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救和混亂
帕特利克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轉變,只是粗暴地喝令士兵,「你們可以走了!」把阿斯蘭帶來的士兵們馬上立正行禮,退出了辦公室。 房間幾乎還沒關上,帕特利克就急切的問道,「怎麼搞的?發生了什麼事?」
阿斯蘭慢慢走近父親。帕特利克的目光仍然沒在他臉上多留片刻,只是自顧自接連地發問,「——正義呢?……自由又怎麼了?」阿斯蘭卻沒有回答,反過來問父親,「父親,對於這場戰爭……說實話,您是怎麼想的?」
聽見兒子突然問出一句毫無關係的話,帕特利克一時也含糊起來。
「——你說什麼?」這個兒子應該要像個設好既定程序的機械人一樣,照着自己的期望去行動,配合併服從自己的意志。如今見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甚至還帶着自由意志開口問話——帕特利克看着阿斯蘭,就像在看一段程序錯誤似的。他的臉上寫滿單純的疑竇,彷佛只是被人問及某個學術上的疑點。阿斯蘭卻是十分認真,繼續追問,「我們究竟要打到什麼時候才能停?」
「你在胡說什麼……!」帕特利克這才回過神來,怒意出現在他的臉上,「先別說這個,我交給你的任務呢?快點報告!」還是那樣,他的聲音冰冷,一點也不像在對待自己的骨肉。阿斯蘭卻不再畏懼。
「我……我是為了想跟您好好談一次,才回到……」
「阿斯蘭,你這混帳!」帕特利克朝桌子用力一搥,氣沖沖的站起來,「少跟我胡說八道!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竟敢跟我用這種口氣說話!」
「什麼也不懂的,不正是父親您嗎?」阿斯蘭激昂地回辯,「——阿拉斯加、巴拿馬、維多利亞……被殺的人要報仇、報仇的人又會被殺……現在這樣只是擴大戰火!」
「你是從哪兒聽來這種愚蠢的想法?是不是那女人——拉克絲·克萊因給你灌輸的觀念?」阿斯蘭覺得,心底的那份絕望開始竄升到腦門。父親甚至一點也沒意會自己要說什麼。但他仍然拼命的陳述,「這樣打仗,只是硬碰硬比軍事火力,真的能夠結束戰爭嗎——父親,您真的這麼想嗎?」
「一定會結束!」帕特利克鼓起所有的確信,粗暴地吼道,「——消滅所有自然人,戰爭就會結束!」
阿斯蘭倒抽一口氣,彷佛當場凍結。
——不會吧……?父親竟然…真的這麼認為?恐懼似乎令他全身的血液冰冷,阿斯蘭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帕特利克走到兒子面前,抓着他的衣領猛搖,「說!阿斯蘭,正義跟自由到底怎麼了?要是不給我個好好的答,我饒不了你!」
「父親……?」阿斯蘭顫抖着,抬眼看着父親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您是認真的嗎……?要消滅所有的自然人……?」
「那是這場戰爭的目的!」帕特利克完全不在乎阿斯蘭的疑惑,斬釘截鐵的斷言,「我們可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戰的啊!難道你連這個也忘了?」
盛怒之下,他激動得咆哮,一把將兒子甩了出去。阿斯蘭重重摔在地上,被這陣錯愕打擊得抬不起頭。他們之間,竟連最基本的理解都不存在。他還以為自己可以說服父親,真的笨透了。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父親從沒留意過兒子的想法,對那些與他竟見相違的人,他也從不去注意……
感覺父親的腳步走回桌旁,又來到自己的眼前,阿斯蘭慢慢抬起頭,卻為眼前的景象而愕然。帕特利克的手裏握着一把槍,槍口就抵在阿斯蘭的頭上。
「父親……」
「——你這個蠢東西!少跟我拐彎抹角了!快回答!」他的眼中佈滿血絲,「正義和自由呢?——再不回答,我就把你當叛國賊抓起來!」
阿斯蘭拼命忍住眼淚,冷冷地看着站在身旁的這個人。
——到頭來,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個「父親」……
自己不過是他手底下的一個棋子罷了。對自己血脈相繼的兒子——至少懷有一分骨肉親情的人,會毫不遲疑地持槍相對嗎?
一點點也好,要是他還愛自己——
帕特利克說的沒錯,自己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材。相信着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親情,還以為那可以改變這個瘋狂的男人;訴之以理、動之以情,竟然都未能阻止他分毫。這樣是不行的。若讓這個人坐在上頭繼續領戰,往後的路只會剩下——敵我互相殘殺,直到死絕為止。
——非阻止不可……!一個冰冷的決意在阿斯蘭的心底成形。他的眼裏,早已沒有那個對準自己的槍口。
「——阿斯蘭!」就在帕特利克再度咆哮的那一剎那,阿斯蘭猛然一躍,飛身撲去。
槍聲響起,右肩感到一股灼熱感。再回神時,阿斯蘭已經被聲衝進屋裏的士兵們拉了開來。他們反扭他的雙臂,肩頭的槍傷似乎是滾燙的。視野搖晃得好厲害,好多東西同時映入眼帘;士兵們的手押住自己、身體、顫抖的手和垂下的槍口、辦公室桌上掉下來的碎玻璃——那顆紅色的小石子自己敝開的領口跳了來出,懸在胸前搖晃着。一道溫熱的感覺正沿着袖子內側流下。
「不准殺他!」帕特利克的聲音響徹屋內,「這傢伙還有很多事情沒說!」
「——是嗎?」阿斯蘭那麻痹的頭腦中,突然浮現一個令人苦笑的思緒,「對父親而言,自己至少還有那一點價值嗎?可是——在那之後又將如何呢……?」
「把他帶走!逼他說出正義和自由的所在!儘管逼供,不用對他客氣!」阿斯蘭再看見的,是一個掉在地上的破相框。那是已故的母親和年幼的自己,正在破裂的玻璃另一面向他笑着。帕特利克的腳步就這麼大剌剌踢開了它。一面被人戴上手銬,阿斯蘭覺得眼前一陣黑。
——父親想都沒想,就扣下了扳機……
他被士兵們拉着站起來,步子踉蹌地帶出去時,父親心有不甘的吐了一句,「我看錯你了,阿斯蘭!」阿斯蘭勉強擠出聲音,沙啞地回答,「……我也是。」
就這樣,他們父子正式分道揚鑣。在被抓走過通道時,阿斯蘭的耳邊響起數小時前的那一句忠告,——你還不能死……
因絕望而麻痹的思考漸漸回復。對,自己還有使命。他不可以被關起來逼供情報,也不可以就這麼被殺。他得活着,就算活下去要背負着莫大的痛苦——
他的眼光落向胸前搖晃的紅色石子。
士兵們好像要直接將他移送到別處。他們圍着他走過大廳,往出口的方向去。大廳里來往的人們紛紛驚訝的停下腳步,投以意外的目光。剛走出建築,移送犯人用的囚車已經等在那兒。一旦坐上去,恐怕也沒有逃走的機會了。阿斯蘭下定決心。
「上去。」走在前面的士兵要去打開車門,趁着他們注意力轉向的那一瞬間,阿斯蘭奮力朝自己左旁的那名士兵一踢,又用肩向右側的另一名士兵猛撞,順勢跑了出去。
「喂,站住!」一名士兵大聲警告,隨即舉槍對着企圖逃跑的阿斯蘭。就在他的槍口噴火之前,旁邊的另一名士兵竟然用槍柄把那人敲暈。
「唉呀!搞什麼呀,真是!」才剛剛令同僚昏倒的這個士兵咒罵起來,同時急急衝出去追阿斯蘭。有着一頭醒目的紅髮的那名士兵,回身向開始射擊的士兵們拋出一個手榴彈似的物體。那個物體一落地便冒出濃濃的白煙。是個煙彈。
「這邊!」紅髮士兵抓住阿斯蘭的手臂用力一扯,同時向開槍的士兵們射擊,緊接着又擲出一個煙彈,然後抓着阿斯蘭跳進建築物的後方。阿斯蘭一面喘着氣,一看着這個突然出現、像是來幫自己的人。黝黑年輕的臉,紅色的小平頭——好像在哪裏見過——?
「請轉過來背對我。我要射斷手銬。」男子簡潔地說,阿斯蘭立刻照辦。只聽見一發槍響,他的雙手就自由了。
「你也真夠亂來!想死嗎?」紅髮的士兵一面叱責,一面拔起自己的佩槍交給阿斯蘭。
「——居然還踢倒我們的一個人……」阿斯蘭跟着那名男子一起還擊時,也注意到同樣這麼做的好像不是只有他們兩人。剛才被自己踢開的那個人,看來也是要來幫自己逃跑的一份子。
「——你是?」阿斯蘭在槍響間問道,那人則高聲回答,「就是人家說的克萊因派啦!——真是!計劃都給你搞亂了!」
對方這麼埋怨,阿斯蘭也不由自主的賠起不是,「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啦!——真是!我幹嘛老是在求別人不要亂來啊。你們也替我想想好不好!」這個人一直犯嘀咕。阿斯蘭這才想起,之前和拉克絲在劇場說話時曾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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