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像現實世界裏,把人的身體塗上石膏那麼簡單,而是在系統上——也就是說,通過絕對的神的命令禁止其作出一切動作。而面前這個男人,僅僅依靠着自己意志的力量,就將其打破了。
「叔父大人……不要,快停下!身體……會壞掉的啊,叔父大人!」愛麗絲含着淚水哭喊着,然而騎士長貝爾庫利對神祗的反叛卻一刻也沒有停下。終於,伴着一聲巨大而尖銳的破碎聲,他的眼瞼抬了起來。雖然露出來的雙眼和皮膚一樣染成了灰色,但眼瞳卻如同水面般搖晃了一下,略微取回了淡藍灰色的光彩。林易衍能夠明確的感受到,他的視線中蘊含着極為強韌的意志。
而後,他的嘴角緩緩彎曲成微笑的形狀,同時從中傳出了無比微弱的聲音。在這個過程中,碎片還在不斷灑落。
「……喲,小姑娘。不要哭成這樣啊……美貌會被毀掉的哦。」
「叔父大人……!」
「別擔心……只是這種程度,是沒辦法讓我怎麼樣的……吧。比起這個……」貝爾庫利一瞬間停下了話語,抬頭看向跪在自己眼前哭泣的愛麗絲的容顏,當他看到包裹在右側的臨時繃帶時,石化的容貌上隱約浮現出飽含父親般慈愛的笑容。
「這樣啊……小姑娘。你終於……跨過了那堵牆……啊。把我……花了三百年時間……依然無法打破的……右眼的……封印給……」
「叔、叔父大人……我……我……」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我真的……很高興……。這樣一來,我就沒有什麼……可以教給小姑娘你的了……」
「哪有……哪有這種事情!我需要叔父多教我一點的東西,還有很、很多很多啊……!!」愛麗絲顧不得掩飾自己如同小孩子一樣的哭喊,再次伸出雙手抱住了騎士長的頭。貝爾庫利則又一次展露出溫柔的微笑,在愛麗絲的耳邊低語着。
「是小姑娘的話,能夠做到的……去矯正……公理教會的過失,將這個扭曲的世界,恢復到……本應有的……軌道上去……」林易衍注意到那個聲音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失去力量。從騎士長的Fluct Light中萌生出的驚人的意志力,現在眼看就要枯竭了。
漸漸失去光芒,恢復成了灰色石頭的貝爾庫利的眼睛微弱的顫動着,徑直看向我。從已經無法動彈的嘴唇中,說出了大概是最後的台詞。
「喂,小子……愛麗絲小姑娘……就拜託……你了。」
「……明白了。」林易衍點了點頭,能說出的就只有這一句了。古老的英雄也對林易衍點頭示意,這一動作又給他身上帶來了更多裂痕。他的最後一句話,隨着白色的冷氣傳到林易衍的耳邊,「你的……搭檔,被元老長,丘德爾金……帶走了……恐怕……是被帶到了……最高祭司大人的居室里……快一點……在那個孩子,迷失在……記憶的迷宮裏之前……」
話音未落,騎士長貝爾庫利便變回了沉默的石像。他那被白霜一直覆蓋到胸口,從脖子到眼角都出現了無數龜裂的樣子,散發出與古老英雄相稱的勇武之氣。
「……叔父大人……」依然抱着騎士長雙肩的愛麗絲的聲音依然充滿悲痛,林易衍一邊聽着她的悲鳴,一邊全力思考着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那個名為元老長丘德爾金的人物對貝爾庫利施以Deep Freeze的命令,並且將優吉歐帶走了,到這裏的應該都是實情。林易衍轉動着視線,將目光投向離被凍結的貝爾庫利附近,那裏的冰塊像是被電鋸切斷了一樣,赫然開出了一個四方形的洞穴,一直深入到浴池的最底部。
優吉歐應該是帶着和騎士長同歸於盡的覺悟才發動了冰薔薇之術吧。而闖入這裏的元老長則抓住這一天賜良機,將優吉歐從冰中切離出來,運到了位於上層的Administrator的臥室。
然而,林易衍對騎士長所說的『記憶的迷宮』這個詞頗為在意。如果是優吉歐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容易被洗腦才對,但是擁有直接操作Fluct Light能力的Administrator究竟會用怎樣的手段玩弄他,林易衍完全無法想像。
林易衍一邊思考着一邊看向四方形的坑洞,發現光滑的斷面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反射出光輝。林易衍走近洞穴,眯起雙眼,發現那是插在浴池底部的一把長劍。就算隔着數厘米的冰,林易衍也絕不會看錯那流麗的外表——那正是優吉歐的愛劍青薔薇之劍。
在某種意義上已經相當於優吉歐的分身的這柄美麗的神器,就這樣被深深寒冰包裹着丟棄在這裏的光景,讓林易衍的不安感越發強烈。看了一眼仍抱着貝爾庫利的愛麗絲,將掛在左腰的黑劍拔出,劍尖對準了埋在冰裏面的青薔薇之劍的正上方,反手握住劍柄,向雙手使力。
隨着啪的一聲,冰塊被垂直分開,落入旁邊的縱穴深處。跪在冰面上,左手握住露出一大部分的青薔薇之劍的劍柄,忍受着侵入身體的不知有零下多少度的寒冷,慢慢將劍往外拔。雖然還有着微弱的抵抗感,但劍最終還是帶着微細的冰片被拔了出來。
右手握着黑劍,左手握着青薔薇之劍就這樣站起,然而雙膝像是在抗議過重的負荷一樣向下彎去。雖然同時拿着兩把高優先度的神器會這樣乃是理所當然,但這裏絕不可以發出聲音。因為,近侍練士蘿涅和緹卓在手掌滲出鮮血的情況下,還是將這兩把劍送到了即將被帶到大教堂的林易衍和優吉歐的身邊。
這次,輪到自己把青薔薇之劍交給優吉歐了。
林易衍再次看向周圍,發現熟悉的白革劍鞘就被放在覆上了一層寒霜的冰面上。將黑劍收好,撿起劍鞘,再將青薔薇之劍收回。稍微思考了一下,將第二把劍掛在腰帶的右邊,總算維持住了身體的平衡。
吐了一口氣後,林易衍轉過頭,不經意的撞上了不知何時站起身來的愛麗絲的視線。正在用袖口擦拭着左眼流出的淚水的少女騎士露出了像是害羞一般的表情,然後以一種冷漠的口氣開口道,「……雖然說,同時裝備兩把劍的瘋子,都是那些用劍來裝點門面的貴族或是皇族……但是你現在看起來好像很像模像樣嘛。」
「唔?是這樣嗎……」林易衍下意識的苦笑了一聲,聳了聳肩。確實,在以前的SAO世界,雙刀流可是林易衍的隱藏本事。然而,不知是不是那時一直沒在他人面前展露過這個技能的緣故,現在同時佩戴兩柄劍時,也總會有拂之不去的輕微不適。
「……就算是這樣,同時操控兩把劍也是不可能的啊。」林易衍聳聳肩這麼說着,而愛麗絲則帶着理所當然的表情點了點頭,「因為拿着兩把劍的時候,就會無法使用寶貴的秘奧義了。知道了這一點後,裝備雙劍也便毫無意義了。比起這個……既然劍被留在這裏,優吉歐果然已經落入了最高祭司大人手中了呢。……我們還是快一點比較好,那位大人會做出的事情,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程度……」
「……你和她說過話嗎?和Administrator?」
「只有一次。」對於林易衍的提問,愛麗絲收緊了嘴角,簡短的做出了肯定。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當我作為見習整合騎士,在失去了過去的一切記憶的狀態下醒來時,首先就會見到身為我的『召喚主』,同時也是這個世界中神之代理人的最高祭司大人。一眼看去,那個人別說是劍,就連重物似乎都沒有握過,但卻如此美輪美奐……然而,那雙眼睛……」
她的雙臂緊緊抱住身體,顫抖着繼續說道,「那是將所有光線反射開來的,如同鏡子一般的銀色眼睛……嗯,現在我理解了。那個時候的我,深深的懼怕着最高祭司大人。絕對不能忤逆她,對她說的話不能抱有一絲疑慮,必須要將自己的忠誠全部奉獻給她——推動着我這麼去想的,恐怕就是這壓倒性的恐怖吧。」
「愛麗絲……」林易衍關切的看着因為陷入巨大的恐懼而面色蒼白的低下頭去的整合騎士,不過她像是察覺到了林易衍心中的想法一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了臉,點了點頭。
「已經沒關係了。我已經下定了決心。為了北方天空下不知何處的我的妹妹……為了我還未曾謀面的家人,以及為數眾多的無辜的人們,我要做我相信是正確的事。——叔父大人也知道我們的右眼被施加的封印。也就是說,即使是統率着全部整合騎士的貝爾庫利·Synthesis·One,也絕對不是盲目的認為公理教會的絕對支配就是善良的。下到這一層來,雖然沒有按照我們所想的那樣幫到你的搭檔,不過能夠見到叔父大人,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已經沒有什麼能夠讓我的內心產生動搖的了。」
愛麗絲彎下腰去,伸出手撫摸着已經石化的貝爾庫利的面頰。不過,下個瞬間,騎士便猛然轉過身來,邁着穩健的步子走在了冰面上。
「那麼,快一點吧。根據情況,說不定在見到最高祭司大人之前,還必須要和元老長發生戰鬥呢。」
「餵……喂,騎士長就這樣放着不管可以嗎?」林易衍慌忙小跑到了愛麗絲的身邊詢問着。而後,整合騎士愛麗絲的左眼閃過一絲銳利的目光,用決絕的口氣開口了。
「我會把元老長丘德爾金綁過來讓他解除這一術式……不然的話,直接把他殺掉,應該也能將其解除的。」
可千萬不要再次和這個少女為敵了啊……
同時背負着兩柄劍的重量向前跑着的林易衍這麼想着。
再次踏過那五層樓梯——但是這次是逆着重力而上——林易衍和愛麗絲總算到達了第95層曉星望樓,停下了腳步。
和因為新加在右腰上的劍的重量而不住喘息的我不同,裝備的重量明明和林易衍沒有太大差別的整合騎士大人的臉色卻還是那樣冷淡。從甚至讓人能感受到冷氣的雪白的肌膚和碧藍色瞳仁里,浮現出了堅定的決意,看向樓梯的上部。
「……在調整呼吸的時候聽我說。元老們雖然在使用武器的近身戰鬥能力上只是一般民眾的等級,然而神聖術的行使權限甚至還在我們整合騎士之上。就算現在空間神聖力極為稀薄,他們通過使用從薔薇園收穫到的觸媒結晶,也可以無限的釋放出遠距離的攻擊術。」
「對於……這樣的對手,就必須要通過偷襲來……創造出接近戰的條件才行呢。」林易衍一邊喘息一邊說着,愛麗絲輕輕點了點頭。
「已經不是在乎戰鬥的體面性的場合了。如果能夠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接近的話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想得這麼美好的事情大概沒辦法順利進行吧。一旦偷襲失敗,我就用金木樨之劍的完全支配術來防住對方的神聖術,而你則突擊過去。」
「……我來當前衛啊……」看到林易衍因為回憶起面對使用魔法攻擊的對手是多麼棘手而露出不情願的表情,愛麗絲揚起了左邊眉毛,說出了譏諷的台詞,「如果要反過來也沒關係,不過前提是到時候你能防住對方的神聖術。」
「我知道了,我做,我做還不行嗎?」
確實,林易衍的那柄黑劍現在還在恢復天命之中,沒辦法發動武裝完全支配術。可能的話,最好在對最高祭司一戰之前都不去使用它。而且說回來,那個必殺技只是單純至極的將基加斯西達的由來,也就是暗屬性的巨槍召喚而來,就算有着足以逆轉戰局的破壞力,卻缺乏像愛麗絲的劍的花之暴風那樣多變的應用性。
看到林易衍點了點頭,愛麗絲繼續認真說道,「如果不放心的話我會從後面給你施加回復術的。肆意妄為也無所謂,但是至少要把元老長丘德爾金的性命給留下來。如果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樣子的話,他應該是個穿着惡趣味的紅藍配的小丑服的矮小男人。」
「……總覺得……是身毫無威嚴可言的穿着啊。」
「就算如此也絕對不能輕敵。就算拋開驚人的『Deep Freeze』術式不論,他還有很多兼具高速和高威力的術式……恐怕他是這個教會中僅次於最高祭司大人的術士了。」
「啊啊,我知道了。就是和我約定好了,要在那個看起來就是個小丑的人身上,花上最多的功夫對吧。」對於林易衍的台詞,愛麗絲露出了一副怪異的表情,不過馬上轉以尖銳的視線看向了樓梯,然後,用堅毅的聲音開口了。
「——我們走吧。」
這一次,儘可能的壓住了腳步聲,衝上了這一層樓梯。在盡頭等待着兩人的是一條昏暗的狹路,以及擋在前方的黑色的門。通過牆壁上令人不快的綠色燈光,可以看見道路寬約一米半,是兩個人交錯就會顯得非常尷尬的寬度。而道路的盡頭的單扇門便更小了。雖然林易衍和愛麗絲只要低着頭就能過去,但若是像騎士長貝爾庫利那樣的威武男兒,可能就需要彎下腰來才行了。
不管怎樣看,這裏都太過寒酸了。一般來說,像這樣最高支配者的根據地——換種說法叫做『最終洞窟』的地方,越是深入裏面構造和裝飾就應越是豪華絢爛才對不是嗎?更何況,就在下面一層的曉星望樓還是連最小的細節都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寬廣大氣的設計。
然而,到了這個離最上層只差毫釐的地方,看到的這種寒酸算是什麼呢。
「……這裏就是你剛才說的元老院……對吧?」聽到林易衍的低語,愛麗絲躊躇了一下點頭回答,「應該就是了……——進去就明白了。」
愛麗絲如同要斬斷迷惘一般搖了搖金髮,踏入了狹窄的通道。
這樣的狹路上,會不會有什麼陷阱一類的機關呢?下意識的考慮着這樣的事情,反射性的停下了腳步,不過馬上腦袋就轉過了彎來,追在了愛麗絲身後。在身為絕對支配組織的公理教會的中樞,絕對不會有考慮到入侵者的存在而設置的麻煩的陷阱。就算有類似的機關,也會和排在外壁的Minion們一樣堂堂正正地擺在兩人面前。
長約二十米的通道靜靜的容許了侵入者的通過,在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到達了小門前方。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同時點了點頭,負責攻擊的林易衍伸出右手握住了小門的把手。林易衍毫無滯澀地轉動沒有上鎖的門把手,順利地拉開了門。
然而,從門內吹來的冷空氣里,確實挾着什麼東西的濃密氣息——舉例來說的話,就像是在艾恩葛朗特迷宮區推開Boss房間的大門時感受到的那種沉重的氣息——讓林易衍背上躥起一陣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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