喝酒不好,坐下來開解她說:「沒事,啊。你都還俗了,又是我非要給你喝,佛祖肯定不怪罪你。」
結果忽地撐身坐起來,醉眼勉強掙了掙,暈乎而又嚴肅地告訴他:「不對,你應該說『你既不情願,我便回天庭去,與人間再無瓜葛!』」
……???
孟君淮瞠目結舌地看着她,好生想了一會兒,他好像想起這句話出自於哪兒了!
他愣神看着她,她眼旁被酒勁暈染出一片緋色,痴痴地笑着湊近了,胳膊環到他脖子上……
然後她二話不說就迎面吻了下去!孟君淮趕緊回神把她兜住,才沒讓她栽下榻。
&引你……」他哭笑不得地把她推回榻上按住,「別鬧,好好睡覺!」
&她綿綿軟軟地又應了一聲,就此闔上了眼。
在他以為她已然入睡的時候,樓梯處也傳來了下人端水上樓的腳步聲。孟君淮舒了口氣,起身要去盥洗,猝不及防的,衣袖又被拽住。
他回過頭便見她又睜開眼了。她眸中的醉意好像又深了幾分,含着像是甜酒一樣的笑意望着他,蔥白的手指在他的袖口處絞了個圈:「來嘛~將軍~」
「……」孟君淮喉中一熱,勉力定住氣,「你別、別鬧……我不哄你看那種書了!」
可她爬起來抱住他,一邊迷迷糊糊地笑,一邊扯上了他的腰帶。
樓梯拐角處,兩個宦官被楊恩祿打了個手勢擋住。他屏息又靜聽了一會兒樓上的動靜,一睃二人:「都下去,船上不留人了,過了丑時再回來。」
&是!」兩個宦官看着他這神色也不敢多問,立刻撤下去喊人備小船回岸上。
臥房裏,孟君淮被玉引強拽到榻上,臉色發白的沒來得及再說句話,她已翻身趴到了他身上。
她含着微笑,手撫着他的臉,聲音里覆上了他從未聽過的嫵媚:「別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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