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仙門,靈藥峰,碧草堂。
堂中擺了一張床榻,被暮雲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已經被打理得乾乾淨淨得睡在床上。身穿紫色長衫的青年站在床前,他直起身,手中持着一枚剛取下來的銀針。銀針長約四寸,針尖縈繞着一段紫黑色。青年眯了眯鳳眼,側身對蹲在一旁熬藥的圓臉小童道:「子蘇,去丹房將百寶格上第二行第四個盒子取來。」
小童應了一聲,放下手中扇火的蒲扇,便一溜小跑得出去了。不想小童未曾注意,迎面便要撞上入門的兩人。
小童還沒來得及躲避,便被一陣力量阻隔,未撞到人便被彈得後退了兩步。看清了來人的面容,小童連忙行禮道:「弟子見過掌門師伯,暮雲師伯。」
青華仙門的掌門道號司雲,乃是一位化神期的修真者。只見他面如冠玉,眉間暗含三分清華正氣,一身淺青色道袍,峨冠博帶,廣袖寬袍,腰間所系的麒麟禁步乃是青華仙門掌門的象徵。
司雲揮揮手,揮退了小童,暮雲跟在他身側,不發一言。紫衫男子見兩人進來,只是挑了挑眉,兀自將銀針放入一旁點燃的琉璃盞中。盞中火光一盛,將附着的魔氣焚燒乾淨。
司雲看了一眼榻上還在昏睡的孩子,開口問道:「他的情況如何了?」
紫衫男子道:「死不了。」
司雲神色不動,暮雲卻是先一步開口喝道:「杜衡,你這是什麼態度!」
杜衡挑挑眉,勾起一抹笑反問道:「咱們師兄弟相處也有近百年了,暮雲師兄難不成還想我有個別的什麼態度?」
暮雲勃然,正想發怒,卻被司雲一個眼神制止。司雲溫聲道:「卓氏一族已經被滅門,這孩子乃是卓氏唯一的後裔,為安卓氏一族英靈,還需杜師弟你多多費心。」
杜衡抱臂輕笑一聲道:「不知道魔族之人對他做了什麼,身上沒什麼外傷,體內的經脈卻破損得不成樣子,還有一股魔氣游離於他的丹田氣海之間。我以銀針施術,卻還是無法拔除。」
暮雲見他總算是正兒八經答了話,面上的怒色才散去了幾分。司雲沉吟片刻:「這魔氣一直留在他體中可會生出什麼損傷?」
杜衡道:「我探了骨齡,這孩子還不到六歲,也未曾開光修煉。魔氣現在只是遊蕩在他體內的一股外力而已。只是不知等到他開光之後,會是怎麼一副光景。」
杜衡沒提,司雲卻是沒忘他之前所說,此子經脈受到重創:「他的內傷可否完全醫治?」
杜衡不以為意:「像個普通人一般長命百歲,經脈暢通自然是沒有大礙。你若要問日後修煉如何,還得看此子的造化咯。」
聽完杜衡的話,司雲眼中閃過一絲動搖,似乎在思索什麼。杜衡眼神暗了暗,片刻後卻只是轉身看着床上還未甦醒的孩子。
這孩子臉上帶了些許擦傷的細小血痕,雖然沒睜開眼,卻看得出長了一雙明眸大眼,除卻唇色稍淡,料想長大後必是個俊俏的小郎君。
&門打算拿這個孩子怎麼辦?若是養成一個廢人,免不得叫依附宗門的那些人看了心寒;但若是為表大義收入你門下,資質平庸倒也就罷了,無非叫人看了笑話;但日後要是他一日控制不住,魔性大發,丟得可是你司雲仙長的顏面。」杜衡言語中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此時暮雲卻是沒工夫對杜衡這語氣生氣。來前,司雲的確同他商討,是否要為表體恤,治好這孩子後直接收入門下。如今看來,卻是如何做都棘手得很。
&門師兄……」暮雲思慮許久,終於打算勸司雲放棄之前的打算,卻被司雲打斷。
司雲道:「稚子無辜,暮雲師弟,待他傷好醒來之後,便勞你走一趟,送他去霜天峰沈師弟處修身養性>
暮雲一愣:「師兄是說,送去沈……沈師弟處?」
司雲點點頭,暮雲面色有幾絲古怪,卻並未違逆師兄的命令,點頭稱是。
杜衡眼中閃過一絲怒氣,笑容冷了幾分道:「掌門還真是好打算,自己不要的燙手山芋,便隨手丟給沈師弟。」
暮雲道:「杜師弟這話說的未免太刻薄,沈寒楓身為青華仙門的執法長老,便應當為掌門解憂排煩,以他清冷的個性,若是想自己找個徒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師兄為他安排一個弟子,那是惦念着同門情分。」
杜衡只是冷笑。司雲開口安撫道:「沈師弟修習劍道,必能教養此子恪守本心。若非本座身為掌門無暇看顧,也不想麻煩他。這孩子現下,還請師弟你好好照顧了。」
杜衡沒有理會二人,琉璃盞中的銀針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他將銀針收入布卷之中,晾了兩人好半晌才道:「既然二位師兄想好了要給沈師弟添個徒弟,我這個『遠房』的師兄自然沒什麼話好說,只能多看顧一些。等這孩子好起來,我自會將他帶到沈師弟那裏,接下來的事,二位便不必擔心了。」
司雲絲毫不計較他輕慢的態度,微笑道:「如此本座便放心了,我二人還有要事,便不在靈藥峰久留了。」
杜衡不耐煩地揮揮袖子:「二位日理萬機可別錯漏了要事。只是還請掌門師兄少給沈師弟派那些密令,多留些時間給這師徒二人相處。」
司雲面上的笑容一僵,而後恢復自如道:「這是自然。」
送走了司雲暮雲二人,杜衡瞥了一眼門外,朝那探頭探腦了許久的黑影喝了一聲:「穆子蘇!不過叫你取個藥,還在門外磨磨蹭蹭?」
方才那圓臉小童張望了一下才一溜煙地跑進門來,將懷中已經捂得溫熱的盒子交給他。
喚作穆子蘇的小童沖杜衡笑道:「師父別生氣,我這不是替你看看,那兩個煩人精走了沒有麼,現在師父可算能鬆一口氣了!」
瞧着小童略帶狡黠的眼神,杜衡沒好氣地敲了一下他的腦殼:「就你是個機靈鬼,那兩人可是掌門和天刑峰長老,若是你這話被他們聽去,有的你苦頭吃。」
穆子蘇揉了揉腦袋嘿嘿笑了兩聲,杜衡將盒中的丹藥混入爐上的藥罐,拿起蒲扇親自為這孩子煎藥。穆子蘇沒有別的事可干,趴在床邊端詳着床上的男孩兒。看了一會他才問道:「師父,這個小哥哥真的要送到沈師叔那裏啊?」說着,他瞧見男孩兒衣領里露出一截紅繩,穆子蘇管不住手便伸了過去。
杜衡沒有回頭,隨口答道:「我恨不得將他直接從這藥峰的山頂上丟下去。」
穆子蘇一驚,兩手下意識便握成了拳收了回來:「這怎麼行!」
&一聲痛呼同穆子蘇的話一同響起,穆子蘇這才發現,自己揪住了人家脖子上的一塊玉牌,愣是將這男孩拽醒了。
男孩的脖子上被勒出了一道紅印,方才分明發出驚呼,盯着穆子蘇看的眼神卻冷冷的,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疼一樣。杜衡已經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拍了一下徒弟的手,穆子蘇這才鬆開手。
&不住……對不住哈。」穆子蘇將玉牌牌捋捋平,端正地在男孩脖子上掛好。只是他嘴上道歉得中肯,眼睛卻滴溜溜地看清了玉牌上陰刻的卓君塵三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似乎是生辰。
穆子蘇還未來得及看完,便被師尊按住了頭:「毛手毛腳的,給我去牆角站着!」
穆子蘇不敢忤逆,只好耷拉着腦袋往牆角走,只是走幾步他還回頭偷看幾眼,那個喚作卓君塵的孩子躺在床上仍是看着他,不過眼神變得空洞了起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掌門之命不可違。便是杜衡心中有多少不情願,也不得不好好照料卓君塵。不為其他,便是為了沈寒楓這個倒霉師弟,他也得好好照料一番。
只是這孩子頗為奇怪,身上的傷雖然重,卻好的極快,沒過幾日的功夫便復了。
醫治好了卓君塵身上的傷,杜衡選了個天氣還算不錯的日子,收拾了穆子蘇一頓,便提溜着卓君塵去了霜天峰。與靈藥峰不同,這霜天峰周圍沒有小峰拱衛,孤零零的一座山頭,山上也不似其他靈峰一般,或是長滿蔥鬱翠林或是異草奇花。這霜天峰光禿禿的,山頂積着厚厚的冰雪,整座山峰上只長了一種開着花的小草。
卓君塵一手拉着杜衡的手,跟着他上山的時候,偷偷瞧着地上那些小草,細長的葉子,中間抽出一根細長的花莖,花莖上結出一個圓滾滾毛絨絨的花團,如同蒲公英一般的花朵,卻是罕見的紫色。
他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花,若是摘一點送給等會要見到的師尊,也不知這位師尊會不會多喜歡他一些?卓君塵正這麼想着,杜衡便停下了腳步。
&寒楓!我給你送好東西來了!」杜衡扯着嗓子喊道。
卓君塵懵懵懂懂地回過神,他們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山頂,皚皚白雪冰川之中,一個白衣人停下了原本恣意的動作,回身看他們。
白色的衣,白色的劍,原本黑色的劍眉上也染了一層白霜,那人有一雙雪一樣冰冷的眼,目光仿若能直達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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