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一條呈起伏狀劇烈的官道上,路面斜映桉樹的淡淡影子,鋪灑着一片剛剛升起的太陽紅線,微風輕俏襲來,陣陣清爽,撩拭着大地乾旱炎炎的胸脯。此時此刻,正是行人匆匆趕路的好晨光。
果然,「嗒嗒嗒……`」,一陣暴風驟雨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眨眼間,風塵里顯出九匹威武雄壯的高頭駿馬,吁吁狂馳而到。只見領先一騎是個渾身圓潤美麗的紅衣少女,十六﹑七歲年華,背負一柄鑲金嵌玉的紅穗寶劍,一看便知是朵帶刺的玫瑰花兒。
此女的坐騎是一匹蒙古寶駒,眨眼工夫,就將後面的八騎拉長一大截兒,心中得意,回頭揚聲高叫:「你們快……」
突然,官路前方傳來一聲慘叫,緊跟着胯下坐騎冷不丁長嘶驚跳,打斷她的話頭,差點把她蹦下馬。幸好此女工夫不錯,狠狠一勒馬韁,使一個千斤墜,那蒙古馬人立而起,瞬間落地蹦跳幾步,便平穩停立當場。
紅衣少女驚魂稍定,怒瞪一雙嬌媚的圓眼,展目向前望去,只見丈外一個蓬頭少年,身穿一襲骯髒破爛的書生白袍,此時正痛苦掙扎而起,露出一張頭破血流的髒臉,一對疲憊、飢餓的雙眼,映現出他的年齡最多不過十六歲。見是個髒小子驚了馬,紅衣少女心頭乍然升起一股惱怒而任性的火氣,不問情由,揮鞭就向少年狠狠抽去,喝叱道:「小狗可恨,吃我一鞭!」
「啪―—」的一聲裂帛大響,結實地抽在少年左肩上,立時衣破肉綻,赫然露出一條血紅鞭痕。少年悶哼一聲,踉蹌撲地爬不起來,一下子痛暈過去。
紅衣少女微咦出口,頗覺意外,萬沒想到「小狗」如此不濟,大為掃興沒趣兒。
這時,另外八騎跟上來停立一旁,無視前方地面少年,一中年漢子諂媚到:「小姐功力大進了,不愧為『半天雲』,這小子竟然連小姐的一鞭都吃不住,就乖乖地倒了。嘿嘿,小的們實是望塵莫及啊!」
與中年漢子相對的一個傢伙,也不落後地開口贊道:「好鞭法,小姐真乃神鞭也,確實令小的們不能及項背!」其餘人等紛紛附和奉承,說也巧,小姐的坐騎正好放了幾個難聞的臭屁。
紅衣少女聽了眾人的奉承,胸中那股怒火漸漸平息下來,扭頭假裝生氣道:「得了吧,咱們趕路要緊,便宜這小狗了,駕!」說完,抬臂揚鞭,狠抽馬股一記,一夾馬腹往前馳去。眾漢子紛紛揚鞭驅馬,尾追而去,晃眼間便消失在官道的彎角處,留下一片瘋狂飛舞的黃塵……
不知過了多久,落魄少年被一陣巔簸驚醒便覺異香撲鼻,睜目一看,竟意外發現自己被一個身材姣好的村姑背着,正一步步吃力地往山上走,大覺驚慌,身子猛然一掙,村姑冷不防立足未穩,驚呼一聲,雙雙往山坡下滾去。好險,幸好一塊巨石不忍他們滾下一道絕崖,憐憫地擋住去勢,才免了一場大劫。
那村姑掙扎爬起來,驚魂未定便踢了地上少年一腳,紅着一張俊俏的蘋果臉兒,秀眉倒豎,叉手要發作。可是,等看見那少年滿臉血污、鼻青臉腫忍着劇痛的樣子,又令她硬不起心來。遂趨前一步扶起那少年,柔聲怪責道:「你這人咋搞的?醒來也不吭一聲就往地下跳,連我也給害了。」
落魄少年看出村姑與自己一般年紀,大為窘困不安,臉上抽蓄一下,囁嚅着不知如何說好,渾身不自在。
村姑覺得他這模樣傻極了,忍不住「噗嗤」笑起來。好容易忍住,鬆開攙扶少年的手,豪爽地自我介紹說:「別生氣,我叫崔曉慧,爺爺叫我慧姑,說我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到處亂惹是非的野丫頭。你也叫我慧姑吧。你呢?」
少年遲疑一下,方才期期艾艾地說:「我,我叫白文玉……」
「啊,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就叫你玉兄弟吧!」崔曉慧不由分說地高興大叫。
二小年齡差不多,白文玉苦笑,轉目向周圍觀看一下,發覺自己來到了深山中,心頭大急,慌忙問道:「慧姑姐,你怎麼把我背到這裏來了?」
「急啥!」崔曉慧從懷裏掏出一條粗布汗巾,遞給白文玉又道:「快把臉擦一擦。」
白文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遲疑一下,接過汗巾在臉上抹一抹,然後遞迴便問道:「慧姑姐,能告訴我這裏是什麼地方?」
「好吧,」崔曉慧接過汗巾,往懷中一揣,偏頭想一想,才道:「聽我爺爺說,這裏是漢陰和石泉相交的深山,先前見你躺在路上,以為你死了,嚇死我了,正要跑開,忽見你動了一下,還哼哼叫喚,才知道你還活着,想必你病了。我爺爺會治病,翻過這道山坡,就是我跟爺爺的家。你還去嗎?」
「不了,」白文玉看了她所指的山坡一眼,說:「我不去你家了,多謝你救了我,我得快點趕路,天黑以前趕到漢陰城外的旋風莊。」
「旋風莊?」崔曉慧驚訝地脫口叫道,大瞪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望着白文玉。
「怎麼啦,慧姑姐?」白文玉疑惑地問。
「沒什麼,只不過旋風莊沒了。聽爺爺說,半月前的晚上,旋風莊突然大火熊熊燃起,亮透半個天空,轉眼間偌大的莊園燒了個精光。莊主一家下落不明,有的說他們全燒死了,有的說他們在火起前,全家拼死逃走了。總之那裏現在只剩一片焦土和爛瓦—―咦,兄弟咋了?」崔曉慧忽見白文玉雙眼流淚,呆望自己,神情可怕,不由打住話頭驚叫問道。
白文玉回過神,抹一把淚,強忍悲痛抱歉地說:「慧姑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剛才說的可是真的?」想必他心裏還存一絲希望,否則上天當真對他太殘酷了,要讓他無地方可去,從此漂泊江湖。
「是真的,昨天我還跟爺爺去過漢陰,親見那裏到處一片燒焦的木頭﹑熏黑的土牆石壁和碎瓦。當時我們還遇到一個花花公子領着一幫狗奴想欺負我,幸得我們見機得快,說不定要出大事。後來爺爺告訴說那幫歹人是興安州城外流雲堡的人……,咦,兄弟,咋了?」
白文玉聽到噩耗被證實,心頭大亂,只覺前途渺茫,聞得詢問,心不在焉地道:「沒什麼。」「看你,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跟你說這事了。走吧,到我家找爺爺給你想個辦法,他可是個非常好的人呢。」崔曉慧不知為什麼,特別喜歡眼前的少年,也不管他同意否,邊說着邊拉住他的手就往山上走。
白文玉大為窘困,急忙掙回手,不自然地道:「慧姑姐,我跟你走就是。」
「嘻嘻,大姑娘也沒你害羞,咱們走吧,快到中午了,咱肚子早餓了。」崔曉慧忍笑說,臉上帶着一陣弄不清為何事的紅暈。
白文玉聞聽馬上有得吃的,精神大振,只得拋開沉重的心事,急步緊跟在崔曉慧身後,心裏暗自說:「肚子豈止是餓,恐怕快要餓斷腸了吧。」
二小還未翻上山樑,就見山頂那邊上空,驀然騰起一股濃濃的煙柱,接着傳來一聲慘叫和一陣得意殘忍的狂笑,聽的二人膽顫心驚,特別是崔曉慧更是花容巨變,瘋也似地往山頂上跑,對後面白文玉的呼喊聽而不聞。
甫上山樑,往下一看,只見自家的茅屋騰起熊熊大火,門外土壩里躺着爺爺的屍體,鮮血淋漓,不由悽厲驚叫:「爺爺!」接着便要不顧一切往山下沖。幸得氣喘吁吁緊跟而上的白文玉一把拖住她,嘴裏驚慌大叫:「慧姑你不能下去,那些放火的人還沒走,他們是壞人啊!」
崔曉慧吃他一拖,方才驚覺山下還有十幾個帶馬的勁裝漢子,背刀攜劍,簇擁着一個衣着華麗的黃衣公子,遠遠站在土壩外指着大火狂笑。聞得山上傳下的尖叫,眾人猛然抬頭往上看來,一
下子看見了二小,那黃衣公子驚喜向上一指,大叫:「快,就是那小妞!」話未落,便提身向山上
衝來。其餘人等,發聲喊,緊跟而上,一個個身手矯捷迅速,飛快如風。
白文玉陡覺情形不對,自己二人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敵得十幾個帶有兇器的惡漢子?來不及思索,拉住崔曉慧的手,慌不擇路就往左側山上跑。此刻,崔曉慧目睹爺爺倒地死去的慘狀,神智如被雷擊顯得迷糊,任憑自己的手被人拉着,腳步機械地向山上奔跑。
一會兒,黃衣惡少率先衝上山,眼見二小已奔到高山半腰,不由怒叫:「哪裏跑?」身子一彈,迅捷如風,要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二小。
白文玉目睹此狀,赫了一跳,驚慌猛扯崔曉慧的手臂,口裏急叫:「慧姑,快跑,他們追上來要抓你呀!」
崔曉慧聞聲機伶伶一顫,回頭一看,認出來人,不由驚叫:「啊,是那個壞人--流雲堡的少堡主!」這下心裏緊張起來,反手緊緊抓住白文玉的手,瘋一般地直往山上奔,把飢餓難擋的白文玉累個半死,幾次軟倒在地,都給她粗魯地一拖而起,嘴裏兀自急說:「快跑,爺爺說,這惡賊又毒又下流,瞧不順眼的人,不是被他弄得死去活來就是被打死。快跑,是我害了你,要死咱就死一塊!」
此刻,白文玉哪裏還能說出一個字來,嘴裏呼哧呼哧直喘氣,頭重腳輕,眼裏金星四冒,整個人都快癱了。
「啊呀不好,這是一條絕路呀!」崔曉慧快奔到山頂,不由住腳苦叫起來。
這時,流雲堡少堡主一行展開身形,急步如飛,所過之處,風聲呼呼,樹枝草木亂動,可見他們都有一身非凡的武功。
白文玉頓覺形勢危急,不知哪來的勇氣,使勁喘一口氣,大叫道:「慧姑姐,管他呢,咱們到山頂用石頭砸他們,拼了!」
「好,拼了,砸死一個算一個,大不了咱們一起跳崖,死了也划算!」崔曉慧精神一振,抹一把眼淚,拉着白文玉的手吃力地又往山頂上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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