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希夷眾人於泰山玉皇頂揮別喬峰眾人後,一路日夜兼程,打馬往姑蘇而去,不日便抵達蘇州城內稍作休息。
慕容家為武林世家,但在蘇州城中卻鮮為人知,在姑蘇城內詢問燕子塢和參合莊所在,一般都不會有人回答,若問要尋一個姓慕容的莊主,更是沒人曉得。
但在姑蘇居住了幾代的慕容家,在蘇州城內產業不多,但也不算少,比如姜希夷和天樞兩人現在坐着休憩的茶樓,便是慕容家名下。
這家茶樓是天樞找到的,姜希夷沒問他怎麼會知道這普通的一間茶樓的事情。
就像當初她也沒問過,為什麼他能一眼認出楚留香。
一壺「嚇煞人香」被跑堂的送上了桌,這一壺茶和先前姜希夷在燕子塢時所喝的茶葉形狀相似,香氣相似,清香撲鼻,但顯然燕子塢所奉茶葉比這茶樓的是要好上許多倍。飲過燕子塢的茶,此刻再飲這茶樓的茶,便覺得香是極香,味纏舌尖,可「嚇煞人香」這個名字,確是不如的。
桌上擺着四色點心,松子糖、茯苓糕、翡翠甜餅和火腿餃,味道清雅,形狀好看。姜希夷將一顆松子糖送入口中後,就看到有一人步入茶樓大門。那人看似平穩淡定,但眉頭一皺,面上略緊,走到前台掌柜處步子也稍大。那人同掌柜的耳語了幾句後,掌柜的點了點頭,那人看似認真地再囑咐了幾句後,便離開了茶樓。
掌柜的放下手中的筆,抬眼悄悄掃了一眼茶樓之中,姜希夷錯開視線,雙眼略垂後又抬起,剛好沒和他的視線相撞。只掃過一眼,掌柜的似乎就已經判斷清楚,這茶樓之中沒有可疑的人,是完全安全的。他抬手叫來店小二,交代了兩句後,便穿過茶樓往後院中去。
他很小心,很謹慎。
&劍平崑崙』的名聲已經傳到了中原,所有人都知道,姜希夷出行身邊必定會帶着十三劍,這十三劍自然就是十三個人。
這一點幾乎成為了她的象徵。
但是如果,她身邊只帶着一個人呢?
比如現在,茶樓中的所有人,都以為這白衣姑娘和白衣公子是初入江湖的新手,沒人想到他們會是太玄莊的人。
片刻後,從茶樓後院中走出一個人,那人身穿棗紅色衣袍,身形魁梧,方面大耳,厚厚一部花白鬍子,富商模樣。
掌柜的走在這人身後,他走路不徐不疾,腳步穩而有力,落地聲輕,姜希夷再合眼聽了聽這人呼吸,心中對這人身份便有了一次猜測。一個看似茶樓老闆的人會武功,這不奇怪,但知曉了此處是慕容家的茶樓後,再見到一名武功高手,姜希夷心中就想到先前見到的公冶乾。
姜希夷將目光移向天樞,天樞似乎心中完全知曉姜希夷到底想了些什麼,緩緩點頭,輕聲道:>
茶樓門外已經有人牽馬等候,那人輕聲道:「此事我先去稟告公子,茶樓按照往日日常,你通知通知城內其他弟兄,可否有見過那一行人身影。」
他的話說的很輕,口形變動極快,瞬間就融入了嘈雜的茶樓大廳中,但是姜希夷卻聽的一清二楚,她內力深厚耳力自然驚人,就算是茶樓中落下了一根針,她幾乎也能瞬間分辨出方位。
話罷,那富商模樣的人便牽過韁繩,離了茶樓而去。
姜希夷同天樞對視一眼,天樞喊了一聲結賬,店小二應聲而來,將銀錢付了後,兩人慢慢走到門外。天樞輕聲道:「他應該去往城西太湖燕子塢那處去了,莊主你凡事小心為上。」
姜希夷緩緩點頭,兩人又繞過一條街,入了一個角落中,姜希夷輕身而上,提步一縱,不費吹灰之力便踏上了屋頂,腳步輕輕,飛掠而行,將別人的屋頂當做陽關大道似的,竟也沒一個人發現她。
姜希夷若是想跟着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將那人跟丟。
只見那人一路出了蘇州城,往城西而去,停馬在太湖湖畔,往一艘小船走過去,上了船後,便看到艄公將竹竿一點後,扳動船槳,小船就往太湖中滑了過去。
太湖水路複雜,百端變化,姜希夷想到上次往燕子塢去時,水路錯綜複雜,就算是她一時間也難以分辨。就在這時,太湖之上突然一陣琴聲響起,和着琴聲的卻是一陣歌聲。
這歌聲姜希夷是聽過的,唱歌的人就是慕容復身邊的俏生生的小丫頭阿碧。琴聲和歌聲越來越近,姜希夷已經分辨出阿碧的方位,她此刻必定泛舟在太湖之上,並向岸邊靠近。
正如姜希夷所想,阿碧此刻小舟上所乘之人是一大袖飄飄的老者,容貌奇古,臉上笑眯眯,看起來極為和善,盤腿而坐在阿碧的小舟上,膝上橫置一張瑤琴。
這琴聲甚是瀟灑,但又並非名曲,似乎是操琴之人隨性而奏,卻悅耳動聽之極,如同輕風微拂柳梢,又似湖水疊浪輕拍,仿佛將這太湖之景融於曲中。忽然,琴聲一轉,柔和之音中摻入錚錚之音,有如風吹大地,連綿不絕,添了一道盪氣迴腸之意。
姜希夷剛剛陷入琴聲之中,心中大驚,定了定心神,伏身一竄,從湖邊樹上如箭一般馳向湖中,而後又如同落葉一般,隨風緩緩落下,站到了阿碧的小舟上。
此刻是黃昏時分,微有寒意,湖上煙霧已起,愈來愈濃,阿碧瞧着姜希夷竟然看不十分真切,只覺得朦朦朧朧,湖上清風稍起,拂動了姜希夷的衣衫,她的白衣似乎融於霧氣之中,她的人像是霧氣凝結憑空出現。
阿碧輕叫了一聲,道:「哎呀!你是誰?為何會突然落在我的船上?」姜希夷還未回答,阿碧眼珠一轉,繼續道:「莫非你是狐仙?原來阿朱姐姐說的是假的,真的有狐仙,我可要告訴她,再好好笑話她。」
姜希夷道:「我是人,不是狐仙。」
船上那操琴老者此刻抱琴站起,看似隨意輕輕撥了兩下琴弦一般,這兩下琴音直入姜希夷耳鼓。她落於舟上時,心中便刻意注意了這操琴之人,此刻早有準備,這琴聲對她恍若無物,但阿碧確實受不住,一手按住胸口,道:「師父,你為何突然奏起攻敵之音,這琴聲不好聽,太刺耳,弟子聽了心中煩躁。」
操琴老者道:「為師這是早作打算,這人來勢洶洶,輕功又高,看樣子不是什麼好人,為師不過稍稍給她一些教訓,不過話說回來,我早些時候教了你抵禦琴聲之法,你怎麼還沒學會?」
阿碧捂着耳朵,道:「這人才不是壞人,我認得她的,她是姜小姐,先前她還幫過我哩!是師父想得太多了。」
原來阿碧對聲音極其敏感,幾乎過耳不忘,先前聽到姜希夷出聲,心中就知道面前這人不是她想的狐仙,而是姜希夷。
操琴老者叫道:「你這小丫頭也不早說!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小老兒差點就出了大醜了!」他話說出口時,右手突然伸出,一把抓向姜希夷肩頭穴道,他這一下出手實在是快極了,認穴又極准,叫人猝不及防。
姜希夷卻不慌不忙,即使他在身後出手,但她卻早已聽見了他的動向,身形一閃,便出了小舟,足底在湖面輕踏,又躍回了舟上。
操琴老者見狀不怒反笑,大聲道:「你這下輕功精妙,身法又如此俊,我竟然從未見過,瀟灑如意,可入了小老兒的曲了!你快多打幾套功夫給小老兒看看!」
姜希夷道:「我今日有要事在身,船已靠岸,這位老先生若是要走,就快走了吧。」
操琴老者道:「你若將事情做完,便無事在身了?你若無事在身就可打功夫給小老兒看了?既然如此,你有何事,快說快說,小老兒必定助你!」
姜希夷道:「我有事必定能自己做好,老先生不必如此?」
操琴老者道:「老小兒說要幫你,那就是要幫你,就算你不讓小老兒幫,小老兒也要幫!」
阿碧插嘴道:「師父,我可知道姜小姐到底有何事,你想不想我告訴你?」
姜希夷聞言眉毛一挑,看向阿碧。
操琴老者道:「你這小丫頭,既然知道,為何還不快快告訴師父。」
阿碧道:「師父若是答應弟子一個條件,弟子就告訴師父,姜小姐到底要去做什麼事情。」
操琴老者急道:「為師答應你了,不說一個條件,一百個一千個都答應,小丫頭現在可以說了吧!」
阿碧清了清嗓子,雙手背於身後,一本正經道:「也不用一百個一千個,師父是要答應弟子,以後不再為難弟子功課了便好。姜小姐到底有何要事,弟子不過也是猜猜,姜小姐恐怕是要去尋我家公子爺吧。」
姜希夷輕輕點頭,道:「你實在是很聰明。」
操琴老者道:「既然如此,小丫頭還不快點把船劃回去去找你家公子,方才他還在琴韻小築,我們等白衣丫頭把事情做完,小老兒就能彈琴譜曲了!」
阿碧輕柔道了一聲是後,扳動船槳,這小舟還未靠岸,又劃入了太湖深處。
一路上操琴老者輕撥琴弦,阿碧持漿蕩舟,和着琴聲清脆吟唱,天色漸晚,姜希夷望着天空上繁星閃爍,耳邊聽着琴聲,忽然道:「老先生,你的琴聲可是伴着水聲而奏,取流水之意?」
操琴老者手上一停,大笑道:「你聽出來了!你居然聽出來了!真是好,真是不好!」
姜希夷道:「為何好,又為何不好?」
操琴老者道:「我心中方才才誇你聰明,現下又顯得笨了,好自然是你能聽出小老兒琴聲之意,簡直是好極了!不好則是因為,你若再小几歲,小老兒就能收你為徒了!」
這時小舟剛剛轉過一排垂柳,一角飛檐現出,姜希夷便知已經到了燕子塢慕容復所在。
阿碧輕輕將船盪了過去,正要進到陰處時。
姜希夷道:「阿碧姑娘,你稍稍等等。」
阿碧手上動作停下,轉頭看向姜希夷,問道:「姜小姐怎麼了?」
就在此時,姜希夷抬手凌空虛點幾下,阿碧登時便不再動作,姜希夷再一翻身,抬手如閃電一般點住操琴老者身上穴道,道:「我自行前去便好,不打擾阿碧姑娘和老先生了。」
話罷,姜希夷抬起一手,猛然一推,姜希夷掌力掌風竟然帶得這艘小舟盪了起來,她猛拍幾下掌,這小舟便盪到了另外一處,被菱葉、柳條幾乎完全遮住。操琴老者和阿碧二人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老者使內力試圖衝破穴道,卻是不能。
姜希夷將小舟系好後,足尖一點,似一道白煙掠起,橫踏湖面,飛身直入燕子塢中。
燕子塢外水路複雜,但燕子塢內該如何行走,姜希夷心中卻是十分清楚,她輕身穿梭於屋頂和樹木之間,也沒被任何一人發現。
此刻燕子塢中燈火輝煌,但卻有一處人最少不過,姜希夷眼珠一轉,身如疾風一般,展動身影,飛身掠去,繞了個圈子停到屋後,又似落葉飛身到了屋檐下,找着了一個有燈光自窗縫內漏出來的窗子,湊眼朝里望去。
這是天樞告訴她的,行事不可打草驚蛇。
姜希夷一眼望去,見到這屋內擺着兩行木椅,堂前放着許多牌位,慕容復為首,公冶乾、包不同、風波惡和今日見着的那富商四人分立左右,慕容復對着牌位叩頭三下後,在牌位前香爐上了香後,轉身道:「鄧大哥今日突然前來,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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