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一關,辛夷鬆了口氣。
被人像耍猴戲一樣圍觀,真不算愉快的體驗。師況照舊事不關己,閒閒的站着。
轉過臉,面對李氏梨花帶雨還帶傷的臉,翠翹無助悽苦的眼神,以及她們母女倆眸中的疑惑。辛夷調整出最親和的笑容,向李氏問了好。
她本欲行禮,中途卻遭李氏攔下。
不僅如此,李氏還反身一拜,作勢要向辛夷行禮。這如何使得,辛夷趕緊伸手扶住李氏,連聲說:「夫人使不得,晚輩惶恐。」
初次見面,兩人之間也沒有懸殊的身份差距,辛夷如何會受李氏這一拜。
然而,李氏一個弱女子遭逢欺凌,心裏惶恐不安,遇見辛夷和師況二人,便是溺水時抓住的稻草。就算見識不多,她也知,這兩人穿着打扮不像常人。
小姑娘願意出口打抱不平,證明她是一個熱心腸。李氏想借兩人之力,躲過這一劫。
這些心思不過電光石閃般閃過,李氏雖然慚愧,為了女兒,卻不得不算計一下恩人。
冤家啊冤家,你走的那麼狠心,留下我和女兒孤苦伶仃。李氏兀自想着,眼睛泛酸,淚水又溢了出來。自從夫亡之後李氏背地裏哭過太多次,眼淚沒流多少便乾澀的再無水意。
不止是乾澀,李氏背過手擦淚時,有種燒灼般的疼痛感。
在辛夷的推辭下,李氏仍不放棄試圖行禮口中萬分感激到:「還請小姐受了小婦人這一禮,今日若不是小姐出言相助,小婦人和小女還知該如何是好。」
「您實在多禮了,路見不平,原本就該出手相助,何況小女長輩和李叔叔有一段淵源。」
淵源二字出口,辛夷頓了下來,李氏泛着血絲的眼眸,透出更深一層的疑惑。她小心將辛夷打量了一番,這樣的年紀,李氏猜不出來,自家會和其有什麼淵源。
李氏驚疑不定,又恐貿然猜測唐突了面前小姐,故而只說:「淵源,不知小姐可否告知一二?還有,一直未曾過問,小姐貴姓?」
「說來話長,小女名喚辛夷,家中長輩囑託我來尋找當年有過一面之緣的故人陳同仁掌柜。當年的事,辛夷並不清楚,似乎是陳掌柜曾有恩於家中長輩。」
辛夷說完後,點了下頭,面上含笑。
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脫口就是謊言的人,辛夷不由哭笑不得。她一向提倡誠信,現如今屢屢說謊,偏偏又是辦的好事。
李氏聽完後,也沒生疑,只是口中念叨着夫君二字,鼻頭又開始泛酸。
也許是辛夷的話喚起了李氏的記憶,她怔忡的回憶着:「夫君在世時,心腸極好,熱情好客,興許是這樣有緣與姑娘長輩相識。不知小姐今日前來,所為?」
李氏臉上的郁色終於散去稍許,眸中閃現晶亮的光澤。這麼久了,宗族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來,今日叔伯的相逼甚至讓她湧現出同歸於盡的心思。
或許,她一個小婦人死不足惜,但她要是舍了這條命,佳妮又該怎麼辦。
宗族本來便以佳妮是個女娃,不能繼承她李家的家業,百般刁難母女倆。剩下了佳妮一個,不就成了他們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所以,她不能死,李氏要努力活着,為了女兒。只要她人在一天,就會拼了命去護女兒一日周全。
李氏的的心思全寫在臉上,辛夷不忍點破,一個掛念亡夫的女人,她不知該如何去勸。任何語言,在這種時候都是蒼白的。
不過,第一次見面就遇到這樣激烈的場合,辛夷現在還真有點兒尷尬,李氏問她來意,辛夷稍想片刻回到:「無事,只是長輩囑咐我來打聽一二。今日本來未曾打算上門,只是擔心夫人,這才倉促登門。」
本來就是信口胡謅的話,辛夷真怕李氏打破砂鍋問到底,讓她徒生尷尬。為避免這種情景出現,她儘量說的簡略。
翠翹一直在旁邊扶着娘親胳膊,她瞪着烏溜溜的眼珠,眨也不眨的望着辛夷。這個姐姐真是好人,剛才那麼多人,只有姐姐一個人為娘親講話了。
她對辛夷生出直覺般的好感,臉頰露出一抹微笑。畢竟年紀好,只是個孩子,事兒剛過去,沒多久注意力就移到了別的地方。
兩人說着話,李氏忽然手往身上一拍叫到:「小婦人今日受了驚嚇,實在無禮,竟然忘了請公子和小姐坐下歇息。佳妮快去給公子和小姐倒茶,兩位,若不嫌棄,還進陋室中小坐。」
李氏誠心誠意的邀請着,雖說師況從頭到尾沒開口,但是她能看出來,辛夷十分尊重這位年輕公子。
兩人年紀不好判斷,許是兄妹又許是叔侄。
「不用麻煩了,夫人,我們也該走了,改日再登門拜訪吧。以後若有麻煩,可以里找我,爺爺奶奶會想辦法幫你們的。」
「這,小婦人實在感激不盡,無以為報,只能讓小女拜謝小姐。「
辛夷豈能真讓李氏拜謝,她忙不迭的擋住了李氏拉着翠翹下拜。翠翹乖巧至極,屈膝便要下拜,被辛夷阻攔後,臉上浮出濃濃謝意。
翠翹雖然身世不幸,但是性情單純,這才有了前世,她對辛夷的不離不棄。
又是一番客套後辛夷留下了宅子地址,又交待了讓翠翹母女有事無需避諱,盡可來府上尋求幫助。
但是到底,辛夷還是放心不下。這是一個宗族大過天的社會,除非有人強勢保護孤兒寡母,不然等她和師況走後,那些人遲早還會捲土重來。
但是她能怎麼辦,辛夷咬唇凝思,今日李家兄弟的狼狽模樣,顯然是師況出手所為。
為了幾個潑皮無賴,她總不能讓師況當面震懾吧。這事兒哪怕想想,辛夷都覺得玷辱了師況清名。
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偕行走出銅鑼巷後,上馬車前,辛夷向師況道了謝。她不知該怎麼解釋今日情況,只能含混其辭的道了歉,又推說本是受汪爺爺囑託,來尋一個故人。先前不太確定,她便沒直說。
搪塞的話辛夷自己聽了都臉紅,好在師況並沒有拆穿,仍舊清風霽月般淡然。
如此,辛夷反而更加良心不安,雖說是做了好事,可是重重隱瞞着身邊人,她真的不太安穩。
有時候,辛夷會覺得十分寂寞,重生歸來後,她記得所有人,卻沒人記得她。想起翠翹剛見她時驚惶的眼神,辛夷真的不太明白,老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目的何在?
難道是改變身邊人,曾經悲慘的命運?辛夷為之一囧,這樣她不就成了傳說中的聖母了。
聖母不聖母待議,辛夷眼下擔憂着李氏母女。左思右想之後,辛夷無奈發現,她只有一個辦法了。
談到辦法,辛夷十分羞愧,因為她的所謂辦法,就是請柳元景幫忙。
沒想到,有朝一日,她要成為自己最不齒的人,憑藉別的力量來渡過難關。只是,若不拜託柳元景,辛夷真不知該如何庇佑翠翹。
怪只怪,她現在沒什麼能力,不能隨心所欲。
既然決定要麻煩柳元景,宜早不宜遲,回去後辛夷便派人,到侯府請世子來別院一趟。
洗塵宴過後,辛夷料想柳元景也不會有什麼事。
難得辛夷主動找自己,柳元景當下心中一喜,不過面上未動聲色。
前來傳話的小廝,在他的沉默下,腦門兒快沁出了汗,沒得到準話又不好回去赴命。
催促這位爺答話?得了吧,小廝暗中嘀咕,這不是要他的命麼。
面前人戰戰兢兢的樣子落入眼底,柳元景眸色冷然依舊口中說到:「知道了,轉告辛姑娘,我會過去的。」
「小的得令,告世子大人安。」
「下去吧。」
小廝退步,低着頭謙卑離開。
等到前來報信的人沒了蹤影,柳元景臉上浮出了一絲笑意,他腦海中不知不覺出現了辛夷的身影。
她為什麼會突然和自己見面,難道……她也在思念自己麼,陷入遐思的柳元景,念頭稍顯荒謬。涼風吹過,柳元景不由暗罵自己,最近越來越不正常了。
明日就是十五,他需陪着諸位表妹都寺中請香。普運寺風景秀麗,香火鼎盛香客眾多。
柳元景斟酌之後,想到無論家中姊妹還是侯府表妹,對於出門上香,總是有濃濃興致。
既然辛夷閒着無事,不如明日將她一併送到普運寺,吃幾天齋飯別有趣味。
當然,其中不乏有柳元景私心在內。若是出城,恐怕這幾天,他都沒辦法見辛夷了。
同處普運寺,他至少有機會和辛夷見面。
問世間情為何物,饒是柳元景這樣驚才絕艷的人,在面對感情時,同樣會束手束腳,不知所措。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柳元景從前只會嘲笑古人迂腐寒酸。等到身臨其境,才明白,何止是三秋,便是日日相見也難解相思之苦。
奈何,柳元景向來清冷,腹內縱有千言萬語,也不會貿然開口袒露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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