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京城的聖旨到達燕州。
接完聖旨,許錦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她的夫君終於成功了。
她還記得六歲那年,路遇一個流浪道人,說她是大貴之相,當時家人們一笑,只當那道人隨口說些好聽話來討些銀錢,公爵家的女兒,豈非大貴?
後來她長大,嫁給了恆王,她的夫君是才能俱佳的皇子,她心滿意足,對他死心塌地。她的父親沛國公也正是看中了恆王的才能,才與敬貴妃聯姻。用父親的話說,當今的皇上昔日也並非太子,後來還不是穩坐天下?既然是有才幹的皇子,一切都有可能。
所以當她陪同恆王初來燕州時,儘管這個陌生的地方荒涼,但她並不氣餒,她相信她的夫君有能力將這個地方治理好,果不其然,他用十年的時間將這裏改頭換面,使得燕州一躍而成大齊各州中的佼佼者,富足安穩直逼京城。
但她的夫君從不安於現狀,他蟄伏於這塊土地,卻時時在做重返京城的準備,直到現在,他成功了。
她也成功了,等待她的,是將來母儀天下的位子,她將成為整個宋氏皇朝最尊貴的女人。
當日上午,許錦荷便召齊王府里的管事,一一安排好具體事宜,當時便傳話下去,令各院加緊收整,待一切妥當,十日後,便正式啟程。
待交代完下人們,她又特地命秋桂去紫芍苑走了一趟,專門關懷了一下。
自打經歷花園中送錢一事,秋桂與紫芍苑就熱絡起來,或者說,是許錦荷與夏婉音熱絡起來,但許錦荷礙着自己的王妃身份,也礙着另兩個院子,表現的並不明顯,有什麼事,都讓秋桂跑腿去關懷了,日後進宮,她當然要培養自己的可用之人,夏婉音是個可用的,所以先要好好養着。
而紫芍苑那邊,自然是受寵若驚。因只是侍妾的身份,一院子的人在王府里向來都低眉順眼,以前夏婉音受寵時還要好些,但自從去年有了晚棠苑,宋琛就再沒來這裏過過夜,作為侍妾的夏婉音自然是實打實的失寵了,一時間更加是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出,平日裏能讓就讓,所以才會讓那掌勺給訛上。
但現在不同了,有了王妃的照顧,她們的待遇明顯好了許多,出門走路頭都能抬高一些了。
這次秋桂的到來,更是讓眾人心神一震。
她們這些後院婦人,並不太懂王爺前院的正事,但當近來京中的消息一一傳出,王府的下人們也當然會有猜測議論。
聽說他們的王爺,將是下一位做上龍椅的人,倘若恆王當上皇帝,那作為侍妾的夏婉音自然就能進宮了,聽說後宮向來是一後四妃,皇后必定是王妃的,府里的兩位側妃也理應會跟着升成妃位,那侍妾出身的夏婉音將會如何?
秋桂私下裏說,既然王妃喜歡夏夫人,將來的後宮之事自然會提夏夫人着想,作為王府里出來的,最少也會是個貴人,倘若夏夫人能爭氣生下子嗣,嬪位,妃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婉音狠狠的動了回心,當年作為玲瓏坊的花魁,意欲求娶的貴人不在少數,可她一直沒有動心,她覺得以她的樣貌,只有整個燕州最優秀的男子才配得上,而燕州城最優秀的男人,除過恆王,還會有誰?
後來她賭贏了,她進了王府,做了他的女人,令市井間對她嗤笑的人刮目相看,她其實就滿足了,她絕沒想過,自己竟然還會有更高的地位。
後宮妃嬪,陪伴帝王,那是天下女子們都會做的美夢吧!
但是屬於她的這個夢,馬上就要實現了。
不同於紫芍苑的歡欣鼓舞,殷梅苑中卻有些離愁。
李姣雲是燕州人,娘家就在城裏的知府衙門,作為書香門第里的大家閨秀,她溫婉端莊,從前不是沒有做過關於姻緣的美夢,可無奈,父親把她送進了恆王府,做了側妃。她承認,恆王很優秀,是很容易讓女人傾心的男子,可傾心有什麼用,她只是個妾,她曾用心愛過他,所換來的卻是並不如意的命運。
她滿懷希望生下兒子,卻被別人抱養,若不是後來又有了女兒,她真不知往後的日子該怎麼熬?親生的骨肉就在眼前,可她不能養育他,眼睜睜的看着他受着別人的教養,自己從不敢輕易關懷。
因為她只是個妾,她沒有權利去跟他的妻爭。而且,根本也爭不過。
後來夏婉音進府,宋琛分給她的心思少了,她的日子反而比從前好多了,丹薇苑不再處處盯着她,她帶着女兒,連生存的空間都寬敞了不少。她心裏竟暗自舒服了許多。
所以眼看要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眼看還要面對更叫洶湧的深宮,她該如何是好?男人愛她,她的苦熬還值,男人已經不再愛她,或者從來也沒愛過她,那她此生,不過是在耗日子罷了。
如果有選擇,她寧願嫁給一介布衣,不要什麼富貴榮華,寧願粗茶淡飯同甘共苦,只要她的夫君真心待她,享受一個女人該得的尊重,不要再做權利的犧牲品。
相較於其他的院子,晚棠苑這邊要簡單得多,褚雪的信隨聖旨一起送到,她在信中都交代好了要帶的東西,如月是個細心的,自然不用她操心,除過一些物品,褚雪還特地指明要帶綺靜回京,京城王府里也有下人,自然這邊的下人是不必都跟去的,除過貼身伺候主子的那幾個,基本都要留下。眼下是用人的時候,褚雪跟綺靜相處了些日子,覺得她貼心穩重,很不錯,故而特意交待了一下,生怕把她拉下。
這樣一來,晚棠苑這邊,進京的除過如月,綺靜並金玉,蕙心,也並沒多餘的人了,等到一切收整完,燕州恆王府的大隊人馬,就啟程了。
因為有宋寧在,擔心這個小丫頭路途顛簸會身體不適,一行人馬就放緩了速度,舟車勞頓十日之後,京城的恆王府終於頭一次迎來了全部的主子。
自打接手朝政,宋琛就更加忙碌,但儘管忙,所有的公務他都處理的井然有序,並無任何不足弊端,畢竟已經做了那麼多年的準備,他的眼光,從來不之短淺在自己的封地上,所以眼下整個天下的大事都擺在面前時,他處理起來依然不慌不忙,井井有條。
這終令依然在病中的建和帝欣慰了一些。這個孩子果然是堪當大任的,他暗自慶幸,宋氏的江山總算後繼有人,此番亡羊補牢,總算為時未晚。
家眷們到京的第二日,宋琛帶領全家進宮問安。因廢太子叛亂,他的子嗣家眷們也都被流放,因此宮中已經清淨了許久,此刻乍一見宋琛的孩子們,建和帝喜笑顏開,好好享受了一回天倫之樂,精神也似乎好了不少。
於是許錦荷回府後便同宋琛商議,讓孩子們每日進宮向皇祖父請安,見父皇跟孩子們在一起的確精神好了不少,宋琛也點頭同意了,於是一連幾日,已移居福寧宮的建和帝有了孫輩們的陪伴,看上去精神又好了不少。
但好景不長,一個月後的某個清晨,一名刑部官員匆匆拜訪過宋琛後,宋琛難得沉默了。
唯一一名在逃的廢□□人薛躍升,被捕到案了。
其實早在第一次遇刺後,宋琛就派人去探查了薛躍升的底,因為他知道,以廢太子及身邊輔臣們的心思膽量,是不會做出先動手暗殺他的事的,那麼,必是有意外出現,而薛躍升,正是這個意外。
其實在太子派人刺殺自己之前,宋琛並無這麼快扳倒對方的勝算,但太子的突然出手,倒是讓他看到了這個契機。
所以他趁眾人震驚之餘,迅速自導了第二次的刺殺和對京城褚府以及天牢裏曹仟的突襲,他當然不是想要褚霖和曹仟的性命,只是藉此機會落實在父皇心中,太子殺人滅口,謀害手足的嫌疑。
但事成之後,他也一直在想,這個薛躍升,到底是誰的人?
教唆太子謀害自己,自已倘若出了意外,以父皇的性格,必定會去嚴查,不難查出是誰下的狠手,而倘若太子也因此被廢,誰才是最大的勝者?
七個弟兄中,除過他,還有一個善謀略的,當屬老四寧王。
再結合探查到的情報,宋琛百分百肯定了薛躍升背後的主使。
寧王。
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宮變一事後,宋琛其實知道薛躍升逃去了哪,浩瀚塵世,容一個人隱匿藏身並不算難,但可惜寧王做事太狠絕,居然想殺人滅口,其結果便是,薛躍升主動向朝廷投案,欲揭發寧王的不軌之心。
如此一來,刑部本是追捕逃犯,卻又牽出一樁大案,還涉及另一位親王,這超出他們的能力範圍,自然是要上報的。
宋琛的沉默在於,他原以為以父皇的行事手段,對於亂臣賊子可以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但父皇這次的一病,他才發現,原來他雷霆萬鈞的父皇,也有脆弱的一面,此次遭遇兩個兒子的背叛,已讓他心神重創,倘若讓他知道又多出來個老四,他可還挺的過去?
但是刑部已然知曉,已不是他想壓就能壓下去的了。
沉默片刻後,他吩咐:「召集大理寺卿,都御史,刑部尚書過來見本王,不軌欲行叛亂之罪,需三司會審。」
手下人領命退出。
福寧宮。
已移居此處多日的建和帝見到前來參見他的三法司主管與宋琛,不由的眉間一沉。
摒退宮人們後,建和帝平靜問道:「人來得這麼齊,是有什麼大事了?」
大理寺卿裴景頓了頓,將薛躍升投案一事詳盡稟報了出來。
出人意料的,建和帝並未馬上動怒,只是淡淡問了一句,「可查清了?他所言非虛?」
三位大臣一臉肅穆,齊聲應是。
建和帝轉向一旁立着的宋琛,道:「你說來聽聽,這事該怎麼辦?」
宋琛早已料到父皇會這樣問,遂淡然說出自己的看法:「寧王安插幕僚挑唆太子叛亂,手足相殘,妄圖弒君篡位,這已是不可饒恕的重罪,兒臣以為,其用心之歹毒,當褫奪親王封號,廢為庶人。」
建和帝似乎並無露出意外之色,而是進一步問道:「若廢去寧王府,東南邊該如何安防?」
&權收歸朝廷,由朝廷駐兵。」宋琛堅定答道。
建和帝盯了他半天,許久,眼底終於溫和了些,點頭道:「照你說的辦吧,明兒擬個旨,以朕的名義。」
&眾人領命退出。
以他的名義削藩,以父親的名義治兒子的罪。
又一個兒子……
這難道是他當年弒兄的報應?
建和帝悲笑一聲,猛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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