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殿
三日後
白子畫帶着花千骨如期離開了長留,往日本就清冷的絕情殿一下子更加空蕩了,沐汐下完早課獨自回了絕情殿,她沒有回房間,現在諾大的絕情殿只剩她一人了,她一手托腮安靜的坐在庭院裏,遙望着長留仙山,一襲素白衣裙隨風飛舞,髮絲未挽,傾瀉於肩,一雙冰雪靈瞳清澈如水,宛若水晶,她終於明白爹爹為何喜歡在此俯瞰長留,確實能讓人心靜如水,心態平和……
連着好幾日,她都在刻意躲着笙簫默,沐汐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可能是覺得難以面對吧,她始終弄不懂儒尊為何會愛上她,從小,她一直把儒尊當做自己的長輩,在她心裏,就和自己的爹爹一樣,爹爹嚴厲,冷寒似冰,可他隨性淡然,溫潤如玉,她喜歡親近他,喜歡他帶着她四處玩耍,喜歡他親手教她習醫識藥,喜歡他親自糾正她錯誤的劍法,喜歡跟他傾訴自己的煩惱,喜歡跟他呆在一起,但,這不是愛,這只是晚輩對長輩的依戀罷了……
銷魂殿
這幾日,沐汐去給一諾送藥的時候,她總是小心的繞過儒尊的寢殿,笙簫默當然知道沐汐在躲他,每當沐汐上銷魂殿的時候,他總是會提前避開她,然後遠遠的看着,看着那一抹淡雅的素影從眼前掠過,看着那神色淡漠的小臉,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似乎被狠狠扎了一下,帶來一陣難以承受的痛,那一刻,他的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透徹通明,他再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見了自己的心,沐汐是他這一生唯一愛上的女子,那種感情早已淹沒了以前的親情,她純真的笑顏,清澈的眼眸,早已深深的篆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無奈的輕嘆一聲,心底深處忽然湧起一片悲涼……
愛情,或許是這世上最飄渺虛無的東西,但是,你一旦陷入到愛情里,縱然你多麼理智,多麼瀟灑,終久還是忍不住深陷,一直陷到不可自拔的境地……
就如同他……
他凝神望着此時站在一諾門前,神色自若的沐汐……
明媚的陽光,映出她微蹙的眉,如水的眸,淡粉的唇,就是這樣一張臉,就是這樣一個含煙帶露的女子,將他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偷走……
他目光灼灼的凝視着她,多少年了?十六年了,十六年的光陰,對於他們仙人來說,短的就像是一瞬間……
十六年來,他一直都是這麼凝視着她,看着她從一個懵懂的小小女孩成長為一個靈秀溫婉醫術精湛的少女,看着她的善良,看着她的堅韌,看着她的調皮,看着她的歡笑,看着她的煩惱,看着她的一切美好,也看着她的不快,看着看着,就那樣把一顆心看丟了……
當他終於意識到的時候,他已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當時,他是那樣恐慌,那樣害怕,他不願讓沐汐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不願讓她背負上有悖常倫的沉重枷鎖,師兄與千骨,歷經了多少磨難,頂着多大的壓力最後才在一起,直到今日,仍然有頑固不化的人對他們的結合感到所不齒,他不想沐汐走上與千骨一樣的老路……
可是,他還是沒有逃過命運的戲弄,不禁愛了,而且,還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他試圖逃避,但是,卻不幸發現,越逃避那感情便越深……
沐汐立在門前,感覺到一縷複雜哀傷的目光一直纏繞在她身上……
她疑惑的抬眸,發現儒尊並沒有離開銷魂殿,而是就站在不遠處淡笑着看着她,不知怎的,她的心猛然一痛,她發現儒尊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灑脫隨性,不知憂傷為何物的儒尊了,縱然是微笑,也趨不去他眉間眼梢淡淡的憂傷……
沐汐凝眸,是因為她嗎……
再次抬眸卻發現,儒尊早已不見了蹤影……
仙界
白子畫帶着小骨御風飛往仙界瑤池,越是近了九重天,自四面八方趕來入宴的仙家就越多,見了白子畫與花千骨這處,無一不駐足停留,頷首行禮,儘管白子畫生性清冷,低調,鮮少露面,但他威懾六界的影響力不容小覷,不管是仙家,各派掌門均忌他三分……
這種時候,花千骨就會格外注重自己的言行,身為長留掌門夫人,應當是淡然從容,舉止大方的,這一點不經白子畫提醒,小骨也能做得很好,所以白子畫從不擔心……
一路仙家與白子畫寒暄幾句後便不再離開,而是與他結伴而行,或是謙卑的尾隨其後,一眾人洋洋灑灑到了九重天的南天門以後,那裏已然候着一排整齊恭敬的仙婢,見白子畫和與花千骨剛一落地就迎了上來,行了一個禮,道「見過尊上,夫人,尊上遠道而來不勝榮光,帝後娘娘已在瑤池等候多時了……」
白子畫拂了拂素白廣袖,嘴角噙着抹若有若無的笑,淡淡說道「不必多禮,你們去迎接其他仙客吧,莫要怠慢了其他客人,我對瑤池的路極為熟悉,就不必為我引路了……」
仙婢們齊齊應了一聲「是……」白子畫便牽了小骨的手,兩人一起往瑤池的方向走去……
小骨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望着周圍絡繹不絕的仙人,側身問白子畫「師父,帝後的壽宴好熱鬧啊,所有修仙之人都會來參加嗎……」
「當然不是,只有靈仙以上的仙家才會被邀請,剛才跟為師打招呼的幾位都已是太上真人了……」白子畫說着便回眸沖小骨微微一笑,那溫暖的笑容,仿佛要融化世間的一切冰川……
小骨扯着白子畫寬大的袖擺,眉眼彎成了月牙「最厲害的還是師父,師父已經是上仙了,整個仙界只有五位呢,不過現在……」忽然意識到自己出言有失,她連忙閉上了嘴巴,小心的看着師父的臉色變化,五仙絕對是師父心中最不能提及的傷痛……
提到五仙,白子畫眉稍微凝,忽然一怔,俊美的面容帶着說不出的複雜與苦澀,如今他們五仙只剩下紫熏一人,自從帶着小骨隱居之後她便離開了仙界,從此杳無音信,白子畫心中一盪,不由自主的握緊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說道「小骨,走吧……」
眼見着要到瑤池了,來往端茶送果的仙婢們忙忙碌碌,前方霧氣迷濛,傳來聲聲悅耳的絲竹之聲,恰逢一仙婢手捧着一盞鮮艷欲滴的新鮮櫻桃路過,卻見一身着大紅色錦織長衫的白髮老頭,隨手伸進那果盞里拈了一隻紅櫻桃,閒閒地拋進嘴裏,那微酸的口感令他霎時眯起了眼……
仙界很少有人會穿如此色彩鮮艷而又招搖的衣服,老頭仙風道骨,雖滿頭白髮卻神采奕奕,滿臉的笑容極是喜慶,大紅色的袖口繡着華麗的金絲邊,身後跟着一個約七八歲的仙童,胖嘟嘟的小臉,頭上扎着紅線鈴鐺,模樣很是可愛……
小骨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看這老頭的打扮與裝束在仙界極為少見,但這一身喜慶的模樣讓人也能猜出七八分,她興奮的拉了拉白子畫問道「師父,那是月老嗎……」
白子畫眸光一暖,微笑着說道「是的,月老向來無拘無束,不拘小節,因掌管着六界的姻緣,負責牽線搭橋,平日裏都會呆在天宮的月老祠,只會在帝後與帝君的百年壽宴上才會出現……」
小骨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突然想起儒尊與沐汐之事,不知月老將沐汐的姻緣線牽往了何處呢……
不覺間,兩人已入了瑤池,輕紗染着雲煙,飄渺而美麗,瑤池十分大,四周仙客錯落,好一派祥和的景象,仙客們聊的十分盡興,寒暄的寒暄,八卦的八卦,但也不乏有一些性子清高的孤僻的仙家,不與其他仙家抱團扎堆……
瑤池賓客眾多,白子畫一進瑤池便惹來不少仙家們的注目,見他牽着小骨翩然走來,紛紛讓開了一條道,皆是一臉恭敬的模樣,向他頷首行禮,白子畫一路踏着漫天飛舞的桃花瓣,雪白衣袂輕輕翻卷,隨着風緩緩搖曳着,周身縈繞着月華般的銀色仙光,一頭青絲用白玉雲冠束起,兩鬢處垂下的髮絲微微飄舞着,氣質優雅,白衣傾城,潤如溫玉澤光,說不出的俊美絕倫,出塵脫俗……
身邊的小骨梳了一個清新雅致的新月髻,烏髮碧簪,愈發襯得冰肌雪膚,皓白如玉,長眉不描自黛,紅唇不點自朱,一襲粉色羅裙,披了一件白色披紗,一顰一笑,氣韻渾然天成,容顏清麗溫婉,美得絕艷……
賓客中,不乏對白子畫心生愛慕的仙子仙娥,見他姿態優雅的從眼前掠過,早已失了魂魄般,痴痴凝望着,更有仙子向小骨投去嫉妒或艷羨的目光,紛紛掩面竊竊私語着……
白子畫面不改色,帶着小骨輕輕落座,不一會兒,便有仙家三三兩兩走了過來,按照仙家品階一一落座,面前的琉璃茶几上放着五彩花瓶,瓶中插着一兩枝含苞待放的清荷,銀盤中的點心,小小的各式各樣的形狀,帶着澄黃的色澤,令人想吃卻又不捨得吃下去,各種水果色澤誘人,香味撲鼻,雖然坐下,小骨依舊感覺周圍的目光炙熱的掃了過來,小骨不悅的蹙起柳眉,酸酸的說道「師父,你在仙界真的很受歡迎啊……」
白子畫心內暗暗發笑,隨即凝眸望着她的雙目,淺淺一笑道「小骨吃醋了?」
「沒有……」小骨面色一紅,不自然的側過頭去……
話語間,暖風拂過,帶着馨香,白子畫眸光一轉,淡淡的望向了某個方向,各派掌門與其餘仙客也都收斂下行為與情緒,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向那個方向望了過去,一道金黃色的仙光一閃而過,落在了瑤池最上方那個尊貴的位置上,一身華麗的金黃色錦袍,威嚴貴氣,那不是帝君又是誰,同時伴隨着的還有一道溫和的白光,隨着帝君一同落座,一身淺色的華服,眉眼帶笑,純美安然,有着母儀天下的氣度與端莊,這便是帝後無疑了……
十分官方的開場白過後,帝君笑得滿面春風,舉起杯盞和氣的說了一句「今日純屬家宴,眾仙家不必多禮亦不必拘謹,一定要盡興……」
眾仙家也連連應是……
一時間,清歌曼舞,談笑風生,舉杯歡飲,一片熱鬧,瑤池中,樂音渺渺,仙子纖足,彎翹如月,曼妙的身姿輕盈起舞,飄逸流韻,水袖輕舞,似紅蝶翩躚,腰肢扭動,似飛花弄露,周圍彩雲輕卷,池中碎影搖盪……
白子畫生性清冷,鮮少露面,壽宴才剛開始,已有不少仙家掌門過來向白子畫敬酒,藉機巴結客套,談笑風生的寒暄幾句,白子畫皆禮貌的回應着,突然,他目光一沉,看到了人群中的天山掌門,不覺得心中一愧,當初一諾不知做了什麼,讓流霜突然離開了長留,從此他再未與天山掌門打過照面,今日看他神色如常,絲毫沒再提當年流霜之事,白子畫不免釋然……
不知是誰開了頭,仙家們開始議論起太白山緋掌門之女來,據說她與魔界男子私奔之後,緋掌門一度在仙界抬不起頭來,這次連帝後壽宴也未來參加,更有好事者早已打聽出,緋掌門之女與那魔界男子珠胎暗結,為了掩人耳目,緋掌門早已將女兒低調的嫁入了魔界,對外宣稱與女兒早已斷絕了關係,從此再無瓜葛……
不過緋掌門之女的事情已經成了舊聞,最近仙界最愛閒聊笑談的,是齊雲山仲掌門的妹妹與其親叔叔相戀之事,不久之後還準備成親,如此不倫之戀比緋掌門之女的仙魔之戀更讓人所不齒,簡直就是亂倫,不遠處的仲掌門聽着大家的議論,臉頓時就黑了,以身體不適的理由,早早的離了席,仲掌門一走,大家聊起來更是沒了顧忌,更有甚者說兩人雖無夫妻之名,卻早有了夫妻之實,難怪仲掌門會如此氣惱……
仙界的這些緋聞八卦,無疑是沉悶單調的修仙生活的調味劑,大家還在興奮的議論着,白子畫握着酒杯的長指卻不由一緊,臉色沉了幾分,霎時間心如針扎,只是一杯斷情酒,笙簫默已醉成那個模樣,想必對沐汐動情已深,他不願看見師弟傷心難過,但兩人若真走到一起,要承受外界多大的壓力,他從不在意流言蜚語,將清譽聲名棄如敝履,毫不在意,但對於沐汐,他還是怕這些惡意中傷之言會傷到她……
小骨無心於歌舞與閒聊,只是一轉頭,竟在身後不遠處看見了剛剛在瑤池外碰到的月老,他一手執着酒杯,眯着小眼,喝的甚是陶醉……
小骨看師父忙着周旋於各仙家之間,根本沒功夫管自己,便悄悄的拎着裙角離開了席位,向月老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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