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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付她們,簡直比打一場仗還要累,不過也有不小的收穫,和王英蘭交好了,就等於和所有女下鄉青年交好了。還有意外收穫呂文娟,這下以後不用繞着她走了,不然離她近了總怕她突然撲上來咬人。
經過今天這一事,只要她不主動去招惹,造反小隊這些人也不會來找她的茬。她不怕人說她膽小兒,拍馬屁,因為她確實怕事。和他們扯上關係,不是罵兩句、約一架就能解決問題的,這些都是真要你命的活閻王啊。
大隊有一塊自留菜地,裏面種的菜就供生產隊中午那頓供應餐,這青黃不接的日子,全村人就都指着這塊地吃飯了。每到做飯之前,食堂的幾個人就來溜這塊地上尋找遺漏掉的蘿蔔,或者新長出來的菜葉子。或許是昨天下了一層薄雨的關係,地里冒出了幾株蘿蔔苗,一挖都帶着個手指頭一樣粗細的胡蘿蔔。從進到出,踏遍地壟溝,一人手裏也不過一把葉子菜。
就這點東西,不夠一個人塞牙縫的,現在卻要攪成一鍋供全村人吃,食堂的馬大姐抱怨的說:「破菜地一天遛八遍兒,本來就吃不飽不說,跑也跑瘦了。」
聽別人說,馬大姐以前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富態姑娘,喝水都胖,現在估計九十都沒有。大家說着話就要往回走,馬姐直起腰來,就打了個踉蹌,差點大頭朝下栽過去。
田恬離她近,趕忙扶住了她,問道:「馬姐,你沒事兒吧。」
馬大姐撐着腦袋,哎呦了半天,才說:「頭暈,一站起來就頭暈!最近一直這樣,就是肚子裏沒食兒鬧的,再這樣下去啊,我是沒啥活頭兒了。」
「姐你別說喪氣話,眼瞅着就秋收了,日子就好過了。」宣傳隊和廣播上現在天天這麼喊,堅持就是勝利,希望就在前方。同志們要弘揚大無畏精神,努力克服一切困難。
馬大姐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她們,這才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說:「聽他們放那沒味兒的羅圈屁!你們歲數小就是好糊弄,人家說啥你們信啥,給人當搶使。我可是聽說了,從咱們這齣關再往南走,那是死人無數啊!聽說就跟蝗蟲過境一樣,地皮上能吃的東西都讓人擼的溜光,是一點不剩,就差人吃人了。」
田恬好久沒出村了,不了解外面的情況,不過謠言都是誇大其詞。而且高原也說了,外面形勢不算壞,過陣子秋收就好了。
「困難只是暫時的,國家也會想辦法的,咱們就做好本職工作,聽從組織上的安排就是了。」
馬大姐聽完她的話,恨鐵不成鋼的扯了她一把,別看她瘦是瘦了,但一身腱子肉,這一下差點就把田恬帶地壟溝里去。
「你可別跟造反隊兒的那些傻狍子學,成天張牙舞爪的斗這個批那個的,淘點山貨給這吃給那個分的。遠了不說,就等秋收後他們就得傻眼!你想,咱們這依山傍水的還餓這熊樣呢,窮山惡水的地方怎麼辦,像你說的國家得管,那是不是就得從各個基地往出分!
咱們這今年啥收成總該有數吧,哪怕分出去一半,下半年的日子就得比現在還難熬。所以啊,現在有啥寧願餓着點也要多存起來點,以後能救命!聽大姐的,大姐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還多,不會坑你的。」
不的不承認,馬大姐說的這些句句在理,田恬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下工後就去找高原,想聽聽他怎麼說。
「誰跟你說的這些?」
高原經常在外面辦事,到底什麼情況他當然知道,只是他不想跟田恬說的那麼詳細。田恬他肯定能護得住,讓她平白跟着提心弔膽的幹嘛,所以才沒跟她說實話。
「馬大姐說的,我看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假事兒。」田恬憂心的說道。
「確實,外面形勢不咋好,我怕你害怕,就沒跟你細說。」
「已經這樣了麼?真的有人因為吃不上飯餓死了麼?我以為,只是艱苦一點就到頭了,難道真的會發展到餓殍遍野麼?」死亡,是田恬最難以接受的現實。
高原拍拍她的頭,靠的她很近,柔聲安撫她說:「別想那麼多,努力讓自己活的更好,其他的事有我呢。」
人在無助迷茫的時候,最怕聽到也最想聽到的就是,別怕,有我呢。這會讓一個人更加軟弱,也很容易讓人沉淪。
田恬不是什麼聖母婊,緩過了死亡帶來的震撼,她說道:「我惦記家裏,也不知道支書能不能給批假,我想回去看看。」
「不行!現在外面世道太亂了,你一個小姑娘出去太危險了。要實在惦記,我明天幫你發個電報。」高原是情感和理智分的特別清楚的人,慣吃慣喝慣玩兒慣樂,但是涉及到他認為不能去做的事情,那不管怎麼磨他都不會同意的。
現在發十個字的電報,等於在後世一下發了十件加急的順豐,但在通訊設備不普及的今天,只有這個是最快的傳達方式了。
可是問問也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想一想,田恬還是咬牙跟着電報後面,又讓高原往家裏寄了個包裹。裏面東西不多,就是她這陣子在山上采的能放的住的山貨,蘑菇木耳野乾菜,其中還夾了一些晾乾的青麥苗。
她這也算是拔社會主義麥苗了,沒辦法,現在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稀的,肚子天天斗空落落的。雖然山上去一次多少能找到些吃的,可那也是遠遠不夠的。自從田裏稻苗開始結穗,每次麥苗被風吹得東搖西擺,田恬總覺得那是它們再叫自己過去吃點。
有一天她是在沒忍住,麥苗的氣簡直太誘人了,趁着沒人她就薅了一把揣兜里了。剛裝着若無其事轉身要走,就撞到了別人的身上,說句不嫌丟人的話,當時她都要嚇尿了。
這個時代敢偷拿公家的東西,比後世偷搶別人家孩子的慣犯都惡劣,那就是刑事上的問題,現在是連政治、思想都要給你批爛批臭。
田恬是真不知道該咋辦好了,抓個現行,解釋還有啥用,她就想像鴕鳥一樣閉着眼睛等待最終的審判。一般像她這樣的,不管誰抓住了對她都不會客氣的,基本是一腳踹跪那,再來頓大嘴巴子。之後送到革委會,那花樣就更多了,搞破鞋打xx,偷東西就打手,還讓人空這手去拿燒紅的爐炭,總之現在這些反動派是專治各種不服。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預想中的打罵,反倒聽有人說話,道:「高幹事!和小同志談話呢!能先幫看看我們隊那輛車軸麼,感覺特別的茲拗,叫油也不行。」
之後就是高原說道:「行!三隊的是吧,你先回去吧,我和她交代點事馬上就過去!」
田恬這才知道,自己撞見的不是別人,而是高原。等到那人走後,她泄了口氣般的一下癱坐在地上,心有餘悸的說:「我以為這次死定了!還好是你!彆扭送我去清委會行麼?我以後一定改,再也不敢了。」
這年頭父檢子,子批父都屢見不鮮,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上一分鐘跟你生死之交的朋友,可能就會因為你拿了公家一根電線而站出來批判你。
高原把她從地上拽起來,還用勞保手套幫她抽了抽身上沾的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道:「瞅你這點出息!就算被人看見了,也要說苗上有病害,這才會摘掉的!還沒等斗你呢,就開始一副認人宰割的認罪態度,清算都兩三年了你還平安活着,你這不是點子太高,就是老天爺開了眼了。」
聽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田恬的心也終於落回了原地。看來她不是能幹壞事的料,心裏素質太差了,就像高原說的,人家還沒怎麼招呢,自己就先熊了。其實也不賴她太膽小,實在是反動派這幫人太兇殘了,要不是一時餓迷糊鬼迷心竅了,借她倆膽她也不敢薅這社會麥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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