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寧靜的小城來說,或許今天有些大事發生。
與整個世界隔絕了小半個世紀的地方,迎來了一批外國人。
小城的居民都很好奇,外國人怎麼這麼不得了,市委書記都要跑去親自迎接?
後來,他們聽說了,這個外國人好像在中國搞了好多投資,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是美國人。
小城居民有些恍然:那邊才剛剛去了一趟美國嘛,這不,美國人也過來了。
有人開始打聽,這外國人是什麼人,怎麼會來他們的小地方。
70年代末的中國,沒有互聯網、沒有電視,即便是收音機,也不是那麼好搞的。
他們的交流,就是在工作之餘,大家坐下來聊天、侃大山。
有人說,這外國人都是金毛白膚,跟個山怪妖精似的,也有人說,這外國人和中國一樣,就是頭上的毛是五顏六色的。
再後來,他們卻也知道了,這要來的外國人,是一個女人。
怎麼是女人?
天天坐一起插科打諢的大老爺們愣了。
婦女們不滿意了:怎麼不能是女人啦,男女各頂半邊天,怎麼就不是女人啦!
這個時代,人民是淳樸的,他們還沒有接受國際市場的衝擊,這個時代的他們,還不知道外面那滿目琳琅的世界。
小城本來就小,一個驚天的消息在這裏傳開了,好多人都想着能夠看看這外國人是什麼模樣,好多人都去觀望,不過那外國人似乎不常出現,要不然就是開着個車子——外面完全看不見裏面。
不過那車子也稀奇啊,現在這地方,看到這樣的小轎車,都是新聞。
他們大抵也知道了,這車上的外國人。似乎還真是一個女人,至少在上下車的時候,他們是能夠看到的。
別說,這個外國人……哦。據說是美國人,還長得格外的漂亮,那頭髮垂下來到了腳踝,就和瀑布似的,因為是金色的,陽光一照,更是美麗極了。
後來。他們也知道了,這車子經常在一條老街上開來開去,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聽說負責接待的市委書記也不太清楚,他們只是跟在這樣一位外國友人的背後跑來跑去,至於其他的,卻都是一頭霧水。
這樣子,既不像是來拍戲取景的,也不像是來搞開發投資的。市委書記可是聽說了呢。這個小姐一口氣就豪擲了50億美金的投資,比他們的總外匯都多!上面也特別讓這邊關注,人家掌握的可都是先進技術。可不能放棄了,要讓她來搞投資的話,那就要歡迎……就好像,當年他們伺候蘇聯人一樣,這樣,才能讓他們自己發展起來。
不過到了最後,這外國人卻也是搞了幾個投資,不大不小,但對於當地都有切實的意義,這就結束了。
沒過幾天。這外國人也要走了,小城又是討論了一陣子,人們大概也是煩了,這事情也就消停了。
不過這市委書記也是一頭霧水,不過這外國人有時候就好像燙手山芋一樣,雖然沒有什麼事情。但是既然如此了,也就過去了。
……
越過荒野、穿過平原,火車便漸漸停了下來。
「凱特,到了。」
在艾爾莎的搖晃下,凱瑟琳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到了嗎?」
凱瑟琳打着哈欠,然後望着外面,她穿上了一件大風衣,然後便下去了。
專列下來後,凱瑟琳就看到了迎接的人,她也懶得做表情了,帶上了一個大大的墨鏡,遮到了半張臉,就這樣過去了。
艾爾莎沒有多說什麼,她從沒有見過凱瑟琳這樣的表情。
這是……悵然若失吧?
沒有看見什麼、沒有得到什麼,甚至,什麼都不知道。
過往的一起,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為什麼已經不存在了呢?
是因為這個世界和另外一個世界是平行的嗎?那麼,在另外一個世界,又究竟怎麼樣了呢?
是因為蝴蝶效應嗎?可是自己的影響,又怎麼可能到了這樣一個古老而封閉的國度呢?
還是因為,自己現在根本就是在做夢,等夢醒了……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了呢?可為何自己身上的感覺,卻又是如此的清晰呢?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中分線,當凱瑟琳發現,時間的天平開始傾向於自己現在的這個世界的時候,她突然之間,有了一種茫然。
自己……究竟是哪個世界的人呢?
自己又為何會在這個地方呢?
世界又究竟是什麼?
自己……又究竟是什麼?
哲學什麼的,最討厭了。
但或許有些問題的答案,也只有哲學才能夠解釋吧。
幻想與現實、過去與現在,一切的一切,都在這裏交織、在這裏碰撞、在這裏改變。
當凱瑟琳沒有在小城找到那曾經的家園的時候,她就變得茫然了。
記得小時候,爺爺告訴過自己,那是在正德年間建造的房子,在動盪期間,也得以保存。
可現在,那裏確實一片沼氣池。
可即便在成為沼氣池之前,那裏卻也是一片空地。
從未與記憶產生重合。
或許……
改變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吧。
或許……
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了吧。
或許……
或許……
無數的思想,重複的在敲擊着她的大腦,讓她疲憊不堪。
第一次的,她覺得這樣的無助。
其實,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曾經做好過準備吧。
平行的宇宙嗎?
曾經的過去,會發生變化嗎?
還能夠見到……「我」嗎?
其實,都已經做好準備了。
在看到熟悉的老路、在看到那熟悉的老梧桐之後,她甚至已經做好了看到那個的準備。
——但是,什麼也沒有。
在這一年結合的「父母」,沒有了。慈祥的「爺爺」。也沒有了。
住進了賓館,凱瑟琳將風衣脫下,然後躺在了床上,粗糙的床單。讓她渾身難受。
「凱特……你的電話,是布魯斯先生……」
布魯斯.埃德森嗎?
凱瑟琳愣了一下。
「給我。」
她接過了電話。
「凱特!你做了什麼!你竟然讓保護傘到了伊朗那裏!哦,天啊,現在全都亂了!都亂套了……凱特?」
這邊沒有聲音。
換做平時的時候,凱瑟琳大概早已經自以為是的打斷了自己父親的說教,然後自己說出一大堆的可行性理由——事實上,她之前。就是這麼準備的。
「不,沒什麼。」
凱瑟琳的聲音有些低。
「怎麼了,凱特?你生病了嗎?中國那地方太遙遠了,你最好……」
後面說什麼,凱瑟琳已經有些聽不清了。
是啊……中國,太遙遠了。
曾經的過往,也太遙遠了。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那天邊的雲彩。可望而不可及。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隨風而去。
但是,另外一個國家呢?
大海的兩端。沒有屬於自己的歸屬之地。
即便是那個國家,凱瑟琳也從來沒有將其當成是自己的故鄉。
凱瑟琳也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將那個國家,當做自己的家鄉。
「凱特,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你就回來吧,到你媽媽這裏來住一段時間。」
回來吧!
回到家人這裏來!
「……」
依舊是沒有回音。
「這種情況……唔……難道凱特你被男孩子拋棄了?」
「只有這個,絕不可能!」
唯一無法忍受的話!
說了這句話之後,凱瑟琳輕輕的舒了口氣:「好了,我很好。就這樣。不管是中國還是什麼地方,對我來說,實際上都差不多。所以不用擔心。我大概過兩天就回去吧,那就這樣。」
凱瑟琳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
「嘿,凱特,還有伊朗的……」
電話已經掛掉了。
「就這樣吧。」
她本來想說謝謝。但是,家人之間,是不需要這句話的。
有些東西似乎可以改變,但是有些東西,卻也存在於人的心中。
改變的一切會帶來什麼,她不清楚。
過去的一切會改變什麼,她也不清楚。
未來的一切會迎來什麼,她……很想知道。
「凱特?」
艾爾莎有些奇怪。
「總而言之……矇混過關了,伊朗的事情可是我擅作主張的,老爹會生氣也是應該的,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我們應該……不對。」
凱瑟琳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對艾爾莎說了一句話。
「剪髮?凱特,你怎麼會想到要理髮?」
聽到凱瑟琳的要求,艾爾莎有些吃驚了。
「算是……一個訣別吧。」
凱瑟琳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長髮,這從出生到現在,還從來沒有理過的長髮。
過去的一切,究竟為何,她已經不想知道了。
改變的一切,讓很多東西都已經是不復存在。
或許……該是告別的時候了吧。
對於現在的這個名為「凱瑟琳.埃德森」的存在而言,過去與現在,男人或女人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想要知道的是另外的事情。
人總給做點什麼。
人總要做些什麼。
自己,總能夠改變些什麼。
至於那曾經的,惆悵過、哭過、笑過、錯過、悔恨過、開心過的,都已經是那飄落的樹葉了。
所以。
該是道別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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