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鋼之魂 第七章 使節 下

    亞伯特·華納已經老了。

    作為華納家族上上一任家主的三子，這一任家主的叔父，老貴族如今在帝國外交部身居高位，但他明白，無論身份多麼尊貴，沒有出類拔萃修行天賦的自己並不能扛過時間的消磨——他已六十二歲，即便是再怎麼保養良好，使用多少強化魔藥，身體機能都會開始逐漸下滑，就像是之前那樣，僅僅是走下飛艇的階梯都讓他有點力不從心。

    這是令人無奈的現實。

    但是現在……大使先生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站在領主府之前的那些牧師與聖騎士學徒們，在自己的老師指揮下整齊劃一的使用各種毫不重複的增益狀態，令猝不及防的亞伯特在瞬間就被一個巨大的神聖能量光團包裹，而光團消散，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便是震驚的帝國大使。

    「這種力量！」

    下意識的揮動右手，破空聲伴隨着半透明的氣流擊打在岩石地板上，如今的亞伯特感覺自己肌肉中蘊含着足以手撕北極熊的大力，他向前邁了一步，原本虛浮的腳步穩健無比，充盈的力量感差點讓他跳了起來，心靈與肉體被強化到極點的大使先生此時產生了一種幻覺——即便是一頭碎嶺龍在他身前怒吼，他也怡然不懼！

    「你現在感覺如何？」一位老牧師開口問道。

    「非常不錯！」亞伯特握了握拳，他信心十足的點頭：「我感覺我能打死一頭地行龍！」

    「唉……你去吧。」聽到這話，老牧師卻嘆了口氣，輕輕搖頭。

    「領主大人正在大廳中等您，其他隨從人員請留在門口。」

    見狀，引導人員恭敬的說道，他打開了領主府外圍城牆的大門，而一旁施法完畢的各位聖職者則如同風一般悄然消失不見，隱約能夠聽到『這次的發揮不錯，八十分。』這樣的聲音從街頭轉角處傳來，而並不知曉自己已經成為聖勞倫大教堂神職人員考核器材的亞伯特先生，則是精神十足的踏入領主府花園中。

    不遠處的一棟旅館中，被承包下來作為來訪大使居所住處的三層，三位造型不一，身份尊貴的人站在窗口，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你們覺得他能順利走到領主府嗎？」一位舉着酒杯，臉色蒼白的精靈抿了一口寧神藥劑，遠南精靈大使喃喃道：「年紀這麼大了……」

    「哼。」現在還扶着牆才能維持站姿的矮人冷哼一聲，並沒有回話。

    「大人現在已經收斂許多了……總之願七神祝福他。」同樣臉色難看的七神教會使者言則是簡意賅的祝福一聲，然後閉上了眼睛，默念着禱文。

    而對於進入了領主府的亞伯特而言，光明在瞬間就消失了。

    仿佛行於深海，世界變得狹隘，黑暗在視角的盡頭滋生，從亢奮的精神狀態中脫離，亞伯特恍然察覺，不知何時他已走到了領主府前花園的中央，而自己如今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海潮之中奔跑那樣艱難無比。

    傳奇領域。

    見多識廣的老貴族在一瞬之間便明白自己遭遇了什麼。

    或許是過於強大的力量對周圍世界自發造成的影響，抑或是存在的本身就意味着某種超凡，作為邁克羅夫世界最頂端的傳奇強者們，都有着一種能令一定範圍內的世界為之改變的領域，而這種領域於他們而言，就像是呼吸一般自然——就好比伊格爾教皇所至之處聖光將淨化一切，自然導師無論身處何地都能令草木增生，心靈主宰身側的凡人永遠無法注意到他的存在，而這位北地新生傳奇的領域，大概就是類似於龍威或者恐懼光環的壓制力吧。

    不，比這更加強大一些，這種力量，遠比龍威更加震撼。

    領主府的前花園中有一片人工湖，幾座精緻的假山將其環繞，一座石橋橫跨湖面，而亞伯特正站立於此，濕潤的苔蘚在他鞋底擠壓變形。一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拂過，令大使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覺周圍的空氣寒冷無比，仿佛寒冬已經來臨。

    抬頭，亞伯特能夠看見，城堡樣的領主府正在他眼前，令視野為之模糊的強大威壓讓大使眼中的城堡扭曲成了一團模糊的黑色物體，但因為被強化過的鋼鐵意志，他還是堅定的抬起腳步，朝着前方走去。

    而就在他行走的過程中，整個世界開始收縮，在亞伯特的眼中，周圍的假山與樹木變得愈發高大偉岸，如同兩堵正在合攏的高牆，昏暗的視線中唯有站立着侍女的領主府大門閃爍着亮光，在本能恐懼造成的種種幻象阻擾下，大使來到了門口，而就在此時，如夢初醒的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而原本因為增益狀態充滿了力量的肉體也開始微微顫抖。

    不要前進！這是他的肉體正在警告他，如果不是之前的那些祝福，亞伯特相信自己絕對沒辦法站直。

    此時，領主府門口的侍女微笑着打開了門：「請跟我來，領主大人正在等您。」

    「請帶路。」

    整理了一下儀表，亞伯特強打精神，用無可挑剔的步伐跟在侍女身後。

    領主府內部非常空曠，來往的侍從也很少，黑曜石地板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白色輝石的光芒照亮着走廊，侍女的步伐輕快，但大使卻覺得自己哪怕是挪動一步都異常艱難——精疲力盡之下，亞伯特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本地人對龍威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假如他們天天都沐浴在這種級別的威壓中，那麼就算是真正的龍威也的確算不得什麼。

    多虧了之前的增益狀態，不然幻象和體力流逝雙重削弱，老貴族未必能堅持得住。

    而就在大使先生累的快要無法維持站姿的時候，他終於到了會客大廳門前。

    「領主大人就在門後。」

    侍女微微鞠躬，然後退開，清脆的步伐聲漸行漸遠，而亞伯特也恢復了一些體力，定了定神，他向前邁出一步，推開大門。

    門打開了。

    一個男人正站在大廳的中央，他背對着大門，看着大廳牆壁上的世界地圖，一位銀髮少女與黑髮少年安靜的站在他的身後，手中捧着幾封鎏金信件。

    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的大衣，強健的體格帶來強大無比的存在感，令整個大廳內的所有事物都為之失色，在看見這個男人的瞬間，老貴族產生了一種錯覺，那便是整個世界都徹底化作混沌一片，唯有眼前的這個人才是真實不虛的存在。

    男人知道門已經打開，便隨意的揮了揮手，算作打招呼，但他並沒有回頭，而亞伯特卻並沒有任何被輕視的不滿。

    那是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最年輕的傳奇。他無需端坐在位，也無需刻意去做任何舉動，僅僅是站在原地，就能令世界也為之扭曲。

    ——這就是凡世的頂端。

    「伯爵大人。」

    心懷恐懼與敬意，亞伯特·華納對着男人的背影恭敬的彎腰：「皇帝陛下向您問好。」

    ——

    星墜834年，十月十五日，夜。

    接見了一天慶賀使臣的喬修亞坐在大廳中央的正座上，翻閱着手中信件。

    其中的內容頗為乏味，絕大多數都是單純的恭賀進階傳奇與獻上的禮品清單，即便是邁克羅夫大陸上最強大的勢力，也不想平白無故與一位傳奇交惡，在還算和平的當下，拉攏交好是首位選擇。

    而在戰士的身側，螢與凜姐弟二人一左一右的坐在扶手上，貼着喬修亞的胳膊一齊看着其中的內容。

    「3號小姐設計的裝飾這次一個都沒用上。」

    一邊看着，螢還在順口抱怨着：「無論是魔血巨龍頭骨雕刻成的大椅，還是鋼羽鷹羽毛編製成的地毯……那麼多建議全都被主人你否決了，3號小姐現在還在生氣呢。」

    「是啊，黑也在生氣呢。」一眼掃過戰士手中的信件內容，凜點頭附和着自己的姐姐，他轉頭看向牆角，聳肩道：「原本計劃她也要出場的，結果被主人你趕到院子裏面一個人去玩了。」

    大廳的牆角，黑龍少女正抱着膝蓋坐在地上生悶氣，從遠海聖山特訓歸來的黑在克服了恐高症之後，正準備在戰士面前大顯身手，結果卻被強制化作人形，關在後院不能出來。

    「我是接見使者，不是要給敵人下馬威，她們兩個設計的有什麼用啊。」

    微微嘆了口氣，喬修亞將手中已經看完的信件放在一旁，他無奈的對自己身側的武器們說道：「我要真的坐在魔血巨龍頭骨雕成的骨椅上，腳踩黃金魔獸皮毛編製成的地毯，身側還有頭黑龍匍匐——你們覺得這些使臣有幾個能站穩的？」

    神機姐弟齊齊搖頭，戰士這次特意背對着那些使者，都有不少人面色煞白，走出領主府時需要刷上好幾遍增益狀態才能站穩，倘若真的和3號小姐設計的那樣仿佛大魔王一樣坐在骨王座上接見其他人，那麼毫無疑問，喬修亞會拿到一個『使臣屠殺者』的稱號。

    「明明那些格蘭蒂亞世界的年輕人都不怕主人，為什麼這些大使卻這麼不堪啊……」凜突然自言自語了一聲，陷入沉思。

    當然是因為那都是友方陣營，而大使都是中立單位。

    喬修亞當然不會回答這種問題，他只是繼續看着手中的信件。

    突然，他眉頭一挑，而一直注意戰士表情的瑩也立刻停下閒談，認真的看向那張薄薄的信紙。

    「有什麼特別的消息嗎？」陷入沉思的凜注意到了兩人的異常，也好奇的貼了過來。

    「沒什麼。」

    被兩顆湊過來的腦袋擠的動彈不得，喬修亞手微微抖動，赤色的火焰瞬間就將信紙吞沒，化作灰燼，他在神機姐弟失望的嘆息中露出了一個微笑：「一個有關於熟人的好消息。」

    「明年春天，帝都將舉辦一次大型慶典，諾查丹瑪斯大師是主持人。」

    火星在黯淡的大廳內閃爍，戰士的聲音迴蕩：「而帝國的第三位傳奇，將在那時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