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中,一個人如果有些名氣,那麼即使這個人從不去找別人,也從不去找事情,但別人和事情總是會找上他。
沒有其他的原因,只因為這個人有名氣,然而其他的人如果也想變得有名氣,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去打敗這種有名氣的人,這樣他們自己就會變成江湖中的名人。
這就是江湖中的規矩,千百年來一直如此,從未改變過。
但是,會主動上門找別人挑戰的人,並不全部都是這樣的想法,也有人是真心想來切磋求教的,不過這種人在江湖之中已經越來越少了,少到幾乎沒有。
因為年輕人都比較熱血,喜歡刺激,喜歡鮮血,喜歡挑戰。然而研習武學卻必須心平氣和,冷靜淡定地去思考,將自己心中的雜念沉澱下來,慢慢去想。對於熱血的年輕人來說,比起來,他們更願意在江湖中恣意,享受快意恩仇,等到他們有心思慢慢回憶自己的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從年輕人變老了,那時候他們已經不需要去挑戰別人,而是等着別人來挑戰。
名氣會隨着時間沉澱,但先聲奪人的一定是年輕人。這話看起來十分矛盾,但往往又是現實。
姜希夷眾人在洛陽拜別喬峰後,回到了崑崙山上,她在等人,但她等人的過程卻絕對不會安靜,一劍平崑崙的名氣絕不算小,更何況河朔一帶出身的武林人也不少,這平崑崙的名頭,當然許多人不服。
於是太玄莊門口雖遠遠說不上絡繹不絕,但也不能算少,其中用劍的人有許多,但卻沒有一個叫獨孤求敗的人。
她在鴻蒙峰上看到了許多次雪融雪落,在第十年的時候,姜希夷決定下一次山。
在這十年內,姜希夷的名字已經更加響亮了,一個能在十年間從未敗過的人,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個可怕的存在,現在有人提到姜希夷的名字,其後必要加上一句劍術通神。
大宋武林中當年齊名的北喬峰南慕容已經不復存在,眾人在無錫惠山腳下杏子林中指證喬峰是契丹人自然不會被大宋接納,而慕容復自從當年被姜希夷拍了那一掌後,寒氣入體不得拔除,雖然沒有泯然眾人,可卻已經比不上當年威名赫赫。
她這一次下山,並未打算去做什麼,她只是想看看山下的世界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在山上她感覺不到歲月的流逝,發現不了世界的變化,在這種等待的過程中,她甚至有了一種寂寞的感覺。
一個人原本應該是有鬥志和欲望的,然而戰勝了之後,有時也會忽然變得像空酒杯一樣。杯中的酒已完了,一個人戰勝之後,心裏那種鬥志和欲望,也會像杯中的酒一樣,突然變空了。
然而戰勝的次數愈來愈多,她就愈來愈寂寞,就像一個愛喝酒的人,卻始終找不到一個能和她對飲;一個棋力高深的棋手,卻找不到一個真正的對手一樣。
這都是人生的憾事,經歷過這些事情的人畢竟不多,然而一旦經歷過後,就會發覺原來人生那麼寂寞。
人一旦寂寞,就喜歡喝酒,但一個人喝酒又實在無趣,所以姜希夷又會了釀酒。
比起喝酒,釀酒也別有一番趣味。
眾人一路從崑崙下山,途徑西夏、大理,一路到大宋境內,一路風塵僕僕,剛好到了信陽又要折返。
信陽是她的最後一站,近日她接到了莊內家人飛鴿傳書,又有人上太玄莊去,聞得主人不在便留下戰帖,想來日約戰。
姜希夷是要回去的,因為她依然在等人。
眾人下馬牽馬而行,忽然擦肩之間,姜希夷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她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完全不認識,他就是十年前那個在太湖上與她有一面之緣的黑衣大漢。這次他的臉和喬峰幾乎一模一樣,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形貌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姜希夷心中存疑,那大漢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猛地一回頭,雙目如電,目光直射向姜希夷,她在大漢轉身前就已看到他的細微動作,目光輕輕錯開,看向路邊一家酒肆招牌。
而後,眾人一路往崑崙行去,不得兩日就已到光州境內,天色漸晚,一行人在路邊小客店中稍作休息,待得之後繼續趕路。然而她才剛在小客店堂內坐下,門口便來了兩個客人,是一個漢子和一個俏麗姑娘。
那漢子就是喬峰,而姑娘便是阿朱。
喬峰和阿朱在門口就瞧見了這小客店廳內有一群看似同行的客人,門外還繫着他們的馬,看樣子也是一行趕路的人。這群人中有一烏髮白衣的女子,背心向內面朝門口而坐,她一雙眼睛看着門口,喬峰覺得這女子眉目之間有些熟悉,名字就在喉中,卻叫不出口。
突然只見那女子嘴唇輕輕閉合,一道清晰聲音直傳入他耳鼓之中,那女子道:「喬幫主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喬峰雙眼一瞪,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驚喜道:「姜姑娘,你莫不是姜姑娘?」
姜希夷起身抱拳道:「如果你說的姜姑娘是姜希夷,那麼就是我。」
姜希夷這個名字,阿朱當然知道,而且如雷貫耳。
十年前她最後一次見到姜希夷時,是在燕子塢中,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和阿碧兩人一點都不曉得,只知道那日後,公子爺在參合莊內提到姜希夷這三個字時總是咬牙切齒。阿碧也說過多次,公子爺一道雨雪陰天便睡不好,渾身冷得就像抱住了一塊冰,蓋再多被子都捂不熱。
再之後,公冶二哥請來了「閻王敵」神醫薛慕華,但薛慕華卻束手無策,只道:「我倒是想見見拍出這一掌之人,一掌之間,寒氣已經順着慕容公子經脈遊走全身,又有一團鬱結在胸口,武功之高,實在是罕見,罕見之極!」
於是在參合莊內,姜希夷這三個字就連提都不能提了。
今日沒想到卻在光州路邊小客店相遇了。
喬峰面露欣喜,快步走上前,道:「這十年我在江湖中沒少聽聞姜姑娘的名字,姑娘又重入中原,莫非已經等到了要等的人?」
天樞此時起身,笑道:「喬幫主和這位姑娘還請坐下說話。」
話罷後,天樞和天梁以及天璇三人起身,去了另外一張空桌桌下。
喬峰聞言,面上欣喜神色一掃而光,百感交集,道:「姜姑娘恐怕不知道,我已經不是丐幫幫主,也不是喬峰了,我是蕭峰。」
姜希夷道:「曾經有人同我說過一句話,我今日轉告給你,我同你相識相交也算是朋友一場,你的身份可能是假的,你的名字可能是假的,但你這個人是真的,對我而言就足夠了。」
喬峰長嘆一口氣,道:「可我卻是契丹人。」
他說到「契丹人」三個字時,緩了緩,語氣蕭索。
姜希夷疑惑道:「你如果不是我的朋友,你到底是契丹人還是漢人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如果是我的朋友,這又跟我有什麼關係?」
蕭峰聞言雙眼大睜,仰天長嘯,道:「你說得對,我們是朋友,自然與你無關!」
阿朱在一旁柔聲笑道:「多謝姜莊主。」
姜希夷道:「不必,本該如此,還請兩位坐下,我還有一件事想同喬……蕭大俠說。」
蕭峰坐下,抬手道:「什麼大俠,既然是朋友,妹子就不該如此,如果不嫌棄,喊我一聲大哥就好。」
姜希夷點頭,道:「好,蕭大哥可還記得十年前在洛陽時,我同你說過,在姑蘇遇見一人同你形貌幾乎一樣?」
蕭峰聞言,忽然想起來十年前在洛陽巷中姜希夷同他說的事情,當時他聽後就拋在腦後,並未放在心上,今日姜希夷再次提起,又因連日來那帶頭大哥遍尋不到,事事先自己一步,此刻便是一驚,急道:「妹子可是又遇見了那人?」
姜希夷道:「不錯,我不到兩日前在信陽城中又與那人擦肩而過。」
蕭峰阿朱面色皆是一變,心中不安,兩人都以為又被那帶頭大哥搶先一步到了信陽,將那馬夫人殺了,眼看着好不容易想到的線索又要斷掉,喬峰神色戚戚然。
阿朱問道:「姜莊主在信陽何處與那人相遇,可否告知?」
姜希夷道:「當然,我們在信陽城中與他相遇,具體在何處卻是說不上了,不過那人身上帶着一陣微弱檀香氣息,天樞說那是寺廟中和尚用的,這附近寺廟恐怕只有少林了?」
蕭峰突然起身,道:「今日老友重逢,我心中喜悅,可眼下有要事在身,必須馬不停蹄趕去,若之後有緣再遇,你我再敘,抑或是我提酒上太玄莊看你。」
姜希夷道:「如果是要喝酒,不必等日後,今日滿飲一碗,日後再喝一場就好。」
話音剛落,姜希夷拍開桌上一小壇酒,斟滿兩碗後,自己端起一碗仰首飲盡。
喬峰見狀,道:>
接着他也滿飲一碗,將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道:「來日再見!」
姜希夷抱拳回禮,目送二人離開小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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