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鋼之魂 第十五章 邪神的溫床

    夕陽下沉。

    地平線上只剩下一條寬廣漫長，呈深紅色的弧線長邊。

    古龍血脈持有者，被拉德克里夫伯爵欽定有傳奇資質的年輕龍族，黑，此刻正躺在黑森林要塞西側遼闊的曠野之中，渾身無力，雙目無神的面朝天空，用眼角的餘光注視着逐漸消失的夕陽之光，思考人生。

    「我原本應該……只是一匹戰馬吧。」

    歷經一整天在高重力環境下的高強度訓練，已經半點也不想動的黑龍少女心中不禁悲從中來：「哪怕是轉換血統，我也是一條龍吧？」

    「明明只需要睡覺就能提升實力，我為什麼天天要這麼努力的鍛煉呀？！」

    「而且主人從來都不騎我——我提升實力有啥用？！他飛的速度比我快，負重比我高，實力比我強，看的比我遠，我鍛煉真的有意義嗎……啊，越想越煩，我好怒啊！」

    「叮咚~」

    就在黑龍少女陷入每天訓練結束時例行的自我懷疑，自我厭惡時，伴隨着一聲清脆的叮咚聲，一道水柱便從天而降，澆在了渾身散發高熱，將周圍的大地都灼烤乾裂的黑身上。

    呲呲——水蒸氣升騰的聲音響起，而一團光球就這樣歡快的從天而降，沒入蒸汽之中，然後準確的卡在了黑龍少女的兩角之間。

    「嗚嗚嗚……果然，只有小光你還愛我了……你最好了！」感受到自己身上因為鍛煉過度而溢出的熱量都被頭頂的光球吸走，而光球中也流出一道道清涼的氣息修復黑龍少女受傷的身體部分，黑頓時感動萬分，然後掙扎着起身，將小光從頭頂摘下（小光：叮咚？），用力的抱在懷裏揉動：「而且手感還這麼棒！」

    自小光加入領主府大家庭以來，已經過去了有一段時間。

    根據眾人，尤其是喬修亞的實力提升，小光原本神秘的存在形式和生存模式，也逐漸開始能夠解析。

    其中，平日小光究竟是依靠什麼東西得以維持存在，它又為什麼尤其喜歡和黑在一起的原因，已經得到了答案。

    作為高純度能量聚合體，小光無時無刻都在汲取着外界的游離能量，就如同妖精那樣，對高能環境尤為看重，一般來說，在有着喬修亞的情況下，它會尾隨戰士，以對方身上溢散的高純度鋼之力為食，倘若戰士不在，那麼它就會選擇領主府眾人中唯一有着實體，而且唯一能對外溢散能量，而不是吸收的黑龍少女作為食物來源。

    因為覺醒的煉黑龍血脈，黑平時哪怕是用心控制，都會不由自主的溢散出大量高能能量，這便是小光最愛的能量來源，當然，它也並非不是只進不出，像是黑鍛煉過度，小光也會貼心的進行反饋治療，簡直就像是天使。

    只是，不談敏銳的領主府其他人，哪怕是有些遲鈍，經常抱着小光在懷中揉動的黑，在長時間的共同生活後，見證對方的成長之後，也不禁感到了一絲疑惑。

    黑舉起手中的光球，將其對準地平新盡頭夕陽最後的餘光，淡銀色的光輝與深沉的夕紅交映於一體，反而令其核心處的結構更加清晰。

    能夠看見，在那一層近乎實體的能量屏障內部，一顆小小的銀色漩渦，正在小光的核心處轉動。

    「為什么小光你的形態……這麼讓人眼熟呢？」

    「為什麼你的形態……如此令人眼熟呢？」

    星墜840年，4月20日下午，血月深淵。

    喬修亞站在已經快要變成太陽的血月外側，輕聲自言自語道：「不僅僅如此，你的存在本質，也是如此的令人熟悉……一個世界所有靈魂，所有文明，所有種族生命的幾何體，外加文明被欺騙，導致世界毀滅的怨恨——看看這龐大的魂之漩渦，光啊，你說。

    「你和邪神，是多麼的相似。」

    血月深淵，龐大的浮空大陸之上，一顆血色的參天大樹正在茁壯成長。

    遼闊到近乎海洋的血之湖，都有接近四分之一的區域被這顆異變的生命之樹遮掩，龐大的根系固定着大陸的結構，時而飄落的樹葉令血海盪起一絲漣漪。

    能夠看見，有一顆明亮的太陽，就這樣懸掛在巨樹的正上方，無時無刻提供磅礴的能量與光熱。

    喬修亞站在巨樹與太陽——也即是血月的中央，面對似乎沒有聽懂他說什麼的光之人形，戰士無奈的笑了笑。

    「是了，你沒見過邪神，也聽不懂我在說些什麼。」

    他低聲自語道，然後恢復了正常的表情：「而且，與其說是你與邪神相似，倒不如說，邪神與你相似。」

    血月深淵的前身，希萊耶世界，一個空島世界，它因為原本的太陽逐漸黯淡熄滅，導致文明近乎斷絕，種族接近消亡。絕望之中，他們派出一條虛空戰艦，企圖獲得其他文明的援助，實在不行，也能運出一些文明的種子，避免迎來全族滅亡的結局。

    它們的運氣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它們的確遇到了『友善』的虛空文明，並得到了對方避過危機的方法——因為弱小，所以沒有任何選擇的希萊耶文明只能按照那個看似溫和的虛空文明的做法，展開一場令太陽甦醒的儀式。

    然後，他們便『成為了』太陽。

    根據喬修亞在後續收集到的信息表明，希萊耶文明當初遇到的，應當就是黑霧，並非全部時間都是用暴力征服的黑霧，僅僅是是用單純的陰謀計策，便令一個文明自我毀滅，形成了一團能量精純的血色星辰。但不知為何，黑霧並沒有回收這一文明的能量靈魂聚合體，直到千百年後，五色龍珠與惡魔看上了這一團強大的能量聚合體，準備借用它的力量，破開與邁克羅夫世界的時空通道，達成深淵儀式，摧毀七神聖山這一他們眼中最大的釘子。

    之後的故事，自然不用多說，喬修亞的降臨，似乎點燃了這沉寂了千百年的血色星辰，令『一個世界所有靈魂，所有能量，所有生命』的聚合體，重新誕生意志，化作了世界意志的雛形。

    但實際上，這個過程，與正兒八經的鋼之蟒誕生過程，差的有點多。

    喬修亞畢竟也是一個經常和卡爾利斯等鋼之蟒聚在一起聊天的人，他自然知曉，鋼之蟒的誕生，首先需要一個有着智慧的文明作為根基，實在不行，亡魂也可以——但希萊耶世界別說智慧生命了，就連亡魂都被凝聚成一體。按理來說，鋼之蟒是不會這麼快誕生的才對。

    可事實勝於雄辯，小光出現都出現了，難不成還能當它不存在不成？就在卡爾利斯都陷入沉思，思考鋼之蟒的誕生是否有多種可能性之時，喬修亞心中卻隱約有一個猜測。

    那就是小光的本體，其實並非是正統的鋼之蟒，而是另外一種奇特的存在。

    仔細想一想吧，文明毀滅，世界消亡，被欺瞞的怨恨與被迫融為一體的絕望……再加上無窮能量和靈魂的匯聚，這一過程，這種條件，簡直就和邪神一模一樣！

    當然，小光並不是邪神，喬修亞確信這一點。

    而小光與邪神唯一不同的是，邪神的誕生，可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從中插手，而小光的誕生，只是機緣巧合導致的『相似』……只是，在這個世界，單單是相似就很足夠了。

    哪怕是沒有魔力的普通人，倘若繪製出了與符文一模一樣的文字，那麼這文字同樣也會有着魔法力量，哪怕是沒有鬥氣的普通人，倘若體內的生命能量自然而然的以一定的步驟與軌跡運轉，那麼他一樣能夠用出鬥技。

    魔法咒語，武技動作，都是為了與真正的超凡力量使用步驟『相似』而被創造出的工具，因為只要方式一樣，哪怕是使用者無心，也會造成同樣的結果。

    小光……很有可能是，因為意外誕生，沒有摻雜混沌，怨恨與絕望也都被淨化，也沒有被寫入什麼毀滅，戰爭指令，純白無瑕，純天然的……

    邪神。

    但這說法也太古怪了——沒有混沌，不怨恨也不絕望，更不會毀滅文明的邪神，也能叫做邪神嗎？哪怕是深淵意志之類的東西說不定都更加像相似啊。

    倒不如說，它只是從一個世界亡靈的身份，重新復活了過來，它化身太陽照耀世界，復甦血月深淵，這根本就是一個世界內部的輪迴。

    小光的本體，光之人形並沒有聽懂喬修亞說些什麼，也沒有在意那些話語，它只是開心的特意分出一道光，照在喬修亞的頭頂。

    「多謝了。」感受到周圍的能量正在急速變得濃密，喬修亞抬起頭，無奈的笑了笑：「不過用不着，我只是過來拜訪一下你。」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至今為止，喬修亞都還沒有見過一個正常世界，正常毀滅後的情況。

    哪怕是光耀紀元的大資訊庫中都沒有這樣的記錄。

    前段時間，戰士甚至還特意去詢問了一下鋼之蟒卡爾利斯，而對方的回答也表示它並不清楚。

    「一個世界的壽命是何等漫長？如果不是文明的存在，普通的原始生命世界，存在幾億年，幾十億年，甚至一直存在到恆星燃燒殆盡都不奇怪。」

    這是卡爾利斯的說法，那個時候，鋼之蟒纏繞在戰士的肩膀處，有些無奈的說道：「實際上，有一些死寂世界就是這樣誕生的，它們的太陽燃燒殆盡，所以原始生命也因此滅絕——但任何存在鋼之蟒，或者說，存在文明的世界，都等不到那一天，就因為戰爭亦或是其他原因而毀滅……那些深淵世界，大多都是因此而誕生的吧。」

    一個正常的，有着智慧生命存在的世界，自然消亡後結局，沒有人知曉。

    依照喬修亞的推測，世界最後的結局，應該是自我分解，化作大魔潮的能量來源之一，鋼之力飄散，最後匯聚在某處，如同虛空大漩渦那般，等到重生為世界的那一刻。

    但是現在看來，或許，那樣世界的結局，會和小光一樣，所有曾經存在的生命與靈魂融為一體，重新化作太陽，再演一個輪迴。

    如同【永恆】一般，無需經歷毀滅與重生，就這樣周而復始，永永遠遠的持續下去。

    「【永恆】……哈哈，這也算是永恆嗎。」喬修亞不禁因為自己的思考而笑了起來：「我怎麼會生出這種想法？倘若連這種輪迴都叫做永恆的話，那麼世間什麼算不上永恆呢？就連靈魂的記憶都被清空改變，論起這一點，連邪神都不如。」

    同樣是由無數靈魂混雜着世界意志誕生的存在，邪神至少還持有當初所有靈魂擁有的記憶，那些記憶，便是它的資訊屏障，也是它核心結構的基礎單位。

    非要說永恆的話，近乎不滅，幾乎不能，非常難以殺死的邪神，或許勉強算得上是『半個永恆』吧。它能長存世間，比世界存在的時間更加長久，但卻不能不死不滅，永永遠遠的活下去。

    當然，即便是如此，它也比世間的任何存在，都更加接近【永恆】。

    喬修亞心中總是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感與既視感，但是一時半會他又想不出什麼聯繫，所以便乾脆的放棄這方面的思考，然後進入血月深淵之中，陪着光之人形玩了一會，逗逗對方開心。

    不管怎麼說，不管小光的本質與邪神多麼相似，現在的它，都是一個初生世界的光與熱，代表着全新的未來與希望。

    如果可以，喬修亞真想將其他的邪神也都淨化成小光如今的模樣，雖然說，這是不可能，沒有任何方法能夠辦到的事情，但他還是忍不住去這麼想……那些因怨恨，絕望與悲哀誕生的邪神，哪怕是將其毀滅，也不會將這籠罩於世間的迷霧與陰霾消去，只有將它們重新化作火光，才能讓它們重新照亮這黑暗的多元宇宙。

    化身龐大的千米巨神，戰士撫摸着光之人形的如同光帶一般的長髮，柔順的手感令他不禁露出了一個放鬆的笑容。

    但是突然，喬修亞的笑容凝固了。

    等一等。

    他如此想到。等一會。

    ——倘若說，邪神成型的步驟，與小光的遭遇相似，都是凝聚一個世界的靈魂，生命與能量，構成一個巨大的實體。

    那麼。

    傳說中的深淵的最底層，那個由無數世界的鋼之碎片凝聚，無數已經毀滅了的世界的絕望，痛苦以及怨恨，外加無窮無盡失落者靈魂匯聚的構成的地方……那個前所未有的『涅槃之地』。

    在那裏，整個世界星河最黑暗的沉淪永劫之處，聖賢與豐饒邪神的決戰之地。

    豈不就是——邪神最大，最可能誕生的溫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